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与子成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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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天白云，美景依旧。
　　昔日的叮咛还在耳畔，晴雪死前的叮嘱还是那样清新。
　　兰生……帮我照顾好他。
　　海风拂面，他将自己蜷缩起来，把头深深埋进臂弯，可还是……冷，心凉得发寒。
　　笑，方兰生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竟呜咽了起来。他从不喜欢哭，但这次却感到一股酸劲冲上双
　　眼，怎么想也停不下来。他不喜欢百里屠苏，他讨厌他！
　　就算把自己当成晴雪，但是……为什么还要说那话？
　　我们的冤孽，永世不清。
　　“方公子，你好些了么？”门口传来延枚的声音，“百里公子说回天什么城去了，一会儿就回
　　来，叫你等他别走。”方兰生不抬头，只嗯嗯应了几声，听到延枚把什么放到桌上，“百里公子
　　留下的。”然后叹息走开了。
　　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很难看……
　　心里把木头脸的祖宗都拽出来问候了几百遍，强打着精神爬下床来，却只挪了几步便愣在桌前。
　　洁净的木桌上，一块檀香印牌像美人砂一样在柔和地泛光，圆润的边缘反射着伤心的泪色。
　　他怔了，许久之后苦笑一声。
　　
　　看来，你还是……
　　转身，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方兰生推门而去。
　　如果你在我身上犯了错，请别告诉我，那样我会错认你在乎我。
　　因为……我从没有怪过你。
　　
　　百里屠苏的离开的令方兰生心灰意冷，可他仔细想想，他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啊，为什么要不舒
　　服呢？
　　心中奇怪的感觉在滋长，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比疼痛更绵延的切肤之痛。一想到就会无比烦躁，
　　自己和那人好像已经绑在了一起，分是分不开的。要是在以前，他会痛骂他，说不定还会反目成
　　仇……但是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他伤害了自己，却又在自己身上种下了希望，这是……为什
　　么？辛酸、痛苦、无奈、感伤、兴奋一点点吞噬心房，一想到那个人，那个黑衣少年，还有眉间
　　的一点美人砂，就想哭，好像找谁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
　　让我说完，就这一次，让我任性一回，好不好？
　　
　　今天五月初七，方兰生等在青龙镇的门口。
　　今天五月初八，百里屠苏没回来。
　　五月初九，向天笑和延枚又坐船去找龙女去了，临走前延枚劝他还是进屋等吧，百里公子又不是
　　不认识路，而他拒绝，说自己有话要跟他在第一时间讲。
　　五月初十、十一、十二……他，那个伤害他还让他等待的人，依旧没有回来。他天天等，在镇口
　　望穿秋水。
　　十五那天下了一场暴雨，十六那天兄弟俩回来了，十七那天镇子上有人成亲，大宴全镇，酒席摆
　　了三天，二十那天又下了一场雷雨，方兰生被淋了，高烧，二十一那天还在烧，二十二病好了，
　　百里屠苏却还是连消息都没有。
　　你……终究是不愿意面对吗？
　　
　　“今天六月初五。”延枚走到他身边，“方公子你不要担心……”方兰生轻轻点头，然后还是走
　　到镇口。
　　一步步，走着这一个月熟悉的路。
　　不一会儿，出现了一个人影，额前美人砂放出邪柔的光彩。
　　方兰生止步，眯起眼睛望着那影子走向自己，高挑颀长，一瞬间，他的鼻子酸酸的。
