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阙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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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瞳又眯起眼懒懒地倚在桌上,“你们两个径自恩爱,我还是孤家寡人,却也要出门受累,真是天道不公。”
“嘿嘿,无异说了,这种旅行在番邦叫什么……度蜜月!瞳大人,你已经差不多成功了一半,继续努力啊~”谢衣笑得张扬,扭头一口亲到了谢偃的脸上。
厨房方向传来啪嗒一声,秦炀站在不远处,手中的果盘掉了一个橘子在地上。好在他只呆了一瞬,便又恢复正常,捡起果子走了过来。
“咳……新摘的水果,两位来尝尝吧。”
“多谢招待,”谢偃随手挑了一个,拉着谢衣起身,“我们还是有事情在身,眼下天色将晚,也就不打扰了,以后再会。”
“再会。”
*
“先生,入夜要起风,快进屋去歇息吧。”秦炀送两人离开,回身见瞳仍伏在那里,笑着开口劝说。
“唔,”瞳含糊一声,“不用理我,只是被闪瞎眼,受刺激罢了。”
“两位谢先生,是……爱侣关系?”
“是啊,结伴旅行,真是美满快活啊。我就要自己孤单一个人上路,对比起来岂不凄惨。”
“先生不必烦闷,我此时有职责在身,若是无事,自当会与先生同去。”
“啊,那就说好了,反正与忘忧仙草有关,从公讲也少不得你,”瞳利落起身,弯下腰与秦炀对视,“就当我们也是去度个什么蜜月吧。”
“……”
两人挨得极近,对视良久,秦炀霍然退出老远,不发一言,径自回房去了。
瞳在后面看着他红透的耳根,又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玉照·完
玉照,镜的异名。清·厉荃《事物异名录·器用·镜》:“谢华启秀,玉照,镜也。”
六·宴尔
这个时节的江陵古道总是让人们心念神往又忍不住地畏惧,念的是那秋日漫山遍野、如血色铺开的美景,畏的是那古时就流传下来的、诡异妖娆鬼灵莫测的传闻。老人们说,曾有胆子大些的人白日跑来游玩,带着满心的迷恋与不舍离去,夜晚便表情茫然地顺着来路走回枫林,然后再也没有了踪迹。
“若这故事是真的,我倒也有几分理解,”秦炀从鲲鹏身上跳下,顺手去扶后面的瞳,“虽说我也曾踏过大半疆土,这等景色还真是从未见过,当真是世所罕有。”
橙黄与火红铺满了连绵起伏的低矮山坡,蔓延百里不尽,被正午的日光照耀着,便如同燃烧到天际的红莲之焰,层层叠叠染透了云霞。瞳溜达几步,抬手摘了一片枫叶,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叶脉纹络,不远处的秦炀用烤肉安抚了暂时借来赶路、名为“馋鸡”的鲲鹏,目送它飞走,转身赶了上来。
“一只鸡仔罢了,如此能吃,愿意养着的也就只有你那多金又呆笨的少爷朋友。”眼看着准备好的烤肉瞬间清空,瞳又开始了无差别毒舌攻击。
“……分明是先生你执意要先到江陵,”秦炀哭笑不得,“路途遥远,唯有借乐公子的鲲鹏一用,好在还算顺利,它劳苦功高,就莫要计较了罢。”
瞳哼了一声径自往前,脚步却放慢了下来,秦炀轻笑着跟了上去:“我向谷中禀明了忘忧草之事,将军也已经准我外出探查,自是要时时跟在先生身边,吃食上断不会委屈你的,莫再气了。说来,书馆交给十二一个人真的没有关系?这一趟相隔千里,也要耗费许多时日,他会很辛苦吧。”
“无妨,我不在,他只照顾馆里就好,”瞳转着手上的枫叶把玩,“我选了东边,西边有重要的线索需要交给谢衣和谢偃,两路共进,多重准备,时间也能宽裕些。”
“我能隐约猜到,你们在完成一件什么紧要的事情……”秦炀微微迟疑,“罢了,先生的为人我自可用性命担保,不说也没有关系,我信先生。”
“说这种话,难道不是终于忍不住了?”瞳侧身瞥他一眼,停下找了块空地,挥袖用法术扫开落叶,“生火烤肉,听我慢慢跟你讲。”
“莫敢不从。”
*
秦炀利落地架起树枝,将打来的野味串上去。瞳斜靠在树上,把脸藏进暗影之中,施施然开口:
“还未对你说过琅函馆的来历——你可曾听说过,流月城?”
