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 作者:一般-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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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淳:“是……是……”
皇帝忽然就冷笑了一声,接着越笑越大声,笑到后面,已是弯了腰,牵动了伤口才微微直了直身:“朕的身边都是骗子。”
冯淳大骇:“奴才该死!陛下饶命!”
皇帝的眼神已是变了:“去内物府交了腰牌,出宫吧。”
冯淳猛地抬头,目光惊疑不定,却见皇帝已经闭目,再不愿多看多想的样子,就只得谢了恩磕了头,一抽鼻子,退了。
☆、冷宫
苏小陌活到这么大,做了很多蠢事。可是没有哪一件比得上这一件让他觉得后悔。安国夫人被送出御书房后不久就在泰安偏殿醒来了。
悲伤之中的苏小陌还以为是诈了尸,吓得差点尿裤子。
她娘吚吚呀呀地比划着自己的喉咙,苏小陌终于在挨了三个爆栗后明白他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娘的意思:她哑了。
原来那碗药不是毒死人的,是哑药。
裴旦和他爹还真是一个习性:喜欢耍着人玩。
苏小陌挺后悔的,在送走他生龙活虎的娘之后,犹豫着是不是要去看看裴旦。不过人家裴旦的动作比他快,在看见冯淳苦着一张老脸收拾包袱之后,一个小太监就告诉他他也要卷铺盖去清思宫。
清思宫就是冷宫。
先帝妃嫔不多,裴旦更是连皇后都还没立,所以冷宫真的很冷,偌大的宫殿没几个人。传旨的小太监苏小陌认得脸不记得名儿,只知道是常跟在冯淳身边的。
他态度很嫌逊,跟这个失宠的苏小陌还寒喧了一阵。
苏小陌知道了他叫王超。王超说冷宫生活环境不好,小候爷要多照顾自己。
苏小陌觉得这个时候还关心他的王超真是太好了,可是他觉得人再好也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自己想去看一眼裴旦。
离开泰安殿的时候苏小陌回了一下头,高耸的宫殿刷着朱红的宫漆盖着璀璨的琉璃瓦。他终于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他一点都不高兴。
王超送走了苏小陌就回御书房里向裴旦复令。裴旦敞着外袍坐在高背椅上,胸口缠着白纱布。他神情疲惫,听完王超的复述后问了一句:“就这么多?”
王超:“就这么多,他没说其他的。”
裴旦往椅背上一靠,伤口受到牵扯令他微疼。良久他挥了挥手,令王超退下。空旷的御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众人仰视的绝顶,孤独地承受锥心刺骨的疼痛。
冷宫里的萧条远远超出苏小陌的想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敢相信在金碧辉煌的大陈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破坏的建筑。
斑驳的墙身、光秃秃的树、干涸的池塘、随处可见的落叶和灰尘。没有一个太监或者宫女上来问安,四周静得能听见风吹过耳畔的声音。
他挑选了一间屋子,推开满是落尘的门。门发出吱呀一声的苍老声音,屋内的霉味与飞灰扑鼻而来,呛得苏小陌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连忙退了好几步,站在院子里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跑到值班房,踢醒了正在睡懒觉的小太监。
小太监看着他:“你是谁?”
苏小陌愣了愣,觉得这个小太监真是太逗了:“我是苏小陌。”
小太监:“苏小陌是谁?”
苏小陌想了想:“被皇帝始乱终弃的男人。”
小太监嘁了一声,翻了身继续睡。
苏小陌又踢了他。
小太监腾地坐起来:“你干嘛?”
