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阙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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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此地久经阴气侵蚀,竟已渐渐形成了阴气之穴,怪不得闹出这么大名堂,入夜便无人敢来踏足……好在时日不长,仍然可以控制。也罢,不如趁现在除掉,免得再祸害他人。这咒诀太过冗长,全靠你暂且抵挡一阵,切切小心。”
“放心便是。”秦炀应下,挥枪一个横扫千军带出一片扇形气流,将恶鬼们扫飞四散开来。有鬼灵从侧面偷袭,他舞个枪花,发动疾战冲出把目标击碎,旋即退回原地牢牢护住身后。几个回合过去,枪头舞动间的点点火星交织成一片细密的光网,让人目眩神迷。
“破。”瞳念出最后一个字诀,带有强大威力的清浊术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从正上方汇聚成中心点,随即像藤蔓一样天女散花般笼罩开来。青光大盛,绿叶萦绕,将夹杂着鬼魂的阴风全数消散湮灭,雾气消散,四周的景色也渐渐明朗起来。
“先生可还好?”秦炀见状收回长枪,回到瞳身边戒备,关心地询问。
“无妨,”术法消散,瞳飞扬的白发回落,他气息稳定,脸色也未见苍白,“敢问暗处的可是柳弈先生?阴气已除,我等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不如出来一见,也将后辈忧心的事情说清楚。”
不远处的坟茔后有身影微动,片刻后凝成两个透明人形,缓缓飘至二人眼前。
“方才见两位仙长出手祛除阴气,便已知定是正气之士,在下代江陵城民谢过二位大恩。”年约五十的鬼魂率先见礼,他身形硬朗,腰姿挺拔,虽两鬓斑白,仍不难看出当年的风华,与柳林描述并无二致。身边是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斯文俊秀,带着一股书卷的清雅之气,面带微笑与柳弈并肩而立。
“在下柳弈,昨日的事我二人已经知晓,这一带入夜从未有过人迹,没想到不小心被看到,还惹得后辈忧心。现下说明白也好……这一位并不是什么害人的小鬼,他是我倾心所爱之人,名叫苏辰。”
“所爱之人?!”秦炀讶异,打量两鬼几圈,“柳林公子并未与我等说过此事……何况既是相爱之人,年岁差异怎会如此之大?莫非这位苏公子已经……”
“正是如此,”柳弈牵起苏辰的手,侧身对他一笑,“我与阿辰乃是总角之交,长大后又在一处读书,相伴十几年从未分开过,所谓日久生情相濡以沫,便大抵如此吧。只是念着家人,便决定日后中举入仕远赴外地,待时间长了慢慢告知他们。
今上登基重开恩科,我二人便约定双双下场。然而天意弄人,阿辰突然生了一场重病,药石无用,就这样……去了。”
“那柳林公子所说,前辈突然改变心意,就是因为这件事……”
“正是。心爱之人猝然离世,我一时万念俱灰。然而阿辰早有叮嘱,若我欲抛下一切随他而去,就与我永断前恩,生生世世不再相见。我便断了仕途,专心守在江陵陪他不再离开。至于情爱,吾心已死,便也从不曾再起什么念头,只盼几十年后再入轮回,下一世能得美满。
然而我合目之后,化为鬼身醒来,见到的第一个身影,便是阿辰……”
柳弈又转头去看身边笑着的青年,两人对视,双目含情几许深沉。
“阿辰因情生执,不愿先行往生,便决意陪在我身边直到我离世。心爱之人就在身边日日相对,却不能言语、无法触碰……此中困苦,稍稍一想便痛摧心肝,阿辰却这样守了三十年,到现在一直忍受神魂灼烧,却无法再入轮回。
