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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月沉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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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玉牌收起,微微一笑:“那我就先进城等他。”

  方脸向其他人吩咐了几句,转身看向我:“大人,请。”

  “多谢。”

  “大人,让小的来牵马吧。”方脸走在我身边,刚想要拿过马缰。只见踏雍猛地仰起脖子,龇牙咧嘴地长嘶,惊的他向后一跳:“呵,挺凶的。”

  轻轻地拍了拍踏雍的颈侧,笑道:“嗯,这家伙认人的。”安抚地摸了它几下,举目望向四周。绿檐红柱早已斑驳,舞榭歌台已被雨打风吹去,参差十万人家已大多成了残垣断瓦。昔日车水马龙的青龙道如今空空荡荡,偶尔走过的几个人也是一副落魄模样。真是江山易老,物是人非。

  这就是我的生地啊,感到入骨的痛。

  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位兄弟,才出云都十日,你们已经到了荆国境内,好快啊。”

  方脸得意地扬了扬眉:“我们将军治军甚严,说了这次是急行军,咱这些小的可不得带快点跑?不是狗子我吹,真要比起来。”他看了一眼踏雍,“您这匹马都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是啊,我是晚你们一天出都的,结果到今天才追上。”笑了笑,继续问道,“不过这繁都是怎么取的?速度也太惊人了吧。”

  “嘿!”狗子来劲了,“这繁城可不是取的,而是献的!”

  “献的?”

  “嗯!都是九殿下的功劳啊。”他的眼中满是兴奋,“以前啊我一直以为那些养在大红墙里的王族一个个全是软脚虾,九殿下才来的时候,兄弟们虽然表面上恭敬,私下里可全不服他。”狗子急道,“前日包围繁城,将军让营中的前幽人唱起家乡歌谣,守城的士兵有些搔动。对方大将当场就杀了几个哭成泪人的士兵,这效果就又没了。”他叹了口气,“就当大伙儿以为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之时,九殿下命军中所有会识字的前幽兵写下自己平时吃什么、用什么,原是哪里人。然后将布条绑在箭头上,全都射进城里。”狗子以拳槌手,语调微扬,“没想到半个时辰后从城楼上抛下荆国大将的头颅,守城的士兵反了。哈哈哈,就这样开了大门,放兄弟们进来了。”

  闻言轻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人亦然。允之啊,你果然最擅长操弄人心。

  “一开始大伙儿还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让他们写平时的吃穿住行。”狗子摇了摇头,“待进了城才发现,守城的兄弟们太苦了,这里的人也太苦了。他们的口粮还不如我们军中的战马,身上的衣服也一个补丁加一个补丁,而荆国的大将却住在前幽王宫里,天天大鱼大肉。怪不得他们看了布条就反了,要是老子,老子早他妈反了!”狗子激动地拍了拍胸脯,“咱将军当场就放出军粮,救济了百姓。那些士兵一个个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是终于等到蛟城韩家的人了,终于有盼头了。”狗子摊出手,示意我左转,“那时候咱才知道,原来将军他们这个姓氏在繁城里有那么大的影响。”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亡国之后百姓应是愈发怀念过往,应是愈发思念爹爹这位振国将军。

  “啊,快到了。”狗子指了指玄武道上的一条支路,“就在这个啥青街里。”

  “常青街。”握紧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对对!”狗子挠了挠头,“唉,大人,你怎么知道的。”

  全身像是触电,每一块肌肤都在战栗,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抖。眼眶微涩,松开马缰,沉沉走去,一步、两步……

  眼神微颤地看着眼前这座宅子,手指轻抖地触了触门口的那个石敢当,泪水终于落下:爹、娘,我回来了。眉姨,我回来了。全叔、竹韵,我回来了。

  “怎么和将军一样……”身后传来狗子的低喃。

  抑制住鼻腔里的酸气,轻轻地拭了拭眼角,拉住踏雍,向狗子点了点头:“多谢引路。”

  “啊,没什么。”他憨厚地笑笑,“将军虽然不在,但是胡子都尉还在府里。”

