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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载飞扬-第10章

小说: 载飞扬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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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定一定神,嘴角勾起轻笑:“展大人以为人人都有让白爷甘心挨打的命?”他欠了欠肩膀,让自己更舒服些,“欠你一把钥匙,等这事完了记得朝白爷要!”一边就着展昭刚刚点燃的灯光,拿起了床头的水碗。

寒风呼啸。在外面持枪看守展昭和白玉堂的十二个伪军冻得哆哆嗦嗦眉毛结冰,还要时刻竖着耳朵关注帐篷里的动静,苦不堪言。先是从窗缝看到灯灭了,刚放下心,一个小时左右却又亮起来,隐隐有说话声,没说几句,帐篷里啪嚓一声响,什么东西摔了个粉碎。然后就是扭打的声音。伪军们紧张得同时端枪,把门的两个连忙去察看,刚掀开门帘,迎面一个药碗甩过来,差点打破脑门。定睛看去,展昭正按住衣衫零乱眼露凶光的白玉堂,用麻绳往床上捆。白玉堂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还气急败坏地吼叫:“爷死也要过了瘾再死!TNND有膏子没?”
展昭手下使劲,雪亮目光投向进来的伪军,“该干什么还用我说?”温和的声音,却比最严厉的命令还让人心惊胆寒。两个伪军面面相觑,心说大烟膏可不是贱东西,一块大洋才那么一小圆盒,再说这荒山野岭哪儿去找?只得赔笑说道:“展爷!烟膏子小的是没有,小的这就去跟印爷说!”
行军床上烟瘾大发的白玉堂却还在没死没活地用力狂挣,展昭一个失手,油灯泼到地上,一个伪军忙不迭地去踩火,刚到展昭身侧,后颈就被重重掌切,立刻失去知觉。另一个伪军摸着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迎面一阵风扑来,喉骨咯地一响,被捏得粉碎。
他在人世间最后看到的,是一双冷冽有如修罗的寒眸。

展昭已经迅速换上伪军军服,在炉火微光中责怪地看了扑下床的白玉堂一眼。白玉堂摊摊手,一面冲着外头叫了半声:“敢打你白爷——”后半声吞回肚里,效果极像被打晕时的戛然而止。而后对着展昭邪邪一笑,甩脱缠在身上的麻绳,晃晃地回到床上趴下。
里面的高声对话,外面的伪军都听得清楚,刚想进来,就听展昭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快去找印老总拿烟膏;你,留下帮我看着他,其他人在外面等着,都别出声,一有刺激他就更疯!”话音刚落,门帘掀开,一个伪军拔腿出来,跟外面的人打个手势,忙忙地去了。
这个背着三八大盖的伪军拐了个弯,隐身在暗处,朗若晨星的眸子在寒夜中熠熠生光。
驻地的布局来时就已经记个大概,这里原本是座废弃的寺庙,残损的院墙可以作掩体。大殿坍了半边,关押白玉堂的帐篷是后来单独在大殿里搭起来的,就着角落,易于看守。院里背风处搭了三座帐篷,是印庆和日本参谋的,其他伪军都分别睡在四辆军用卡车里。还有一辆车苫着帆布,用绳子杀得严严实实,应该就是军用物资。院内有岗哨巡逻,电筒的光柱四处扫动,院子四角各有一挺枪口向外的歪把子机枪。这种枪使用6。5×50毫米步枪弹,射速600发/分,有效射程600米,对于来夜袭的人是很大的威胁。不过这种日系枪供弹方式繁琐复杂,而且使用条件实在苛刻,在东北的严寒季节里需要轮流派人用油壶润滑,才能保证随时使用。
负责伺候歪把子机枪的伪军嘴里不满地咒骂着寒冷的天气,顺便捎上了睡在温暖帐篷里日本参谋的家人,一边关了手电,要找个黑暗角落去解决问题。刚走到坍塌的小耳房后,只觉脑后冷风一掠,心里正诧异这里并不是风口,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一个仿佛夜色凝聚成形的颀长黑影把失去知觉的伪军拖进小耳房背风处,堵嘴捆好,搜出油壶,拎着手电悄然离开。
