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藏品-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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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而至的怒斥声在整个通道中回荡,尖利的尾音刮擦着人的耳膜。他的外形纤细柔美,他的怒火中却满是癫狂,这两者极不相称,偏在这一刻又融合在同一个人身上,显得分外怪异。
“算了。”他像是缓了下来,理一理额前的发,“平凡的人总是难以理解真谛的,就算我让他们的人生焕发出了光彩,他们也不懂得感恩。”
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自我演出,霍克特没有关注,他一直在注视着杰夫,并在他大吼大叫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向他接近。说穿了,这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研究员,只要挟持住,他便可以顺利离开这儿。只可惜,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
“好了,A8724,既然你来了这里,也就不用走了。希望这次你的“合理判断”没有告诉你,你能够全身而退,否则你学的就太糟糕了。”杰夫向后挥一下手,“出来吧。”
康迪博士当然是召唤不出什么新的东西,无非是那克罗那小鬼罢了。阿奇尔显然已从上次的枪伤中恢复过来,他手里提着刀,从角落里走出来。
今天他出现的很从容,因此霍克特也有了一点时间打量他。阿奇尔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是可能太平静了,没有一丝表情,无论是他的脸上,还是眼睛里。毕竟霍克特曾经见过他像只猴子一般的活跃,也见过他露出的对人类刻骨的憎恶。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作为克罗那的战士,阿奇尔的实力本该很强,人类在他手里不过是脆弱的洋娃娃,但空间碎裂时的冲击削弱了他太多的力量,而霍克特又不是普通人类,因此两人一时半会不分上下。
可这么拖下去只会对霍克特不利。
他的眼睛盯上了那些试管。科学家们总是很疯狂的,对待他们的实验品从某种角度真是爱若珍宝。果然,当霍克特开始有目的性的把战场移往某一个试管处时,杰夫突然大吼道:“住手!”
随着这两个字,阿奇尔的动作顿了顿,借着这一间隙,霍克特以极快的速度向杰夫闪去,不过几个腾挪,已经把杰夫挟持在手臂间,细弱的脖子在霍克特的手掌中就像一折二段的树枝。
“废物!”
杰夫看一眼阿奇尔,那些个字里或许有某种魔力,阿奇尔在他的注视下痛苦的弯下身体,刀掉落到地上,他挣扎着跪起身体,血迹从他的左胸膛处开始蔓延,湿濡了他的衣服。
杰夫不再理睬他,转而对霍克特说道:“你以为挟持着我,就可以让你走出研究总院了吗?”
“这可不好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康迪博士?”掂量一下手里的分量,真是只要随便用点力就会折断的东西。霍克特的手指有点痒,他突然想,即便在这里杀掉杰夫又怎么样呢?还没有警卫被召来,警报器也没有响,杀掉杰夫后,他一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
霍克特是个行动派,他想到了自然就会去做。下一秒杰夫就感觉到了脖子上紧勒的力道,那力道袭来时不过一瞬,却在袭来的一瞬,令他的喉骨传来几欲断裂的痛楚。