　　停顿之后，他冲那个影子跑了过去。
　　风温柔地拂起翠绿色的衣摆。
　　突然，看到了什么，刹住脚步，抬起头来。
　　这不是真的，谁来告诉我，是我的噩梦没有醒？
　　影子挡着阳光，俯下身子，瞳孔中是方兰生惊慌失措的样子。
　　“磊，数年不见，可曾想过我？”
　　
　　你是……不是我要等的人。
　　男子邪气地挑起眉，一弯似曾相识的微笑绽放在唇角，好像妖艳的罂粟。
　　方兰生腿不听使唤地往后退，不小心踏空，整个人翻滚着摔下沙坡。
　　“你……你别过来！”
　　他大叫着，却没能阻止男子逼近的脚步。他优雅地走下沙坡，歪着头看向尚在地上想爬起来的惊
　　恐不已的方兰生，温柔道：“磊，我去过安陆了，你走了。”
　　“不知道，我不认识你！”方兰生不顾形象地大叫，拼命推开二人愈近的距离。
　　贺文宁却只是笑着，弯弯的眼眯成一条缝，美人砂妖妖娆娆，垂首侧脸吻上他。
　　方兰生震住了……然，越过贺文宁的半边脸，他见到了那个自己等了一个月的人。
　　
　　

　　（十）两情相误
　　“很久没亲过你了，我很想你。”
　　而百里屠苏就站在贺文宁的身后，自己的眼前。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搂住方兰生的腰，回头看去。
　　一个黑衣少年，面无表情，面容冷峻，眉间竟也有一点美人砂。然而，只隔了几步而已，方兰生却看不懂百里屠苏的表情。
　　话如鱼鲠在喉，道歉什么都已太晚。
　　之前百里屠苏回天墉城，得知紫胤真已离开昆仑山。于是他瞒着同门去找，最终在西北一处类似剑冢的地方找到了。
　　紫胤很吃惊，然后听他说明来意，脸色沉了下来。
　　他告诉自己一些关于忘川源头的事，还有情殇玉轮，还有……重生者每月会因情毒而丧失一次本性的事。
　　情毒发作期间，会记忆错乱，甚或眼前凭空出现影像，不论前世今生，会将此时身边的人看成另
　　一个，哪怕看成一个你有一点印象的陌生人。直到有一天，你会神志不清，再难记得心爱之人。
　　此毒无解，即使有解，也已成传说。
　　紫胤告诫他，再不要对别人动情。情毒虽无解，但却可以过渡，虽不致死，却足以让人疯狂，自
　　己的毒便没必要让无辜的人去负担。
　　转动情殇玉轮者，要付出代价，必为情所殇。
　　
　　百里屠苏不大喜欢方兰生，他太闹、太吵、太不成熟。
　　“这样半人半妖，嗜血成性，不杀作甚么？”
　　“可他还有一丝人性，还有生存的权利！”
　　百里屠苏轻蔑一笑，与愤恨不已的方兰生擦肩而过。
　　“我不用你担心。”
　　“你……你你你要说谢谢，谢谢你小时候爹娘没教过你啊？！”
　　百里屠苏脸色沉下来，淡淡阖上双眸。
　　“木头脸，我一定会找少恭报仇。”
　　“……我陪你去。我也有事要做。”
　　晴雪死了，襄铃走了，红玉也离开了，世事无常人非旧。如今回首，梦堪难渡，身边竟只剩下这
　　一个人，同样的命运，同样的茫然。
　　还有那夜……他模糊记得。
　　
　　百里屠苏想要道歉，他得说对不起。
　　然，他没能说出口。望着方兰生惊恐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有那陌生人暧昧不清的笑容，他将准备
　　了好久的话又都吞了回去，感觉就像方兰生，把自己当年离开蓬莱时的感觉又生生咽回腹中。
　　而吞下的话好似刀锋，割伤肠胃，刺透心房。
　　然后便是伤，在心房疯狂肆长。
　　
　　三人对视，几秒钟如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惊讶、恐惧、辛酸、嫉妒、疲倦、爱怜、憎恨、隐怒。
　　直到贺文宁挡住他的视线，冲他伸出手来，道：“我是他的师兄，阁下可是师弟的朋友？”他的美人砂也闪烁在眉间，诱惑如同雪地中的血。
　　方兰生想解释，拼命搜寻词汇，可脑子像失忆了一般，关键时刻就什么都忘了。于是只是看着两
　　个人在打眼神仗。
　　没心思陪这人玩下去，百里屠苏走去拉住方兰生的手。
　　肌肤相触的一刹，却被另一只手按下。方兰生忙扭头看，见贺文宁笑着，然后反手握住他，将百
　　里屠苏轻轻挡到一边。
　　二人的手就是这么轻易地被断开了。
