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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杯酒作者:土豆猫-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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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豫和季悠潋仿佛都看不到他,一个斟酒,一个饮酒,无比专注。他们后方不远处,整整齐齐地摆了久坛“醉春宵”。每一坛上的红贴都贴得很正,其上肆意挥洒的墨迹分外打眼。 
  曲放忧心中一乱,想要问这些字都是剑自鸣什么时候写的,又想问那块玉佩怎么会在季悠潋身上,结果张开口是,问出来的却是:“他在哪里?” 
  季悠潋饮酒的动作停了一瞬。她缓缓转过头,看了曲放忧一眼。她姣好的面容上有了深刻的恨意,她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酒坛,说:“拿一坛,走。” 
  曲放忧没有挪步。他缓缓地开口,问:“他是不是知道我会来?” 
  “在下得了消息,必然要告知教主。”谢豫插言解释。季悠潋凝了眉头。 
  曲放忧不在乎由谁来给他答案。他继续问:“是不是我在哪里、见了谁,做了什么事儿,说了什么话,他都知道?” 
  季悠潋手中的酒盏忽地直飞出去。谢豫伸手去抢,已然不及。季悠潋咬牙切齿地念道:“曲放忧,你要问什么?我已经答应他,无论如何,不会对你动手。这阴山,也一样是你的庇护所。你还要他怎样?!” 
  曲放忧凝神接下空空的酒盏,回应道:“该问他要我怎样。巩老爷子说他这毒解得仓猝。依他的算计,该不会是等我进了阴山再吃解药吧?要是我执意不肯见他,你们又要怎样?” 
  季悠潋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也越发深了,纤细的十指用力到完全失去血色。听到曲放忧说出最后一问,她终于耐不住,抢下谢豫手中的酒坛,一掌推了过去。 
  她用了十成功力。酒水从坛口激射而出,点点酒花化为无坚不摧的利器。 
  曲放忧拔刀。龙吟以极霸道的姿态破开空气,绞碎了漫天的酒滴。 
  季悠潋没有再出招。曲放忧便收了刀。他看着施施然安静地坐着的谢豫,裂开嘴笑了。他对季悠潋说:“原来他瞒着你。他说什么你都信,这也罢了,他要找死,你都不拦着吗?” 
  曲放忧说这句话时,声音逐渐转低,到后来几乎算得上温柔了。 
  季悠潋紧绷的神色逐渐缓和,漂亮的眼睛中氤氲的水汽终于凝聚,顺着脸颊滑落。她开口道:“他说他受够了。我怎么好再劝他?” 
  如果一个人出生起就注定不能尝辛辣酸甜、不能劳力费神、不能狂笑饮酒、不能恣意纵情,且每活一天都离不了药石,体力衰竭、五内如焚,还在以能感知得到的速度一天天死去,那么,为什么还要活着?
  曲放忧记得,巩方不止一次说过——他不觉得剑自鸣活着是件好事。 
  如果剑自鸣心意已决,曲放忧来与不来,他都能够承担后果。 
  曲放忧忽而心颤,他咆哮般问道:“他在哪里?告诉我他在哪里!”脸上的神色却几近哀求。 
  季悠潋轻声一笑,说:“他还活着。但是,你去又有什么用呢?” 
  剑自鸣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接受必须依靠别人活下去?
