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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月沉吟-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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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准虚起龙睛:“你说孤是得的是什么病?”

  得显低下头,思忖了一会,恍然大悟道:“风寒,是在墨香殿染的风寒。”

  青王嘴角划过一个满意的弧度,忽地眉头微皱,胸口剧烈起伏。他拿过得显递来的帕子,掩住嘴角闷哼两声。随后将帕子递回去,低低命令道:“烧掉。”

  得显接过,将黄色的丝帕打开一个缝,惊的脸色苍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他看了看青王略显凄凉的背影,偷偷地叹了口气: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际,不知道哪位能成为那只头雁呢。

  赐以花露饮,借以掩重疾。

  遥看云中雁,莫测帝王心。

  嗷嗷雁鸣,划过长空,穿越白萼殿直直地向墨香殿掠去。

  殿外伺候的内侍低着头,瞥了一眼从身前经过的华服,暗自迷惑:那位主子刚走,这位又来了。以前娘娘病的时候,可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啊。内侍啧了啧嘴,摇了摇头:管那么多做什么,当好差就可以了。

  弄墨云鬓散乱,略带病色,强撑着手从床上坐起:“华妃姐姐,您怎么来了。”

  “妹妹何需多礼。”华妃柳眉微皱,疾步走来,无比轻柔地按住弄墨,“几天没见,怎么就病了?”

  弄墨蹙眉含笑,娇弱不胜风:“这些天又是风又是雨的,大概是凉着了。”

  “是啊。”华妃温温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再加上伺候了王上三天,是够累的。”

  弄墨眼皮一跳,瞬间恢复平静:“那是应该的。”

  “呵呵,可不是,应该的。”华妃向後招了招手,侍女捧着一个锦盒恭敬地立在床边。华妃微微一笑,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件华服。弄墨细细一看,惊的瞪圆了双眼。瑞凤呈祥的纹样,正红流金的颜色,这可不是一般宫妃可以拥有的锦服。

  “妹妹,这天气越来越寒了。”华妃拿起凤袍为她披上,动作果断而坚定,不容抗拒,“穿衣也是一种学问啊。”

  弄墨攥紧那件锦袍,手心隐隐冒出了冷汗。

  “瞧瞧,真是病的不轻,一张俏脸都失了颜色。”华妃坐上床缘,摸了摸她的柔荑,“哎呀,冰凉的,想是殿门没有关好。”随后向女侍使了个眼色,半晌,只听数声门响,寝殿内再无一丝秋声。

  床边的龙纹小鼎洒出半明半暗的白烟,淡淡的瑞香充溢着静默的内室。丝丝香气渗入心头,让人不由的发毛。

  “弄墨妹妹。”华妃改了称呼,语调更显亲和,“你进宫有多少时日了?”

  这萧墙粉壁啊,弄墨心中燃起一丝惆怅:当年为了报九殿下的大恩,也为了帮助少爷在青国站稳脚跟,才狠下心来走进这个吃人的牢笼啊。她顿了顿,掩饰起浓浓的无奈,笑语道:“承蒙王上隆恩和王后娘娘、华妃娘娘的厚爱,臣妾在宫里已经安然渡过了七个寒暑了。”

  “那……”华妃为她绾了绾耳边的长发,低声问道,“妹妹可知道当年和你一同入宫的秀女如今都是什么下场?”

  弄墨惊寒,微抖不语。

  “刘嫔惑乱后宫被活活打死,常修容怀胎六月突然流产、血尽而亡。”华妃死死拽住弄墨的手,由不得她不听,“穆昭仪生下死胎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至今还在素灵巷里关着。还有……”她缓下语调,煞是惬意地说道,“和你同时晋封为正一品宫妃的蔺淑妃,她可是因为阴谋毒害王后而被赐死的。”

  弄墨抑制不住地颤抖,心酸的往事如在眼前。

  “妹妹啊,可知为何你就这么好命呢?”华妃锐声道,“是因为你家侄子功勋昭著吗?”

