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影谣(gl)-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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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殿下明鉴。”天骁铁里笑了,温润如玉。拍拍手,身后侍从又捧上来一枚金玉珠翠镶嵌的凤凰展翅步摇:“这是朝泉来的宝物,本是鄙人王姐托我去寻给侄女的。不过今日沐姑娘对它青睐有加,鄙人想,与其送给鄙人尚未成年的小侄女,让此宝只能收于妆奁,倒是送给沐姑娘,让它一展凰翼更加合适。”
“一万九千八百六十四人。”北陵琇拈起那支凤凰步摇缓缓开口,“一万九千六百五十九,金匀城民;二百零五,它国客商。三天。”
她说的,正是金匀城三日浩劫。
“金匀百年繁华,三朝倾城血泪。”北陵琇慢慢抬起的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无,凛冽的煞气缓慢但无可动摇地侵袭而来,连空气也为之凝滞,只是淡淡一眼,就逼得天骁铁里脸上的笑容和血色一点一滴地褪去——她看他的样子,就像是看着一具腐烂的尸首。
“四殿下这些话,留着与金匀剩下的城民说吧。”北陵琇微微笑了,冰冷若北疆边境万年不化的玄霜。她垂了眉眼,“不送了!”
直到天骁铁里的马车声远,沐湘晴才慢慢从后堂走出,轻轻拉了拉北陵琇许久未动的衣袖,顺着她张开的双臂偎到她怀里。
“殿下……”沐湘晴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难道真的不能跟铁里公子好好谈了么?”
“哦?”
“回来的马车上,铁里公子都告诉我了。”沐湘晴连忙表明没有偷听什么不该听的,“铁里公子很有诚意啊。”
“为何要与他谈?”
“这个……”沐湘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天骁族是因为雪灾,要保护族民才会去别的地方抢粮食的吧?铁里公子也说了会赔偿,而且那些士兵是私自行动的吧?铁里公子知书达理,我们应该理解他们是被逼无奈才会……”
“嘘。”举起凤凰步摇打断她的话,北陵琇海水一样颜色的眼睛渐渐寒冷,声音却依然平静,“我的小花儿,请记住——我会理解被逼无奈的人,但我不会试图去理解连野兽都不如的东西。”
她起身,将沐湘晴轻轻推开一臂之距。
离开北陵琇怀抱的一瞬,沐湘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拢紧貂裘。她想前进一步,却迈不开步子。
一臂之距,宛如天涯的错觉。
“送沐姑娘下去休息。”
侍女们上前,扶了她离开。沐湘晴最后回头,看见的依然是北陵琇的背影。认识北陵琇以来,第一次觉得她的背影那样遥不可及。
温临江在书房里见着北陵琇时,她仍把玩着那支凤凰步摇,雪光折射下,步摇灿烂生辉,几欲振翅而起的灵动华丽。
“殿下。”温临江拱手一揖,“那名天骁大将已全盘吐露。”
“如何?”
“正是天骁狼主钦命增兵金匀,指明城破后任军士处置。”温临江摇着羽扇,眼底有与北陵琇不相上下的煞气积蓄着,“现下战,虽可收天骁新扩数百里疆土,但新土人心浮动,颇有后患。”
“先生的意思是,和谈?”
“和,则可令天骁为附国,年年税贡,今后要收便也容易。”温临江眼底的煞气在平静中滚动,“不过,殿下可愿和?”
“先生可知,琇曾祖父太祖王当年征战掠土定我北珣,亦有屠城之举?”沉默许久,北陵琇突然极轻地问。
“此事史书有载,温某知晓。”温临江颔首。
“此乱世,屠城者何止一人。”北陵琇垂下眼眸,“但不屠妇孺,乃是共知底线。”
无关什么道义慈悲,百年来北疆众人有着心照不宣的认知——妇孺是极为重要的财富,屠尽妇孺便是自断后续生路,愚不可及的行为!
“天骁族重视血统。”温临江冷冷道,“自然不将他国妇孺放在心上。”
“所以,谢温先生提点。”北陵琇站起身来,踱到窗前望着外面纷纷细雪,“我北珣如今欲报血仇,可算合理?”
“那是自然。”
“金匀属我北珣。犯我北珣者,虽远必诛,睚眦必报,百倍奉还!”