如此深情,我苟活这些年月,又能拿什么来回报?只在这方寸之地日日过下去,待到神魂俱灭,便消散于天地间,化为一缕飞尘,再不分开罢。”
“三十年,神魂湮灭,却是……为情何苦。”秦炀喃喃。他自认忘川一行后已想得足够透彻,前事不可寻,往事不可追,只教今生不后悔便已是圆满,却未料还会有如此一段震撼人心的情谊。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又忽然迷惘起来,抬头看向瞳。
瞳并未言语,牵起秦炀的手,用力握了两下便不再放开,“两位深情厚谊,实是让人钦佩。相逢即是有缘,在下不才,愿帮两位超度往生,望来世相携相伴,做一对神仙眷侣。”
“真能如此?!仙长此番恩情,我们二人来世再报!”名为苏辰的青年眼神一瞬间明亮起来,与同样面露激动之色的柳弈欣喜对视,“此生虽不曾与子偕老,但最终却能执子之手,我意已足,再不求更多了。二位侠心柔情,必有善果,我们先在此谢过。”
“不用,我们已经得到了……足够价值的东西。”瞳亦与神色变得坚定的秦炀对看一眼,微微一笑,意在不言中。
法阵光芒冲天而起,柳弈的身形渐渐变得年轻起来,一如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他拉着苏辰再行一礼,走入身后的青火之中,消失在墓地之上。
*
“柳林公子来过,已经走了?”秦炀出门回来,听瞳用一如既往平淡的口气告诉他这个消息,有些微讶。
“我已给他讲清事情原委,还赠了画轴与书匣,全当这间小院的报酬了。还是说,你果然对他有意?”瞳仍然懒懒地倚在石桌上。柳林为他们租下了客栈后面的小院,清幽又方便,他们便在此住下,每日打探些消息,和长安一般无二。
“莫要再说这个了,”秦炀无奈,将手中的点心盒放到桌上,“打听到了你爱吃的这家铺子在江陵的分店,特意绕了路去买才稍晚回来。柳弈与苏辰……我也并不想如他们一般,人活一世,看重的便该珍惜,想要的便去争取。如今我心意已明,只按着自己想要的,去做罢了。”
“哦?”瞳挑眉,微微歪脑袋看过来,秦炀低下头笑得温柔。两人对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这距离不断缩短,直到气息交融,两唇轻触。
须知一盏花前酒,占得韶光。
宴尔·完
宴尔,亦作“燕尔”,新婚的代称。《诗·邶风·谷风》:“宴尔新婚,如兄如弟。”
七·尺素
江陵城郊,纪山。
天气晴朗,虽已是晚秋,山中却恍若时间停滞了一季,仍旧花明柳绿。低矮的灌木伴着石板小径一路铺展开来,两三矗立着的高大树木还是枝繁叶茂,遮蔽了阳光,便如撒了一地的金粉。小径旁有形状奇特各不相同的巨石,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爬山虎,偶尔在靠山处见到几尊沧桑却依然宝相庄严的佛陀,神情悲悯沉静,如同耳边响起的悠扬曲调。
“这支曲子叫小重山。”一曲吹罢,瞳将笛子插回腰间,极目远眺。
“小山重叠金明灭……”并肩走着的秦炀下意识接了这句词,见瞳一脸奇怪地看过来,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呃,这词是师父教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觉得应景就……”
“哧,无妨。”瞳轻笑出声。两人走至河中石阶前,他弯腰掬起一捧碧水,又看着清澈的水流从指缝中坠下,“那边的大水车,是阿偃很久以前建造的,这里的人到现在还是很感谢他。”
“兼济天下是为大善,”秦炀取出帕子为瞳擦干手,“我们这次是到两位谢先生的山中隐居之地取些图谱法诀?”
