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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陆花]花开时节动京城-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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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问月一声轻笑,并不作答。
    陆小凤亦不期待他作答,略作停顿,又道:“这计策本该天衣无缝,依我素日脾性,或许早该成功才是,只不过你小觑了两个人。”
    面上一寒,颜问月沉吟片刻,冷声问:“谁?”
    轻弹衣襟,陆小凤不疾不徐悠然开口:“其一,便是玲珑馆月见姑娘。陆小凤既风流天下,勾栏馆舍自是不乏红颜知己,然真正知交者不过一二人,月见便是其中之一。虽身堕风尘却心如冰雪,既钟情于你,纵被你冷语相待,亦不会动摇分毫。何况月见何等聪明,明知此事必有蹊跷,她素来与我交好,又怎会糊里糊涂令我任你摆布?为了保全你,这一节她只字未提,只陪我略饮了几杯,便匆匆送我出了她房间,吩咐馆内仆从另觅一间空房与我歇息,与平日温言软语迥异。问她却是一味摇头,最终只一句‘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叫我莫再打听。现在想来,她当日思恋踌躇,定不会少我半分。只可惜她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些时日我虽心存疑虑,却并未将此事与小楼失踪一事与此事连在一处,若不是你方才一句话出口,这一节缘由,倒真真要瞒过了我去。”
    颜问月眉峰紧蹙,低叹一声:“原是她……那第二人,又是谁?”
    听得他一声问,陆小凤豁然抬眸,眉目间一片光华闪烁,直映得他俊面含光意态飞扬。他直视颜问月双眼,傲然开口:“其二,便是花家七子,花满楼!”
    颜问月猝然一惊:“满楼?!”
    陆小凤畅然一笑,眸间光华愈盛,便将一路上花满楼留与他的诸多线索一一道来。颜问月不言不语,立在一旁着意细听,神色愈加惊异难言。当讲到最终舆图上一个“心”字之时,他面上强自维持的镇定模样忽而一滞,随即便沉郁下来。良久,他轻轻开口:“你是说,满楼在万水千山之间,留一个‘心’字与你?”
    见陆小凤颔首,他又沉默下来,半晌之后忽然开口:“最后一个问题,你……怎知是我?” 
    陆小凤缓缓开口:“早在我于金陵凤凰台上初遇魏子云之时,我便已暗暗有了怀疑。魏子云号称‘潇湘剑客’,乃皇宫内院第一高手,更兼了大内侍卫总管一职,原是当今圣上近卫,除身份极尊的皇亲之外,旁人怎有资格劳动他一路暗中近身戍卫?况你二人行踪,倾花家之力三日内竟寻不得丝毫,则我推断,个中必有阻挠。当世有如此手段的,定贵为王侯,且圣眷极隆。圣上本无一母手足,且自叶孤城案之后,南王一宗早被连根铲除,余下皇亲中平日较为亲厚的,便是两位叔伯兄弟,还有你,当朝唯一的异姓侯爷——靖安侯颜问月。”
    不待颜问月开口相询,陆小凤又道:“你三人与我和小楼均是旧识,我原猜不出是何人所为的。然而当我参透小楼所有线索之后,忽而发现,其中更另有玄机。小楼自小便心思缜密环环相扣,当世无人能出其右。纵是为避过你耳目将消息传与我知晓,大可说明白些,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瞒了袁二公子,甚至瞒了西门吹雪,瞒了沙曼,细细想来,怕是碍于你身份特殊不便明言,并且那些线索,另含谜底。”
    说罢,抬起右手,以左手点了右手手指一一数过去,凤目依然紧盯颜问月面容,朗声开口:“‘凤鸣百里香’为第一线索,首字为凤,‘两地书’为第二线索,第二字为地,‘金陵怀古’为第三线索,第三字为怀,‘次马中玉韵’为第四线索,第四字为玉,相连便是‘凤地怀玉’。其中‘地’与‘弟’谐音,即为‘凤弟怀玉’。颜娘娘得沐龙恩,宠冠后宫,自是鸣凤无疑,这‘凤弟’,便是指你,恰与我当日疑惑不谋而合。”
    顿一顿,接着道:“‘凤弟怀玉’,怀什么玉?为何怀玉?在数月之前我或许想不到,然今时今日,我亦有一般心意,自是深有感触。小楼最后那一个‘心’字,不仅仅为表明心意与我知道,更合了前四字中的那个‘玉’字。是那块玉,心玉……”
    话至此处,颜问月再无希冀,仰天一声长叹,道:“连心锁……”
    陆小凤道:“对,连心锁。连心,连心,于是我便明白,你带走小楼这一遭辗转,究竟是为何……”
    唇角溢出一丝淡笑,又轻轻道:“怕是亦被他摘去了这颗心,恨不能一世相连,生生长流不灭。”
    颜问月抬眼望他,目光满是苦楚,道:“怨不得他眉间心上住着的全是你,陆小凤……你该当有此天赐的福气,你们,你们竟能心有灵犀到如此地步。满楼……这可如何是好,纵你一心向他,我却还是爱煞了你……”
    眼见他修伟身形一径蜷缩下去,半倚了影壁颓然垂首,贵气风姿竟一时颤抖不止,一时间黯黯无言。
    他……该也是恋极了小楼吧……皎月出云云出岫,动静之间,如此的温柔……怎能不恋他长长久久?