只要再一秒,不,甚至半秒,那脆弱的喉骨就会彻底变形,而就在这半秒前,杰夫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右手,微微一动。这是一个细微到完全可以忽略的动作,细微到几乎没有用力,然而霍克特掐在杰夫脖子上的手指一下抽搐起来,打着滑,再也无法控住手中的猎物。
杰夫笑了,他用左手轻松扳开威胁他生命的手指,走远了几步,看着不得不用手掌支撑墙壁才能站稳的霍克特。
“你想杀我?你以为可能吗?”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件小器物,不足巴掌大,但只要是死战部队出来的人,无论多强悍,在它面前都不堪一击。
“你是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上回我们在基地废址里见过。既然用三级没能让你晕过去,不如这回让我们试试四?”他微笑着说道,并带着这个微笑,毫不在乎的拨动了某个按钮。
依靠在墙壁上的身体,一下滑到在地。霍克特浑身瘫软,瞳孔急剧紧缩,全身肌肉鼓出,在几秒钟内冷汗如水般淌到地上。
可是他没有昏倒,从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神智仍然很清醒。
杰夫蹙一下眉头。
“是哪里的设置出了问题吗?”他摇一摇手中的设备,自语道。没有痛觉的人对于痛感的耐受力很低,普通人可以承受的痛感在他们那里往往会被放大数倍,更别说他方才所施加的级数已远远超出了寻常人可以承受的范围了。
难道当初他的设定并不合理?杰夫对于自己的任何研究都充满信心,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可能出现了疏忽。他接连又试了几次,最后恼怒的扔掉了手里的东西。此时霍克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的衣服和头发全部湿透了,下嘴唇被咬的稀烂,胸膛的起伏缓慢而微弱。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和痛觉做对抗的力气,瘫软的像是一根面条。
原来这就是疼痛,他模糊的想。
没有具体的伤口,但它铺天盖地的侵袭过来,像是无数的刀刃在身体中切割,把每一根神经每一缕肌肉搅成烂泥一般。
朦胧中,他感到有人在搬动他,或者正确点说,在地板上拖拽他。他想睁开眼,却并不确定自己到底睁开了没有,好像有微弱的光线进入眼内,可是一切都很模糊,它们晃动着,看不真切。
“把他放上去,阿奇尔。”
他听见有人这么说,那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他觉得自己被架上了一张冰冷的椅子,有人往他头上套上一个金属帽,还有太阳穴上的贴片。随着“叮”一声的机器启动声,巨大的恶心感涌上胃部,但这只是一种假想,这种感受的真正来源是他的脑部,它被强硬的打开,被粗鲁的搜索和查看,就像一把干涩的刮板硬生生的刮过每一条沟渠。
霍克特没有抵抗的力气,他觉得头晕,他已经丧失了全部的体能,完全靠着背后的金属椅才没有倒下。
杰夫站在仪器前,仔细的看着,笑容浮上他的唇角,他先是微笑,然后无法控制的笑出了声,那声音越来越响,近乎歇斯底里。
“好,太好了!”他慢慢走近霍克特,“二级印记,还有眼球。”
他的手指摸上霍克特的左眼,隔着眼皮轻轻按压,似乎正在感受下面美好的弧度,然后,他扳开了紧闭的眼皮,下面的眼球虽然拥有黑色的瞳仁,可杰夫现在知道,它本该是最为优雅的暗红色。
杰夫的手腕忽然被握住了,那力道似钢铁,紧紧擒住他的手腕,好像要把它捏断一般。杰夫顺着对方的手往下看,望进一双半睁的眼中。
垃圾!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但他嘴唇无声的开合让杰夫看懂了这两个字。
杰夫现在不是恼怒,而是愤怒了。他为什么还有这个体力?一个在他的设定里早就该昏倒的人,现在居然还能拥有意识,还能制止他!这些废物一般的实验品,基于他们做出来的实验结果果然不可信!