  曲放忧突然想到他去雪山找自己的时候。那时候他几乎冻死。自己见到他,只想到他即便如此也要活下去,而不是相信他只是来见他一见。他一直都不信他。 
  曲放忧轻轻摩挲刀柄。他有点紧张。季悠潋落寞的声音轻轻飘过来:“他已经说了谁都不见。三天,若是他没有活着从鸣剑阁走出来,就要我再放一把火……” 
  “几天了?”曲放忧问。 
  “今天是第二天。”季悠潋答道,她不再流泪,直直盯着曲放忧的眼睛,说:“再忍上一天就好,反正,你不爱他。”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要你了。”曲放忧不无恶意地开口,“不论有多么好看,我也不喜欢唯命是从的女人。之前我还想,要是他活下去就是要和你再续前缘,我还该不该过去。呵,现在不用担心了。”曲放忧说着转身,大步离开。他的声音响亮,稳当当地传开来——“我不想他死!不爱他又怎么样,我乐意这辈子什么都不做,只保他一条命。” 
  




☆、第 63 章

  曲放忧走后,季悠潋抓来一坛“醉春宵”,拍开坛口便往口中灌。她喝得很急,却依旧矜持优雅,一滴酒水都没有漏洒出来。谢豫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劝阻。一坛酒见底之后,季悠潋深吸一口气,说:“曲放忧自认比不过我,所以硬是把话往难听里说。更不中听的我也听过,不会放在心上。” 
  谢豫知道她不需要自己回应,点点头,听她继续说。 
  “一直以来,只要他真心想要做的事情,我都帮他。可是……”季悠潋说着,突然向谢豫望过去。即便隔着盈盈的水光,她的视线依旧犀利。她说:“谢豫,你是明白人。告诉我,十年前我若是怎么都不肯离开的话,会怎么样?” 
  谢豫叹一口气,答:“要真那样,他也只能由着你。” 
  十多年前,如果季悠潋执意不肯离开,剑自鸣绝不会逼她。若真如此,十年前他们就会成亲,不会有这么些年的辗转蹉跎。 
  曲放忧不傻。他知道唐素韵、臧青弦也都喜欢剑自鸣,却偏偏只吃季悠潋的醋,是因为他早就看出剑自鸣喜欢她。 
  然而,也只有经历了这十年的人才知道:岁月不会给人太多机会,很多事情,错过了便是真的错过了。 
  季悠潋盯着谢豫,说:“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不很清醒,即便你说谎骗我,我也会信。” 
  “我知道,所以更加不能骗你。”谢豫说,“如果剑自鸣活不过这一次,那么,今天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想娶你。” 
  季悠潋显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番话,她一惊之下,几乎抓不住酒坛。 
  谢豫不急于立即得到答案。他宽慰她道:“既然之前那么多次他都活过来了,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愿青弦没有太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儿。” 
  季悠潋勉强笑笑。剑自鸣说了谁都不见,即便她不照做,臧青弦也会一丝不苟地执行。好在,任苍澜看得明白,也拎得清。 
  
  鸣剑阁在奉夜教总坛后院内,守备森严。叶杳雨去时,也是从奉夜教总坛正门的夜暝殿一路杀进去。曲放忧不知道有没有别的路,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打探。奉夜教中拦得住他的人有限,他便不忌讳,提着刀,沿着山路闯上奉夜教的总坛。 
  一路上,守卫少得出奇。曲放忧想抓个人问路,却连人影都没有看到。山路上的机关不知道被谁关上了,曲放忧无惊无险地一口气儿窜到了夜暝殿前。 
  太阳还未落山,天就有些黑了,夜暝殿内更加阴暗,人站在外面,从大开的殿门望进去,几乎看不到殿内的陈设。 
  夜暝殿里安静得很,甚至可以听到殿内烛光燃烧跳动的声响。 
  能让黯阁大半高手有去无回的奉夜教,这样毫无防备地将总坛敞开来,有几个人敢进去看呢?
  曲放忧干脆拔出刀来,也不隐藏气息,大步迈过门槛。 
  迎面劈来一股剑气。这剑气不够精纯,却极凶狠迅捷。曲放忧举刀格挡的同时,退后半步,恰巧踩在了门槛上。 
  剑锋直削刀刃。 
  曲放忧没有给对方沿着刀身削下来的机会,略微调整角度架住了这一剑。 
  剑上的力量透过刀压下来,传到曲放忧身上。“喀嚓”一声,门槛已被踩断。 
  曲放忧脚下一空,刀上力量略缓。剑直压过来。曲放忧立时躺倒,不退反进,打个滚儿自剑下的空隙钻入殿内。 
  曲放忧稳住架势,便听到身后不远处藏了高手。他于是决定尽快解决掉之前攻击他的人。但,抬头看清那人之后,他打消了念头。 
  那人已经在门槛处站定,回过头来恨恨地盯着他,手中长剑蓄势待发————竟然是奉夜教青门主臧轻弦。 
  剑自鸣已经瞒了季悠潋,自然不会把打算告诉他。臧轻弦一出手便是拼命的打法。 
  曲放忧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再拦着我,小心你家教主救不回来了。” 
  臧轻弦皱眉,抬手连刺三剑,同时说:“教主谁都不见。即便他肯见,也不是见你——你配不上他!” 