  弄墨低下头,眼中尽是伤色。

  “当然不是。”华妃回得果决,“说到家族势力,当年的蔺相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结果呢?还不是全家处斩、淑妃命丧嘛。那,又是为什么呢?”她轻轻地抚摸着弄墨的脸颊。

  “全凭王上的恩典、王后娘娘和华妃娘娘的善待,臣妾才有了今天。”弄墨温顺地开口。

  华妃满意地笑笑:“妹妹你也该知道王上为什么一开始就对你另眼相看吧。”她从床边拿起一面云笈琅鉴,直直地放在弄墨的俏脸下。“真是一张芙蓉面啊,可是你看清了吗?”华妃将镜子晃了晃,“王上看到的可不是你,而是那位已经死了十五年的尹贵妃啊。”说着,将镜子放在床上,缓声道,“像啊,真是像啊。以至于王后娘娘看到你一刹那,脸色苍白啊。”

  弄墨一怔,迷惑地望向华妃。

  “呵呵,妹妹不知道吗?”华妃凑到她耳边,低语,“传言尹贵妃就是吃了一盅莲子羹才香消玉殒的呐。”

  弄墨的心头微微一颤:怪不得,九殿下特别叮嘱要防着王后,原来如此啊。

  “那妹妹又可知王后娘娘为何放过你吗?”华妃笑笑地捏了捏弄墨的柔荑,“因为不管圣恩如何眷顾,妹妹你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无所出的宫妃是最安全的棋子,更何况妹妹是如此的贤良淑德。王后娘娘又怎么会舍得将你扳倒,任由那些存着野心的狐媚子往高处爬呢?你说,是不是?”

  酹月矶上的那记刀伤就决定了,她这一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弄墨有些悲哀地想。

  “这样看来,救了成妃妹妹的恰恰是你自己啊。”华妃一转语调,语调凉凉,“就像镜子总有两面,现在的优势也许就是往后的劣势啊。”睨了弄墨一眼,声音低低,“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王上仙去后,妹妹又当如何呢?按例,没有子嗣的先王嫔妃都会被送到禅心院里剃度出家,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华妃叹了口气,“可惜了妹妹的如花美貌,难道真要蹉跎在佛灯前?”她掖了掖凤袍,语调微扬,“亦或是和我姐妹携手,共享太后之位呢?嗯?”

  终于,说出来了。弄墨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华妃,一扫刚才的忧郁,淡淡回道:“娘娘又在说笑了,臣妾七年无所出,又怎么可能成为太后呢。”说着将凤袍拿下,低叫道:“思雁。”

  思雁从珠帘后走入,低头应道:“娘娘。”

  “这可是华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她将华丽的锦袍递去,“去,收好了。”

  “是。”思雁恭敬地捧过衣裳,走到红木雕花橱前,小心地叠好。

  华妃眯起眼睛,细细看去。橱门打开的一刹那,一件桃红色的五凤披风飘落到地上。她猛地瞪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歪在床上的弄墨:这可是太妃品级的服侍,怎么?

  “思雁!”弄墨拧着柳眉,厉声道。

  思雁惊慌失措地拾起披风,语带哭音:“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弄墨偷偷看了看华妃,见她脸上并无异色,还是一副亲和温善的模样。半晌,她抚了抚额头,蹙眉轻唤:“思雁,思雁。”

  “娘娘,怎么了?”思雁关上橱门,急急跑来。

  “突然一阵晕,眼前黑黑的。”弄墨闭着眼,面容痛苦。

  华妃站起身,定定地看了看床上的病美人,轻柔开口:“妹妹注意身体,姐姐我就不耽误你休息了。”

  弄墨强撑美目,气音道:“多谢姐姐前来探病,思雁送送娘娘。”

  “不用了。”华妃抬起柔荑,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等妹妹病好了,一定要去姐姐那里坐坐。”她撩起珠帘,回头一瞥,“正红色和桃花色,妹妹更喜欢那一种呢?姐姐我还真想知道啊。”语落,珠帘微摇,人影移去,只剩丁丁数声珠玉相撞的轻响,招摇地回荡在寂静的寝殿里。

