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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短篇小说(第十四辑)-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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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男人说。

    舞曲响起来,柔曼而舒缓。舞池里人影晃动,造成一种温情的气氛。男人沉默。
男人发现女人在注视着他。女人同样沉默。后来,女人似乎是随口问道:

    “怎么不跳舞?”

    男人笑笑:

    “坐着挺好。”

    “没有舞伴吗?”

    “是的。”

    女人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入定一样凝然不动。男人觉得这女人像一个影子,
在他的心壁上投影了许久。男人啜一口饮料,问:

    “你呢,也是一个人?”

    “对,一个人。”

    “你可以随便找一个舞伴。”

    “没有雅兴。”

    “彼此彼此。”男人又笑一笑。

    男人注意到女人又在凝视他,这使他略略有些不自在。男人随手从兜里摸出一
张纸,在膝上折叠起来。女人好像有些惊讶,目光始终停在他的手上。

    一架纸飞机叠好了。男人似乎想把它放飞,但又意识到什么。这显然不是玩纸
飞机的地方。男人于是又把飞机拆开,还原为一张纸。

    “你挺有意思。”女人说,莞尔一笑。

    “是吗?”

    “这好像是小孩子的游戏。”

    “我喜欢这个游戏。”男人说,“没事的时候玩一玩,感觉很好。”

    眼前再次飞舞着一些影子,旋转,起落,如羽如蝶。男人看清了,那是纸飞机
的影子。纸飞机在他的心灵里飞舞了许多年。男人觉得那种飞翔的姿态很美。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架纸飞机。”男人说。

    “这感觉似乎有些出格。”女人的表情轻松起来,“不过蛮别致。”

    “是否有些诗意?”男人也轻松起来。

    “很浪漫,带些滑稽。”

    “精辟。”男人赞许道,不像恭维。

    似乎找不到了继续下去的话题,男人和女人又陷入了沉默。迷离的光斑在他们
的脸上亮了又暗,来了又去。舞曲给人的感觉像雾,潮湿、迷蒙、流动、包容。

    女人抬起头,好像鼓了鼓勇气,说:

    “可以认识一下吗?”

    “当然。”男人表情洒脱,“姓许,许格。”

    “这名字挺怪。”女人说,“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如果你愿意介绍自己的话。”男人显得练达。

    女人开心地笑了:

    “我姓文,文静。”

    “哦?”男人也解颐一笑,“人如其名。”

    “是我父亲起的。”

    “看来你的父亲崇尚田园牧歌幽雅清静。”男人很有把握地说。

    “你怎么知道?”

    “推测这一点并不困难。”

    “你是个有内涵的人。”女人说,眼神里多出了一分嘉许,“我的父亲是个很
有品位的人,可惜他和我分别得太早。”

    “英年早逝?”男人判断。

    “这次你错了。”女人有些得意,“他很早就离开了家,到荒漠探险去了,那
里或许有他的静地。”

    “没有音讯?”

    “是的。”

    “恨他吗?”

    “为什么?”女人反问,“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神秘的符号。”

    男人笑一笑,有几许尴尬。女人从坤包里拿出一盒薄荷烟,抽出两支,问:

    “要不要来一支?”

    “行。”男人接过烟,替女人点上火,“抽烟的女人要么孤独要么浪漫。”

    “你好像很善于琢磨人。”

    “职业病。”男人喷出一口烟雾。清新的薄荷味沁入肺腑,爽心润喉。

    “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流浪汉。”

    “开玩笑。”

    “没错。”

    “你不像。”

    “那么以你之见呢?”

    “搞艺术的。”

    男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犀利。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厉害的女人。”

    “很有洞察力,是吗?”

    “是的,你很有天分。”

    “流浪艺术家许格先生,”女人优雅地抽着烟,“你觉得我像干什么的?”

    “作家。”男人十拿九稳。

    “对,也不对。”

    “愿闻其详。”

    “写点东西不假,但不是作家。”

    “那就是准作家文静女士。”男人谐趣道。

    女人淡然一笑。

    “你很像他。”女人认真地说。

    “谁?”

    “一个人。”

    “噢……那个人对你一定很重要。”

    女人沉吟了一下,移开了话题:

    “人世间的巧合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但我不是他。”

    “你让我感到亲切。”

    “彼此彼此。”

    “是吗?那真是幸运了。”女人的眼睛里袭上一缕柔情。

    “说说你那个悱恻的故事吧。”男人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有必要吗?”

    “这要看你了。”

    “故事是属于个人的。”女人说,有些伤感,“他在飘,我也在飘。”

    “像我的纸飞机。”

    “没那么浪漫。”

    “我这人不大喜欢沉重。”

    “看来我们话不投机了?”

    男人笑笑,未置可否。

    “但我还想听听你的故事。”女人说。

    “故事是属于个人的。”男人耸耸肩。

    “你好刻薄。”

    “我曾经是个酒鬼。”

    “嗜酒如命那种的?”