苏小陌指了指自己的屋子:“我要住那儿,去打扫。”
小太监:“自己去。”
苏小陌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锭银子,在小太监脸前晃了晃。
小太监的目光胶在银子上面,伸手抓了银子换了张笑脸,拖了扫帚就去干活了。
苏小陌伸了个懒腰,在小太监干净的床上躺了下来。从泰安殿走来冷宫累疼了他的脚,他要好好休息一下。
裴旦的脸浮现在闭着的双眼前。苏小陌皱了皱眉,睁开眼,心里说了很多遍:对不起。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苏小陌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面他又刺了裴旦一下,不过手里拿的不是簪子还是剑,刺的位置也很准,正好在心口。
裴旦的血流了他一手,鲜红的炙热的。裴旦就那么望着他,黑色瞳仁蕴含了海水一般的悲伤。
他出了一脑门的汗,醒过来时还心有余悸。
月光银亮银亮地透过窗子照进来,铺在地上一片雪白。
大半夜的睡不着,苏小陌只得起床,披上了外衫推开窗子。黑色的天幕上一轮盘月皎洁如素,在空旷荒凉的庭院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他黑发披散,明黄衣袍灼灼其华。
苏小陌的呼吸变得又长又缓,夜太深,他看不见裴旦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决定出去和裴旦说清楚,于是离开了窗口打开门。
可是门打开了之后,那个原本站着裴旦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清思殿颓败的殿门口,明黄衣角一闪,消失不见。
月亮圆了又缺。四月初的时候,裴旦忽然宣布立后。
立的是右丞相之女安容煦,盛传是个才艺双修的美人。
宫里张灯结彩,一时喜气洋洋,就连冷宫也分到了一锅热腾腾的羊腿子。
苏小陌和小太监两个人边吃肉,边喝着从宫外带进来的酒,初夏的季节里感到了一种过节的气氛。
小太监吃得满嘴油花:“候爷,自从你来了以后,我的日子好过多了。上天厚待我才把你赐到我面前呢!”
苏小陌哼哼了两声。
小太监又说:“我瞧你不开心。听我说,感情那玩意儿是上面的人才折腾的,像咱们这种人,能吃好、穿暖就不错了,多的不要想,想了也没用。”
苏小陌看了小太监一眼:“你多大啊,说的话老气横秋的。”
小太监酒喝得多,话也多:“我以前可是跟着宸妃的。宸妃,先帝爷最得宠的妃子,后来进了冷宫,成天的想见先帝爷,想重新获宠,后来活活把自己折腾死了。候爷,你是个好人,从不拿规矩压我,我感激你,才说这些的。”
苏小陌夹了块肉放进嘴里。
“宸妃得宠的时候,先帝爷可心疼她了,有一年夏天宫里冰不够,先帝爷将自己宫里的冰送了来,自己也搬来了。娘娘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这个做奴才的跟着也高兴。可是后来娘娘失宠,无论天气再热,先帝爷都不再来了。娘娘就那么一直等,等到病了死了。”小太监耸了耸肩,“所以说,感情是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玩意儿。”
苏小陌一口肉卡在喉咙里,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咳完了一边笑一边说:“牛头不对马嘴的。我吃饱了,你自便吧。”
☆、大婚夜
宫中更锣敲过两声,月亮已经高悬。
苏小陌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他了无睡意。
屋子里,摆着简单的桌椅,桌椅上放着一套素白瓷茶具。月光太亮,照得白瓷发了光。苏小陌翻了一个身,终于还是爬了起来。
他出了宫门,沿着漆黑的清思宫甬、道穿过华仪门,大红的喜灯逐渐增多,照得整个视野都是红彤彤的一片。经过花团锦竹簇的御花园,绕过亭台水榭,就到了皇帝的居所——泰安殿。
泰安殿是唯一座落在大陈宫中轴线上的宫殿,由一主殿二偏殿四雀台构成,磅薄大气,细节处却又精巧完美。
一百二十四级玉阶分成三段。苏小陌停在第二段下面抬头,看见稀星夜幕下高耸的琉璃瓦宫阙。夜风吹动袍角,吹不动大殿分毫。他站在这里,感到由衷的无能为力。
与上一个晚上一样,月亮依旧又圆又大,像一颗饱满的莲子。暮春的夜风还是有些凉的,苏小陌觉得有点冷,搓了搓双臂觉得还是在屋里待着的好,发哪门子疯跑到这里来,又来干什么。
他转身,逆着风,抬阶而下。却在最后一级阶梯时,听见背后飒飒风响,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龙涎香涌入鼻端,那个人抱得自己极紧,手臂都被勒痛了。
他说:“人都来了,怎么不进去?”