  弄墨睁开双眼,一脸疲倦地躺在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思雁,把那两件衣服处理干净。”

  “是。”

  “今日谁在殿外当值?”接着问道。

  “是招福。”

  “嗯。”弄墨慢慢躺下,脸偏向内侧:这个时候正需要招福的那张碎嘴啊。

  “你,叫什么名字?”墨香殿外,华妃斜眼看向守门的内侍。

  内侍惊了一下,头低的更深了:“回娘娘的话,小的招福。”

  “哦,招福啊。”华妃扶着秀儿的手臂,微微倾身,“本宫问你,今日还有谁来探过病?”

  “呃……”招福皱起五官,撇了撇嘴:不敢说啊。

  “娘娘问你话呢!”秀儿厉声喝道。

  招福吞了口吐沫,不情不愿地开口:“正午时候,王后娘娘来过。”

  华妃不由自主地收紧五指,疼的秀儿皱起眉梢。半晌,她忽地松开手,仰首看向高不可攀的蓝天,冷笑一声:秋净娴,本宫居于你身下已有三十年,也是时候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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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反击了?拿起茶盏,轻啜一口,兴奋地看向经纬纵横的棋盘:真是棋如其人,不声不响地从中央大龙中脱困,又在片刻之间反击,真是棋逢对手。嘴角微扬,夹起一粒黑子轻轻地放在左下角。

  修远静静地看了看棋盘,而后定定地望向我,眸中似有惊喜。

  嗯,和他相处很舒心。我拖着下巴,笑笑地看着修远。哥哥也没有阻止我与他之间的交往,连雀儿对时不时突然出现的他也见怪不怪了。这几日一想到那个拥抱,脸颊还是不自觉的微烫。用手贴了贴脸颊,偷偷看了看垂目凝思的他:很俊美啊。清晰地听见了心跳声,不由愣住:这算不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情人?低下头,喉中微动,一颗心百转千回:嗯,不算吧,还没有那种思之欲狂的躁动。那,是朋友?摸了摸跳的有些慌乱的心房:唉,也不是,看到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底酥麻啊。那,那算什么?抱着头,思绪纠结在一起。

  “云卿。”耳边传来清泠的声音,惊的我猛地抬头:“嗯?”

  修远黑眸熠熠,优美的唇边绽出一朵浅笑:“该你了。”

  “嗯,嗯。”静心,静心。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脑中重构黑白文枰。半晌,嘴角飞扬,缓缓睁开眼。从棋笥里取出一粒黑子,轻轻地放在两相缠斗的阵里。

  靠在长椅里,享受着微暖的秋阳:终于放晴了。

  半晌,修远挺直身体,深潭似的黑眸紧紧攫住我的眼睛。两两对视,脸颊微烫,怦然一动:再这样下去,西施怕是真要出现了。

  “我输了。”薄唇勾出一抹浅笑,声音淡淡,却没有半点沮丧。

  抬起手,将棋子一一提起,笑道:“修远是让着我吧。”

  “没有。”他也帮着收拾起棋盘,“是你赢了。”

  抱着沉甸甸的棋笥走到书架前,将黑白子分开放好。

  “云卿。”

  “嗯?”不经意地应声。

  “我要回去了。”

  怔住,偷偷地握紧拳头,抿了抿嘴:“什么时候?”

  “今日。”依旧简短的回答。

  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怎么这么快?”

  修远面容肃肃:“荆国大乱了。”

  扶着桌案,轻笑一声:“可是外戚之乱?”

