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远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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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既然约他改期,自然能和他取到联系。”
夜色已浓,浓如墨。秋风荒草,白杨枯树,一轮冰盘般的明月刚升起,斜照着这阴森凄凉的庭园。
陆小凤来到废园。
叶孤城仗剑独坐,风吹长发,衣袂飞扬,如流云清风般飘逸。
“陆小凤,你约我来可是为花满楼的事?”叶孤城冰冷的声音毫无感情。
“叶城主真是爽快人,在下的确是挂念花满楼的安危。”陆小凤点头道。
“只怕未必。”叶孤城冷冷的说。“你若真的在乎他,为何迟迟不肯拿笛子来换他。”
陆小凤一脸庄重,一字一句说:“这世上有一种人,无论是自己、爱人、亲人都捏在敌人手里,无论面对多么诱人的财富和权力,也不会屈服于邪恶,放弃正义。我就是这种人,花满楼、西门吹雪也是。”
“花满楼果然没有看错你,他也说过你不会屈服于恶意胁迫。”叶孤城缓缓地点点头说。
“那么叶城主是否还要用花满楼要胁于我?”
叶孤城摇摇头:“我本无意要胁你,只不过是想看看,名满天下的陆小凤面对这种事情会怎么做,花满楼对你忧心牵挂,你对他是不是也情深意重。”
“我对他的情义,难以用语言表述,外人更是无从知道,我可以放弃自己的性命换他的命,但是不会放弃正义屈从邪恶。”
“当真?”叶孤城凝视着他,眼中的寒霜似已渐渐在融化。
“我保证我说的是真心话。”陆小凤也凝视着他。
“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我并无意要胁于你。”
陆小凤眼中闪出惊喜的光芒:“你的意思是……”
叶孤城缓缓而清楚地说:“我的意思是,无论你是否交出笛子,花满楼都会安然无恙。决战之后你就可以见到他。”
陆小凤感激得无以复加,道:“叶城主一言九鼎,我相信你。”
一种相惜之情在两人之间升起。
陆小凤长吁一口气,道:“难怪西门吹雪要我来找你谈谈,他说你绝不会做那要胁之事,果然如此。”
“哦?他这么说?”叶孤城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震动。
“看来,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他,因为你们都是有过大寂寞的人。”
“大寂寞?”叶孤城沉吟着。
只有曾有过大寂寞的人才能了解有大寂寞的人,此时他对西门吹雪大有知已之感。
叶孤城脸上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道:“想不到,这个世上终究还是有一个了解我的人。”
陆小凤不解:“那么花满楼呢?他善解人意,细致体贴,难道你和他相处这么些时间,还不如未谋面的西门吹雪更了解?”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理解,也要凭缘份吧。象花公子这样出身富贵,自幼受家人庇护宠爱的人,又怎能了解我的心境?”叶孤城脸上浮现出无法形容的落寞。
“那我呢?”
“你我还没熟到那一步,基本上还算陌生人。”叶孤城冷冷地说。
“世界上没有陌生人,只有我们尚未认识的朋友。”陆小凤的神情和口气都令人觉得无比可爱。“如果你想要朋友,眼前就有现成的。”
叶孤城觉得这人的确很可爱,眼中又浮现出一丝暖意,道:“看来陆小凤的确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
“西门吹雪也是你的朋友?”叶孤城又问。
话一出口,他看到了陆小凤眼中的戒备。忽然间他感到胸口压着一样沉甸甸的东西,那东西厚重、阴冷……他对这东西很熟悉,这东西无所不在,象影子似的追着他,它的名字叫寂寞。
“朋友”二字,对于叶孤城的意义,可能是陆小凤永远无法明白的。他有无敌的剑术,可他从未有过朋友,在世人眼里他只是一把剑,而不是一个人。
一叶飘零,落与孤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生死。也不会有一个人真正懂他,真正做他的朋友。
风雨欲来
陆小凤见过叶孤城后离开废园,虽然得到保证花满楼会平安无事,但是心里仍不轻松。去陈千秋府上问笛子的事。偏偏在这里碰上了花家的三公子花满庭。
看到花满庭瞧着自己的眼神,陆小凤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花满庭一见陆小凤,就没有好气,面带寒霜,眼中喷火,骂道:“陆小凤,你这无情无义的家伙,枉我家七弟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可是他现在有难,你却不肯救他,你到底是不是人?你简直没心没肺到极点了,不就是为了破这狗屁案子,为了邀功朝廷,为了扬名天下,你就这么狠,你已经够出名了,还不知足……”
这一句句话象鞭子,狠狠地抽在陆小凤心上,痛苦,委屈,担忧……象一团棉花样堵在喉头,难受极了,想说话,喉咙里却只是干噎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想起衍悔大师说的,心欲静须忍字为先。他只得用力紧攥双拳,强忍心中的情绪,直紧得浑身颤抖。