　　方兰生看着百里屠苏，眼睛里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你没有握紧……？
　　他的心，掉进了冰窖，冷得颤抖。
　　
　　贺文宁当着百里屠苏的面，侧脸吻上方兰生。长发将他邪美的容颜挡住，只留下美人砂的光彩，
　　柔柔的。
　　完毕，贺文宁冲他一笑，笑容浓烈如烈酒。
　　“跟我走。”
　　
　　
　　
　　【第二卷·轮回月】

　　楔子
　　那一夜，我转遍所有符文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碰你的指尖。
　　那一月，我雪峰之巅断水挥剑，不为拯救，只为回望你的容颜。
　　那一年，我日日等待望穿秋水，不为重逢，只为问候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疯狂嗜尽地狱魂鬼，不为堕落，只为铭刻你的笑靥。
　　“上辈子，你欠我的，我今生便是赔尽所有，也定要你还来！”
　　“跟我走，我救他，否则你眼睁睁看他死。二者择一，你选一样吧，我倒想看看，你担心的这个
　　人，是不是也关心你？”
　　“我已受不起，也再不配在这样做……”
　　“方兰生，我让你走，但走之前我要告诉你，我不要你救，也不用你担心。”
　　“百里屠苏，本少爷也告诉你，本少爷从不在乎你！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没有！”
　　“……这是你的真心话？”
　　“你不也是吗，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不过，出事了我不会救你。”
　　“……你也一样，可别让本少爷给你收尸！”
　　
　　
　　
　　（十一）寻月
　　“美景总得找人共赏才是。”　　——引子
　　方兰生不可置信看着贺文宁，看着他得意仰起头，眼中透出贪婪的光，好像一条蝮蛇寻中了猎物，眉间美人砂好像毒药。
　　百里屠苏道：“方兰生，过来。”带着怒意的呼唤，可方兰生的腿跟灌了铅似的，根本挪不动。
　　贺文宁背着百里屠苏，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方兰生的脸，那脸上的表情由惊恐变成了慌张。
　　贺文宁按住他的肩头，在他耳畔停留了一会儿。
　　而方兰生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
　　“我会回来再找你的。”
　　一个闪身，人不见了，空留方兰生一脸木讷于原地。他眼中的黑暗透过百里屠苏，就好像要把他
　　看穿。
　　
　　“于是，那人是你前世的师兄？”百里屠苏心下不爽，轻声道：“这怎么可能……那你有什
　　么……印象吗？”一双眸子看向方兰生，眸亮如水，眸澄如泉。
　　方兰生叹气，道：“……从蓬莱回来，我经常会梦见晋磊……的事情，和晴雪在清吟，啊，不
　　是、是……”方兰生小心地琢磨着陈词，却被百里屠苏打断：“你在幽境里看到了什么？”
　　紫胤告诉百里屠苏，清吟幽境是一种上古致幻术，它会使人耽于其中不能自拔，会使人分不清现
　　实和虚幻。而打破幽境需要强大的意念力，而不需要什么法术灵力。
　　忽然，就那么一刹那，他很关心方兰生在那里看到了什么，是少恭还是襄铃？面对着未知的答
　　案，他有着莫名的紧张和期待。
　　紧张他的遇见，期待里面有没有自己。
　　想起这个，方兰生一阵脸红，绯晕浮上脸颊更衬着他面容如雪。“我看到……不对，木头脸你怎
　　么会知道？！”方兰生倏而跳起来，“你怎么会知道的啊？我……我不记得了！”百里屠苏皱
　　眉，不悦哼了一声。方兰生胡乱推门跑开了，慌张的脚步声渐远，脸上的温度却愈高了起来。
　　唉……什么时候，你才能耐心一点呢？
　　
　　昆仑山，天墉城。
　　在象征着地位的玄坛之上，一个紫色的身影肃然而立。
　　转眼已是一年，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他转过身去，一抹伤感在唇角，底下弟子前来报道：“掌门，继任大典稍后就可开始。”他点