一声脆响,那支灿烂流光的凤凰步摇被她一掌拍在窗栏上,粉身碎骨!
第九章
五日后,北珣国主收到了负责接收奉歌街一批新增难民的北陵琇一封折子。
字字血泪,哀痛异常。一向冷酷的北珣国主阅毕拭泪无言,传予群臣遍阅,满殿哀声呜咽,几个出身金匀的文臣武将更是向着故乡方向叩头号泣,几乎泪尽而继之以血。
之后,北珣朝堂上下震怒,于奉歌市集车裂天骁大将,尸点天灯祭奠金匀亡魂。随即国主钦命一道,围住天骁蓄势已久的边疆军队齐齐发动,不到三日便破了天骁都城拆宫破陵。顺势一路凯歌高奏,将天骁城池尽收北珣囊中,过程中又轻巧地安抚了那些原本不属于天骁的部族小国,让它们在目睹北珣军力之后乖乖投降——至于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在暂时不重要。
后来,六王子北陵琅无意中在天骁边界撞上了潜逃未果的天骁王族,顺理成章一网打尽。北珣国主于金匀城内处死天骁王,同时下令将王族子弟烙肤削耳贬为世奴,流放北珣最为苦寒荒凉之地艰难拓荒,极尽羞辱之事,天骁王族一脉自此断绝——此是后话。
此一战后,北珣版图南下扩张数百里,与西博、北蛮、牙石、巴哲雷、纳楚成制衡之势。
北疆大地的烽火狼烟,越发炽烈。
看到北陵琅被父王抓起手边摆设砸出大殿的时候,北陵琇伸手扶了他一把,然后很习惯地被他甩开,再很习惯地接受了恨恨的一声“谁他娘的要你来假慈悲”以及极度不屑的拂袖而去。她握了下拳头,调整一下表情才进殿,果然听见了父王恨铁不成钢的咒骂。
比起只是好女色而让父王骂一骂就算的瑛王兄,琅王兄才是他们这些兄弟姊妹中的奇葩。虽不是长子,却是已故王后唯一的血脉,本应是获得最多支持的储君人选——如果不是他十五岁那年迷上了流浪到奉歌的杂技团的话。
是的,最热门的储君人选,年少英才的北陵琅王子,就在他十五岁生辰的第二天,偷偷潜入流浪杂技团,离家出走了。
当年这件事几乎让北珣国主把整个奉歌翻了过来,北珣上下震动。一年后北陵琅写信回来,说他继承了杂技团老板的位置,带着整团人正在进行重要的北疆巡演,让父王莫要再费力气寻他云云。同时还在信中恶狠狠地表示,什么时候父王处死了北陵琇的娘亲,那个夺了他母后宠的妖妃,他就考虑什么时候回来。
从情势上说,处死一个偏妃换回一个嫡子,该怎么做是每个帝王都懂的决断。但那个时候的北珣王看着已经身染重病的北陵琇娘亲,硬是跟儿子杠上了。而这一杠,就是从此北珣王族六王子成了北珣上下讳莫如深的名字。
流浪在北疆各国的杂技团兼卖笑青楼“婆娑”,那位人称“狼牙”的大老板北陵琅,如今携着捕获天骁王族的功劳荣归故里,大喇喇地要求自家父王论功行赏,给予他储君之位。
流浪江湖多年,终是把那个当年飞扬飒朗却还谨遵进退礼仪的少年王子磨成了个骄横跋扈的市井无赖。这是北珣朝堂上下在听说北陵琅对北珣王的处置不满,带着他那群下九流的戏子倡优在奉歌编着杂剧唱“有功不封王,无能女流坐朝堂”之后的结论。
在北陵琇动怒想辙之前,受过她搭棚施粥恩惠的难民已经出离愤怒,联手将“婆娑”赶离了奉歌。那群只会唱歌跳舞的优伶舞姬乐师一路骂着落荒而逃,里面自然包括虽然抽出鞭子打伤几个难民,却被更多人掀下马背,最后带着一脸伤跳上车不再露脸的北陵琅。
“殿下息怒。”温临江放下茶盏,瞧了眼北陵琇紧皱的眉头,“琅殿下已吃到教训了。”
“我怒的不是他。”北陵琇将手心那张短笺递到他面前,“天骁王族里,有一个是替身。”
短笺上只有一行字——天骁铁里遭换,已潜逃
父王下令将天骁王族子弟烙印削耳流放,带着那样显眼的伤逃走?天骁铁里没那么蠢。那么,只能是在判决下来之前就换了人。
判决之前被重重锁链绑在奉歌大街木柱上示众,日日承受寒风霜雪和百姓唾骂的重犯,是什么时候,什么人能这样瞒天过海地让他逃了?
