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世外高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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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般想到,它半分荤腥都沾不得,连带我都吃不上一口肉,自然也不会去啃噬我的内脏血肉。然而,它又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是谁种下的,为何种下的,我却半分头绪也没有;但这倒不打紧,江湖上在巫蛊之道上堪称数一数二的人物,我也识得几个,若是那几个朋友的玩笑,倒也没什么;但又哪有朋友会开这样的玩笑呢。
然而若对方心存不良,那想必我还有些利用价值,既然有一丝空隙可抓,倒也不算为难。
这样一番想罢,我也就不再在意了。
“那劳烦蓝大夫为修齐诊治一番。”我看蓝玉泉似乎还为我的病情介怀,便将修齐抱上小椅,一来的确是担心修齐有甚么不好不对之处,二来也是转移蓝玉泉的注意力。不过蓝玉泉此人虽面如恶鬼,然而心肠却的确极好,于这江湖茫茫,似他这般好的人也是不多的,我心中不由记挂他上心,又思及未曾在书中见过蓝玉泉的名字,心中不由宽慰些许,想来蓝玉泉总归是逃过一劫的。
好人应得好报,当是此理。
“这孩子倒是没事。”蓝玉泉见了修齐,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微微笑道,“只是体质虚寒了些……”他这句话话音刚落,忽然眉毛扬起些许,惊疑不定的“咦”了一声,面色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修齐原先还怕蓝玉泉,现下却不知为何,忽然不怕这恶鬼似得大夫了,只看着他咯咯笑。
“这娃儿……”蓝玉泉打量了我一下,又看了看修齐,面色铁青道,“被人下了毒手。他的膻中穴跟关元穴被人施过针,尾闾穴下手最重,你好在现在来寻我,若是等他四五岁了,暗淤积沉,丹田气破,内气弥散,恐怕失了神智事小,丢了性命事大。”
我脸色登时大变,这三处穴道皆是要害,怎会有人对个三岁不满的娃娃下这样的狠手。
丹田气破无疑废了丹田,即便一生不学武功,身体也要较常人差上许多;内气弥散易迷失心智,容易大喜大怒,之后便会开始心慌意乱,最后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你怎么半分不晓得的模样。”蓝玉泉问道。
我叹了口气,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明白,蓝玉泉听了,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对我笑了笑道:“你倒是个善心人,这娃娃福薄命不薄,命不薄就好,福气总能慢慢来。”他笑起来实在可怕,然而我却觉得他这丑恶容颜下有说不出的温柔慈悲来,便也不觉如何可怖。
“呀,痛痛。”修齐忽然叫道,我抬头一看,蓝玉泉按住他幼嫩脖颈上一处肌肤,铺开一卷针具,只见得银光闪闪,已经施了四五针,修齐又叫道,“热热。”
蓝玉泉舒了口气道:“知晓疼痛冷热还好,最怕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之后倒也没什么,我于医理上虽略有了解,却并不是十分精通,只听着修齐喊来喊去,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有时候他难受的厉害,却又想不出怎么叫喊来,便连“苦苦”,“不喜欢”都全喊出来了。
蓝玉泉仔仔细细施了两个时辰的针,满头大汗,紧紧抿着唇,极为辛苦。本来这般棘手的病情就难,更何况病患还是个孩子,他自然更要万分小心,我见他如此谨慎仔细,不由觉得眼眶酸涩,感动万分。