  “胡子都尉?”低低开口。

  “呵呵,兄弟们都说习惯了。”狗子不好意思地看看我,“胡子都尉就是韩琦大人,黑面都尉就是韩硕大人。因为他们一个留大胡子,一个天天沉着脸,大伙儿就这样叫开了。”

  跃上马,向他点了点头:“嗯,劳烦了。”

  马蹄嘚嘚,慢慢地向偏门走去。

  “对对,马道就在南边。”身后传来狗子热心的叫声,半晌突然安静,“呃,他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因为这里,抬头看了看破旧的院墙,心头微颤:是我的家啊。

  门外有人站岗,递了牌子一路畅行无阻。进了偏门,将踏雍安置在马厩里,跟着侍卫在府里一路疾行。绕过流风亭,只见野草占领了整个院子,枯竹迎风惨栗,发出沙沙的悲鸣。

  “请。”侍卫将我引进正厅,“大人且先坐着,属下这就去请都尉。”

  “有劳了。”拱了拱手,向外看去。院子里青砖破裂,飞檐倾塌了,檐瓦也脱落了。再看过去,罩满了苔藓的花坛边立着几个破旧的紫泥花盆,里面乱蓬蓬地养了些杂草。心头苦涩,走到老旧的木椅边坐下。再看去,只见山墙斑驳,门窗残破,北墙上长着一片青色的霉苔,无处不荒凉。

  叹了口气,抬目望去。红木匾额虽已褪了漆色,但那四个大字依旧震人心魄:正气山河。

  “这位是!”门外传来一个爽直的声音。

  偏头看去,不由虚起眼睛:正是此人,正是雀儿目送的年轻军官。嘴角慢慢扬起:“在下丰云卿,受韩夫人所托特来送个口信。”

  “原来是丰大人。”他走进来,抱拳行礼,“在下是右军参领,姓杨,名奉奇。”他扬眉一笑,“将军去取阳城了,晚些才能回来。不如先告诉在下,待将军回来了,杨某自当禀报。”

  “杨参领。”站起身,拱了拱手,“只是韩夫人再三叮咛,此话只能说与将军听,所以……”尴尬地笑笑。

  “啊,是在下唐突了。”他有礼地点了点头。

  “参领。”一名小兵端着茶站在门外。

  “嗯,快上茶。”杨奉武向我摊了摊手,同排而坐,“请。”

  小兵低着头碎步上前,将杯子放在桌上,而后犹豫了一下,匆匆将茶盏换了个位置:“大人,请用茶。”

  杨奉武拿起白瓷杯,喝了一大口,发出啧嘴声:“嗯,好茶。”

  将这一系列小动作看在眼里,表面却装作不知。以袖掩盏,假意呷了口茶暗自吐在衣服上,而后暗自运气将水痕隐去。放下杯盏,对杨奉武微微一笑:“是好茶。”

  他眉梢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啊,丰大人,在下这就去为请韩都尉,请稍坐片刻。”随后厉眼看向小兵,“陈大友在这里陪陪大人。”

  “是。”

  静坐在木椅上,直直地看着站在对面的陈大友。他低着头,时不时向我这里偷瞄一眼。勾起嘴角,绕过面前的这杯,端起杨奉武的那盏,慢慢靠近嘴唇。

  “大人!”陈大友叫道。

  “嗯?”假装诧异。

  “大人拿错茶盏了。”陈大友指了指桌上的杯子,“那才是大人的。”

  “喔。”故意拖长语调,心中有数了,换了个茶杯,冲他感激地一笑,“多谢了。”

  “不,不用。”

  拿着杯盏晃到窗前,背着他佯装喝茶,实际上将水全都倒在了窗下的花架里。大概是迷药吧,姓杨的应该舍不得我死,毕竟还有一句只能对将军说的“密语”啊。不如,将计就计。扶着窗棱,皱紧眉头,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