花满庭还要骂,陈千秋却从宫里回来了,一见这阵势,心里明白,连忙安慰花满庭说:“行了,三公子,少说两句,陆小凤做的没错啊。”
“这么没义气,你居然还帮他说话。”
“成大义者,必先明是非,尊天理,若是善恶不辨,以私情害公义,就不是真正的义。”陈千秋道。
花满庭不好再说下去,但是仍然万分着急。
陈千秋又劝:“不要急,现在事情已经有转机了。”
“真的?”陆小凤和花满庭都急切的问。
原来这天陈千秋带了笛子去见皇帝,把事情全部经过说了,提出拿回笛子换人质的要求。
皇帝一时间难以相信,想那平南王府很少与朝廷大员来往,更少与掌握兵权的将领拉关系,平南王一向深居简出,喜欢炼丹悟道,世子只与文人雅士交往,沉迷于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之中,况且为人和善,谦逊有礼,素有礼贤下士之名,无人不赞。怎么会做如此谋逆之事。
可是这笛子似乎见过,去年中秋宴上,萧晨月用它奏过一曲。不由得不信。
“陆小凤为了揭穿这一阴谋,坚决不受对方要胁,不惜牺牲最好的朋友,请陛下念其忠义,把笛子还回来,交给陆小凤换回他的朋友。”
皇帝自然不同意:“这可是重要证物,怎么能再送回逆贼手中?即使送回,又能如何?如果朝廷对叛逆有所举措,对方还是会有所觉察,到时候就知道陆小凤揭发了他的阴谋,那么他的朋友还是保不住。”
“不必有什么大的举措,只需蓄势待发,静观其变就可以了。居微臣观察,萧晨月党羽中有两个人位置最重要,一个是在边关领兵的郑克巩将军,另一个是在京城负责京城安全的九门提督吕立刚。只要把这两人调开,就可以了。”
“怎么调?”
“趁着下个月是太后万寿,请陛下借此机会,广施皇恩于边关将士,将郑将军升为礼部尚书,调回京城供职,也好早晚监视。原礼部尚书梁大人是对皇上最忠心的,把他调到九门提督的位置,至于原九门提督吕大人,请陛下尊崇其位,委以钦差之职,代天子巡狩外地。正好松江府总兵何维撤职,把吕大人调到他的位置。”
“可是这个位置掌管松江府的军队,吕立刚是逆党的人,把他放那里,松江府那边怎么办?”
“也不难办,仍旧任命张静斋为松江府知府,这个位置五年前原本就是他的,如今仍旧交给他,想必不会引起对方防备。而且以张大人的才干,应该能把事办妥。”
皇帝听了点头赞赏,这番处置以庆贺太后寿辰为由,以施恩边关将领开始,绕了一个圈,把掌兵权的郑克巩和负责京城防务的吕立刚不动声色地调离原位置,表面上看没有大的动静,实际上却是重要的一步棋。
于是,计议已定,第二天朝会上皇帝就会宣布任命。
陆小凤听了这番调动有点糊涂,江湖中人本来对朝廷上那些微妙复杂的关系也不大明了。什么甲调到乙的位置,乙调到丙的位置,丙再调到丁的位置,绕了一个圈有点绕不明白。明白的是笛子又拿回来了。
“如果聪明绝顶的陆大侠都绕不大明白的话,但愿平南小王爷也不大明白。”
陆小凤略略放了心,说:“但愿如此。”
拿了笛子,陆小凤马上去找萧晨月,果然不出所料,萧晨月仍然不肯放了花满楼,一方面固然是怕陆小凤与花满楼联手对自己不利,另一方面,他没有得到花满楼,岂能就此罢手。
照叶孤城的想法是放了花满楼,虽然花满楼隐约猜出他们的计划,但是他现在疯疯傻傻,应该不会有什么威胁。而萧晨月认为做大事必要谨慎周密,不管花满楼是不是猜出计划,是不是疯傻,也要小心行事,关键时刻,不可走错一步。
枫林别墅的地下密室中,花满楼躺在地上,这些天他总是躺在地上,神志昏乱,整天一句话也不说,面无表情,披散着头发,嘴里低声唠叨着什么,拿来的白菊花,被一瓣瓣地撕落在地上,那美丽的花已被撕成光秃秃的。
这天萧晨月又拿来菊花,看见花满楼的样子直摇头,放下花,过去把他扶到床上,梳理着那乱发,一边说:“小花,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样子我会很心疼的。”
花满楼还是痴呆呆地,嘴里嘟囔着,仔细听才听见他叨叨着:“陆小凤,快拿笛子来……你是铁鞋大盗,我不怕你,爹爹会来救我……陆小凤,快拿笛子来……我不怕你,爹爹会来救我……”
听到陆小凤三字,萧晨月心里恨得要命,口中却温柔地说:“你现在还看不清陆小凤的真面目吗?他为了他那所谓侠名,根本不顾你的死活,你还指望他来救你吗?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一只手抚上那苍白却仍然清秀的脸庞。
花满楼仍是傻呆呆的:“陆小凤,快拿笛子来……陆小凤,别走,别丢下我,你回来……”
萧晨月更是恼怒,道:“不许再提陆小凤。”
一把将花满楼压在床上,迫不及待的印下一片热吻,手里已经解开腰带。
花满楼拼命推开他:“陆小凤,陆小凤……不要……”
“我就是陆小凤啊,乖,听话,我是陆小凤,你不喜欢吗?”萧晨月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他的衣服。
花满楼嘴里喃喃地:“你是陆小凤……”空茫的眼睛望着他,脸上一片迷蒙,也伸手环抱他的腰,摸着他的头发。
萧晨月顿时魂飞九霄,快乐无比。
紫禁之巅
萧晨月正要脱下花满楼的内衣,只觉得身后一股冷冷的杀气,回头一看,原来是叶孤城站在身后,眼光如刀般凌利。
“不许你趁人之危。”叶孤城的声音也如刀子般冷硬无情。
萧晨月很知趣地放开手,他不想在计划进行的紧要关头和叶孤城闹僵,所以他知道这次轮到他退让了。
整整衣裳,萧晨月仍是面带笑容,一身的雍容高贵,道:“我只是想试试他是不是真的疯了,城主何必动怒?”