所谓医者父母心,不过如此。
施针完没多久,修齐便睡着了,蓝玉泉收了针具,将修齐抱到里间一张木榻上休息,又生了火盆。现在天气不算太冷,生了火盆,整个房间便有些炙烤起来,我站在帘门边尚且有些受不住,更何况榻上的修齐,只见他在睡梦里挣扎个不停,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流下来,却因为被蓝玉泉裹了个严实而挣不开,便小声小声的哭了起来,但还是没醒过来。
蓝玉泉面无表情的等了会,伸手往被褥里头一摸,忽然道:“好了,你去柜子里头取套新被褥来换了吧。”我便到柜子里头拿了新被褥出来,只见他熄了火盆后又拿了条小毯子来裹住修齐,再看榻上的被褥,已经潮乎乎的了,还有些脏污,想来是淤毒排出。
“小茹,白术、诃子、肉豆蔻、炮姜半钱,当归、木香、甘草、炒陈皮各一钱,按桃花汤的法子煮四碗来,要快。”蓝玉泉高声一喊,只听见外头一声应答,然后他抱起修齐后又对我道,“厨房里头的一个黄铜锅子烧得热水,你打一盆热水来。”
我急忙应了,到厨房里头看见个高高的黄铜锅子,四下一看,有个空着的木盆,便舀了一盆热水到屋里头去。蓝玉泉帮着修齐先用热水擦去了一身汗,之后正赶上煮好的药汤,便又吩咐道:“小茹,你再去换盆热水来……你,把这碗给这孩子灌下去。”
修齐换了手,蓝玉泉一掀帘子走开了。我看修齐睡得不稳,却一直在睡,便也不愿意叫醒他,只是小心翼翼的让他喝了半碗,好在没呛着。蓝玉泉没过多久又来了,端出个小浴桶来,里头装着新打的热水,将剩下的大碗药汤全扣进了水里,见我手里剩下半碗,便拿了去全泼在院子里。
“把孩子放桶里吧,泡三刻钟。”
蓝玉泉挽了挽袖子,有些憔悴的往外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大夫。
、懒懒家的蓝蓝
约莫是上天庇佑,这几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偶有几个病人也并不严重,倒让蓝玉泉腾出不少功夫来细心为修齐调养身体。
他虽医者仁心,我却不能不承他这个情,心中便暗暗记下,只道他若哪一日有难处,即便天涯海角,竭尽所能也要帮他一帮;自然,若他这一生安康喜乐,无忧无难,那当然更好。
蓝玉泉因着修齐在春宁府又多耽搁了三四日,与我说了他之后数月的行程,又与我承诺修齐若出了任何差错,尽可寻他去。我思考一二,打算折返回山去了,这世间虽繁华热闹,却并非我所爱的清冷幽静;恰如牡丹再艳,可我偏爱空谷幽兰,非是牡丹不好,不过情之所终,不在于此罢了。
之后我也将住址写给了蓝玉泉,委婉提道他要是有什么麻烦事,可书信一封传来给我,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
蓝玉泉接了我的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忽然笑道:“原来是无垢先生。”他虽面如恶鬼,笑起来令人胆寒心惊,有说不出的可怕,然而语气和缓平静,又令人如沐春风,“难得让无垢先生承情,我若有什么难处,少不得飞断几只鸽子的翅膀。”
这句话自然是玩笑,我便也从善如流回道:“如蓝大夫这般妙手,想来鸽子们便是断了翅膀,不出三日也都能再带些难处来叫我苦恼了。”
蓝玉泉朗声大笑了起来,似乎又怕吓着我,便偏过头去;我心中微微一叹,却不由也一同与他笑了起来。
在里间泡药浴的修齐似乎听见了响动,双手拍出水声来,软软的叫唤着:“懒懒!热热!没没!”他的尾音尖锐的像是笑音,等我们俩一同进去的时候,他的确坐在小木盆里咯咯笑着,似乎找到了新的游戏,把地上泼的都是药汁。
“懒懒,不是勤勤。”蓝玉泉环抱着胸口说,挑着眉毛,似笑非笑的打趣着,“每次打理你个小麻烦都耗尽我所有的精力了,还敢叫我懒懒?”他把脸凑过去看着修齐,小娃娃吐了个泡泡,笑得像是喘不来气,软嫩白皙的小手掌“啪”一样搭在蓝玉泉的手上。
“懒懒!懒懒!”修齐尖叫着,在药浴里扭来扭去,抓住了蓝玉泉的袖子,看起来高兴的不得了。