    低喃几句,颜问月渐渐平息心绪,略整肃仪容,动静间已不复方才艰难苦痛,一举一动又带出别样风采。他直视陆小凤双眸,缓缓开口:“你可知道,他是为何愿与我走这一遭?”
    陆小凤微一思索,恍然明白,睁大双眼望向颜问月,道:“可是……可是为了我入宫一事?如此一来,当初举荐我入宫任职,且招作公主驸马的人,竟也是你么?”
    颜问月略点点头,道:“我思恋他早已刻骨,但与你二人相交愈久,愈觉出他竟以全心待你,一丝一毫亦分不出去。你这风月老手此刻偏偏不解风情,抑或似懂非懂刻意回避,总拿‘兄弟’二字搪塞自己,你,你怎配得上他,怎叫我甘心将他拱手让你!三月前我入宫与圣上弈棋,无意间听说圣上义妹玉翎公主似对你抱了别样心思,便想借此机会游说圣上辞婚与你,同时召你入宫护卫,心道此一来,满楼定能断了心思,我也有了一线希冀。却不想,从头至尾,都让我愈发明白,他一颗真心只许给了你。他答应给我这一线生机,与我把臂同游,全是为你!他知你性喜快意江湖,决不愿深锁朱门寂寥一世,又探得是我向圣上荐的你,此番前来,只劝我收回心思,去求圣上收回成命而已。陆小凤!换做他人,我一早便剪除了这情敌,怎容他一路寻来,与我当面相抗?却偏偏是你,聪明绝顶巧思玲珑,又是满楼心尖上那个唯一,远隔千里竟携手毁了我全盘布局。你们……唉……当真再容不得旁人……”
    缓步迈开,颜问月阖上眼帘,将一腔心泪葬在眼底,自袖中抛出一物,陆小凤扬手接住一看,正是花满楼的连心锁。只听得靖安侯声如败柳残春,又自开口:“此物还你,他原本也便是你的。你……寻他去吧,圣上那里,我尽力周旋便是……这是我输与他的,此刻,我便都还了去……”说完,一径向门口走去。
    方至门口,又蓦然转回身来,死死盯住陆小凤,锵然开口:“此一遭我放弃,只是败给他,并非输给你。陆小凤,靖安侯三字并非虚妄,劝你早些与那些个红颜知己断个干净,若此后有负于他,颜问月誓与你周旋到底!”
