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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踏长安-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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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个鱼而已有何不可。”无异话软下来,还是好哄。
他一低头,唇便在谢衣脖子上贪婪地停了会,仿若他自己是个米缸子,一回填满能吃好几天,现在饿了又跑谢衣这讨米来了。谢衣刚下去一层汗,此刻满身寒毛又发直,动不能动大气不敢出。馋鸡一个急转弯拯救了他,那小子心满意足地离了去,半句话没讲。
谢衣有点不痛快,他说不出来什么地方不痛快,最后跟着不说话。
“师父,哪伤着了么?”过了许久,无异忽然问。
“没有,好好的。”谢衣后来答,对着天空一阵发困。






第11章 熊心豹子胆
沈川横插的这一杠子本也没什么。
但直到馋鸡降落了无异才放开谢衣,令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头摆什么表情。末了谢衣还是公事公办地收敛了神色,“你今天那招不错。”他夸,“连甲胄都能破开,有点本事。”
无异是一夸就得意的,特别是谢衣夸。他假模假样地挠挠后脑勺,脸上再绷不住,一白天的闷气都作雪化了露出底下的嫩叶子。谢衣看他笑也就跟着笑,一笑泯恩仇。
“师父,说了你别不信,那是我临时起意。”
“哦?”谢衣听着新鲜,“怎么起的意,也给我看看。”
“临时起意就是现在使不出来了嘛。哎哟馋鸡,你怎么又上了我头顶,快下来。”
坏话他也说得仿佛理所当然,叫刚表扬完他的谢衣忍不住想要收回前言。后来二人到了客厅里问及市集旁边有没有竹林,夏夷则说他知道,改天同去,事情暂时算有了着落,各人也不做多纠缠。
另说这边,谢衣始终是没太脱离状况,仍被无异漫长的一抱一亲抱得心里冒出缺。
他想不过是抱而已,这事养伤时他们两个做惯了,谁也没画死个界限说现在好了就要保持距离,因此无异抱他抱得坦坦荡荡,仿佛忘了这事原本对谢衣来说不大对。实际上那小子每有意无意瞄他一眼,谢衣那个缺便扩大几分。
反正也乏,谢衣寻思着先去泡个澡。洗澡水是他新从山上引来的温泉,清甜甘冽,闻着舒服泡着去乏。一屋子雾沼沼的模糊里他看着自己身上左右淡淡的伤疤,无异的手指一分一分地照顾它们的场景便历历在目。当时精神不好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着实令人脸热。热着热着谢衣就想不彻底了,他道我这是怎么了,对方可只是个孩子,又是徒儿。
虽然从古至今没哪条刑律规定过师父和徒弟不可以,无异的年龄身量说孩子又显得小看他,加之那小子的眼神分明重过太多颜色,早已压下许多凡人一辈子也垒不起来的故事——那说到底是自己害的。然而仍然有张纸有条河,谢衣过也不是不过也不是,那张纸悬在他们中间飘着玩。
他擦干身体系上衣带出来,回屋前颇有些犹豫。其实不必如此,因为无异正埋头搞起了研究创作,他的人影挡住了从窗外来的通透天光。
谢衣进门,看见无异一脸严肃地从哪翻出几卷纸在上头画图,他这么认真,反倒令方才心猿意马的谢衣惭愧起来。谢衣索性忘记诸多杂事走过去细瞅。纸上形状暂时说不分明,瞧设计思路倒像个能引发雷电术的小玩意。“改造武器?”谢衣问。
“嗯。”无异皱着眉涂掉一道线,“今天倒是提醒我了,师父,咱们光顾着改房子,能防身的偃甲一个没有。”
