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喜剧-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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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路英雄猛地抬头看向赤子心。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一辈子,一辈子……
这算是……承诺吗?
赤子心的面色在他直接的目光之下慢慢红了起来,似乎是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掉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我,我没有……失路仔,告诉我你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嗯。”失路英雄安静地回答,掩藏好声音里隐隐的笑。
两人之间的空气恢复了沉默,天空中星月闪亮,气氛美好而温馨。
赤子心喝干了瓶中酒,随手将空瓶向山崖下扔去,听着遥远朦胧的回响。
“失路仔,你坐过来一点。”
失路英雄依言挪动了一下。
赤子心伸了个懒腰,忽然侧身躺倒在他的膝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闭上双眼,满足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他调皮地睁开一只眼。
“我这算是醉卧美人膝吗?”
“你说是便是吧。”
失路英雄放弃和他争论自己是不是美人这个无聊的问题。
赤子心空出一只手把玩着他垂到身前的一条辫子。
失路英雄呼吸一滞,但是很快放松了僵硬的身体。他总得慢慢习惯赤子心随兴所至的小动作,虽然这对他来说不太容易。
“失路仔。”
“嗯?”
赤子心的声音很轻,他的眼神落向空茫的远方。
“你知道的,我是阿爹阿娘唯一的儿子。从小,我就被无数的人围在中间,学习无数的东西,兵法、阵术、武功、谋略等等等等,确保未来的某一天,我能够接过这座城,不管我愿不愿意。有些时候我真的会觉得略城的天空太窄了,简直看不到自由。”
“所以你才总喜欢往外跑。”
“是啊,每次一想到要负担起略城那么多人的期待,总觉得担子很重。失路仔,我的性格其实不适合当一个领导者。”
“不会,”失路英雄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拥有吸引人心的力量。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不知不觉地被你的快乐感染。”
“呵呵,好难得听到失路仔夸人呢,这感觉不差嘛。”赤子心笑了起来,“但是这并不足够。一个合格的领导者除了要看清局势,还要学会忍耐和抉择,这些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管理这座略城有方方面面的细节要考虑到,就像我跟我阿舅说的,我真的很难做得像阿爹那么完美。”
“但是你会做到的。”
“是啊,我爱这座城,我爱这座城里住着的许多人,就好像阿爹、阿娘,还有劫随、列鸿缺他们和小鬼头。我不是不知道责任这两个字怎么写,我只是——可能还没有做好接过它的准备。”
“嗯。”
“我想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老乞丐说的没错,我已经玩了很多年了。最近事情那么多,老爹的白头发又多了不少,再这样下去阿娘就不要他了。”
“嗯。”
失路英雄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去反驳夫人绝对不会因为城主外表的苍老而少爱他一分。他和赤子心一样清楚他的父母是多么恩爱。这对夫妻之间有一种岁月沉淀而来的深厚情感,是年少如他们还无法完全理解的。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必须处理好……”
赤子心的声音低了下去,就在失路英雄几乎以为他就这么睡着了的时候,赤子心低低地开口:
“失路仔……阿舅希望我娶忘忧……”
“嗯。”
赤子心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
“你不在意?”
失路英雄低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不会的。”
赤子心不满地嘟哝:“我为什么不会?忘忧是个好姑娘,聪明美丽大方贤惠善良,好处多得数不完哩。娶她做老婆的话,阿爹阿娘阿舅肯定都满意……”
“你不会的。”
失路英雄只是轻声地重复了一遍,话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
赤子心恼怒地瞪着他,却发现不苟言笑的友人少见地温柔地笑着,带着前所未有的深情凝视着他的双眼。
“你不会的,因为你并不爱她。”
失路英雄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你爱的人——是我。”
赤子心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脸上连带脖颈一片火辣辣地发烧,半天才说的出话来。
“你、你……失路仔,哪有你这样告白的?这样不算,不能算……”
失路英雄面上笑意更深,带着甚少出现在他脸上的和煦和温暖,唇边眼角都散发出飞扬的快意。
赤子心被这个笑靥迷住了,甚至忘记了他的抗议。
失路英雄看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而吾也以同样的心情待你。虽然吾不知它从何而起,因何而生,虽然吾并没有多少爱人的经验,但是吾至少可以确定一点,”他捉住怀中人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赤子心,吾爱上你了。”
掌心传来的心跳强力而稳定,赤子心几乎觉得自己直接按在了失路仔的心血里,指尖微微发烫。
他在心里哀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告白的时候连心跳都不会紊乱一下,难道“小鹿乱撞”之类的成语都是写来骗人的吗?
他几乎痛恨这人的冷静和笃定,这个名叫失路英雄的生物似乎不需要答案,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是在痛恨的同时他其实又明白这种强大的自信来自何方。眼前人显然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情感,通透地,澄澈地,那双笑着的眼睛里有着明确的了然。
总之就是吃定自己就对了。
他也痛恨现下完全说不出话的自己。为什么堂堂豪少会被一个小小的告白惊得张口结舌?又是因为什么这个木头一样的失路仔会突然变得舌灿莲花?