真正令北陵琇愤怒的是,能做到“瞒天过海”的只有北珣人,更确切一点,北珣王族。
她的兄弟姊妹之中,竟出了勾结仇敌叛国之辈!
争夺储君之位斗个你死我活,不过是每个王族中都会出现的寻常家事;但勾结血仇叛国,则是另一回事!
当北陵琇为了追查叛徒暗暗在奉歌城内布置的时候,沐湘晴自请去奉歌城郊的神庙祈福。北陵琇没多说什么便放了行,沐湘晴在帝姬府门前停留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北陵琇出门与她话别。
果然如听说的那般,是个骨子里冷酷无情的人。不过说多了一句不顺她心意的话,便再不把那些日子的温情蜜意放在心上。若是她还待在府里,迟早会被北陵琇寻个由头打发了的!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落得悲惨境地,不如现在就行动。早日成功,她能得到的才会更多。
幸福也好,爱情也罢,都要自己争取才行。楼主跟她说过的,只有这一条才是真理。
很快北陵琇就会发现,她在府中处处留下了痕迹。那个时候,北陵琇就会想起她的与众不同,她的美丽纯真,然后,刻骨难耐的相思之苦会让北陵琇放下骄傲的身段,如同当初见面那般温柔地来到她身边,亲自将她接回帝姬府,再次将她视若珍宝!
那个时候,北陵琇对她,只会更好,并且再也无法离开她。
坐在简单素净的禅房里,沐湘晴把玩着北陵琇早些时候送给她的紫铜香炉,慢慢扬起笑意。窗外,月儿被掩在灰暗浓云之后,些微光影徐徐移动,禅房内清香渐渐燃尽,最后一点星火明灭,悄无声息地坠入灰烬。
一声夜枭,靠坐床头假寐的沐湘晴睁开了眼镜。
她所居住的禅房后窗紧靠着神庙后院,小道一条蜿蜒入竹林,顺着小道一直往里走,最深处据说镇着原本为祸此地的精怪,除了神庙的僧人会定期去祭祀外少有人烟。
后窗无声无息地开启,换了一身黑衣的沐湘晴猫一般翻身而出,小心掩上窗户,一闪身没入了竹林,径直往最深处而去。足不沾尘,穿林无声,灵巧得像是一只飞速掠过湖面的鹡鸰,除了留下几丝浅浅水痕涟漪,谁也不会注意。
若是此时有易水楼的刺客看见,他们定会相互低语:散雪,冷袖堂独门轻功。几能踏雪无痕,放在易水楼也是极高妙的轻功。
据说镇锁着精怪的水井被重重封锁,僧人们定时来打扫祭祀。水井四周的竹在夜风里低语,喃喃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月光静静透过浓云懒懒投下来一眼,随即又裹入了灰黑浓重的云雾里。沐湘晴奔到水井前,旋身静气,安然落地。
轻轻的掌声响起。
转身,在看清那个斜倚苍竹的修长人影和他面上的笑容后,沐湘晴足尖一点便冲了过去,任他张开双臂揽住自己,螓首轻靠,枕上了别离许久的肩,满面笑容毫无隐藏地绽放,眼睛里亮起了让人惊艳难忘的火焰。
“我的小花儿,最近过的可好?”温柔如往的嗓音徐徐包裹了她,温暖的披风展开,将她牢牢地保护在怀里。
“爷……我好想你!”攀紧只能偷偷想念的渴望,沐湘晴低声一唤,眼里几乎要落下泪来。当她的想念用唇吻去了那些尚未滚出眼眶的泪水时,她嘤咛一声,再也不克制自己,将唇迎了上去。
“郁苍啊不,冷袖……算了,小郁苍,还纠结呢?”