“阿奇尔,过来,让他松开手!”他怒喝着。
在他的喝声中,阿奇尔浑身一颤,他狠狠的握一下拳头,低着头走上前去。杰夫看着桎梏住他腕部的手指被硬生生的扳开,又看了看自己皮肤上泛青的红痕,冷笑道:“你果然比玛特中用多了,丢失了你可能是我研究生涯的最大损失。”
霍克特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硬扳开的右手无力的颤抖着,所有的声音在他空洞的脑部折射回荡,无穷无尽的回音。
他感到自己的左眼再一次被打开,□的瞳仁映进杰夫的脸,以及不断放大的金属爪手。
“作为你送给我这个眼球的回礼,我送你去见个老朋友吧,一个你应该相当熟悉的老朋友。你会高兴的,我保证。我可爱的孩子。”
意识断电的前一秒,他听见有人这样说道。
世界随之一片黑暗。
第五十四章
与此同时,昆坎城里地处中央地段的某栋宅邸内,暖棚里的各类花朵开的正艳。虽然这些花都是亚历山大搜罗来的,但他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他只是按照命令对着单子,吩咐手下找来的罢了。
此时,吩咐他搜罗这些花的人,正站在一株植物前。那植物茎干纤长,没有叶子,顶端开出一朵嫩白色的花朵,看着无害,却未必无害。事实上,亚历山大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药剂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他站在这满园花色中,总觉得有点胆战心惊。
他把目光从这些花上移开,落到卡俄斯身上。卡俄斯表情闲淡,看不出什么端倪,他戴着黑色手套,手指在白色花朵上可有可无的摩挲。
他的心情好不好,亚历山大看不出来,他的心思总是很难揣测的,不过亚历山大可以知道的是,最近卡俄斯的行事手段越来越强硬,做事风格满是杀戮的味道。亚历山大还记得之前卡俄斯的漫不经心,事情能按着预期发展最好,如果不是他也就随手拨弄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回到正轨。
可现在,就远不是这么回事了。
前几天,巴美尔帝国派遣了一支谈判团来,虽然双方的局势已然很紧张,但战争对双方都没有太大的好处,如果他们可以通过谈判,使得哪一方退上几步,他们兴许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再过上一段时间。
卡俄斯知道后,吩咐他在议事大厅里设置了烈性炸弹,不仅双方的代表团全灭,大厅周围乃至整栋建筑物周围的士兵们全部死亡——这件事更是令原本就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他甚至在这段时间里,以狠辣的手段整顿了所有议会成员,能用的就留下,不能用的就去除。他在背后操纵,提拔了一大批对汉密尔顿忠心耿耿的份子,同时又交给亚历山大一瓶淡粉色药剂,混在饮料里,让毫不知情的珍妮特小姐服下——顺带一提,珍妮特小姐正是汉密尔顿爱若珍宝的孙女。
这些动作太大,发生的时间又短,可怜的总统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彻底架空。议政厅里不见鲜血,地基里却满是骸骨。
他这忽然变得狠辣的手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亚历山大回想了一下,似乎罪魁祸首就是那天晚上十点的报告。
“曼格尔。”
亚历山大立刻回神。
“替我做一些准备,我要去一趟巴美尔。”
什么?亚历山大很吃惊:“先生,这两天就要开战了,您这个时刻出去很危险——。”他边说边抬头,却见那朵刚刚还在指腹间摩挲的花,已经埋葬在了卡俄斯的手掌中。而那紧握的手有不可察觉的颤抖。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那朵花虽是白色,但被捏碎后渗出的汁水却是血色的红,它顺着卡俄斯的指缝滴落到泥地上,就像鲜血一样。
现在是上午十点。
圆弧屋顶下,一大堆嗡嗡作响的仪器间,格纳正在喝一杯咖啡,耳朵旁挂着一只电话。
“恩恩,当然,我也爱你,真的,我当然是说真的。”他含含糊糊的说道,声音夹带在齿间,勉力掩盖住语气里的不耐烦。又两三分钟后,他终于得以挂断电话,喃喃自语了一句,“真没意思。”