　　头，一甩袖：“知道，退下。”白衣弟子又上前一步，吞吐道：“有人……想要见新任掌门。”
　　眉头不满的蹙起来，难道是他……
　　“谁？”
　　“鬼界提督。”
　　
　　孤寂的脚步声徘徊在天墉城百年的青石阶间，空寂绝响。
　　这样一个人的脚步，已经一年了……那个承诺，从未失效过。
　　一个深色影子站在下面的入口处，茕茕孑立，眉间一点朱砂。
　　错觉，一定是错觉！
　　瞬间，时间逆转，回到了六年前。
　　
　　少年剑试天下，笑靥朱华，这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昆仑巅，浮生远，琉璃脆落
　　凋零红颜，前尘梦无踪影，花开沧海重逢，却已是百年。
　　
　　“在下鬼使贺文宁，特来拜见天墉城新掌门人。”
　　陵越敷衍还礼。
　　“掌门好像有心事？”
　　被察觉到了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没有，今天前来有何事？”贺文宁笑，上前神秘道：“小事一件，但对掌门来说恐比继任
　　大典还要重要。”
　　“是关于掌门那个心事的……”
　　
　　前世你欠我的，今世便还给我。不管是同伴还是知己，磊，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我都要将他们赶
　　走。
　　贺文宁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嘴角渐渐浮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可他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亲眼看着自己的错误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只一小步，就已
　　经让他坠入万丈深渊。
　　就是死，我也要拉着他下地狱。
　　这是他欠我的，这是他必须要还的！
　　前世，你杀了我，今世我来找你，磊，到时候陪我下地狱，可好？
　　
　　青龙镇过了送子节，就慢慢冷清了。方兰生看着镇口的石碑，对百里屠苏道：“你害我都忘了。
　　那几天，我都在等你。”百里屠苏不温不火点头，方兰生惊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苦笑，悄声
　　道：“木头脸，有些话我想说给你听，这本来是那几天的话，但是……现在也不晚吧。不过……
　　你听了不许嘲笑挖苦我。”
　　“但说无妨。”
　　方兰生抬头，一双眸子清如秋水，额鬓碎发轻舞。他的睫毛微微发亮，阳光将他的轮廓映成金
　　色，阖起眼睛的表情恬静自然，百里屠苏看得竟心微收了一下。
　　“一年前的那些时光，我方兰生永世不忘。我还记得有一天看到晴雪……”
　　语气很轻，却已不堪重负。
　　就好像是一粒孤舟，载了太多恩怨情仇，总会翻的。而他，方兰生，一样不是圣人。
　　“晴雪的死……不能怪你。”百里屠苏回眸，道：“是我自私，你说的没错，我太不顾你的感
　　受。都是从前孤单久了，才会……总之，对不起。”
　　咦？不是他要说的吗？
　　方兰生看向百里屠苏，意外看见他异常认真的表情。
　　“多说无益，逝者已去。”他道，“你我以后就多到处走走，这山河锦绣，我们一年前都没来及
　　细看。”曾经约定的江湖之约，现在是践诺之时么……
　　“美景总得找人共赏才是。”
　　几句话说得方兰生大怔。
　　“木头脸……你病了？！”说完方兰生直接蹦过去，伸手就要摸百里屠苏的额头。
　　“休闹。”他没好心白他一眼，轻轻拂掉他的手。
　　每月一次情毒发作，直到有一天，你再也记不得心爱之人。所以，请原谅我最后的自私。我会忘
　　记很多人，但如今至少还有你在陪着我走遍这锦绣山河。我不想……把你也忘了。
　　百里屠苏明白方兰生的感觉，一点点他懂了。当夜，他在海边的几句话将自己骂醒，自己才发
　　现，原来自己的记忆中不只有晴雪一个人，还有好多美好的人事，只是自己太自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