  他眉间似有似无地一颤:“是。”

  “修远可是在好奇我如何知晓?”柔柔地看着他,轻道,“就在我第一次夺去人命的那夜,我亲眼看到了文太后和荆王的冲突。或者可以说,是我将荆国大乱的火引点燃的。”盯着双手,自嘲地苦笑,“其实,我早就不干净了。”

  “没有人是干净的。”他站起身,径直走来,目光坚定,语气果决,“火引本就存在,不必自责。”

  “嗯。”叹了口气,走进内室,从首饰盒里取出那只凤簪,用丝帕包好递过去,“修远,这个还你。”

  他睇了丝帕一眼,似有一分不快:“不用。”

  “嗯~”摇了摇头,向前走了一步,“这簪子遇风则鸣,一看就是珍品,岂能让我这个粗手脚的人糟蹋。”

  修远接过帕子,将簪子快速插在我头上:“你是第二个让它低鸣的人。”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第一个,是我娘。”

  怔怔地望着他,心中惶恐不已。

  “替我收好它。”他湛然的眸中流溢着许许温柔,眼波微漾,好似冰山上的一汪湖。

  好似被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应声:“好。”

  俊雅的微笑,似春风一阵,抚过我的心底:“云卿。”

  “嗯。”

  “我会回来的。”

  “嗯。”淡淡一笑,“保重。”

  “保重。”话音犹在,人影却无。真是清风一许,扶摇而上九万里啊。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矫情,突然发现包着凤簪丝帕已不见踪影。脸颊微烫,暗道:替我收好它,修远。

  风动凤鸣,清丽的声音穿越云霄,惊的雁字有几分歪斜。

  是离人的惆怅,还是没骨的清狂?

  当时无人知晓,只是多年之后史学大家张弥将这一年定为“乱世元年”。

  而我,则是他笔下的那位“谜样红颜”。

  香饵一粒豰纹起

  秋高气爽,浮云流逝。蓝湛湛的苍穹下,金瓦朱墙显得格外肃穆。

  青穹殿里,朝臣恭立,颔首持笏,悄然不语。

  “啪、啪、啪。”座上,青王凌准敲着手指,睨视下方,“各位卿家都听到了荆王的求援书了,有何看法?”

  左右两列各站出一个人来,异口同声道:“臣以为!”“臣以为!”

  两人互视一眼,目光缠斗。半晌,站于右边的笑面人扬了扬手,温声道:“董相先请。”短眉男子摇了摇手:“不不不,容相先说。”

  库府佥事偷偷地瞥了瞥座上,只见青王挑着眉,并不开口,只是略带兴味地看着二人推让。圣意难测啊,先前帛修院两位尚书联名上书弹劾左相,就在众人都以为董建林官运已尽之际。谁知峰回路转,负责侦办此事的刑狱寺太卿洛寅竟然宣布左相无辜,罪名皆是捏造。而后上书的两位大人皆被罢官解职,右相一派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帛修院朝官虽有不满,但亦不敢多言,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王上的属意。而后……

  “两位大人再客气下去,列位同僚可是要等急了。”一个身著紫色官袍的清俊男子笑言道。

  而后,朝堂里暗流汹涌,凡四品以上的官员无不觊觎帛修院空下来的尚书一职,尤其是户部的那个肥缺。谁知,就在众人四处奔走、蝇营狗苟之时,一纸诏书将户部尚书的官帽戴在了这位江东名士……聿宁的头上。

  “既然如此。”容克洵窥探了一下上座的脸色,向董建林拱了拱手,“那老夫便先抛砖引玉了。”

  “请。”董建林向后退了两步。

  “王上。”容克洵抬起头,“臣以为此为天赐良机!”

  “哦?”青王垂眼笑看,“良机?”

  “是,荆国内祸堪比前幽大乱,实在是我王开疆辟土的大好时机!”容克洵语气略显兴奋,“文氏一族把持朝政已逾十载,可谓是天怒人怨。荆王此次怒杀文贵妃,亲斩太后胞弟。文太后大怒,整其旧部逼王退位。而荆王因无实权,只能求助我国。若能出兵,那可是打着助荆平乱的旗号,是名正言顺啊!”

  “嗯。”“是啊。”周围不是有人小声附和。

  座上的那位不惊不喜,瞥眼看向另一人:“董爱卿觉得呢?”

  “启禀王上,臣认为容相所言甚是。”

  “怎么?”青王语调微扬,似有三分戏谑,“今日你们不争了?”

  此言一出,容、董微愣,心中惴惴,颔首而立。

  “王上。”一名瘦削男子出列,声音略向沙哑,“臣认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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