他的声音又涩又凉,宛如夜风里的清冷的湖水。
苏小陌沉默了一会儿,拍拍裴旦的手,挣了挣,示意他放开。
裴旦没有听话,反而将手紧了紧,道:“我就知道你会来。”他颇有三分喜色,“你来了,说明你在乎我。”
脚下百年的玉阶纵横着深浅不一的纹路,纹路之上,曾经踏过无数兵戈铁马、血流成河。而建立起来的制度森严的大陈朝,皇权至高无上。
“既然你在乎朕,朕可以暂时允许你把你娘放在稍微重要一点的位置上,不过只是暂时的,懂吗?”
苏小陌:“放开。”
裴旦松了手。
苏小陌侧过身子:“陛下大婚,理当陪着皇后。”抱了抱拳,抬脚便走。
裴旦一把拉住他,语气已是森冷:“你什么意思?”
苏小陌感到抓着自己的手就像铁钳一般,皱了皱眉:“字面上的意思。”
裴旦抽了一口气,一把将苏小陌推在扶手上,双手圈住他:“朕刚才说的,你没有听见是不是?”
后腰挺到石栏,上面的浮凸刻纹搁得皮肤一阵钝痛:“陛下,臣说的,都是做为臣子,应当说的。”
裴旦的双眉重重拧起,眉间“川”字深如刀刻:“朕已经不计较了,你还别扭什么?想要朕道歉,不可能。”
苏小陌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向裴旦:“陛下,请放开臣!”
“朕不放。”
苏小陌伸手去推,可是裴旦的身子如长在地上一般,怎么推都推不开。他气急败坏道:“我不想跟你这么纠缠下去了。你是皇帝,我是臣子,我们不能在一起。”
裴旦听得胸中巨痛:“为什么?”
苏小陌已是决心将话挑明,择时不如撞时,索性道:“就譬如我娘,她是我最亲的人,你一个不高兴,甚至不用告诉我,就可以要她的命。两个人在一起,哪没有争执,你生起气来,我身边的人连命都不保,我怎么跟你在一起?”
裴旦似懂非懂:“可他们都没有我重要,你有我就够了。”
苏小陌摇摇头:“他们很重要。”看见裴旦沉下的脸色,他顿了顿又加一句,“当然,不可否认,你对我,也很重要。”
裴旦嘴角有微微的笑意:“那你的意思是喜欢我喽?”
苏小陌抿了抿唇。
裴旦不依不挠:“是不是?”
苏小陌困难地点了一下头,又吸了一口气,慎重道:“是!”
裴旦捧起苏小陌的脸重重亲了一口,还待再亲,被苏小陌避开。
苏小陌:“陛下,重点是我刚才说的话。”
裴旦:“哪句,你喜欢我的那句?”
苏小陌闷闷道:“我们不能在一起的那句。”
裴旦:“你既然喜欢我,什么都不是问题,我们是肯定要在一起的。”
苏小陌看着裴旦:“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我的心意,以后、以后我们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就算再强迫我,我也还是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他目光坦荡,看得裴旦心里打了个突。他长年钻研人心,遇上苏小陌实属意外,此时见这种眼神,心中一紧,立刻温言哄骗:“朕答应不伤害你家里人不就是了吗?”
苏小陌笑了笑,本想回一句,可是想想无济于事,便闭了嘴,只摇摇头。
裴旦观他神情,知道自己这话不灵,急道:“朕不管,朕要你!”
