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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聂十郎-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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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後,东西信局——
  「他是女的?」一口茶差点从嘴里喷出来,身为西门家最具生意头脑的老三,西门义瞪著眼前的青年,然後很不可思议地转头面对西门笑。「大哥,我最近耳鸣,没听仔细,你是说,西门家排行老六的义子、你嘴里的小六,我眼里的小眼中钉……不,我是说,他是个女孩家?」
  「是的。」西门笑微笑,不慌不忙地接过三弟差点翻倒的茶。「小六是个姑娘家。」
  「你验明证身过?」
  「义弟,你在胡说什麽。姑娘家的身子岂能让人随便看?」
  「可是你知道她是女儿身。」
  西门笑仍是不慌不忙,露出沉稳的笑来:「因为我是大哥啊。」
  「……」这是什麽回答?西门义阴沉地看向很久没有见过面的小六。六弟,不,六妹与其他兄弟素来不亲,眼下仔细看,的确有点像离家在外讨生活的那个西门庭。
  「你是个女人?」
  西门庭很有趣地看著他的反应,笑道:
  「三哥,在你眼里,我的性别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请你认真回答我。」
  「我的确是女子,没错。」
  西门义立刻跳起来,奔向厅口,用极快的速度关上门,瞬间,阳光尽没,厅内显得十分阴暗。
  「义弟,你怎麽啦?」外头有狮子吗?
  「大哥,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西门义恶狠狠地瞪了兄长一眼,再瞪著小六。「你们既然藏了这秘密这麽多年,为什麽要说出口?接下来可别告诉我,连那个头发很漂亮的西门永也是女子!」
  「永二弟是男的,这我可以确保。」
  「如何确保?」西门义没好气地问,只当是呛他。
  没有料到西门笑反而坦言:
  「因为我曾跟他共浴过。」
  话一出口,立刻遭来两粒火辣辣的毒视,西门笑心里有点莫名。幼年永弟洗澡像在洒水,他才不得已押著永弟一块洗,这也错了吗?最近,好像处处都被义弟给瞪视,瞪得他心头好毛啊。
  西门庭来回看著两位义兄,只觉好久没有回来,这两位义兄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她试探地问:
  「大哥,上回你说那聂家老十的流言,不知道结束了没?」
  「还没。」西门义代答了:「就算要结束,也得看我允不允。」
  换句说,聂拾儿很可怜,可怜到谣言过了七十五天,西门义还很恶毒地延续谣言的生命……西门庭也不气不恼,只觉拾儿真要回南京,他娇贵的面子不知承受不承受得了三哥的毒辣?他喜欢在外头到处闯天下,回来南京找她说得像在承诺什麽,让她也觉得非搁在心口不可。
  哎啊,她悄悄抚上心口。现在她好像有点期待拾儿回来……她在幸灾乐祸了。
  「现在你们打算如何?」西门义很乾脆地问,打量著她。「西门家上上下下没人知道你的性别,现在,你们只让我知道,是为了……」
  她张口欲言,西门笑抢先说道:
  「只让你知道,是因为兄弟之中我最信赖你。」面不红气不喘的。
  西门庭眼珠一转,转到大哥身上。这个家,似乎暗潮汹涌哪……大哥眼三哥之间好像潜藏著一股暗流,打来打去的。
  「最信赖我吗?若真信赖,也不会到掩藏不下去才告诉我。」说归说,语气却缓了下来。
  「三哥。」她笑道:「小弟……」
  「是小妹。」西门笑坚持:「就算一时改不了口,但你还是要当自己是女孩家。」
  她摇摇头,苦笑:「好吧,小妹虽然也二十,但要再性别错乱几年,我自认还骗得过人。只是我不想害了别人……总之,三哥,我回来了。」她摊了摊手,从苦笑转为笑得洒脱。
  西门义注视她一会儿,抿了唇,又瞪大哥一眼。差点要脱口:小六真是女的吗?