  曲放忧挥刀挡下这三剑,不由地狂笑道:“我配不上他?哈,他要真像你想得那么好,早死透了,坟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臧青弦动作一顿,被曲放忧在左臂上划出一条血痕。他咬住牙,将一身武艺用到极处。长剑为剑气包绕,每一剑都带了破空之声。 
  曲放忧一惊,按捺心绪,小心应对。臧青弦的功夫不弱,曲放忧看在剑自鸣的份上,不想伤他太重,有了顾忌,便落了下乘。 
  臧青弦的剑,极快也极狠。曲放忧运功用刀去架,他却硬是让剑避开刀锋,贴着刀身滑下去,拼着废掉手臂,也要削了曲放忧的手指。 
  曲放忧知道他心中怨恨,手腕一转,抽刀回撤。幸好他内力强过臧青弦,将他震退,但右手中指已被他的剑气撕开一条细小的伤口。 
  臧青弦只退了一步就定住身形。他硬是压下翻涌的血气,再次出招。 
  曲放忧一边留意暗处的人手,一边应对,不自觉地出了杀招。招数递出去,他才觉得不对,抬眼看时,臧青弦果然不肯收手,宁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在他胸口刺上一剑。 
  曲放忧不惊反怒,瞬间,手中的刀发出蚊蝇振翅般的轻响。他不调整刀锋,竟将刀身做棍,拍击臧青弦持剑的右臂。 
  这时候,隐在暗处的人疾奔出来,高叫道:“青弦,放手!” 
  随着这声提醒,曲放忧的刀直击在臧青弦的手腕上。 
  臧青弦感到手中的长剑不受控制般疯狂旋转。他死死握紧剑柄,竟被那股疯狂的力量绞开手掌和腕部的关节。曲放忧的刀,一击便离,那股力量随之减缓,但剑的旋转仍未停止,臧青弦甚至听到自己手肘的关节发出被倾轧的声响。 
  曲放忧见他仍没有收手的意思,便抬脚踹上他的胸口,将他踢飞出去。 
  直到这时,暗处的人才冲到两人附近。他没有攻击曲放忧,只抓住臧轻弦全力后跃,替他卸去大半力道。单看他这一手,便不难得知——他的武功比臧轻弦高得多。 
  曲放忧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这人他竟然认得——奉夜教蓝门主任苍澜。同时,他也知道当初武林大会上,剑自鸣为什么没有带臧轻弦,而是携他与季悠潋同去了。奉夜教蓝门门主任苍澜,曾经名声显赫的任漠鹏和许嘉的儿子,当真深藏不露。 
  臧轻弦一落地便用左手排开任苍澜,同时呕出一大口血。他挣扎着站起来,他的右手已经使不上力,便将剑交到左手。 
  曲放忧没想到他这般执着,或者该说,臧青弦竟然万念俱灰一般,一心求死。他嗤笑一声,问:“要一起上?” 
  臧青弦没有理会身后的任苍澜,全力扑向曲放忧。这时候,任苍澜身形一晃。曲放忧不自主地全神戒备。不料任苍澜竟是到了臧轻弦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住他的穴道。臧轻弦身子一软,就被他扛在肩上。 
  臧青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骂道:“任苍澜,你卑鄙无耻!” 
  任苍澜无奈地笑笑,说:“平白被你骂了这些年,我确实该做点卑鄙无耻的事情了。” 
  臧轻弦一怔,接着喊:“混蛋,你放开我!” 
