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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踏长安-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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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定国公
这二人皆是心里留不住事的劳碌命,第二天起一大早,无异按约到了武府。
武府占地甚广,土木皆漆成乌黑,虽然比不得江陵本家那么财大气粗且独霸一方,然而也已经快要赶上王府了。大片房子中一大家子老老少少人不少,倒都鲜有露面,看着氛围肃穆,不似萧家总一派吵闹。这下无异有点明白武灼衣为什么偏爱在外头飘着不想回家。
“哎呀,我要是冷不防误闯了,指定要迷路。”无异在院子里头见到武灼衣,戏了一句。
“不至于,房子虽多,格局是很简单的,习武家庭没有那么多讲究,建的时候都没请人看看风水。”武灼衣一边带路一边道,“况且单论财力,我们比之乐家差远了,这房子说来说去也只是撑门面。”
“你又说笑了吧?我那老爹顶多是皇城根下借地作威作福,你们家当年可差不多要把江陵给吞了。对了,近二年没见你回过乡?”
“别提。”武灼衣一顿,摇摇头,“父亲死后,家里在江陵影响太古怪,出门总觉被千双眼睛盯着,还是来到长安以后乐得逍遥。”
“哦?此话怎讲?”
“我也不甚清楚,大约是上一代的恩怨。”
说着武灼衣经过一间看上去像祠堂的房屋,“嗯,那里供着老爷子的牌位。”他指。
老爷子讲的是武灼衣的爷爷、当年与乐绍成齐名的四大将军之首——护国将军武老先生。这位鼎鼎大名风头无两的大将军的传说无异也略有耳闻,说他一将领兵牢牢占据荆州,在那历来兵家必争之地从未失过手,好不威风。相形之下武灼衣年少丧父,十二岁继承将军名号,十五岁出征,一路过来胜仗也打了不知有多少,搁平常人家早已成口耳相传的少年英雄了,就因为他是武家人,比老爷子还差得远,人人都视为理所应当。对武灼衣而言,还真闹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
“夷则一回到中原便选择拉拢你们家是对的。”无异叹息,“汉人之中若算能打的,现在确只剩武家一族。如今淑妃娘娘又得宠,生个儿子是迟早的事,难怪萧家对你们一直大加提防。”
“老弟说只有我们能打那就是笑话我了。”武灼衣道,“看过老弟打仗才明白,现在一味拼刀实在不堪一提。”
“那是投机取巧。儿时我不学无术,在亲朋之间遭到许多奚落,都道乐家一时风光要败在我手上。当年不懂,好在有爹娘替我挡了这些人我才能随心所欲地长大。如今嘛……打仗这事各司其职,谁也不能少。”
武灼衣颔首,“老弟说得不错。”
他们俩进了一间大屋子,里头三两仆人成群地侯着听命,正是当日随武灼衣出去寻小姐的一干人等。无异听老管家说一遍事情经过,与武灼衣之前的叙述不差分毫,又挨个问这些人有否目击到什么古怪,大多一问三不知。
“那当天稍早时候家里的情形呢?”
“这……因为那天老爷早朝起得迟了,下人都很忙碌,无人注意,等老爷回到家中才发现小姐不见了,差我们去找的。”
无异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老爷”指的是武灼衣。“早上有人看到小姐么?”他又问。
“小姐一般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所以下人们总是守在门外听从吩咐。然而前一晚上丫头们是如平时一样侍奉小姐就寝的,半夜中也无人出门,小姐应该始终都在睡觉。清早因为人手不够调走了那几个丫头,后来就不清楚了。由此推测小姐大约是在老爷上朝那段时间离开的。”
“府中未有生人来往?”
“此事当时已听从老爷吩咐严密盘查过了,的确没有。”
左问右问,别说什么有用的讯息,连新名堂都寻不见。这种事情最怕无论如何收集线索都是老一套,还非得变着法的问,能挖掘出越多的信息越好。“那原先侍奉小姐的丫头呢?”
“一个大半年前嫁人了,还有一个事发不久请辞不干回乡去了,估计是觉得不吉利。老爷体谅她们,教我多开了不少钱。”
无异眉毛一挑,“可还能找到这两个人?”