  性子很温和、很自在,也很爽快,就如同大哥曾提过她很随遇而安的,这种性子生在女人家真是太浪费了,可是,现在仔细看她的身形、她的腰、她的脸、她的头发,要说她是男孩子,确实有那麽点可惜。老天爷好像有点过份,把一个好好的人卡在男女之间,要她做男还是做女?
  「反正回来就好。」他嘴硬,这已是他最好的欢迎了。「现在如何?你年纪不小,是打算成亲还是怎样?」
  「我……」心里不期然冒出一个人影。这个知己也未免太常出没了吧?她微笑:「原本,我是打算听大哥的话。他怎麽说我怎麽做,对我来说,好像都差不多。」
  西门义皱眉。「难道你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比方想得到什麽、主动去想抢什麽回来?」她看起来不像是很乖顺没有个性的人啊。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後绽笑:
  「好像没有。」
  「小六的确是如此。」西门笑接口,见西门义瞪他一眼,他只好搬出拿手绝活——露出很沉稳的笑。
  「三哥,我刚跟大哥一路走来,我发现隔壁有家民信局。」
  「哼,那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聂家所开的聂本信局。」
  「共同的敌人啊……」她很有趣地笑:「方才我还混进去看了一下。」
  「喔,那种事我不屑为之……」顿了下,忍不住急问:「你觉得如何?」
  「两间民信局其实都差不多啊,可是在地居民来这儿寄信送货的有限,隔壁却门庭若市,这是为什麽呢?」
  西门义想到就有气。「没错!到底是为什麽?问人才、问经营、问价钱、问信用保证,我们绝没比聂家弱,为什麽那群死街坊只往隔壁跑?」
  「三哥。我看他们坐阵的,是一名俊朗的白袍青年。」
  「那是聂四。」
  「原来是聂四公子啊。」她笑:「那咱们坐阵的是你喽?」
  「这是当然。想要聂四垮,我不出门还有谁能?」
  她笑叹:「三哥,你一定每天都摆著这张脸在信局里走来走去吧?」
  一片死寂。
  直到西门笑咳了咳,想要说话,才听见西门义很轻柔地问:「小六,我的脸有问题?」
  她摇摇头,笑道:「三哥生得好,是众所皆知的。可是,三哥,我记得我离家前,你的脸好像还没这麽阴险毒辣,人人一看当然会害怕,不如我来帮忙吧。」
  他冷笑:「凭你?你也不过是个信役而已,能撑得了什麽大场面?」
  厅外有人在敲门。
  「谁?」他没好气地叫道。
  「义爷,隔壁的聂本信局空无一人哪。」厅门外,信役在报消息。
  「哦?」西门义奇怪道:「南京城的百姓打算杜绝跟外头的来往吗?连信也不肯写了?」
  「不不,那些人,都跑来咱们信局寄信啦!」
  西门义暗讶,连忙开门。果然听见外头喧哗不已,他一头雾水,问:
  「这儿是被谣传生金子了是不?才一会儿功夫,全跑来了?」见到外头的信役在努努嘴,暗示他这个主人。
  他慢慢地转回头,瞧见西门庭在微笑。
  「你做了什麽?」她还不到那种绝世容颜,可以让众人失神。
  「我?」她还是一贯很有趣的笑。「我只是在他们那儿走一圈,然後跟大哥回来这里而已。」
  「怎麽可能?啊,莫非大哥你在那儿发话说小六是……」
  她摇摇头,一头束起的长发也跟著摇动。食指指著自己,说:
  「我只是笑了一下。」
  笑?她的笑有什麽稀奇的?正当这麽想的当口,就见她慢慢地露齿一笑。
  顿时——西门义沉默著,然後指著她,定案:
  「就由你来负责东西信局了!」





  第八章
  「舅——子——三——舅——子——」
  划破天际的叫声惊动了大街上的男男女女。个个循声看去,就见远处黄沙滚滚,路过之处,人人掩鼻猛咳。
  「舅子!你化成灰我也识得!何必拿背对著我?我跟挺之会很伤心的呢!」
  挺之?有点耳熟,才这麽想的当口,西门义缓缓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大腿被某个陌生男子抱住。