他和他,究竟谁才是比较牙尖嘴利的那个?!
数不清的思绪在同一时间冲上赤子心的脑海,不过它们没有一个是关于回答的。
不需要回答。
答案早在问题给出之前就已经分明。
遥远的天际传来飘渺的仙乐,一阵轻柔的咏叹自下升起,黑沉的夜幕上渐渐显现出七色的虹霓,如此幻美,不似人间。
赤子心认定自己身处幻觉之中,而且这个厚脸皮的幻觉不但笑得很好看,还会面不改色地说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他痴迷地看着幻觉眼中映射出的金色光雨。
然后他的幻觉倾□来,吻了他。
站在螭吻之后的惜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多霓的身份已经确认,她来找这两个年轻人参加确定下一步作战方略的会议。
去儿子的房间找不到人,她就猜到晏儿该是拉着朋友找地方喝酒去了。若不是祧师不经意间看见屋顶的人影,只怕她把略城翻一个遍也找不着这个调皮的儿子。
谁知登上屋顶之后,竟然看到这样的一副画面。
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什么呢?
虽然早早觉察到了这两人之间的暧昧情愫,但是站在母亲的角度,她还是比较希望晏儿能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媳妇,来帮助他打理家业。
只不过,看到儿子幸福的表情,她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干涉的必要了。
唉,儿大不由娘啊。
惜夫人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指示祧师过一刻钟再去通知少主前往呼尧阙,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脸上挂着的,少女时期才有的微妙笑容。
就给这两个年轻人,多一点的时间吧。
16
16、十五、粉红色……? 。。。
“失路英雄、天刀、鸦魂,你们三人留下,吾另有安排。”
作战会议结束,众人正准备前往漠沙林对贪邪扶木进行最后的攻击,惜夫人却忽然叫住了他们。
失路英雄不由地有些犹豫。
片刻之前的旖旎情思还留在脑海里缠绵不去,此时要他和赤子心分开,内心深处竟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舍来。
赤子心回过头,对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很快跟随众人离去了。
呵。
失路英雄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赤子心又不是什么易碎的玻璃人儿,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何况众人计议得当,共同进退,他又瞎担心些什么?
惜夫人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小小的不舍,女扇掩口,轻轻地笑了。
年轻人哪……
“三位侠士,”她开口唤回众人的注意力,“吾请三位留下的用意有二。此回略城全员尽出,守备空虚,死国定会乘虚来攻。若是那边攻势顺遂,吾需要三位助吾守城。”
天刀察觉了夫人话中未尽之意:“夫人的意思,此次进攻扶木,还是有失败的可能?”
“不错。”惜夫人蛾眉轻蹙,“虽然此前计议完备,但是贪邪扶木如此明显的目标,火宅佛狱以此设伏的可能性太大。吾无法确定哪个环节会出问题,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十分必要的。城主与吾约定,若扶木顺利摧毁,将会发信通知。若是见不到信号……”
“则我等三人需要尽快驰援。”天刀接下话头。
“是,有劳三位。”
天刀有些迟疑:“可是夫人早前说过略城守备空虚,若我等也离开,夫人如何抵御死国侵略?”
“不必担心,”惜夫人自信一笑,“天刀不要小看了略城的兵法阵术,即使艰难些,吾有把握能保略城不失。”
窗外月华似练,长夜未尽。
失路英雄双眼凝视夜幕,遥望着完全看不到的战场。
“在想你的小情人?”
眼见失路英雄一番心事几乎全写在了脸上,前·血鸦山反政府武装首领兼山大王鸦魂寨主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打趣。
失路英雄茫然抬起头来,迟了不止半拍才捕捉到这句话里的重要信息。
不知道该是惊讶还是羞窘,他只能维持着一惯的面瘫脸一言不发。
“鸦魂。”天刀不赞同地自失路英雄面前拖走了毒舌的好友,“人家只是在担心朋友。”
“行了雅少,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顺从地被天刀带离窗边,鸦魂一张嘴却不曾闲着,“他们俩从进门起到刚才,眼神就像黏在对方身上一样没分开过,有眼睛的都看得到粉红色的泡泡在闪了。”
失路英雄的额上流下一滴冷汗。
他探询地向天刀望去,却只见雅少温和地向他笑着,并没有反驳鸦魂的意思。
有这么……明显吗?