  “大人?”陈大友面容虽急,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欣喜。

  甩了甩头,翻了翻眼睛,向前摇晃了几步,扶着椅子身体慢慢滑落。

  “大人?”耳边传来低呼,“大人?”脸上感到几下轻拍,“大人。”声音僵硬了几分,“大人!”腰上被狠踹一脚,闭着眼,不动声色。

  脚步急急,渐渐走远。隔着衣服,仍能感觉到地面的寒凉。半晌,一串疾步声,约有三四人。

  “哼。”应是杨奉武的声音,小腿被踢了踢,“只能说与将军听?”他的语气颇为不屑,“将军还有没有命听到都是问题!”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阴谋。屏住呼吸,继续听去。

  “参领。”门外传来一个匆匆的脚步声,沙哑的男声。

  “回来了,怎么说?”杨奉武语调急切。

  “明王的大军已经到了长明县,估计天黑后不久就可到达。”

  “好!”杨奉武一拍掌,“小毕你现在就上城楼等着,天黑后在女墙上挂三个灯笼。等到天黑,守兵就看不清城下了。到时候你就下令开门,将明王兵马放进来。”

  明王,思索了片刻,朝中和明王有勾结的不就是七殿下凌彻然嘛!引狼入室,而后呢?应该不是夺繁都这么简单吧。

  “是。”

  “陈大友,陈二友。”杨奉武再次开口,“把他给我绑好了,拖到后院去。”

  “是。”

  整个人被翻了个个儿,手被紧紧地反绑在身后,腿也被牢牢缠紧。身体悬空,被人一头一脚地抬起来。出了门,向右转,直行,左拐。这,是去明心院的路。半晌,一丝芭蕉香掠过鼻尖。嗯,到了。

  “妈的,终于到了。”两人粗鲁地喘气,呀的一声闷响。整个人被重重地放在地上,微痛。两人慢步走出,将门重新锁好。仍然一动不动,房间里隐隐地传来另一人的鼻息,很平稳,像是在熟睡。

  “这小子可比大胡子轻多了。”

  “可不是,一路都没停下来歇息。”

  待两个人渐行渐远,我才慢慢睁开眼。只见布满蛛网的室内有些空荡,墙角躺着一个人。背着身,手脚也皆被捆住。将双手挪到腰际,抽出销魂。只一剑,手上的粗绳便断裂开。转了转手腕,绑的可真紧。再一剑,身体完全自由。将那人翻转过来,定睛一看:“琦叔!”急急地帮他松开手脚,猛摇:“琦叔!琦叔!”

  他眉头微皱,幽幽转醒:“呃……”低哼一声,眼睛慢慢睁开,甩了甩头,“你是何人!”忽地睁大眼睛。

  “琦叔,是我啊,卿卿。”用女声说道。

  “小姐?”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半晌又向后挪了挪,一脸戒备。

  从怀里掏出玉牌交给他:“琦叔,家里的奸细暴露了,我怕这里也出事,所以赶到前线来追哥哥,结果一来就碰到了杨奉武。”

  “真的是小姐?”他仔仔细细地将我打量一番。

  “嗯,我易容了。”偏过头,想了下,笑道,“琦叔可说过要把美髯剪下来送我的,可记得?”

  “记得,记得。”韩琦激动地热泪盈眶,“是小姐,是小姐。”

  “琦叔,我哥哥和九殿下究竟去哪儿了?杨奉武说他们去取阳城了,可是真的?”

  他听了听外面,半晌,低声道:“少将军放出话是去取阳城,实际是夺上陵道去了。”

  “上陵道?”迷惑地望着他。

  “嗯。”琦叔揉了揉手关节,“上陵道是连接南北的关隘,拿下它就能保证以后粮草的供给,是兵家必争之地。”

  “那定有重兵把守了,取之不易啊。”摇了摇头。

  “因此少将军制定了佯攻之策,守上陵道的王仲文是远近闻名的孝子,而他年近八旬的老母就住在阳城里。少将军让韩硕带人包围阳城,那王仲文定会分兵增援。”

  “而后哥哥就趁机拿下守卫空虚的上陵道。”我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妙啊,实在是妙。那,九殿下呢?”