“名字倒有。大人且等一等。”
管家匆匆忙忙地去翻簿册,无异面露豫色,“这也太巧。灼衣兄,你不该放走她们。”
武灼衣脸一红,“是我疏忽了。平日的确不大关心下人的事……”
这一日只得了这两个名字。无异与武灼衣分成两道,武灼衣去查那已婚人家,事务繁琐但不必跑路;无异则是借脚程优势跑了趟远门。大约三天之后,两个人得到差不多结论——就是相应的去向里压根都没有这号人。
这两位不翼而飞的丫头按照簿册记录皆是老伙计,没有临时外人混入的可能。无异与武灼衣再于朝中相见都是一脸忧心忡忡:“灼衣兄,怕是贵府上真有些问题。”无异道。
“挨个查么?”武灼衣颇为忐忑地问。
“不方便?”
“不,现在家中没有女主人,这些琐事我说话倒还算话……就是下人人员流动较大,可能有必要去江陵本家看看。”
“我本来就有此意,只要灼衣兄信任我。”无异锁眉,“可我去江陵确有些唐突了……”
“——嘀咕什么呢你们俩?”
夏夷则从后殿走来,一挥袖子,气宇轩昂地往龙椅上一坐,群臣山呼万岁。夏夷则好容易等他们安静下来:“这两天老能看见乐大人与武大人交头接耳,看来出去治水感情培养得不错啊。什么好事,也给朕说来听听。”他情绪挺好。
群臣暗着笑,无异本就觉得今天招呼自己的眼神格外多到不正常,此刻更是如芒在背。他一拱手,“陛下笑话了,臣与武大人在查一件案子。”
“哦?什么案子能劳二位大人亲自出马?”
“呃……不是什么好玩的案子。”无异低头,正犹豫要如何讲。那武灼衣先向前一步:“禀皇上,臣家中有一小妹,去年横死,起初臣以为是意外,没有查出名堂就放弃了。后来无意中与乐大人谈起,乐大人觉得事有蹊跷,臣等二人重新开始查探,果真还有许多遗漏之处。”
“你家还有个小妹?朕怎么没听说过。”
“小妹她身体羸弱,很少抛头露面。”
“唉,那可惜了。武大人节哀,你们有事可与萧大人商量,教他跟衙门打声招呼,好给你们行方便。”
“萧大人?一点小事,就……”
武灼衣以为他指萧宰相,此刻又是惊愕又是怀疑。夏夷则打断他,“前些日子你们不在的时候萧鸿渐大人调到刑部去了。”算是给他一个解释,“好了,说点高兴事吧。你们二人治水有大功,可想从朕这要点什么封赏?”
萧鸿渐任刑部侍郎一事在朝中已经不是新闻,夏夷则以此为契机削去了萧济宁部分职权,明摆着打发老爷子早日回去颐养天年。到此为止,被吓了一跳的只有无异和武灼衣两个人。再之后,夏夷则的宣布倒是惊着全场了。
甫一下朝,无异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一干人前来祝贺,还有些人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后扬长而去。武灼衣碰碰他的胳膊肘,“老弟,好事啊,你怎么黑着脸?”无异支吾半天,“呃,不行,我得找陛下问问。”
“陛下都走了?”
“你们先走,我一会就来。”
无异把他打发了,顾不上顾忌什么君臣分寸,一个传送将自己送到后殿。夏夷则仿佛知道他要来一样,一直闲庭信步慢悠悠地在那晃着。“怎么,吓着了?”他问。
无异青了青脸:“老爹怎么会忽然让出爵位?这怎么回事?夷则,你们商量好的?”
“慌什么。”夏夷则捡了张椅子,并拿出一份奏折来,“看看这个。”
无异打开一瞧,内容尽是弹劾他生活作风不良的,看来是之前萧灵惜闯的祸到底被嘴巴大的给散布出去。他心里稍微有了谱。“就这一个?”
“不,一堆。”夏夷则颇觉有趣地盯着他,“乐兄保密工作怎么做的,连我都被你吓一大跳。”
“这个……只能怪师父他太有魅力……哎,不说也罢。这些折子你都压下来了?”