他说得对,谢衣想,若是有一两只偃甲在手想必与沈川的战况会截然不同,还指不定谁胜谁负。自己这段时间光顾着养伤,战用偃甲的事完全抛在脑后疏忽了,不打一架都想不起来。
谢衣如此袖着手琢磨,无异自顾自地继续画。谢衣思忖眼下时间说少也少,什么纸什么河不如随它飘着算了。如此囫囵把自己一糊弄渐渐翻过这篇去,脑里换成思索新做个什么合适,末了他也取了张纸开始画。刷啦刷啦的笔尖摩擦在上面,师徒二人一副闷头干活的模样。
夏夷则出门找草药去了,院子里纯然一片静,静着静着谢衣便干入了神。
再说到无异,他本来还挺集中,却渐渐觉出卧房中一股泉水的甘甜味,仔细嗅嗅实在舒服。他随后发现这味道来自于谢衣身上。正是火大不用点的年纪,他自然不会那么傻,真以为是自己鼻子特别灵敏。无异跟这心理作用抵抗了半天也没抵抗下去,手下却是跑走思路没法接着动地方了。
天气渐转暖,他眼睛躲不开谢衣衣襟上头那片看着挺光滑的皮肤,“师父,你这澡上哪泡的,怎么泡出一股子甜味?”无异假装就事论事地问。
谢衣正入定着,一时没听见,无异才从谢衣胸口抬起头来看清他神色。他意识到谢衣不是白当的偃术大师,一上工钻研进去就较劲的那种专注绝非常人可有。看来之前修修水车井桶还只是小菜若干碟,因为谢衣这等认真模样无异从没见过。他反省设计武器是个费神的大活计,自己乱说话实在唐突。
此刻谢衣眼里确实除了图纸没有他物,其余的身上怎么舒服怎么来。譬如头发黑漆漆地披在后背上,夕阳里跳了湿润金光;直晒得热后颈一层薄汗,因此衣襟下意识又松开些。
无异喉咙一阵干渴,顺下去全身燥,索性逃去厨房做晚饭。薄暮时分混混沌沌的,夏夷则还没回来陪他下棋喝酒救他出苦海。这边厢无异只要想到谢衣还在同个房子里便总是想忍不住到谢衣身边去,魔障了,活该受着。他一大早骑着馋鸡出去的时候就隐约有这感觉。
感觉自己敬爱师父天地可鉴,原来敬太多爱还能躲着,待到师父甩下他跑出去,他才发现一同被称作“敬爱”的早已换了前后轻重缓急。
无异把夏夷则那份晚饭留在锅子里,端着他们两人份的进屋,兀自坐在一边干嚼。一边嚼一边瞥着谢衣的颈口,往下胸膛,往上嘴唇,目光转了几圈,一顿好饭生生吃的没了滋味。滋味都在他眼睛里,他满脑子是拥谢衣在怀,口中浓酱重椒相形之下也变成干饭。
谢衣却渐渐大功告成了,停笔瞥了在旁边进进出出的那小子一眼,方瞧见那跑走神的徒儿、他面前的空碗盘以及唇上的一嘴油。谢衣意识到天色已暗,他习惯自己一入工便不分昼夜所以没吃惊,只是随意束起头发并挟了块手帕放在无异手里,“吃什么好的,满嘴都是。”
无异一抬眼自个擦了,“师父你不知道,这屋子都是师父身上的泉水味,闻得我没法正经吃。”
谢衣抬起袖子来闻闻,旋即苦笑,“前日发现半山腰有处温泉不错便引了水来,刚才跑去试试,解乏归解乏,这味道是有些过头。抱歉啊。”他说。
“干嘛道歉?”无异奇道,原来还不是心理作用,一舒坦又笑嘻嘻起来,“师父喜欢就泡,无非是考验一下徒弟我的意志力。”
他说得挺无辜,好像自己真意志坚强有火能压一般。谢衣一指节敲敲他的脑门,“混话。”
是不是压得下去无异自己心里清楚。男人洗澡无异还没见过吗?他跟花名在外的俊男逸尘子坐在一块泡过池子,都丝毫没有今天这顿饭吃得憋屈,说白了还是分人。他趁谢衣单纯换张桌子吃东西的时机找到个空档,手掌探进谢衣衣襟里捣鼓,捣鼓捣鼓着一下解开。
原本只隔薄薄一层衣物,现在连块又滑又薄的布都没了,皮肤贴着皮肤,血管连着血管。谢衣一激灵,背后的重量和热度都十分确定。“别闹。”他低声喝止,“一会夏公子回来了。”
“夷则不回来就行?”无异手上一点都没停,反问得还挺堂堂正正。
谢衣放下碗筷转过身来对着他,应该有千般正道理可讲,可是他真的撞见无异脸上的神色——他徒儿大约打定了主意没有半分心虚——那些原本要出口的正道理竟统统自己吞回去。也对,前些日子无异早已埋了漫长的火线,当时自己伤没好利落,他亦不大确定,两相一退让就翻篇过去了。现在火线烧到了头,谁也说不清楚还有多长,什么时候要炸。