“流月城……记得在上古的记事古卷里见到过,部族是一支叫烈山的,似乎是信仰神农?”
“不错,我和十二均是流月城烈山部人,神裔之族。我是这一任七杀祭司,十二是我的得力下属。族中生变,我因故离开流月前往长安,一边开书馆打发时间,一边探查那件变故。至于前日来的那两个,谢衣封号破军,也是下任大祭司继承人;而谢偃精于偃术,时常以谢衣之名在下界行走,广做善事。哦,他们还有个同胞兄弟,随侍紫薇大祭司沈夜。三人都是沈夜座下弟子,纵观整个烈山部,也是少有的精英。他们并不是游玩顺路来探望,而是有消息特地来告知与我。”他突然支起身子直视秦炀,神色是少有的认真。
“现在你应该已经知晓,需要我们合力做的这件事,会是多么的艰险。”
“若是关于忘忧仙草,此事已祸及无辜。我自小长于百草谷,除魔卫道,守护百姓,是天罡职责所在。活着一日,便要尽力去做,又何惧艰难险阻,”秦炀神色一正,“先生一众均是实力高深,尚且如此坎坷,我虽远远不及,毕竟还能出一份力,到时更能联络修仙同道前来襄助。更何况我承诺过,半年内随侍先生左右,绝不违背,还望先生不弃。”
一瞬的静谧,有落下的红叶被风卷过秦炀眼前。叶片落地,瞳已懒懒地倚了回去。
“不弃……呵,自然,你若不在,大概每顿都只能吃猪食了,肉要熟了,注意着些。”
秦炀缓了脸色,轻快地忙碌起来。
*
饭毕,两人便起身向江陵方向行去。一路俱是古战场的遗迹,斑驳的铁片,破败的城墙,依稀还能让人在脑中勾画出当年两军对垒后、断剑残甲横尸遍野的惨烈情境。
“这里好似有一股阴郁之感,是当年战死的士兵?”秦炀提枪轻轻戳几下破败的攻城机械。
“当年那些大多消散了,只不过后来城里的人一直将这里用作墓地,故而阴气淤积,盘桓不去。”瞳指向前方。他们离城墙已经不远,目及之处,可以看到一片片的坟茔。前方还有零星几人,身着白色孝衣向这边行来。
“几位,打扰了,”秦炀迎上去抱拳行礼,“在下携友出门游玩,天色不早,欲寻地安置一晚,敢问前方可是江陵城?”
“兄台不必多礼,前方正是江陵,”领头的青年人斯文俊秀,作了一个揖,“江陵城外多有鬼魅传说,晚上不宜逗留,安全为上,两位快些进去吧。”
“劳烦惦念,只是既已黄昏,城外又有危险,几位为何却是要出城?”
“是家中一桩要事……”青年正要解释,队伍中有人等得不耐烦,高声叫嚷了起来:
“我说柳家小子,你还在那磨磨蹭蹭什么?本道爷时间宝贵,依照前约,快些带我去你叔父坟上。晚上城里有重要的法会,不早点了事,耽误了本道爷,你赔得起么?”
“长乐道长还请息怒,我们已差不多到了,还摆着新鲜果品的那座就是,”柳姓青年歉意地看向秦炀,“这位兄台,现下时间紧迫,礼数不周还请勿怪。只是家中这事与逝者魂灵有关,颇为不吉……两位还是尽快进城吧。”
那边名为长乐的道人又在叫嚣,青年粗回了个礼,急匆匆转身过去了。
“道士与鬼事……倒是颇为有趣,不如留下看看,秦百将意下如何?”