“小兄弟不必过于担心,”似是了解他的心事,雅少温柔地开口宽慰,“太君治院主向来行事谨慎,有他带队,少城主的安全料想无虞。”
“是啊,那个太君治老人家重视手下人的性命超过一切,就算是他自己死了,也不会让别人动到他同队的一根寒毛的。”
“鸦魂!”雅少责备地看了他一眼。
鸦魂撇撇嘴:“啧,我自己的小弟也跟着他呢,我当然希望他们最好是不要出事。”
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弟,他的眼神也开始落向远方不可见的战场。
“十锋确实是一个好弟弟。”提起兄弟的话题,雅少的眸子不免有些黯淡。
不像他的两个弟弟,一个性格大变下落不明,一个行尸走肉般了无生趣,都不能让人省心。
敏锐地捕捉到友人情绪的变化,鸦魂上前一步,自背后将手掌搭在天刀肩上,似是要通过这动作传递过去一些力量:“雅少,相信我,兄弟是最难以分割的血脉羁绊。有你在,你的弟弟们会没事的。”
“嗯。”天刀略微向后靠了靠,无声地倚在了鸦魂的怀里。
他的情绪回复的很快,明亮的眼睛闪了闪,面上浮现出一个与之前有些不同的微笑:“是啊,兄弟的羁绊难以分割,毕竟是生命共同体嘛。”
“呃。”瞬间僵硬的鸦魂第一百零三次后悔当初的口不择言。
自己那时是抽了什么风?居然把这么丢脸的对话讲给天刀听。
不过看着眼前人明显愉悦起来的明亮笑容,他又觉得偶尔丢下脸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失路英雄眨了眨眼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避开目光。
他困惑地想起几分钟之前,这个黑发的男子刚刚犀利地取笑了他和赤子心之间微妙的气场。
而眼前这和谐而温馨的氛围……就是所谓的“粉红色泡泡”吗?
转身望向天际,失路英雄的唇边也泛起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合力粉碎了石化的表层,太君治仔细地观察着扶木根枝的动向。
他们遇到的抵抗轻微得几可忽略不计,这相对于贪邪扶木之于火宅的重要性来说,实在是太过反常。
天乐奏响,阿多霓的歌声也已经扬起,但是扶木受创的程度远远不及预期。
这肯定不对。
太君治心里立刻提高了警惕。
惜夫人匆匆步入呼尧阙。
“三位侠士,天乐已响,城主却并未传回成功的讯号。”她素来沉稳的语气有些急促,“事情有变,吾需要三位即刻前往漠沙林。”
天刀三人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不需多言,三人展开身法,化光而去。
“失路英雄,拜托你了,请将晏儿安全地带回略城。”
惜夫人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回过头,惜夫人取了令旗在手。
她没有时间担心。真正的强敌,已经兵临城下。
17
17、十六、最惊心的救援 。。。
赤子心。
失路英雄在飞奔。
他的轻功原本不及以速度见长的天刀与鸦魂两人,但是莫名的心惊让他不自觉地全力施为,居然冲在了三人的最前面。
落后一步的雅少与鸦魂对视了一眼。
他们可以理解失路英雄的反常。他们都有自己关心的人陷入圈套之中,此时的心情也不免带上了几分急躁,可是若以此心境对敌,只怕救人不成反陷缠斗。
雅少摇了摇头。
此时不是商讨救人战略的时机,一切还是等先赶到漠沙林再说吧。
“吾,咒世主,吾代表火宅佛狱!”
一道不世人影自扶木内部步出,自身携带强大威压,单凭气势判断也知来人胜过之前的玷芳姬何止数倍。
在场数人皆感到呼吸凝滞,被这威势压得心中一寒。
“乾坤一掌定!”
太君治心知落入圈套,首开攻势。众人提起全身功力,拼死一战。
丘伯剑指近身强攻,赤子心紧随其后,然而咒世主双剑随手一挡,攻势尽化无用。赤子心只是被气劲震开,已是嘴角呕红,受了内创。
卸羽凤凰铁翎上手,三片翎羽自三个刁钻的角度袭向咒世主。
然而它们甚至没能近身,便被无滔气劲震回,卸羽凤凰躲过了其中的两片,最后一支狠狠扎在他发暗器的右手上。
与此同时,咒世主双手轻挥,锋利如刀的气劲先后割伤了戎马无疆和情尼孤禅的手腕,丘伯的佩剑险险脱手,太君治的掌心也很快鲜血淋漓。
卸羽凤凰咬牙拔下铁翎,聚集全身功力一击,仍是无用,飞弹而回的翎羽将他另一只手也废去了。
眼见普通攻势无效,丘伯太君治提气凝神,运起了绝招。
然而“万剑同聚齐为峰”和“寰宇尽一式”仍被咒世主轻易挡下,飞尘未散,已见情尼孤禅和卸羽凤凰被双剑穿身而过,场面惨不忍睹。
听闻内中传出打斗之声,在外固守的漠刀等人正欲支援,却只见守护者一夫当关,长戟挟带轰雷电闪,阻去前路。
身后,佛狱凯旋侯散出漫天血樱,死亡威临。
赤子心。
远远已可以看见漠沙林外围的战斗,失路英雄的眼睛慌乱地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赤子心不在。
他的心顿时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