  「阁下是……」他勉强算是很有礼貌地问。
  那年轻男子细皮嫩肉的,很可怜兮兮地抬头对上他。
  「舅子,我是你妹夫拾儿啊。」
  「拾……儿?」这名字也有点耳熟。「我不记得我有妹子可以让我当舅老爷,也不记得有个叫拾儿的妹夫,阁下不放手,我就一路拖你进官府!」
  「不会吧,挺之没跟你说?」
  「我不知道挺之是谁。」
  「挺之就是西门庭啊!我是聂拾儿啊,聂家排行老十,今年终於回南京,要向西门家求亲。我多诚心,一回南京不先回老家,就来找舅子攀关系!」
  西门义的脸色微微一变,注意到全南京的三姑六婆都挤过来了。
  「你就是那个聂拾儿?」
  聂拾儿犹不知两家情结,讨好地笑:
  「我就是那个聂拾儿。舅子,挺之都跟你说了吗?」四周对著他指指点点,他一脸茫然,不过他被人指点惯了,就当街坊邻居没有见过他这麽俊俏的男儿郎好了。
  「小六连提都没有提到你。」西门义阴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要闯!聂拾儿,难道你不知道聂家与西门家的关系吗?」
  他闻言微讶,试探地问:「是亲家?」
  「你我两家皆是男儿身,哪来的亲家?哼!」见他张口欲言,怕他说出小六的性别,西门义抢白:「你分明是在装蒜,在这里随便问一个路人,都知道你我两家的关系!」
  「是仇人。」围观的某人很好心地解答。
  聂拾儿一脸茫然。「仇人?我家的谁,杀了你家的哪只鸡?还是你家的谁,不小心踢了我家人一脚?」若真有仇,挺之怎会不知?
  「你尽管耍嘴皮吧!」西门义一看此人就讨厌,尤其他头上还冠了一个闪闪发亮的「聂」字,分明逼他敌视聂拾儿。「你这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别妄想碰我家小六!」
  「我……不能人道?」他只是前一阵子常拉肚子而已,还不至於不能人道吧?一见四周百姓猛点头,聂拾儿不由得松手。
  三人成虎,何况众口铄金?他抚著发颤的胸口,喃道:
  「没这麽严重吧?我一向洁身自爱……我的第一次是在……南河镇上,易容跟师父去办事,半路上被人见我俊俏,硬生生地拖进妓院里……最後,不得不从窗口跳楼,也不能算第一次啊,咦,原来我一直守身如玉……等等!等等!三舅子,你走这麽快我怎麽追……耶,这位仁兄,你长得好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儿看过你?」
  「你眼力一向过人,记忆力又好,怎麽会不认识我呢?」一身白袍的青年持扇苦笑:「我只不过看这里围观人多,过来瞧瞧,算了,你就当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吧!」
  「四哥!」聂拾儿立刻改抱住他的大腿。「你不要不认我啊!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好不容易才赶回来,至少你得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混蛋跟西门家结仇的?」
  「是我。」
  「咦?」
  「现在,大概加上了一个你吧。」聂四很好心地说。
  「我?」
  ※        ※        ※
  敲门声响起。
  「谁?」
  「六公子,我送消夜来。」
  「消夜?」原本打算上床睡觉的西门庭,又一跃下床,东起头发,拉好衣襟开了门。门外有名家丁拿了一盘桂圆糕,他一对上她的眼,就一直眨一直眨著。
  「你在玩什麽啊?」她失笑,认出了他是谁。
  「你果然厉害!」他连忙将她推进门,紧紧地拴上门闩。「你说你光看我的眼,就知道我是谁,这下我可相信了。」
  「……」那种故意耍皮的眼神认不出来,她怕会被他活活掐死。