“先生你又知道了。”秦炀失笑摇头,跟着瞳站到一边。
“你说夜里有人见到,一个年轻模样的鬼魂缠着你刚去世的叔父?”长乐道人轻蔑一哼,绕着坟茔高傲地走了几圈,摆出世外高人的架子捋着须,“不过是道行不深的小鬼罢了,看本道爷替你除了它!”
他抽出一把桃木剑,手舞足蹈地挥了几挥,又兑了一碗朱砂水泼到地面,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把画满奇怪花纹的黄色符纸,在土堆上四处张贴完,随后念念有词了一番。一切结束,他看向柳姓青年,将手掌摊开来伸了过去。
“这……是结束了?”青年一愣,见长乐道人面露不虞,赶紧叫下人递了两张大额银票过来。谁知长乐道人并未去接,而是对着他竖起了四根手指。
“四百两?!”青年吃了一惊,“道长,先前已经谈好,你除去作乱的小鬼,收取两百两报酬,如何到现在又翻了一番?何况方才那……也太过简单了些。”
“怎么,你这小子是在怀疑本道爷的本事?哼,到了此地才知道这法事要颇费我一番功力,更是用去了许多珍贵材料,多要些报酬难道不该?小子乖乖给了就罢,不然我若收回法术,你叔父就要被小鬼戕害,永生不得轮回!”
“道长,这……”
“这位柳兄,不妨先听我一言,”秦炀出声打断两人纠缠,站出来向长乐道长执礼,“在下百草谷天罡,百将秦炀,不知道长何门何派,居然在这里欺骗百姓,谋取钱财?”
“百,百草谷……”长乐道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嘴硬掩饰起来,“哼,大门派的又如何,我一介散修,今日以自身功力为百姓解决忧虑,有买有卖,合情合理,收取报酬有何不可?”
“在下方才所见,你并未动用一丝灵力,净使些无用的器具装模作样,骗取百姓钱财。我天罡以守护百姓为己任,自是不能坐视,与我到最近的修仙门派走一遭吧。”
“就凭你?嗤,就算我的符灵被人打坏了,也照样有的是办法收拾……哇呀呀,哎呀……那妖人,你做了什么?!”
“就莫要听废话了吧,快些解决,我累了。”瞳随手施个土系法术,变出石头砸得长乐道长骂骂咧咧跑向城里。他打了个哈欠看向秦炀,迎上对方带着无奈的纵容眼神。
“唉,未料这城中人争相追捧的道长,竟也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柳姓青年摇摇头,随后深施一礼,“在下柳林,住在江陵城东,此番多谢二位识破骗局,才让在下免于财祸。方才听说,这位秦兄乃是修仙门派弟子?”
“正是,在下百草谷秦炀,这位是友人瞳先生。小事一桩,不必道谢,只是听闻这一桩麻烦,似是与鬼神之说有关?在下不才,愿闻其详,或许能为柳公子尽些绵薄之力。”
“唉,之所以一问秦兄,便是在下也正有此意。这件事,正与我前月刚刚去世的叔父有关……”柳林脸上带出一丝忧虑,随即娓娓向二人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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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父名叫柳奕,江陵人士,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儒。年轻时自是俊秀无双,文采风流,有青云之才,我也是十分仰慕,”柳林对着虚空遥作一礼,“不过他老人家性格……十分特立独行。十八岁时,新皇登基重开恩科,他本已准备下场参加,却突然不知为何改变心意,终此一生未曾踏入官场,其后便在本地的书院当了夫子直至山长,从此未离开过江陵一步,更是终身未娶。家里人也曾猜测过原因,劝诱或者未必,但并未有所结果,他也从不曾解释半句。
半月前,叔父去世,因家中只有我一个亲人且感情甚笃,我便出来主事,做主办了葬礼,为叔父守孝。然而两日前,当初我雇佣的送葬队伍里一个人跑来告诉我,说当天下葬一户人家时丢了东西,趁傍晚来这里寻找时,看到疑似我叔父的人背对着坐在墓地的松柏之间,身边还并肩坐着另一个虚虚看不清的人,看背影是个俊俏的青年,两人姿态极其亲密。他当时吓破了胆,没敢细看便匆匆跑进城,立刻到府上来告知了我。
我将信将疑,便自己大着胆子黄昏时来过一次,果然也见到了相同的情景,那个年老的人是我叔父没错,而那个年轻人既然是半实半虚的样子,那两人必然都是鬼魂无疑……之后我去找了城里很是有名的算命先生,说是有道行高深的小鬼缠上了叔父,谋取他的所谓‘鬼精’。我向他求助,他便将长乐道长介绍于我,剩下的,便是今日你们所看到的了。”
“鬼精……这是何物?我从未听闻,”秦炀思忖片刻,看向瞳,“先生可有见解?”