拿着油壶,打着手电,展昭不慌不忙地来到东北角机枪旁边,扳开装弹机带弹簧轴的压弹盖板,指尖灵巧探入,按准位置,拨弹臂发出一声微响,被掰到一边。盖上盖板,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供弹链却已经切断。
几道手电光柱来回扫动,定在他身上片刻,看展昭正拿油壶忙着注油,又移到其它方向去了。
不久,三挺机枪全部“注油”完毕,展昭的手已经冻得僵冷。来到第四挺机枪旁,半蹲下身打开机盖一照,瞳仁深处立刻迸出一线锐光。
这挺机枪被人动过手脚!但这人想得显然不够周到,直接拆了机轴上的弹簧,只要稍一检查就能发现不对。展昭合上盖板迅速起身,向白玉堂所在的帐篷潜去。

展昭刚一走,帐篷里的白玉堂就从床上欠起身。已死的伪军被展昭塞到床下,昏迷的伪军捆了放到另一张床上。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利落,前后不到半分钟,不过在白玉堂看来已经太长了。如果换成他,两个全不留活气,岂不比绑起来省事得多。于是白玉堂伸手在床前摸了一块碗片,准备杀人灭口。
正要动手,忽然听到外面有东北口音压着嗓子说:“膏子来了!”白玉堂耳力敏锐,听出那不是展昭。心下猛沉,急忙倒下装作昏迷。几乎是同时,人已经进来了。
帐篷里静得人胸口发闷,白玉堂暗暗用力,碗片碎成三块,夹在指间,随时准备出手。而来人却只是站在地中间,屏着呼吸,仿佛在两张床间进行选择。白玉堂断定这人不是伪军,可是敌是友却难以判断。
片刻,那人向放着伪军的那张床走去。
几秒钟之后,轻微的扑哧声传进耳鼓,一股新鲜血液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
随后,有脚步无声地向这边走来。白玉堂眯眼看去,只看到那人手中的匕首反射着寒光。
巨大无边的寂静里,白玉堂血往上撞,全身都高度戒备。
一只冰冷的手,按到了白玉堂肩头,那人低头小声问道:“你受伤了?”
白玉堂猛睁双眼,来人发现不是展昭,匕首立刻闪电般划向白玉堂咽喉。却在刀尖将贴未贴肉皮的时候从手中掉落下去,那人大睁双眼一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突然失灵的原因是一块碗片深深插在腕上,不偏不倚正断手筋。
白玉堂已经捞过掉落的匕首,反手一挥,指住来人咽喉。
“你是什么人?”
猎和被猎的掉换只在转瞬之间。
黑暗的帐篷里,白玉堂双眼明亮夺人,冷冷睨向没有机会反抗的猎物。他以为会面对一张惊惶失措的脸,真正看到的却是满眼视死如归。
“白玉堂?”对方齿间碎裂出几个字,并没有半点想要回答问题的意思。
“数三下,断左手。”白玉堂亮亮手中第二块瓷片,“一。”
没有回答。
“二。”
仍然沉默。
白玉堂第三下还未数出口,用匕首指住的人左手陡然裂开衣襟,就着火光,腰身上缠着的一圈炸药泛着暗白光泽。引线牵在手里,抽动的嘴角绽开一抹森寒的笑。
“白玉堂,展昭在哪里?”
白玉堂看一眼手榴弹,眉锋挑了挑,略略点头,并没有放下刀。
“有点胆色。你找展昭,杀人做甚?”
“展昭在哪里?!”那人以为至少和白玉堂拼了平手,语气里带上了同归于尽的威胁。
“你要杀的人原本是我!”白玉堂截口道,眼眸冷得如同冻彻的深井,寒气直扑出来,“给我说清楚!”
“你既然没被拘押,”对方急促地说,“那展昭在哪里?”
“就是说你知道展昭原本在这里!”白玉堂低喝,“展昭押我在这,给你消息的人也必定说了!”
“我不是特意来杀你!”
“那你是预备来杀展昭?”白玉堂眼角抽紧,匕首前递,飞薄的刀尖传来活组织割裂的触感。那人肩膀震了震,急急说道:“我是想要杀看守!”
“哪个押人的自己被绑在床上昏迷不醒?”白玉堂已经失去耐心,瓷片在指尖立起,“三!”