“是啊。”夏夷则点点头。
“你们这次回来,论功行赏是必须的。况且和这些风流韵事赶在一起,这些人今天都盯着我要怎么对你,我更得好好表态。乐兄,你这官没法再升了,再升就是一个出头鸟,我想了半天只好封你个公。乐老伯辞官多年,你们家如此之富,他要这虚名也没什么用。我便私底下跟他合计一下直接行个方便,从此你那小宅院也可改名定国公府了。你可还满意?”
无异心道满意你个大头鬼,脸上亦很不以为然,“夷则,你不能老靠提拔我打压那些人。”
“放心,我有分寸。”夏夷则道,“难道乐兄真要替我做皇帝?”
“又开玩笑。”无异嘀咕,“你这是让我骑虎难下。”
夏夷则一瞬正色,“你不是早就在老虎背上了么?”
“哎?”
夏夷则拿折子敲了敲他的肩膀,“乐兄,帮人帮到底。”
“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说不上。”夏夷则垂下眼,“乐兄,平心而论,你觉得我这个皇帝当得怎么样?”
“无功无过。无功是因为近年极为平静,没有什么考验你的地方。无过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了。”
“不错,大家族虽有小打小闹,可没一次闹到台前,在各自的领地都相安无事。边境有你们前些年打下的基础,近来亦无人敢犯。天灾么还是老样子,不到什么难以挽回的程度。眼瞧南方水患与北方干旱要一并缓解了,简直称得上轻松惬意……可乐兄啊,”夏夷则指指自己,“我一点都不觉得踏实,这是为什么?”
无异苦笑,“你被逼上梁山培养出来的掌权者的直觉?”
夏夷则沉默半晌,“老头子说过,我只堪当守成之任,大部分人也是这么评价的。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出理由,为何这些年宁静得……甚至远胜于老头子活着的时候。乐兄,这叫居安思危还是庸人自扰?”
“或许本就是你应得的。”
“……借你吉言。”
无异带着满腔哭笑不得的心情回家。他觉得自己指定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很识趣地没有去定国公府——现在改叫乐府了——挨数落。而宫人早已侯在了新的定国公府门口。接过赏赐的是一堆偃甲,把宫人吓得不轻,无异好容易解释一通,倒让一切麻烦手续过场都因此惊吓而精简再精简,也好。安尼瓦尔与他擦肩而过时一脸坏笑,怎么看都不像存着好心。无异赶紧绕开他们,捧着圣旨蹲回房里去了。
房内谢衣正一边翻一卷书一边与雪城下棋,他找了这个法子,从此不怕雪城下得慢。无异猫着腰将圣旨收进柜子,回首看见谢衣披一件檀色罩衣,冲他斜起眉毛:“定国公乐无异大人?”
无异冤啊。“我知道我不像……”
“是不像。”谢衣肯定地说。
这十分打击自尊。无异咬牙指挥雪城:“雪城,别往那下!……对,这边!”
几个回合过后,无异落的子被拆成一团乱麻,使得无异深感流年不利,哭丧着脸找馋鸡诉苦去了。






第68章 风言
馋鸡依旧精神恹恹,无异折腾了它一串它也只将将抬起一个眼皮。馋鸡那眼瞳海浪般浑浊,扭过脸去仿佛嫌无异吵。“哎你这东西难道真得了什么病?”无异围着它琢磨,它打起鼾,毫无反应。
无异瞧见窗台上洒着几根黄毛,毛色起初浓,到了尾部泛白。他捡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应是馋鸡身上掉下来的。
有人挡住光线,是谢衣擎着一卷书斜斜地走过来,顺道瞅了这边一眼。“它最近在掉毛。”谢衣道,“许是要有个涅磐一类的过程也未可知。”
“啊?”无异大奇,“它不是只鲲鹏嘛,又不是凤凰。”
“神话故事里鲲鹏是凤凰的子嗣,还有个兄弟是孔雀。我看馋鸡寿命远没有到,食欲又好,不会有大事,你不必担心了。”
“没事就好,这家伙救了我好多回,又神通广大的,现在看它这赖皮模样真不习惯。”
“……有其主必有其鸡。”
无异单方面瞎逗了馋鸡一会。回过头来,谢衣正从灶台上拿块点心吃,然后预备回房去。谢衣吃着走路也没有停下看书,目光随着文字移动,指尖快与树枝斜影融在一起。无异跟在后面想要来个突然袭击,被谢衣最后一刻卷起书来越过肩膀敲上脑门。
“……师父你背后长眼睛啊?”