“没意思什么?那女孩不错。”比尔两眼盯着桌上的显示屏,顺口评价一句。
“我又不喜欢,喜欢她的是我妈。”格纳无精打采。长头发、高挑、漂亮、温顺,却又粘的死人,也许其他男人会很喜欢,但在格纳眼里,太沉闷了,没有一点新奇之处,每周同样的约会地点,同样的餐食搭配,就连接吻的动作都始终一模一样,每回和她一见面,他就能一字不差的想象出今天的整个流程。
没有一点趣味。
“得了,快工作吧,你已经让很多男人嫉妒了。”比尔的两只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显示屏,“另外我得提醒你,就在你打电话闲聊和抱怨的这会功夫里,你那边的数据已经滚过一轮了。”
哼,工作。
格纳冷哼一声,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把手里的咖啡放下,调整椅背,随着他的这一个动作,视角也随之改变,越过面前的垂地玻璃窗,投向底下的巨大圆形场地。
场地中,正上演着寻常人无法想象的一幕。
那是一场殊死搏斗,搏斗的双方看着似乎像是人类,却已远远失去了人类正常的形体,他们的四肢肿胀的像是发泡的面团,关节扭曲的可以向四个方向伸展,青筋凸结,覆盖在上面的皮肤苍白如纸,薄薄的一层,可以清楚看到其下呈现黑色的血管。而更为诡异的,则是他们体表的肉瘤,有大有小,出现在身体的任何地方,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而这两个说不清是什么的生物正在厮杀,黑色血液从伤口处喷溅,淌的到处都是,因为疼痛而狂怒的吼声,在场地中阵阵响起。然而面对这近乎惨烈的场景,格纳打了个哈欠,接着擦掉眼角的泪水。
这里是死灵部队。
这里的战士,都是些不听话无法再使用,或是重度残疾、濒临死亡的士兵。他们在这里接受各种各样的强化剂,扭曲的身形、肿胀的皮肤和巨大的肉瘤,都是化学剂的副作用,那些搭配复杂并且你永远搞不懂成分的化学剂甚至会影响他们的脑子,让他们充满残杀欲,不思考,只渴望鲜血。
还有,这里的战士,从不出战,他们只与彼此作战。
而格纳与比尔的工作,就是待在这间小屋子里,记录他们在战斗过程中的各类反应和数据,整理后加以上报。格纳是不知道比尔怎么想这份工作的,可对他而言,这份工作一点趣味都没有,乏味的就像忘了加盐的炖土豆:首先,那些化学剂与他们两人毫无关系,它们从研究总院直接运来,每罐上面只有贴近皮肤后自动打开的注射器,如果强行破坏,药剂就会自毁,并且发送警报到总院。其次,再来瞧瞧那些他们汇报上去的数据吧,这些数据完全不需要他们做半点汇总分析,他们更不知道这些数据将会为下一批送来的药剂带来些什么影响。
结合以上两点,在这里工作五年后,格纳仍然半点不清楚这些药剂配比的丁点信息,他能做的只有机械的收集仪器显示的信息,存储,再上报——无聊不说,这份工作的薪水更是少的可怜,否则格纳何必到现在还和他妈妈住在一起,甚至为此不得不听从他妈妈的意见,和现在的女友交往。
再过一会,圆形场地中的战斗结束了,其中一方四肢破裂,碎的辨不出原形,另一方也受了不少伤,不过至少还稳稳站着。
“我赢了,比尔。”格纳说,“下一壶咖啡你煮。”
这是格纳与比尔之间经常会进行的小赌,有时候是煮咖啡,有时候是擦桌子或是免一个下午的工作去隔壁打瞌睡。
“行行,你快着点吧。”比尔耸耸肩。
于是格纳在键盘上慢慢输入——第679场战斗,45号对67号,67号胜。这个结果的确是在格纳预料之中的,45号和67号是同批进来的,接受强化的时间大致相同,而在之前的几场战斗中45号已经受了不少伤,不敌67号很正常。
格纳不由的再次打了一个哈欠。
真无聊,他想,无聊的生活,无聊的工作,还有无聊的打赌。
“还有催眠剂,快点撒下去。”比尔再次催促。其实在很久以前,是用不着催眠剂的,他们只需要打开场地侧门,让赢的那方自动走出即可。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些被药剂弄坏脑袋的家伙们在赢了之后不会离开,反而会去咬食另一方的尸体。
而比尔与格纳共同工作这么久了,也算是知道他的心思。被比尔看穿,格纳不得不磨蹭着去按催眠剂的喷洒按钮,脸上不是太高兴,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