    “不,嗜酒不要命。”

    女人开颜:

    “好可怕。”

    “每次饮酒都有飞的感觉,”男人似在品咂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脚踩云絮,凌空翔舞……随心所欲,四处游荡……亦歌亦哭,放浪无羁…
…旋转、浮沉、游移、梦幻与现实重叠、疏离、颠覆……世界洞开了一重重幽玄之
门……到处都是自己的异形……

    “有次酒后我碰掉了一颗门牙。”

    “这颗门牙葬送了你的爱情?”

    “不,结束了一个故事,揭开了一个序幕……”

    “哦,真是一颗划时代的门牙。”女人戏谑道,把一线烟雾直直地射向男人,
有几分挑逗的意味。

    “说说你的雅趣。”男人说。

    “我吗?”女人想了想,“无多嗜好……我喜欢钥匙。”

    女人说着从坤包里取出一串钥匙。钥匙上的饰物让男人不禁一震。

    “这是个小精灵。”女人说。

    “是的,小精灵。”男人把拣到的那串钥匙拿出来,“它们好像如出一辙。”

    女人眼睛蓦然一亮:

    “这是你的?”

    “不,我拣的。”

    “天!”女人接过钥匙,打量着,“没错,这是我三天前丢的那串。”

    “真有缘,”男人如释重负,“现在物归原主。”

    女人的激动很快落潮一样退去:

    “但它已经没用了。我换了锁。”

    “是这样。”男人微微有些失落。

    这时候又一支舞曲响起。女人来了兴致:

    “走吧,跳一支。”

    语气不容置疑。男人起身应邀,他没有理由拒绝——无论女人还是自己。

    那串钥匙被擦了一下,在光影中一闪便不见了,叮的一声,隐匿无踪。男人顿
了一下,想寻起它,但女人拉住了他的手:

    “不管它,我们跳舞。”

    男人无话,随女人步入舞池。酥胸纤腰,轻揽怀中,有种无以名之的温柔。乐
声如风行水上,清明舒缓。两人沉入一种境界,体会着一种肢体消融的感觉,皆不
做声。

    一曲终了,女人拎起坤包:

    “我想回家了。”

    “那好,再见。”男人说。

    “我还不想再见,”女人双眸缱绻,“陪我走走,好吗?”

    “好吧。”

    街上,女人挎住了男人的手臂。男人任她挎着,但手臂有种灼烧感。

    “还是谈谈你心中的那个人吧。”男人无话找话,带着探隐寻秘的语气。

    “算了,不谈他。”女人甩甩长发。

    “这没什么。”

    “有你,就没有谈他的必要。”

    “但我毕竟不是他。”

    “……也许你可以替代。”

    男人笑而不答。

    女人的家到了。男人站住,看着女人。女人并没有抽出手臂的意思。女人说:

    “上楼坐坐吧。”

    “这……”

    “来吧,也许你不会后悔。”

    男人还在犹豫,机械地随女人上楼。他们面对了一扇门,那是女人的门。女人
把钥匙插进锁孔,钥匙旋转的声音锐利地刺入了男人的耳膜。

    “今晚……你可以留在这儿。”女人小声喃喃着。

    门显然要打开了,钥匙已到达了某个地方。男人突然伸出手。女人愕然不解。

    “什么意思?”

    “就此握别。”

    两只手叠在了一块,又松开了。女人无力地靠在门上,听男人的脚步声渐弱渐
远,终至于无。

    女人的心在风中飘。

    翌日早,男人向这个城市的边缘走去。他感到了一种危险,他觉得心中一样脆
弱的东西已濒临崩溃。男人想,他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了,一些飞舞的影子在陷落。
这感觉很糟。

    男人邂逅了锁子。那时锁子一脸惶惑。一脸惶惑的锁子也看到了男人。他一眼
认出了这个气质不俗的人。

    打过招呼,男人说:

    “我已经找到了那串钥匙的主人。”

    “真不错。”锁子有些心不在焉。

    “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是吗?”锁子并未深究,皱着眉道,“我现在可惨了!”

    “为什么?”

    “我的钥匙丢了。”

    “这对你还不是区区小事?”

    锁子苦笑了一下:

    “说来你不信。我的锁是经我专门改造的,钥匙也只配了一把,现在好了,我
竟然死活打不开自己的门!”

    “真有意思。”男人说。

    “是呵,真有意思!”锁子说。

    男人开始了下一个城市的流浪。他不知道今生是否还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他
的流浪不是探险,就像一架纸飞机,载不动一串钥匙……


               男人无爱情

                                刘建芳

    一

    女人被金车折腾了一夜,在第二天阳光溜进屋里时她竟什么话也没说就笑眯嘻
嘻地离去了。她离去的时候,金车站在窗边看天上的云,那时候天上的云彩一堆一
堆的像要掉下来,金车就幻想那一堆一堆的东西赶快掉下来好把自己埋藏起来。女
人离去金车并不觉得怎么失落,他知道女人是被他的欠帐吓跑了,他做生意欠了4 
万元,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别说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了。