  “九殿下如今就在阳城里。”

  “什么?!”惊讶地看着他,“他怎么自投罗网?”

  “昨夜九殿下就乔装去了阳城。”琦叔目露敬意,“殿下说王仲文是一个将才,杀之可惜。而且王将军也是前幽降将,殿下决心说动王家老母,争取将他收入帐下。”

  不禁暗赞:好胆识,果非凡人。半晌,微皱眉:“这些军机杨奉武可知道?”

  “不知。”琦叔果决地回答,“这等大事只有少将军、九殿下、韩硕和我知道,今日出城时,连士兵都以为是去取阳城。”

  “那就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低低说道,“琦叔,这杨奉武暗通雍国明王,打算趁天黑视盲之时偷取繁城。”

  “什么?!”琦叔瞪大双眼,气得胡须微颤,“这个兔崽子!怪不得他趁午饭时将我迷倒,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去宰了他!”说着,他便要撞门。

  耳廓微动,远远的似有脚步声传来。一把拉住他,低语道:“有人来了,见机行动。”

  “嗯。”琦叔点了点头,依言坐下,将断绳绕在腿上,两手背后。我靠墙,蜷缩在角落里,闭上双眼。

  门锁打开,听脚步门外两人,进来一人。

  “哟,这么快就醒了。”杨奉武得意的声音传来。

  “兔崽子,你究竟想干什么!”琦叔很是气愤。

  杨奉武轻蔑地一笑:“干什么,你不需要知道,快把兵符交出来!”

  “呸!”

  杨奉武深深地吸了口气:“要不是找不到兵符,老子早就把你宰了,聪明的快点拿出来,老子给你个好死!”

  一只眼半睁半闭,看了看背对我而立的杨奉武,再瞥了瞥站在门外的两个士兵,有把握了。

  杨奉武将刀架在琦叔的颈上:“老子可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向琦叔递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转眸。突然,撑地而起,从腰间抽出销魂掷向门外。只听两声闷叫,人影倒地。杨奉武猛地回头,琦叔趁机夺下长刀,形势陡转。

  将销魂捡起,一转手腕:“嘤~”剑鸣,微微一笑:“杨参领,多谢你带我来见韩都尉。”

  “你!”杨奉武气得鼻头不住轻抖。

  “姓杨的,我问你!”琦叔将刀刃贴紧杨奉武的肌肤,有一丝鲜血渗下,“将军待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勾结明王叛国叛君?”

  “哼。”杨奉武仰起头,“要杀就杀,废话什么!”

  “你!”琦叔两眉倒竖,就要下刀。

  “慢!”出声制止,眯起眼,勾起嘴角,“琦叔,此人可是朝廷命官,因由刑狱寺来细细问罪。”把他和雀儿交给洛大人,一定要把七殿下连根拔起。

  “是。”琦叔放下刀,弯腰捡起一截断绳。不待琦叔绑缚,我横起销魂,剑光四起。

  “啊!”杨奉武瘫倒在地,不住抽搐,“你!你!你不是人!”

  笑笑俯视:“只是将你四肢经脉挑断了而已,和你不同。我,不相信绳子。”剑指面门,敛容轻道,“你们要的不是繁城,而是将军的命,可对?”

  地上的人停止蠕动,瞠目结舌地望着我,面容似有一丝绝望。

  “哼!”撩袍而出,“都尉,将门锁紧了!去捉剩下的老鼠!”

  “是!”

  第二十一个,冷冷地看着地上尸体。秋风吹来,尽是血腥。“全了?”背手低问。

  “是。”琦叔抱拳点头,“杨奉武的亲兵都被杀干净了,其他的都是老夫的人。”

  “嗯。”

  “小姐。”他低低开口,“要不要派人请将军回来,城里只有一万兵力,怕是守不住啊。”

  回首轻笑,转眸看向城楼下:“不用,琦叔今夜我们就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姐的意思是?”

  厉眼看向远方:“明王不是想偷取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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