没等谢衣琢磨明白,他的后脑忽然被按住了,有舌头撬开他猝不及防的牙关。这舌头既不熟练也不灵活,但是蛮横,足足地像是想把他从内到外地吸走。谢衣被入侵的是口腔,结果顺着一路往下连全身都被唤醒一样滚了血液。他着实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待到无异呼吸乱着终于松开他时,两人都没敢往下看。
“你……”自己这个模样与无异一瞬成了一般的,谢衣实在讲不出什么道理来了。
各自躲开就成了狗熊,他们两个还没有那么怂。这回无异放了胆,整个人压将上来紧紧抵在一处。他不说话地翻下谢衣原本就没合拢的那点衣服,谢衣也说不出话,只有呼吸听在耳朵里,肌肤相撞体温跟着溶解。他再次心里感叹这小子真蛮横,一身干就干了其余完事再说的气概。他们被握在一起,体液最后也分不出谁是谁的,全滚烫。
无异停下来,盯着他的身体看了良久,大约是刚才做的太急现在忽然又想起来欣赏,谢衣把他的脸推到一旁去。“洗洗。”他简洁地说,除此之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下文。
无异偏个头,“师父你是真的好了,我一直担心肩膀上那道被馋鸡折腾过好不利落。”他蓦然没头没脑来一句。
谢衣忍不住瞪他,“你就想说这个?”
听他这么问,无异一瞬笑了,“要打要骂师父稍后自会招呼,还用我自己认罪来讨么?”
他一个翻身跳下床就冲着浴池子跑过去,一副朗朗乾坤舍我其谁的逃亡架势,留着谢衣在床上干瞪眼。谢衣面前是他自己也没正经吃成的好端端一顿饭。行,你行。他心里灭下一道火反而又生出一股邪火,浑然忘了好歹给自己留点师父的风度,或什么他一贯的中原人推崇的君子翩翩。
谢衣抬起手,手上还是无异背上那点湿汗。他少顷忆起在大漠他逼无异叫他师父,一边“叫是不叫”地问着一边逼得无异一脸通红。给当时那小徒儿十个熊心豹子胆他也干不出今天这事来;给自己一百个通天之器谢衣也不知道这几个月他们是变了什么戏法变成现在这样。
无异洗了没一会突然又水淋淋地出来,他看见谢衣还腿上盖着张被子坐在那,表情松下口气般却又撂下话,“师父,你可别走。”
他极认真。
谢衣气他不信自己,抬起眉毛,“走什么走,洗没洗完出来领罚。”
无异一怔。
“怎么了?”谢衣问。
“没什么……想起那日在神女墓,师父说话也是这般神情。”
他不提还好,一提谢衣亦想了起来,片刻之间他们全都有点沉进去,连寂静都落了,轰隆轰隆的。
“我不走,你去吧,别着凉了。”谢衣软下来。
无异得了他的承诺,点点头,转身又拖着一身水原路返回。他的背影是个刚长成的架势,骨架子还有些更宽的余地,再过两年一定结实了。谢衣看了会,默默摇头,心道我也被这小子传染了,盯着别人身上看个没完。






第12章 烛花
他胡乱擦了擦又给自己穿回睡袍去,无异下手重归重,到底是没伤着衣服也没伤着他,总体上来说更像是两厢情愿地闹了一来回。谢衣脑袋比方才清楚多了,饭还没凉透,正好一口一口往嘴里放。
放得也不是很有感觉,因为口腔里似乎还留着那小子的滋味。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他们两个往后想怎么办。不过再想也不能撂下正事,谢衣又瞄了眼图纸,记得去结界路上有两棵上好花梨木,砍了做偃甲正合适。
他听见夏夷则回来了,这几日他们住得越来越习惯,三个人不必要每时每刻碰头。夏夷则知道厨房留了饭因此自行去热了吃,烧火声灭了之后是脚步声,稳健有规律,夏夷则回房去了。
谢衣不好这会出卧房,他除了件薄绸袍子之外什么也没穿,还不是形容整不整、失礼与否的问题。现在天还不算很晚,远不到睡觉时间,谢衣吃完饭把无异的碗筷一道拿去洗了,折回来路上运气好,没碰见夏夷则。