(十二)(上)
    “站住。”
    “站住。”他兀然开口,语中压抑的怒意翻滚如海潮,一声低喝如截金断玉,将那人身形生生定在原地。
    颜问月一愣,不觉顿了脚步,颓然面容又添三分愕然,缓缓转过身形。
    这一转身,竟大惊失色,忘了四肢言语,只一股森寒窜上脊梁,如影随形。
    陆小凤双眼一瞬不瞬,牢牢将他钉在门口,脚步稍转,向颜问月缓慢走去。一步,两步,踏碎山河的冷漠决绝。颜问月骇然迎上他一双凤目,惊觉两道目光冷厉如刀,收净素日里真假参半的戏谑模样,灿然星眸此时竟敛尽了光芒,乌沉如墨深不见底,狰狞杀机仿佛凶兽匍匐于瞳仁尽头,此时不顾一切自无边暗夜中挣然而出,几欲将眼前一切吞噬入腹,就此沉沦埋葬,永无尽头。靖安侯蓦然愣住,继而浑身一颤,猝然间倒退两步。
    陆小凤眼见他猝然失态,冰冷面容纹丝不动,只一双凤眼愈发漆如深井,乌沉沉不见一丝光亮,直直望入靖安侯眼底,莫名心惊。
    近三十载富贵春秋,早习惯了翻手作云覆手雨,这是头一遭,颜问月惊觉命若悬丝,刹那间,他看到自己必死无疑。
    风声骤起,一瞬之后,又静如深湖。
    与陆小凤相交数年,见惯他率性风流戏谑不经,颜问月已几乎忘记,眼前这人修长指端,轻易便可将悍匪诡盗的身家性命拈来把玩。
    灵犀一指。
    百花楼上,满楼倏然出手,夹住他欲点上他肩头穴位的指节,面上温雅笑靥不减丝毫,只轻轻开口道:“灵犀一指,荆兄,承让。”
    双飞彩翼陆小凤名扬天下的绝技,花满楼同样得心应手。
    如今这两根传说中的手指猝然绷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搭上他颈间,褪去往日持杯共饮的温热熨帖,森寒凛冽一如那一双乌沉凤眼,杀意随指尖一点肌肤游走,恍惚间,沉沉压力排山倒海,不容他一丝喘息。
    陆小凤面沉如水,对了颜问月一字一句道:“颜小侯爷算计功夫果然到家,原是一早便布好了局,单等我一无所知踏下第一步,此后一步踏错便步步惊心,直教我泥足深陷万劫不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是我有心抗旨,也必要顾及花家庞大根基,你可是如此筹谋?只可惜你终究错看了小楼,怕是万没料到他竟洞悉一切,千里之外亦可与我灵犀相通,毁了你这布局吧。如今我陆小凤也告诉你,你一样错看了我,陆小凤孑然一身一无所求,只这一个花满楼万不能让。如今他将心意清清楚楚与我知晓,我便要这天下知道,陆小凤一生再不会放手,百死不悔。”
    只略一停,又再开口:“我知你是妒火中烧,这种种算计便都算有个由头。然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我做注,封锁了全部消息,强迫小楼与你一道!小楼生性纯良,纵然聪明绝顶,却总不愿有那一份防人之心。一月辰光,你要他与你寸步不离,若非小楼功夫了得,天知道要生出多少变故!若非我与他心有灵犀,破解了他一切暗示,这事情最终如何转圜,当真前途未卜!小楼他何尝不是在赌?以我二人全部的灵犀赌一个柳暗花明,所幸我将他平素话语句句放在心上,方堪破个中玄机。枉你自诩恋他甚久,竟一点不了解他秉性,花满楼何曾甘愿被制?若非想好后路,他绝无可能与你‘把臂同游’!你这一局未免玩得过了,一路上他处处受制诸多变数不说,你明知他心系于我,却一面待他怜恤温柔,一面使这些机关伎俩百般刁难于我,伺机趁虚而入是不是?如今你该知道,若我当真出了事,他只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万无可能许你个将来。你这分明是拿我与他二人性命相搏,好一桩卑劣勾当!当日结交与你,便觉你总是个正人君子,如今竟做下此等暗昧之事,险些坏了朝堂江湖两处根基!这些时日花家上下人仰马翻,个个无心生意。江湖上也是流言骤起,宵小之辈借机挑起帮派间撕斗,将小楼失踪之事一味夸大,加之以私人恩怨,以期从中渔利。如此混乱局面,个中缘由若惊动了皇上,他与你素来亲厚自是不会为难与你,必定会拿小楼开刀,到时小楼该如何自处你想过没有!他……他若是当真为此获罪,怕是你万死亦难有转圜余地!”