我憋着笑,手一放,人就到帘子外头去了。
哎,这种事,还是叫大夫操操心,我一个外行实在不便多插手……噗。
……
等蓝玉泉把修齐打理完毕抱出来的时候,我镇定自若的只当没看见蓝玉泉抱怨的神色,不动声色的转了转话题:“修齐真是很喜欢蓝大夫。”
蓝玉泉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却矢口否认道:“恐怕这孩子是没心没肺,还不知什么美丑,哪有人会喜欢我的。”他说到这句话,似乎神色有些黯然起来,轻轻揉了揉修齐的头发,将他递到我怀中,又微微笑道,“没心没肺也好,心宽体胖,做个快活的小胖子,总归是比别人快活的。”
然而他这时的笑容,比之之前,却勉强太多了。
“也许正因修齐不知美丑,才不会为外貌所蒙蔽。蓝大夫救人无数,怎会堪不破皮相声色。”我理了理修齐的衣裳,他的脸蛋圆润了些,但下巴还有些尖,嘴微微嘟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微微眯着,小扇子似得睫毛眨巴眨巴,似是困得不行,头点了一下又一下,最终撑不住趴在了我肩头。
“我是救人,又不是修佛。”蓝玉泉一扬眉,又恢复了之前的精神气来,“堪什么皮相,破什么声色,合该做此痴迷不悟的红尘人。”
时辰已经不大早了,我怕迟了就要再停留一日,便抱着熟睡的修齐与蓝玉泉告辞,之后去驿站雇了一辆马车回程。来时是水路是为了速战速决,回程却要顾及修齐的身体,江面风大水潮,若再走水路,说不准修齐要难受上许久;马车虽慢些,然而绕些远路便绕些远路,总归平缓舒服些。
只是路也确实远了些,修齐第一天坐马车还兴致勃勃的在小小的马车厢里头走来走去;第二天就兴致缺缺百般聊赖的扒着我的膝盖打哈欠;第三天干脆吃完了饭就睡得四肢大敞,口水流了一脖子。
马车抵达山下村镇恰好是午时,我买了些日常用品,又买了些小点心让修齐吃着,等东西买齐全了,才上了山。
虽说三日奔波辛苦了些,但回到家中,却让我无疑放松了许多。
修齐下了马车后就有些害怕,单手紧紧抓着花糕,茫然的看着我与车夫卸下车上物品,待车夫走了,才跌跌撞撞跑来抓我的衣摆,轻轻软软的问我:“懒懒?懒懒,去哪里?”他微微歪过头,把花糕塞进了嘴巴里,又伸出那只抓过糕点抓住了我的袖子,低着头有些可怜巴巴的。
山野之中约莫就是这点不便,我走了才不过几日,屋脚边上竟连小绿芽都发出来了,青翠的缠绕着角落,修齐似乎觉得颇有意思,眼睛发亮的蹲在角落里玩那颗小嫩苗苗。他能安静呆着自然叫我省心不少,见他玩得起劲,我便也不去管他,自顾自打了盆水来将落了一层薄灰的屋子打扫清洗一番。
等我擦完了卧室,一出门便见着修齐踮起两只小脚丫来摇摇晃晃的抓水盆上的干布,抽了半天没抽到,生气的拍了拍沉重的铜盆,咿咿呀呀的乱叫起来。
我叹了口气,找了个汤碗跟一小块衣服边角料让修齐自己玩着,然后又去打扫了一下厨房与玉丹的卧房。等一切操持打扫干净,已经日落西山,我锤了锤腰背进屋,却发现大厅地板湿滑的厉害,汤碗扣了个翻个在地上,修齐却不知所踪,只有一长串的小脚印蔓延了出去。
“修齐!”我隐隐有些恼怒与担心交织,恼他顽皮添乱,又担心他受凉受风,便匆匆跟着他的小脚印出去,竟一路走到后头林子里去。林子里枯叶堆积,很快便没了痕迹,我心中忽然慌乱起来,便一声声唤他,四处走遍,终于在东南方向听见了修齐凄惨可怜的哭声。
“丹丹!怕怕!”修齐趴在枯叶堆上滚来滚去,沾了一脸的枯叶树枝,灰头土脸的嗷嗷大哭着。
我急忙穿过树木去将他抱起来,看他哭得伤心可怜,只觉得千般万般皆是我的错,不顾他这般年幼,竟没好生照料。可等安抚好了修齐,我转身欲走时却足下一绊,脚尖轻拨,忽然从叶子土地之中滚出一样东西来……
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玉貔貅?底下似乎还刻着字。
顾温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懒懒
、凶残的顾温然
顾温然……