    金车听见女人远去的脚步声,他就不再看天上的云了,他决定好好睡一觉,如
有可能,他想睡到太阳消失月光洒满大地。他是很喜欢大白天睡觉的,但是他的房
间里滞留着一种厌恶,昨夜的厌恶。渐渐变强的炎热充塞了整个房间,这炎热已在
外面施展过了,它的光芒留在宽敞的玻璃窗上,并滞留在那儿,沉闷的,令人厌腻
的,像他那已经结束了的无可更改的婚姻。昨夜的光景还滞留在床头,还可触及,
带着一种死亡的颜色,散发着一种冷却了的气味。他感到身心迟钝,开始睡意朦胧。
假若人能够昏睡百年,那该是多么幸福。

    有人敲门,不是敲,那该叫擂门。

    金车赖在床上不去开门,门外的人喊了起来,金车听出是他母亲的声音,还有
他嫂子跟着。金车真想放声大吼一嗓子,让她们别来烦他。但他却做不出来,他开
门把她们放了进来。他觉得他放进来两只麻雀。他心里更烦。

    母亲进门看见金车一副穷困潦倒的容颜,就沉下脸,母亲的目光凌厉地射在金
车的心里,金车就觉得有人在用两只脚交替踢他的心。母亲说,你真的和英英离婚
了?金车说,离了,手续都办了。母亲说,你离婚咋不给家里吭一声?金车说,给
你们说这破事干啥?母亲说,家里说啥也不让你离这个婚。金车说,老婆不想跟我
了,我有什么理由不放她走?嫂子插嘴说,你不放她走,她还能把你吃了?金车说,
我干吗不放她走?嫂子气凶凶地说,你欠了一屁股烂帐,还大大方方把老婆放走了,
你长脑子没长脑子呀?金车说,我放走的是我老婆,你激动什么?嫂子说,好好好,
你能,你今天当着妈的面说清楚,你娶老婆时,让我们出钱出力,你离老婆时,悄
没声息,就不认人了?你这样急猴猴地离婚,莫不是想把婊子往家里领呀?金车见
嫂子把离婚的事看得这样重大,就不想再说话,他盼她们出够了气赶快离开,好让
他继续睡觉。后来母亲哭了,母亲的哭声如儿时的童谣,使金车昏昏欲睡。母亲哭
够了,就劝金车去找英英说软话复婚。嫂子好话说尽,表示要陪着金车去找英英。
金车始终一言不发,他抱着头谁也不看。嫂子见教上唱不上,就扔下一句话,拉着
母亲走了,说是再也不管金车的事了。嫂子扔下的一句话是:要知今日何必当初。

    金车笑了一下,他笑嫂子这句话时也笑自己。当初他是印刷厂的技术员,高个
头,四肢健美,五官也算英俊,作为男人,他是有条件找个像样的老婆。但有人却
给他介绍了英英,英英非但没工作,而且长得也丑,脸黑黑的,嘴是地包天的形状。
金车见了英英,没有任何感觉。可是英英从此缠上了他,她不用他邀请就自作主张
买了礼物到他家去。他家里自然也没看上她,对她很冷淡。他曾明确地对她说,他
不想跟她搞对象,她听了他的话没吭声。她仍来找他,白天找晚上找,他不开门,
她就使劲擂。他觉得这样闹下去没什么意思,他就任她进出他的房间了,后来他就
给家里说他要和英英结婚。嫂子当时就说,不知你图个什么,没有工作只要人长得
漂亮也不说了。金车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图就结婚了,他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就给一个
女人当了丈夫。


    他和英英有一个3 岁的女儿,离婚时英英说女儿归她,他也没有异议。自英英
开始闹离婚有4 个月了,他就四个月没见过自己的女儿。不知为什么,母亲和嫂子
走后,屋里的气氛竟然有些暧昧,金车在这种时候想起了女儿小猫一样的眼神。

    母亲和嫂子的打扰使金车睡意全无,他无聊地走到阳台去,阳光很耀眼,却始
终晃动着,天下似乎要发生一些什么事,又似乎什么也不发生,给人一种恍惚的意
味。右边的阳台上也有人晃动,是那个很漂亮的裁缝师傅的徒弟。她们刚搬来不久,
金车只听见那个师傅喊徒弟喊的是小风。小风长得有点出众,每天浓妆艳抹,唱歌
连天。小风的师傅虽惊人地漂亮,却很沉静,住在金车的对门,有时候碰在楼梯口,
金车跟她打招呼,她那双忧郁的眼睛温温地扫他两下,然后点点头,她的样子很优
雅。她从他身边走过去时,一种清新的水果香味久久不散。这样的女人就是让男人
看的,她是不会给你做老婆的。

    二

    小风从阳台回到房间,见师傅睡醒了,就忙过去把假腿给师傅安好。别看师傅
长得漂亮,走出去也人模人样,高档料子的裤子掩盖了左腿的残疾,但出嫁就成了
问题,28岁了,还没有跟男人接过吻。偏偏师傅又不愿意嫁一个有残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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