“从未听闻,想来是那算命先生胡乱诓骗于你。鬼道之中,若想攫取其他鬼物的力量,只有吞噬吸收一途,然而听你所述,你叔父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那请问两位可有什么解决之法?”柳林面露忧色,“叔父入土却并未得安,我曾见古书有记载,鬼物若无法力依凭,停留在人间是会损折自身、影响轮回的,作为晚辈,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柳公子……”
“此事便应下了,我自有法子。”瞳打断秦炀的话,瞟过去一眼,秦炀迟疑点点头,不再多言。
“若有解决之法,我定结草衔环以报!”柳林大喜,向两人深施一礼。
“结草衔环就算了,只是我二人要在江陵城停留一段时日,还请柳公子帮忙寻一处幽静宅子借我二人暂用,其他并不需要。今晚我们会留在城外探查此事,柳公子不用担心,或许明日就会有结果了。”
“小事一桩,怎能和天大的恩情相比,待事情解决,我必另备重礼。如此,便拜托两位,”柳林点头应承,随即又张罗起来,“既已决定不进城,我马上派人送些饭菜来,另外,还请一定护得自身周全。两位已帮过我一次,道声朋友不为过,若情况有变,人自是比事情重要,切记切记。”
“自是会的,柳公子高义,我们谢过。”秦炀亦抱拳回礼,迎向瞳仍然清静无波的眼神,心中便彻底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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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看似冷漠,其实颇爱管些闲事,”秦炀笑着打趣瞳,“长安城里那些杂七杂八的状况,解决时,付出每每大于回报,你却仍是一言不发应下还乐此不疲。不过这位柳公子真是有情有义之士,就算不是百草谷中人,我想必也会帮忙的吧。”
他们两人正在不远处两棵粗壮的松树后躲着,透过树枝与杂草遥遥看向墓地。未至深夜,今晚的月色十分暗淡,林间总是有重重莫名的影子穿梭而过,更添几分怖色。
“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应下那些事?”瞳丝毫不受气氛影响,眯着眼看过去,“只是某人不是被可爱的精怪吸引,就是拜服于美人的石榴裙下,对这份情意视而不见。这次我想尽力寻个安逸的住所,他却只惦念着俊秀的书生,这教我怎能不伤怀?”
“……”秦炀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耳朵却红的厉害。冷风吹过,他心里微动,悄悄伸手去够瞳垂在身侧的手臂,指尖刚要触到,四周环境陡然一变。
“有变,戒备。”瞳似是遗憾地瞥了秦炀手一眼,随即使出防御法术罩上两人。秦炀也暂时收起一番心思,挺枪护在了前面。
前方墓地上阴风大起,鬼雾弥漫,有魂灵若隐若现夹杂其中,随风围着这一小块地方飘荡,发出尖利哭号与桀桀的怪笑声。天空已看不见一丝月光,星火也完全泯灭,人在其下如同置身于冥府地狱,亲历一场百鬼夜行。
“先生小心。”雾气逐渐扩散过来,树林里反倒施展不开,秦炀干脆护着瞳来到空地上。一小股阴风随即袭来,秦炀一个邀战悍然迎上。
瞳抬手挥出几个护身术法,观察思忖一番,得出了结论。
“看来此地久经阴气侵蚀,竟已渐渐形成了阴气之穴,怪不得闹出这么大名堂,入夜便无人敢来踏足……好在时日不长,仍然可以控制。也罢,不如趁现在除掉,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