“嗯,那一路有件重要事物需他们亲自去取,我们顺道过来便捎带罢了。只不过之前住在这里的时候,两个人都倒腾了不少偃术机关,我也不敢妄用法术通过,如此美景,不如就当散步好了。”
“那便走快些?免得在山上过夜,先生累了就拉着我吧。”
“唔,好。”瞳面上未现半分疲惫,却仍施施然握住秦炀的手,秦炀微挑嘴角,拉着他向前走去。
一路上尽是些可爱的山精兽灵,配着这幽然景致,让人说不出的轻松愉悦。秦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只小灰鼠蹦蹦跳跳穿过树丛,瞳挑眉,挠挠他的掌心。
“若是喜欢,等事情了结后再来此处,干脆每种都捉一只放到家中养着玩罢。”
“咳,不必……”秦炀微囧,毛茸茸的小东西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奇妙到难以言喻。瞳看他一副纠结的表情,笑笑不再说什么,示意他继续前去。
行至一处古朴的寺庙停下,瞳为两人施个恢复精力的法术,开口叮嘱:
“前方开始便是环环相扣的机关,偃术一道我还算精通,你在这里修整一番,待我将机关尽数破解,就回来唤你,晚上便住在他们的别居好了。”
“听先生的。机关无眼,你也要多加小心。”
*
这间寺庙不大,虽有些破旧,仍能看出有人洒扫修理,衬着山中的静谧,有种别样的古朴情致。秦炀拜过龛中佛像,便走马观花地四处闲逛起来。走到后方的塔林处,隐隐听到前方传来女子呼救的声音。
他心下疑惑,略一思索,使出个护身法诀上前查看。
偏僻处的石塔后面跌坐着两名俏丽女子。其中一名身穿湖蓝半臂,挽个桃花髻,大大的杏眼扑闪着,说不出的甜美可人;另一名着及地的艳红襦裙,高盘云鬓,凤眼轻挑眉目含情,一派雍容。那活泼些的蓝衣女子见到秦炀面露喜色,忙起身叠声招呼起来。
“这位侠士,小女子碧琪,家就在山脚左近。今日和姐姐朱琳相携来山中礼佛,不料半路突然窜出只狐狸追赶我姐妹二人,慌不择路逃到这里,姐姐却将鞋子跑丢了。山路陡峭,山中又多有危险,我不敢抛下姐姐一个人在这。不知侠士可否到山下集市为姐姐买一双绣鞋?我姐妹必将厚恩以报。”
这等深山野林,两个妙龄女子,方才一路所见身形小巧、并不攻击人的狐狸……山中多奇诡,秦炀也算早有熏陶,几乎一眼,就分辨出二女不似人类。只不过见她们法力薄弱,神情又不似作伪……
“那……请二位稍待,我去去便回。”秦炀拱手,随即放出式神给瞳传个信,快速向山下走去。
山下集市不大,多是些菜肉和家用器物。秦炀随意挑了一双女式绣鞋,转头却看到旁边摆着一把黑铁匕首,只样式别致,像是西域那边传来。他心生喜爱,索性顺手一并买下,又因不易携带,便交予小贩用大片的叶子一同包起。揣进怀里又匆匆赶回寺庙。
碧琪与朱琳仍在原处等待,见秦炀回来便面露喜色。碧琪性子活泼,小跑几步迎上前,正欲伸手,横里被一支竹笛拦在了方寸之外。
“我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瞳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看得秦炀浑身不自在,“果然这招惹精怪的体质,留着便是祸患,回去后我传你法术去掉,可好?”
“是,一切听先生吩咐,”秦炀无奈,“两位姑娘落难,我也并未作他想,权当路过行一善罢了,耽误了时间,全凭先生发落。”
“呵……”瞳轻哼一声,自秦炀怀中取出包裹,扔给被自己吓坏的两姐妹,“好好的水里不待,偏要跑到山上来,运气倒还算不错,遇到个滥好人。穿上鞋子便赶紧走吧,否则我心情不好,又想吃金齑玉脍可怎么办?”