“你那点下三滥的伎俩连瞳的隐蛊都不如。”
“我才不跟那个怪人比呢。”
无异赶上一步超过他,将谢衣拿着吃了一半点心的手拉过来,低下头顺势就在上面咬了一口。他没怎么嚼就吞下去,“这玩意,好吃吗?”
“不是你自己做的么,问我好不好吃?”
“有哪个厨子尝得出来自己的菜味道好坏?不错是肯定不错,可别人怎么想的他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无异率先推开门,把谢衣让进去。雪城在里头仍对着棋盘苦苦思索。“怎么,这局还没解开?”谢衣问。“赖我赖我,赖我瞎比划。”无异揽走责任,雪城摇摇头,“这是谢伯伯新出的题,把上一局改过了。”
“那你慢慢看。”无异乐得轻松,一伸腿在地台上歪着。雪城扭过脑袋,“爹爹,刚才外面来客人了?”
“嗯,皇宫来的人,给咱家送了点好东西。”
“那个皇上对你可真好。”
“皇上跟我是过命的交情,应该的。——师父你等等,茶刚砌的,烫。”
“我倒上晾着。”谢衣道。无异往后退退身子给他留下坐的地方,谢衣便落在那,嫌热扔了外衣。无异又起身如法炮制从谢衣手上抢食吃。谢衣一躲。“要吃不自己拿,就会从我这抢。”
“自己拿着吃有什么意思,就得吃师父手上的。”
“安静点,别扰了雪城。”
无异依言,假装细嚼慢咽起来。谢衣看出自己再不抓紧这块点心就再也吃不到,琢磨着要不要一口全吞了。哪知他刚有此意想往嘴里塞,无异便欺上来,从他唇上又咬掉半块吃食,顺手还蹭了蹭手指上的点心渣子,实在太嚣张。
谢衣本找了块手帕来,此刻只好放下,把手上那点油全往无异脸上抹并作势要将他抹成花脸。随后谢衣很冷静地一侧身继续看书,任凭那小子怎么比划都岿然不动。
无异拽起衣襟子来抹了把脸蛋,不出声音过来要夺那书。谢衣总在他出手一瞬躲开,类似招猫逗狗,然而招与被招的人全都心里乐意,那就由不得外人看来有多滑稽了。
好容易无异没声地变得气喘吁吁,他才安分下来往谢衣肩膀上一停,谢衣翻一页他看一页,看得百无聊赖且眼皮沉重。等谢衣合上书时肩膀一动,无异方蓦然惊醒:“嗯?噢……雪城咋还坐着呢?”
“不行了。”雪城同时垮着脸宣布投降。
谢衣微笑,与雪城换了个位置。他落子,雪城因为早已在脑中模了千万遍,所以恨不得每一步都早已有对策。她要在这残局之下把自忖无解的谢衣一方吃干抹净,下得也是少见地快。而谢衣自然不含糊,几手过后雪城忽然瞪大眼睛,“还可以这样?”
“怎么不行?切莫因为己方弱势便精打细算不肯兑子,雪城,眼光要放长远。”
小姑娘拼命点头,无异大声打起哈欠。
“无异你也小心点,你加官进爵未见得是好事。”
“我从来就不觉得它是好事……其实我能施展开手脚就好了,其余虚的东西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谢衣下完这一局,彻底结果了雪城。“雪城说得对,夏公子是对你太好了,我很担心即便你现在官职不算太显眼也容易被流言吞没。”
无异帮着他俩收拾棋盘,动作一顿。“师父知道了?”
“呃……瞳那家伙跟在你身边好几天了。——不过我看得见他,而且他现在已经回去了,所以其他事情你不必担心。”
“师父——”无异仰天长叹,“你这是逼我吃他的醋啊!”
谢衣莫名其妙,“你不担心自己被偷窥?”
“那有什么,我行的正坐的直,”无异嘟囔,“我是感觉自己地位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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