他推门见房中点起了灯,熨帖的一团黄,无异正稳稳而湿嗒嗒地坐在桌旁边。水都没让无异的头发耷拉下去,一直炸在头顶上,委实精神。他看见谢衣进来又是一笑,“师父。”眼中两点灯灼灼亮着,满脸跟天气似的暖。
谢衣答应一声自己挟了卷书坐上床。书是修缮时从老宅子旧物里翻出来的,岛上没什么东西一直气闷,他好容易得了书看,一有功夫便卷卷翻过来。大约都是些前朝的市井小说,讲炀帝的风流韵事。搁往日谢衣是绝不会看这些东西的,现下没得选,权当了解中原风土人情。
无异正盯着谢衣刚画好的图纸琢磨,琢磨到头就是“师父真厉害”一类的阿谀。奉承话从他嘴里听来都跟真的一样,也只有谢衣难糊弄,从不因为他这些鬼话而飘飘然。无异搁下图纸又贴过来,谢衣不再给他犯上作乱的机会,一道把书放下抬起头对着他,像目光能隔出距离。
无异于是跟着正襟危坐了,仿佛真等着罚。黑暗和光线在他脸上打着旋分成两半,两半都缀着新鲜水珠。他盘起腿,膝盖绷在褂子底下摆得也笔直。谢衣盯着他鼻梁上的一撮刘海。
“明日与我上山砍树去。”谢衣说。
“是。”无异答得痛快,眼珠又一骨碌,“师父……砍哪片哪棵哪段?”
“哪片哪棵你跟着走就是了,”谢衣手上用了点劲攥过无异的手臂,把他那条不安分的胳膊当成树干似的,另一只手重重地在上面砍了两下权当比划,“就这段。”他不容置疑地道。
无异吃痛,收回手来笑嘻嘻地揉了揉,“原来师父是要砍我。”谢衣便跟他挑起眉毛:“你不该砍么?”无异认罪归认罪,他不答话,只是留着一撇乐模样。
谢衣摇摇头,“你究竟看上我哪了?”
这倒是个好回答的问题,莫如说对无异来讲从来就不该是个问题。“师父的好,师父自己不知道?”他反问。无异是打从心底觉得谢衣这么个神仙似的人,谁喜欢他都合乎情理。
谢衣自然不能说“我知道”,他绕了开去,“那都是虚的,何至于你这么魔障。”
无异显得有些苦闷。“师父,你聪明惯了,万事都想找个理由,可这种事哪有什么理由?师父为了我几次三番把命都搭上了又是什么理由?”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振振有词,没想到谢衣还真思考了起来,随后谢衣发现他说不明白,生死攸关,全是本能。若说他为了什么流月城、烈山部,肯定有;又若说是光为了这个,也不对。对面那个小徒儿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脸上写着师父你没一点喜欢我吗,果然极胆大。
谢衣双手垫着后脑勺躺下了,望着天花板,无异也就松开了盘紧的双腿,支半边脸在旁边闲闲坐着。他的面终于是泡进了完整的烛光里,嗓音轻飘飘又在哪里实出一根线:“师父,你不用回答我,也不要怀疑我。”
谢衣唇线动动,“我不怀疑你。”
“那就好。”
松快地,无异俯下身来在谢衣唇上讨了个短短的吻,又轻又迅速,一点水的干暖柔软,谢衣眼前一暗又一亮,在交替中恍惚地过去了,只剩脸颊上从他发梢中落下来的水。“师父接着看书,我去做点东西练练手。”无异说完径自下了床离去,只剩下关上房门的吱呀声。
讲不好他是沉得住气还是沉不住气,说他紧张,他字字笃定又稳重;说他有谱,他又说完话就走。相应的谢衣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他。后来一想罢了,日子长到何急于一时,好坏且观望着吧。
只是折腾这么一道,手上的戏谈再看不下去。本已没什么趣味,此刻更怪异地满纸是无异的模样。谢衣听见外面颇有规律的削木头声,入耳成音乐,他兀自吹熄烛翻个身冲墙闭上眼,心里倒豁达,睡得一夜无梦。
七天后谢衣的偃甲蝎重新搭了起来。
夏夷则不大懂,只知道这玩意厉害,钳子尾巴勾勾爪爪又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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