    陆小凤越说越急,语中含了惊痛痴心,一声声击在颜问月心间:“小楼何等聪明,这些后果我想得到,他又怎会不知晓?你道他为何冒了如此风险将自己抛掷漩涡泥潭?不仅是为我,更是为你,为你!他清楚知晓,对你一番深情厚意,他这一生再不能投桃报李,他只愿用这一月光景,劝得你豁然开朗雨过天晴,此后再不用受无谓相思苦,他是要帮你!对你,他全了他一片好心,你又待他怎样!”语毕,再按捺不住情绪,长指一转,“砰”一声闷响,叩击在颜问月肩头。
    修伟身形瞬间向后急退数丈,重重撞在条案之上。颜问月顿觉胸中一滞,继而血气翻涌不息,一张口便是殷红一片。未待他立稳身形,陆小凤又逼近一步,却并未再动手,只冷冷望着眼前权倾天下的靖安侯,半晌,方才开口:“老颜,你我二人相交多年,我本不欲对你出手。然此一遭实是你太过小人行径,全无磊落胸襟。你既恋他长久,便应全心为他思虑。现如今你陷他于举步维艰的困窘境地,可还有半分颜面自命情长?这一路你步步为营处处算计,可有想过他心下焦灼,满腹情急?可有料到他百转玲珑,天赋巧智?可有料到——多情浪子再风流不羁也总有心上至宝?现如今我便明白告诉你,从前到今后,陆小凤一切事均可不计较,然倘若危及小楼哪怕一星半点,我陆小凤不惜倾尽天下保他一个喜乐平安。”
    凤目微眯,语气骤冷:“同样,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亦会毫不犹豫毁了这天下,为他作赔!”
    颜问月被他灼灼目光所迫,又将他方才言语细细思量一番,竟觉一股愧意自心头升起,想这一路上,花满楼温雅模样,应下他赌约之时的笃定神情,想那如月剪影背后的苦心思虑百般周旋,只觉心头一酸,先前迫人气势再也透不出半分。带了满腔心疼酸涩,他喃喃唤道:“满楼……对不起……”
    长叹一声,颜问月眸中一片惨淡,他复看向陆小凤,道:“你……你说的对,是我……是我对不起他。三月余之前,你逃出百花楼后不过五六日光景,满楼便找到我,将他几日来探查情形与对你满腹心意悉数说与我听,劝我另觅佳人,并在皇上面前为你周旋,助你拒了此道皇封。看他眉间心上全无我半分身影,我便苦涩难言,不觉心头火起。既已做下卑劣之事,此后便不惜代价,也要将他留在身边。我……我确是气糊涂了,也爱糊涂了,细想来,真真配他不起……我要他陪我万水千山走遍,与我朝夕相守,为与他独处,我便命手下人封锁了消息,亦不准他将此事告知任何人。满楼思量一番便应下来,却提出要按他拟的路线走这一遭,且给他两月时日打点准备。我当时满心欢喜,自是全部应承,却不知晓,他……他竟信你至此,大胆筹谋了如此一局精妙棋招,几乎将一切算进去,单单忽略了他自己……全怪我,全怪我……” 
    深吸一口气,颜问月抬眸,眸光清明如水,犹带三分坚毅决绝。深思熟虑后,他再度开口:“好个陆小凤!不枉他这一生只为你九死无悔,我……这一场赌局,我输个彻底。满楼说得不错,庙堂江湖,的确只你一人能全然为他打算,知悉他寸缕思绪,分毫不差与他并肩立在一处,天下共游。你放心,纵然他心底一生都不曾有我的位置,我这个人,却早已甘愿输给他一辈子。我不会让他出事的,圣上那里诸多琐事,有我一力斡旋。快些寻他去吧,他……始终在等你。替我转告他,这一阵……荆无隐输得心服口服。”说完,头也不回,径直冲出门去。
    陆小凤阻拦不及,余光一瞥,当下一拧腰身追出门去,高声问道:“等等,什么输赢,什么赌局?你若与他打赌,他又许了何物给你?”
    颜问月脚步一滞,唇角缓缓牵起一抹苦笑。他并未回头,只缓缓开口:“这些话,你何不去问他?两个胜者,故事当比我这输家讲得精彩。”心头仍是怅然,不觉恨恨:“陆小凤,你可知道,满楼如今身在何处?”
    微微一笑,陆小凤神采飞扬,眸中清光大盛,朗声开口:“莫忘记这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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