“是,两位大恩,我姐妹二人必将报偿。时日已不早,我们这就回去了,多有轻慢,还请宽待。”朱琳强自镇定脸色,拾起包裹,赤着脚就慌张向寺庙里走去。她身后跟着又惊又畏的碧琪,小姑娘胆子大,被拉扯着,还不时回头好奇看看。二人拐进侧面厢房,不见了身形。
“呃,先生,时间也确实不早,”秦炀主动触上瞳的指尖,手伸到半空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啊,方才买的匕首还在包里……算了,也并非什么贵重之物……若是机关已全部拆掉,我们这便走吧。”
“好,回去再算。”瞳又眯起狐狸似的双眼,两人并肩,悠然向山上走去。
*
第二日仍是大好阳光,瞳找出图谱书籍收拾好,神清气爽地下了山。秦炀还有些昏昏沉沉,昨夜星垂似野,月色如瀑,兴致上来,两人便决定露天对饮。瞳先是使唤他跑到很远的河里捕鱼烤来吃,又挖出窖里的珍藏,用谜之酒量把他彻底灌倒,一觉睡到现在仍是精神不济。
这大概算是小小的报复吧,或者还有些……吃醋?秦炀看向走在前面拉着他的瞳,带着些微宠溺勾起了嘴角。二人的速度比上山时快了许多,只一会儿就走到了河中石阶上。正待往前,旁边的河中突然腾起朵朵水花,冲着一个青石小匣到了秦炀脚边。
匣中有数十颗万金难求的上等水精,侧面摆着一片卷起来的不知名水草,秦炀打开,看到了那柄遗落在绣鞋包裹中的匕首,匕首柄处镶上了两枚亮片,一红一蓝,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水中一前一后跃出两尾鳞片抹金的鲤鱼,一尾红如烈火,一尾蓝如深湖。它们跳了两个来回,沉进水中便不见了踪影。
“哧。”瞳仰起头轻哼一声,从还在发愣的秦炀手上拿过匕首收入怀中,抛下他转身向前走去。
秦炀方才惊醒,收起匣子,三步并两步赶上,带着半分无措与半分讨好。瞳扭过脸不去看他,自腰间抽出笛子,开始吹奏起悠扬的乐曲。
湖光倒影浸山青。
尺素·完
尺素,书信,常常赋予生活以美的情趣。古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八·化羽
昨夜刚下过雨,江陵城斑驳的围墙像是被洗过一般,悠韵的古朴中透着一丝沁凉。街道上聚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有小孩子追逐着从中间踩过,然后被大人捉住训斥几句,又被几块鱼糕哄得破涕为笑,径自去玩新发现的游戏了。
瞳一贯赖床到日头升起,秦炀又整整睡了一夜才从前天的宿醉中缓过来,双双起床时,街上早已响起了小贩走家串户的叫卖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去客栈找东西吃。
江陵的客栈有着不短的历史,代代家传下来,远近的客商行旅都爱在这里歇脚。这一任掌柜姓福,五十上下的年纪,平素一脸和气的笑意,本分经营与人为善,很得人们的敬重。
瞳和秦炀走进大厅,就看到福掌柜亲自端着个餐盘送去了角落里一处桌子。那里只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孤零零坐着,虽年纪还小,却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此时稚嫩的脸上遍布愁云,教人不免为她担忧起来。
两人点了些小菜找张桌子坐下,瞳的视线却总若有若无地瞟向小女孩。秦炀见状摇摇头,趁着小二上菜的功夫拉住他问起这事。
“您是说那个孙家小姑娘?唉,也是可怜,听说是娘亲过世了,家里穷,她爹爹便托人送她来江陵寻姨妈一起过,就是城里做漆器生意的周大同一家。他们家铺子也算得上小有名气,手艺自不必说,只不过最近似乎出了点问题……前日里姑娘到后已经通知了,今日却还不见来领人,那周嫂子的性子……嗨,我说了也不算,没准小姑娘真能过上好日子呢。”
“多谢告知。”秦炀送走小二将碗筷摆好,挥挥手让瞳收回视线,“先生可是有何发现?不管怎样,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唔……只是有些预感罢了,一会儿我们去周家看看。”瞳转回头,吃起秦炀夹到盘中的小豆沙包来。
*
饭毕,二人询问了地址,来到城中县衙广场附近的漆器铺子旁。
“奇怪,怎会如此惨淡?”秦炀愕然,他们一路打听到许多信息,虽有些对周家夫人脾气性格糟糕的议论之词,但都说这周家掌柜从夫人那里学成了一门上好的漆器手艺,据说传承自战国古楚,件件造型奇特、雕琢精细且绘画极佳。每日生意都十分火爆,常常两人上阵都忙不过来。
可今日的漆器铺子显是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