苏小陌:“……”
“朕就是要你!”裴旦低头咬住苏小陌的唇,将他的唇翘开,舌头伸进去一顿乱搅。苏小陌躲,他就一手圈着苏小陌的腰,一手捏着苏小陌的下巴,将人固定住了,狠狠地深吻。
苏小陌呜咽了一声,嘴巴里传来痛以及酥麻,视线滑过裴旦的耳廓与黑发,看见站立在玉阶顶端的红衣女子。
她长发飘飘,面若桃花,红衣如血。
她是才艺双修的洛城第一美女,苏小陌今日见到,才知“美”之一字,所言非虚。
苏小陌用力推开裴旦,目光从安容煦的脸上滑到裴旦的脸上,声音干涩:“陛下,皇后娘娘在等你。”说完转身就跑。
裴旦追了几步抓住他。
苏小陌回头,见甩不开裴旦,急乱之中咬牙甩了裴旦一个耳刮子。
啪地一声,又脆又响地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
裴旦被打得愣住了。
苏小陌:“我说过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尽早放过我。”
☆、请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跑回清思殿,苏小陌仍旧有些后怕,那一巴掌,打在裴旦脸上,却有森冷的寒意涌起在心头。
一夜无寐。
至翌日清早,王超捧着拂尘推门进来,正在吃早饭的苏小陌将眼睛在王超的手上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明黄卷轴时松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个笑脸,道:“稀客啊,要不要一起吃早饭,只有清粥和小菜哈。”
王超朝苏小陌鞠了个躬:“谢候爷,咱家刚吃过了。”
苏小陌:“吃饱了么?”
王超:“很饱。”
苏小陌:“喔。”
王超:“小候爷,咱家来传陛下口谕。”
苏小陌看了王超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碗,用干净的绵布将嘴和手擦了擦,才站起来准备下跪。
王超托住了苏小陌的手臂:“您站着就行了。”
苏小陌:“这多不好,还是跪着吧。”
王超笑道:“您就心疼心疼奴才吧。”
苏小陌:“……”
王超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一字一字落地有声:“传圣上口谕,安国候行为不恭,罚打扫纳元殿广场,每日检查。”
苏小陌眨了眨眼:“这是个什么意思?”
王超:“嘿嘿,您都想不明白的事,奴才怎么想得明白。”
苏小陌:“得了,你天天跟在他身边,怎么会不知道。说不说?”
王超为难地皱了皱鼻子:“扫地就扫地呗。小候爷要是觉得累,和陛下认个错就完了。”
苏小陌想了想。
王超趁机道:“奴才还有事,先告退了。”
苏小陌:“王超。”
溜到门边的王超扭过头来:“小候爷还有什么吩咐?”
苏小陌:“裴旦立后的事,是他自己提的,还是大臣们提的?”
王超心里“哎哟”了一声:“这个……这个……”
苏小陌看着王超。
王超终于顶不住:“陛下年纪到了,该立后了,满朝大臣都这么说。”说完立刻脚底抹油般地溜了。
王超走后不多时,就有小太监送来了扫帚,扫帚上系了一根明黄的绸带,小太监说这根绸带是陛下亲手绑的,不许扯下来。
不扯就不扯呗,反正又重不了多少。
苏小陌瘪了瘪嘴,拿起扫帚就往纳元殿广场上冲。
纳元殿是大陈宫二重宫门后的第一座宫殿,是每逢重大节日譬如年三十、皇帝生辰等君臣同贺的场地,是大陈宫内建筑最宏伟大气的一座宫殿。而它前面的广场,也是大陈宫内最大的广场。
横竖六十丈,中间蜿延着护城河,河上起三座拱桥。一个人打扫的话,估计一个上午手不停,应该能扫完。
苏小陌扫了四分之一,执着扫帚原地喘气。王超远远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方干净的白绢:“小候爷。”
苏小陌看向一脸恭谨的王超。
王超:“陛下请您擦汗。”
“嘁!”苏小陌吸了口气,挥舞扫帚,将灰都扫到王超身上。
王超连忙退了几步,捂住鼻子:“您这是为何?”
苏小陌也不作声,卯足了劲把灰扫到王超身上。
王超吃了几口灰,脸苦得像吃了一嘴苦瓜,朝苏小陌鞠了个躬:“奴才先告退。”说完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