  「哼,挺之,你到底把我当什麽?」他不愿以假面面对她,便撕下面具,露出很哀怨的俊秀脸庞。「你没把我的事上呈你兄长吗?」
  她微微一愣。「我交朋友也要让大哥他们知道吗?」
  聂拾儿闻言,眯眼瞪著她。「你再说一次。什麽交朋友?」
  「……我们是好友,对吧?」她试探地问。
  深呼吸、深呼吸,再吸一次,不然会被气爆。他向她伸出手,她迟疑一会儿,才握住,随即,她整个人都被拉进他的怀里。
  「西门庭!是我的表态不够,还是你太蠢?我连本名都告诉你了,难道你还想装傻……」不对,抱起来的感觉不对。他更加用力抱紧她,肚子里的气在刹那间消个一乾二净。「挺之,你、你……很柔软哪……」糟,不行。连忙推开她,往後退了几步,眼角忍不住偷觑她。
  她还是一身男装,看起来还是一样的优雅,只是胸前好像有点……曲线了。他用力吞了香口水,把眼睛往上吊,当做什麽都没有看见。软玉温香啊……本来还以为她长年被「缠绑」,应该很小,刚才……不能再想、不能再想,再想下去,他怕夜深人静,他会性情大变。
  西门庭很有趣地看著他表情三变,笑道:
  「大哥暗示我,即使我扮男装,也不用太过刻意,南京城的百姓爱怎麽传就怎麽传,最近天有些热,所以我就……」
  「原来如此,你大哥真是贴心啊。」他酸酸地说。
  「我发现,每回我一提大哥,你的语气就像吃了腌梅。」
  「那当然!」他低喊:「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容许自己喜欢的女人,嘴里喊著大哥、大哥的!我要嘴里老喊著大嫂大嫂,你酸不酸?酸不酸?」
  「……」
  聂拾儿瞪著她。「你这是什麽表情?」
  「耳鸣是西门家人的特性。我……刚才好像也耳鸣了,对不起,聂兄,请你再说一次。」她笑。
  再深深吸口气,然後他仰头看著屋顶,正色道:「我的暗示够多了,你真要我说明白吗?挺之,我玩不来那种含情脉脉对看的把戏,也说不出一句甜言蜜语,更不够像个小男人一样会抱著你的大腿不放。可是,我喜欢你,我要你跟我一块并行。」他缓缓垂下视线,对上她,很专注很含情很用力眨著眼。
  「……聂兄,你的意思是……你对我,心动了?」
  他闻言,白皙的嫩皮上透著淡晕,努力地吸气:「是。」
  她微讶:「可是,一开始我是个男孩啊。」
  「在信上的挺之,无关性别,在宫家救我的挺之,的确是个男孩,我不敢说,不论你是男是女,我都会抓住你不放。可是,我很明白你在我心中的份量,你是男的,我永远当你是知心人;你是女的,放过你,就是我的损失了。」他好像维持不了正经,脸一垮又很哀怨地说:「我都被你看透透了,如果不盯著你,我怕你会四处放话说我杀人不眨眼。你这里有没有火摺子?」
  他话题转移之快,她也不会措手不及,这世上能追得上他思绪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她在柜里取出了火摺子。
  聂拾儿笑嘻嘻地,双眸却露了认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一幅画轴,从家里偷出来的?那是我老爹年轻时候的画像,当年我学易容,喜欢变成别人,看见这张画像,心想倘若有一天能将他脸上的神韵扮得十足,天下间就再也没有难倒我的容貌。」他从怀里掏出那卷有点泛黄的画轴,拉著她走到火盆前蹲下,笑道:「这是我老爹年轻时唯一一张画像。」
  点了火摺子,从画像四角开始燃起。
  她没有看向那画中的男子。他连烧画,都存心把画纸转背,她又何必去追看?
  他沉思了会儿,又道:
  「我家有十二个兄弟,西门家差不多只有我们的一半,你三哥却足够抵著聂家好几人了,我在信上也提过我的十二弟很不成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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