等将修齐哄睡下后,我点了盏油灯坐在大厅里,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这块玉貔貅。
之前玉貔貅被我浸在盐水中,身上的脏土污尘全部化在了水中,露出细腻润滑的玉身来,翠根极长,隐隐还沁着一丝红蕊。现在贴在手心里,只觉得有些凉,却又微微有些暖意,貔貅显然出自名家之手,口大吃八方,肚大容天下,尤以眼睛更为栩栩如生。
无论这块玉貔貅的主人是谁,看来都非等闲之辈。
说来奇怪,我近日“窥探天道”的能力似乎减弱了不少,许多时候只能看到一些发展,正因如此,很容易发现内容的残缺。也许是因为作者发觉这项能力太过头了,连同我之前所拥有所谓未来的记忆,也在渐渐消失。
如果不是未来在改变,那么就是我的能力将会消失掉。
虽说算不上是什么好事,但绝非坏事,我本就生来平凡,得失之间也不必太过追究,往常数十年来,我从不曾知晓未来,也是平平安安活到如今。倒不如说……反而叫我松了口气,一个徐遥卿便叫我纠结不已,若以后再有千千万万个徐遥卿,恐怕……
不知道顾温然是谁,也许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坏事。
我为玉貔貅寻了个空盒子,然后把它放在柜子里头锁好,若貔貅主人珍视此物,定然会折返回来找寻;若不来,便当藏个无关紧要的废物,也没什么打紧的。
无事牵挂,自然好眠,我一夜无梦睡到大天亮,却怎么也想不到貔貅主人来的这么快。
于那日过了应当不到半月,这几日来我在屋子前头松了松土,种了些花草,日日浇水照料,今日也发出新芽来了,绿油油的颇为喜人。修齐很喜欢它们,只是这两日连着踩折了不少小嫩苗,吓得不敢乱动,每日都眼巴巴的蹲在一边看它们。
不速之客,就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信步闲庭一般往往踱步而来,顺便杀了一个人。
他神色悠闲,穿着一身青衫,背着手,平静的仿佛只是在自家后花园里赏花散心一般,然后冲我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搅扰了。”半分没有客人的拘谨之意,反倒隐隐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
那死人倒在地上,暗器堵住了伤口,倒没流出血来,看起来仿佛只是晕在地上似得。
修齐抓着我的裤腿,把整个身体藏在我后头,怯生生的说:“丹丹,睡……睡睡,地上。”小娃娃不懂,又不知道什么武功路数,看在眼中,也只以为是这个大人睡在了地上,又因见了陌生人颇为拘谨害怕。
有趣……死的这个人,竟然是白面鬼。
白面鬼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不过名气极差,又因面容清秀,身影飘忽得称白面鬼。他是个恶人,但不是个很有趣的恶人,反而可以说是一个令人作呕又厌恶的人。江湖中许有比他更为穷凶极恶的大坏人,却绝不会有谁会比白面鬼更惹人反感。
因为他不如其他恶人,如君华卿此人,虽说大逆不道,弑师杀妻,然而生生死死一线间,总是干脆利落。但白面鬼不同,他尤其喜欢折磨他人,若有了感兴趣的目标,便不动声色的潜伏于暗处紧盯着目标,直至折腾到对方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方肯罢休,他于操控人心之上,实在整个江湖无人能出左右。
然而这般手段的白面鬼,却就这般轻轻松松,死在了我面前。
被这样一个年轻英俊,笑起来又颇为善良真诚,似乎平易近人的男子夺去了生命。
“收拾了吧。”我淡淡道,“想来你也并非有意,收拾完了便下山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也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那年轻男子好脾气的笑了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