“都是你把他害成这样,还这么说,快滚。”叶孤城眼里要冒出火来。
萧晨月没说话,笑笑离开。
叶孤城看他离开,再看看花满楼,心里一阵发堵欲呕。
这一切如此肮脏下流,难道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一个干净的去处了?
他不由得忆起在海上、在白云城、在月白风清的晚上,他总是喜欢一个人迎风施展他的轻功,飞行在月下,月光如水,心静若止。他忆起被剑气震落漫天飞舞的梨花,那样美丽洁白。忆起和花满楼一起出海,那美好纯净的晚霞和夜光,令人难忘,和他一起出海的人象明月一样圣洁,山泉一如样清纯。
和那相比,眼前不过是地狱。令他苦闷,快要窒息……
转身扶起花满楼,给他整好衣服,把汤药拿来喂他喝下,说:“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他说不下去了,眼前这清雅温和的人身体上心灵上都满是创伤,而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不正是自己吗?
想到这里,叶孤城长叹一声,继续说:“只是,这虽然并非我的本意,却不料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结果。”
一边给他梳理头发,一边低声说:“在外人眼中看我高高在上,目无下尘,其实剑圣之名只是个光环,世人哪里知道孤标傲世的叶孤城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望向远处,眼中流露出无比的落寞和萧索,又说道:“世上许多人许多事都是如此,想抽身的时候,却发现已经陷入泥潭,越陷越深。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难以回头。”
也不管花满楼脸上迷茫呆滞的表情,说道:“也许这一切都是我命中注定,可是我不服,不甘心,……”
花满楼好象听懂了一些,伸出手去,握着他的手,脸上一片凄恻和迷惘。叶孤城没有抽出,一动没动,任由他握着……
漫长的一个月过去,陆小凤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决战的日子,盼望叶孤城能遵守他的许诺,决战后就能让他见到花满楼。
一场注定名垂青史,旷烁古今的决战就要开始,当然谁也不愿意错过。
可是大内侍卫职责在身,必须保卫皇宫安全。所以,大内侍卫总管魏子云找到陆小凤,给了他六条缎带,让他分给最值得信任的江湖中人,只有手持缎带的六个人方可以进入皇城。这样即使出了事情,以大内侍卫的能力也可以抵挡。
以陆小凤现在的心境,他实在不愿意再让任何的热山芋掉到自己手里。可是又不得不接。虽不情愿,还是接下了。
意想不到的是,决战之时居然来了许多人,人人都有缎带。
缎带明明只有六条,为何皇城中会出现如此多的武林中人?而且各个手里都拿着有波斯进贡来的特殊绸缎所制成的缎带?
正当陆小凤疑惑之时,便见魏子云怒气冲冲地走来质问:“陆小凤,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明明只发了六条,怎么会……这不可能。”陆小凤摸不着头脑,但是凭直觉他觉得里面有问题。到底什么问题,一时也想不出。
即然来了这么多武林中人,魏子云不得不再调一些大内侍卫来守卫,毕竟做事还是谨慎点好。现在也只能希望,这些人到皇城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观战,没有其他。可是这个说法,谁会相信?陆小凤就不相信。
叶孤城和那暗藏甲兵,图谋不轨的萧晨月到底什么关系,他们下一步还会做什么?西门吹雪把决战时间改到九月十五是为安排家人。可是叶孤城把决战地点改为紫禁之巅却是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造成天下轰动的效果?或是不想太多人观战?
他不明白的事实在太多了,只得到了皇城静观其变。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紫禁城太和殿琉璃瓦滑不留足。屋宇之上站着两个人。两个绝世的用剑之人。
衣襟翻飞,一股森寒的剑气与杀气弥散开来。
四周寂静,如死亡一般,只有远处的圆月依旧皎洁。
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全都完全没有表情。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利,已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他们的剑虽然还没出鞘,剑气却已令人心惊。
叶孤城道:“今日之战,你我必当各尽全力。”
他说话的声音本已显得中气不足,竟似已在喘息。扬起手中剑,深深呼吸,道:“请。”
西门吹雪却还是面无表情,忽然道:“等一等。”
叶孤城道:“等一等?还要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