对方眼神一变,没有看到展昭,却看到本应羁押却手脚自由的白玉堂的时候,内心就迅速翻腾判断:白玉堂和日伪是一伙,一起诓展昭入局,甚至黑狐也已经暴露,被利用来把展昭等人一网打尽!这样看展昭必是凶多吉少,自己被白玉堂识破也再难逃生,猛拉引线,力气使了个空,才发觉白玉堂已经先行一步飞瓷片将引线切断,干脆横心迎刀直扑过来,白玉堂稍一犹豫刀向下撤,来人却毫不退让,扑哧一声,不顾腹部已经扑上白玉堂手中的匕首,两臂把他抱得死死,拼尽全力拖下地,向床前的火炉滚去!
那人激劲之下力气惊人,白玉堂浑身伤痛竟然一时挣揣不开,满身的炸药见了火还了得!切齿横心,右手握紧深扎在那人腹中的匕首,在对方身体挨地的刹那,狠狠向地面钉去。
喷涌的热血灼烫着白玉堂的手,那人抽搐的身体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白玉堂腾出左手拽下那人头上的伪军帽塞住他的嘴,站起身来,甩甩手上的血滴。
“落到白爷手里,你要死也得能办得到!”
外面展昭刚接近坍塌的大殿,突然听到院外树林里传来两短两长四声狼叫,立刻顿住脚步。这是陷空帮联络的暗号,四声狼叫,来的是蒋平。
来不及再回去看白玉堂,展昭脚尖点地,身体无声纵上殿角未塌的残檐,伏身在上面,摘下三八大盖,手掌托枪,右肩窝抵住枪托,左掌左肘左肩稳稳把枪支住时,受力的左胸下沿弹片造成的伤口一阵疼痛。展昭唇角绷了绷,沉下心来,整个身体和枪紧密结合在一起,竖起表尺框。
三八式步枪的表尺框一般在射击距离400米以上才需要竖起,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当射距在50至100米左右时,竖起表尺框,把目标与准星同时套在立框中作概瞄快速射击,准确率可以高达一倍以上。今夜的战斗展昭不希望出一点差错。因为除了日本参谋和几个日本兵以外,营地里外,都是中国人。

不透明的黑充填着凌晨的空气,随着来回巡逻的伪军的手电光柱划开又合拢,是他们彼此在打信号。蒋平趴在树丛里一捅丁兆蕙,小声问:“有把握吗?”丁兆蕙点头,却为难地欲言又止。蒋平怪道:“有什么话你就说,丁二兄弟响快人,啥时候这么藏一半掖一半的!”
“拿下他们没问题,我就是怕伤着你家五爷和展兄弟……”
蒋平皱起眉,自言自语道:“好歹都这一锤子了!要不也还得救他们不是!”
浓重夜色掩护下,蒋平领着二十几个人打前锋,神不知鬼不觉地蹿出树丛,向庙墙边摸去。巡逻伪军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脖子被人从后勒住,无声倒下,另一队见这边手电信号不对,急忙端枪冲来,蒋平的枪已经响了,几个伪军应声倒下,营地里顿时乱成一团,丁兆蕙领着其余山众包围了营地,负责机枪的伪军冲向机枪,才发现上不去子弹,卡车里的伪军统统抄起枪支跳下车应战,一时枪声大作。而真正令伪军乱了阵脚的却是仿佛来自半空中不可测的子弹,身边的人刚刚还好好的,转眼间腿肚子上或者臂膀上就多了一个血洞,站不住,开不了枪,想要找是什么人开的,外面土匪打得正热闹,哪有喘口气的时间?