“……属下无能。”停下越练越混乱的剑法,新上任的冷袖堂主郁苍气息未定,面色苍白,竟是颤抖了几下才将剑回了鞘。
“啧。”楼主慢吞吞绕着他踱了一圈,一眨眼又靠着石桌坐下了,一手支额,斜斜一眼递过来,无奈又好笑的模样,“这易水楼里谁教的徒弟是什么样,那倒真是一脉相承都不带突破传统一下的。”
冷袖是那么个性子吧,教出来的徒弟也都跟他一样的好强不认输,也都跟他一样把自己压得死死的,个个都是一脸恨不得断了七情六欲早登仙界的死板样子。另一个鸦杀半斤八两,教出一堆不解风情的木头不说,还都约好了似的不让他碰——最后才是重点啊重点!
唉唉,要是个个都像恒舞就好了,教出的满堂红袖招和少年郎多么知情识趣,多么赏心悦目。哪怕像医堂的某些孩子也好啊,兴趣怪了点,不过很擅长摸索和探究,并且很容易得到乐趣;更别说那些难得见到的情报堂的孩子,兴致起来时可以配合得那么默契有爱……人才难得啊。
“楼主。”郁苍的轻唤终于打断了楼主的浮想联翩。看向身姿笔直的少年,楼主放缓了口气:“嗯?”
“属下……属下下不了杀心。”
“因为那是你师姐,你师尊最看重的弟子?”楼主等了会儿,好整以暇欣赏了片刻少年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古古怪怪地笑了,“还因为那是你相好舍命去救的女人?”
“……霜剑不是我相好的。”这个笑话楼主从他小时候说到现在,炸毛都没兴趣了。
“啧,你们冷袖堂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得得得,你好兄弟舍命去救的女人。所以你下不了手?”
郁苍默认了。
“小郁苍啊,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清明雨还是不是清明雨?”楼主一字一句地轻轻吐出的话语,阴冷如蛇一般缠进少年心里,“易水楼的杀手虽说效忠的对象不同,但忠之一字不改。她连易水楼都舍弃了,呐,你想,她到底是谁?”
有的杀手效忠的是易水楼这个组织,所以他们暗杀楼主很理直气壮——这么一个荒淫无道的主儿,担不起易水楼!有的杀手效忠的是楼主本人,所以他们放话——只要楼主在,易水楼叫什么都无所谓!有的杀手效忠的,则是工作,所以他们能很好地完成每一次任务,只是偶尔会把事情闹得很大而已……但无论效忠对象是谁,杀手们都是在“易水楼”之下行动,即使是要隐退江湖不再染血的,也乖乖遵循着易水楼的规矩放弃武艺或立功告退。
楼主上任这二十年,没有一个杀手像清明雨这样阴潜叛逃。
易水楼的杀手,首推忠诚。
郁苍想起清明雨的那些过往,从小与他一同学艺习武,勤勉而天分极高的师姐,总是皱着眉,铁青着脸追求更好的刺杀之法的师姐,为了那把弓对鸦杀堂首席弟子忿恨咬牙的师姐,在收到霜剑托他转交的礼物时,惊讶和疑惑同时也脸红的师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当他发现时,师姐的脸上什么时候起不再是冷冰冰的严肃铁青,多了很多他看不懂的神色表情。师姐突然厌恶了惯穿的箭袖黑衣,一心模仿着恒舞堂出任务的弟子穿起了霓裳纱袖。师姐的身手灵敏如昔,却分明不再果断凌厉。师姐对师尊的态度,也不再是过往那般带着默契的尊敬,反倒变成了畏惧和刻意的疏离。甚至,师姐对待霜剑……他分不清什么情重情疏,却也敏锐地感觉到,师姐对霜剑似乎带着一种隐约的……厌烦。
如果师姐不是师姐……
那么,霜剑舍命去救的是谁?死在那次的任务里,尸身腐烂的是谁?叛逃了易水楼,把潜伏驿站的马童、前去打探风声的断叶都设计杀死的,是谁?让师尊拦住他们亲自去动手,最后却将师尊一剑穿心的,是谁?!
那个被他和堂内弟子从悬崖下寻回,医堂弟子几昼夜不眠不休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