  任苍澜不再理会他,对看得愣愣的曲放忧说:“找剑自鸣,穿过大殿往东,直到看到莲花池子,转向北,一直走。” 
  曲放忧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听到臧青弦的喊声:“任苍澜,你好,你很好,你要是不杀了我,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任苍澜见曲放忧颇为玩味地盯着他们看,便提醒道:“曲公子,我家前教主虽然命硬,但这次着实凶险,不知道他还能挺多久,我已经把守卫都撤了,你最好快些……” 
  不待他说完,曲放忧已经按照他指的方向跑了。 
  
  奉夜教总坛的后院极是雅致,亭台楼阁、假山趣石、竹林花坛交错成趣,可谓十步一景,美不胜收。可惜曲放忧整颗心都悬在半空,分不出丝毫精力去赏。 
  才踏上莲花池上的九曲小亭,曲放忧就嗅到了淡淡的腥气。他以为是水里泛出活鱼的味道,但越过池塘之后,那股味道却萦绕不去。随着他一路前行,这腥味儿竟也逐渐重了,也更加容易分辨得出。 
  那是不很新鲜的血腥味,混合了几味难得的药材,让人一时间辨不真切。 
  鸣剑阁就在眼前,曲放忧扫视门匾的时候,不由地顿了一瞬。大门两侧的墙壁上刻了一副对子——“日暮江近月,云散雪映晴”。那是直接以剑刺入墙壁书就的,不同于秋水居中隽永的字迹,每一个勾画都透出坚韧的傲气。深入墙壁中的部分难以修缮,所以保留了被火烧过的痕迹,使得这几个字透出几许孤傲和轻狂。 
  曲放忧几乎看到剑自鸣仗剑而立,周身气势冷冽如剑锋。 
  鸣剑阁内浓烈的血腥味很快就唤回了他的神,曲放忧不再犹豫,循着味道找过去。 
  看到剑自鸣的时候,曲放忧觉得周身的血都凉透了。 
  剑自鸣俯卧在床上,胸部压在床沿,肩颈以上从床边耷拉下来,头倒空着。逶迤一地的长发都没有遮掩住自床边蔓延开的暗红色的血。 
  曲放忧知道剑自鸣即便活够了,也不会急于寻死。他将脑袋倒空着,无非是怕呕出的血顺着气管呛到肺子里去。但乍看到这么一大滩血,仍不能不心颤——一个人总共能有多少血呢?
  曲放忧两步跨到床边,抓住剑自鸣的肩膀将他翻过身来。剑自鸣没有一点反应,口鼻附近满是血渍。曲放忧只觉得手中的肌肤没有一丝热气,连脉都触不到。他急忙顺着剑自鸣的喉结一侧压下去,指端方才触到极难察觉的血脉搏动。 
  剑自鸣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曲放忧毫不吝惜地将内力灌进去。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 
  剑自鸣就如同一具空具外形的无底深潭,任他输入多少内力,都引不出一丝波动。 
  曲放忧不敢再去探他的脉搏。他一边舔吻他脸上干结的血迹,一边自欺欺人般劝慰自己:他还是软的。 
  他的身体还是柔软的,还没有硬,并不意味着他还没有死。 
  曲放忧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怕自己的抖动影响内力输入,所以越加用力地扣住剑自鸣的脉门。于是,剑自鸣的那只手和他一起抖了。 
  曲放忧感觉到自己可以用内力强迫他的心脏跳动,催促他的肺部呼吸,却没有办法让他的内力跟着运作——这原本是最容易的。 
  曲放忧撬开剑自鸣的嘴巴,亲吻。他只尝到了血和药的味道,没有一丁点儿酒味。曲放忧于是无非骗自己,说剑自鸣只是喝了酒吓唬他。 
  曲放忧在巩方身边学习过,知道一个人可以用内力维持死人的呼吸和心跳,却不可能让死人活过来。他觉得整个胸腔都空落落地泛酸,然后眼泪就流了出来。 
  虽然得不到任何回应,曲放忧的内力依旧不停地输了进去。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他曾以为这段往事,自己永远都不会回忆起来的。 
  曲放忧的母亲揽秋,算不上是顶漂亮的女人,却有一双温软灵巧的手和亲切温暖的笑容。只是,自曲径扬死后,她便失去了笑容。她冷着脸拉着小小的曲放忧不停赶路。路越走越冷,她的手也不再温暖和柔软。直到他们上了雪山,见到“天下第一”的刀剑客,这个女人将儿子交托给他之后,笑了。 
  那个笑容,竟然是极为满足和幸福的。那是曲放忧最后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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