印庆慌慌张张披大衣冲出来,命令把白玉堂绑出来押上车看管。展昭在上面看得清楚,深吸口气,枪口对准冲进去提人的伪军,瞄准基线指向目标,扣动扳机。一声枪响,稳定得几乎没有产生枪口炽焰,伪军应声倒地惨叫,右面小腿打成对穿。然后是跟在后面的伪军,转眼工夫已经倒下七个。伪军们被打蒙了,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展昭连开七枪,下面高度戒备的几个日本兵已经有所发觉,毕竟是受过严格训练的职业军人,一排扫射向殿顶击来,激起连环雪雾。展昭顺着檐坡就势滚向旁边,稳住身体的同时一串短点射,四个日本兵立刻倒下。还有两个正楞神的工夫,展昭提枪从檐间掠上后面钟楼,瞄向正在护兵包围下向汽车方向猛跑的日本参谋。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微弱的雪光做背景,护兵们身影交叠杂乱无章,根本看不清哪个是日本参谋。展昭凝神等候,等这一团人作脱兔状挤上汽车,才扣动了扳机。一枪击中油箱,燃油汩汩而出,第二枪随后补上,伴着巨响,一团烈焰升起,雪地顿时被照得通亮。伪军们本就心怯,看见日本参谋的车爆炸,立刻就有不少放弃抵抗,印庆气急败坏,举枪打死两个伪军,带人冲向停在最前面装满军用物资的卡车,发动引擎,向营地外横冲直撞而去,展昭栖身高处,一枪打断轮轴,卡车左后轮崩飞,车尾直横出去,喘着粗气瘫痪在雪地上,堵住了后面车的去路。丁兆蕙跳上车顶,对着脚下的驾驶室一阵扫射,直到里面彻底没了声息。
前后不到半小时,二百伪军除了被打死的,倒有一多半主动投降,令他们恐惧的不仅是这群土匪的强悍善杀,更多的是他们觉得头顶上的暗夜里隐藏着仿佛鬼魅的射手,散而成气,聚而成形,执掌生死,取人命如同探囊。
展昭抱枪靠在缺损的钟架上,长吁口气,左胁下一片鲜润的疼痛,知道是伤口又裂开了。长时间带伤打斗劳碌,体力已经严重透支,看一眼阴云四合的夜空,紧抿的唇里牙齿无声咬合,眼底浮起一抹苦笑,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展昭缓了片刻,从钟楼上下来。丁兆蕙已经命人点起火把打扫战场,喽罗看到伪军打扮的展昭,上来就要动手捆人,正好被四处找人的丁兆蕙看到,推开喽罗上前一把抱住,高兴得连连重拍展昭肩背,等兴奋劲儿过了,才发觉展昭出乎寻常的沉默。
“展兄弟?你没事吧?”丁兆蕙把住展昭双肩,火把的亮光下,展昭脸庞苍白得透明。英武双眉微微纠起而不失宁静,一双瞳仁依然像清晨的天光般清朗,向着丁兆蕙一笑。
“无妨……有劳丁兄了。”
丁兆蕙竟然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展昭打破了尴尬,带他向白玉堂的帐篷走去。帐篷外面的七个伪军还东倒西歪地呻吟,展昭低眉看看,和他预想的一样,子弹只打穿了小腿,三八式步枪的特点就是这样,弹道直匀,在人体内不会旋转,对穿以后愈合得最迅速,只要不感染,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麻烦丁兄找人替他们包扎一下。”展昭抬眼望着丁兆蕙。丁兆蕙嘴里答应着,心里老大不乐意,展昭看出他的心思,轻声说道:“他们当伪军也多数出于无奈,良知未泯,何必赶尽杀绝。”
几个伪军听展昭这样说,立刻捂着腿连连磕头,道谢声不绝。
展昭把这里交给丁兆蕙,进了帐篷。里面点上了火把,白玉堂大大咧咧靠在床头上,另一张床上躺着面色土黄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的人。蒋平坐在那人身边,一边小心地检视伤口,一边气鼓鼓地在训白玉堂。看展昭进来,蒋平站起身满脸歉意地拱手:“哎呀展兄弟啊,我们五弟惹祸了!”
展昭向床上一看,明净双眸忽然定住,一步迈到床边,俯身唤道:“虎子!”
白玉堂眼神陡然静止,微扬的眉锋剔起一丝浅淡冷笑,懒洋洋开口道:“展大人,果然是你的人要杀我。”
赵虎喉咙里泛着血沫,死死攥住展昭的手,嘶声说道:“展大哥……让他们都出去……”展昭安慰地握住赵虎的手,眼睛望向蒋平:“烦劳四当家先陪白兄出去。”
“展昭!你不相信我!”白玉堂怒喝,“他要杀我!”
展昭目光落在赵虎腹部洞开的伤口上,沉声说道:“四哥,展某冒昧叫声四哥,带他出去!”
白玉堂怔怔望向展昭,展昭根本没有看他。那熟悉的侧面落在白玉堂眼里,线条干净流利,却仿佛有股凛然不可犯的锐气从其间直逼过来,白玉堂不由得心中一阵起伏。听展昭这样说,真比昨夜被打还难过,力量击在肉上,传递的是信任;冷冷一句话,却揪痛了心肝。心中自怪,上一代的情义虽然温度犹存,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为什么会觉得相识不过数日的展昭应该相信自己?
究竟还是关心则乱么!
白玉堂咬牙站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展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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