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屏-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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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砚看清了所在,吃了一惊,这里竟然便是妙音带他回来的地方。那诺大的梧桐树下,却并不见半个人影。
正疑惑之际,却从树后走来一个少年,眉眼形容之间,竟然颇似怀能,只是面上没有丝毫笑意。少年站在树下,抚着树身,低低的唤着凤凰。
妙音尊者现身出来,笑着问他何事。少年似乎有些着慌,便说,‘那时您吩咐我把孔雀王安葬了,我前日想去祭奠一番,却发现那处被人掘开了。孔雀王的心也不见了,我,我怕是孔雀所为。’
妙音尊者见他似有惧怕,便说,‘吞食别个,化为己用,这是他本性,你怪他怎得?’
少年有些委屈,沉默了片刻,才说,‘我装不下去了,我到底不象您,做不得您,总有一日被他看破,不再畏惧,那时只怕连我也吞吃了。’
妙音尊者便叹,说,‘你既在佛前听经得道,化出人身来,也是你的造化。提多罗吒送你来我这里,难道不是为你?若是你驯化了孔雀,教他做你的坐骑,转日回去,也不至于被阿难他们看低了去,也不辜负这妙音尊者的称号。’
少年咬着嘴唇,小声的说道,‘孔雀性情暴虐,只要食人,哪里会驯服于我。’
妙音尊者微笑起来,说,‘他不过嘴硬罢了,其实心里着紧你得很。我看他自上岛来,身上便藏着枚蛋,也不知是他的兄弟还是姐妹,却肯教你抚摸,其中便可见一斑了。’
少年微微的脸红,却说,‘我宁愿还如父兄一般,仍只做这须弥山上的梧桐树,也不必有那许多的烦恼。’
妙音尊者却笑出了声来,柔声劝他道,‘休说这样的傻话。当初若不是提多罗吒独取了你那一株,做成琵琶携在身旁,只怕你如今也只是死木。你看你那些兄弟姐妹,哪个有你这般幸运,被提多罗吒带在身上,可以日夜得听佛音,化为人形的?’
少年许久才说,‘若是我不是化作您的相貌,他也不会这样对我。他生来便喜欢那些华美之物,若是我以本相示他,只怕他再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妙音尊者却微笑不语,只说,‘等你迟些入了尘世,便明了了。’
少年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甘心,说,‘您是笑我还是人形木心,不曾开窍么?’
妙音尊者笑了起来,抚着他的头,说,‘傻孩子,等你日后得证金身,才会懂得今日之可贵。’
少年似乎很是沮丧,叹了口气,才说,‘我要回去了,不然他又要大发脾气。’
妙音尊者便笑,说,‘日后若是他做了你的坐骑,也这般大的脾气,你还要如此这般的安抚他么?’
少年又无奈又委屈,说道,‘我又不如他厉害,也吓唬不了他,只好哄着他些,不然还能如何?’
妙音尊者却说,‘你也发发脾气,看他如何?’
少年似乎十分惊诧,看他半晌才发现他不是开玩笑,于是便小声的嘟囔道,‘若是他要吞吃我,您来救我么?’
《半扇屏》 四十八 和尚妖怪文
48
孔砚抱着怀能回到山中,走去水镜处,将指尖咬破,等血滴在水面,便默默念动咒语。
只是那水镜却与寻常不同,竟起了一层薄雾,丝毫窥不到镜面是何情形。孔砚见状也十分惊讶,再三念动咒语,却不能驱散那雾气。孔砚怔了一下,只是不解。那人虽是天生的六眼,本性却丝毫不似孔雀一族,也不曾见他吞食过什么妖怪,所以并不及他的法力厉害,如今怎么会有了这般厉害的法子护身,竟然教他丝毫形迹也寻不到。
孔砚恼怒起来,知他咒法无用,一时心急起来,简直恨不得将那水镜打碎。
孔砚抱着怀能在水镜旁坐了片刻,心里越发的焦躁起来,想,若是一时寻他不到,总要先有个法子拘住花琵琶的魂魄才好。
他往日里从来看这些法术不上,此时急用起来,却都只是这些。
怀能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动也不动的躺在他怀里,孔砚摸着他的手腕,竟然没有丝毫的脉搏,心里便一阵阵的发冷。
他想,若是这人从此跳出轮回,得证金身,也不知还会不会记得他?
那时在须弥山中,他听说妙音杀死了孔雀王,便想,若是我能吞吃掉妙音,想来在这世间,便再无可吞吃我的人了。
其实妙音对他极好了,他却诸般不满,总有许多的脾气。
如今想来,须弥山中,妙音对凤凰说的那番话里,分明是心中惧怕于他,所以十分的烦恼。
那时妙音心中,也不知究竟是怎样想的,是终于恼了他么,所以才会假借白莲坐化,转生遁入尘世?
孔砚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怀能。
怀能的身体仍是十分的温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孔砚低头贴近了他的脸颊,轻轻的去亲他的唇角,声音颤抖的说道,‘你快醒来。’见他仍是不动,便又恼了,低声说道,‘你若当真跳出轮回,去做了阿罗汉,我便先吞了那须弥山!’
怀能却只是不动,仿佛睡得极沉一般。
孔砚指尖微微发颤,心里挣扎得厉害。
他如今也知怀能与妙音便是一人,可他心里,却不肯教怀能这样死去。
若是这世上少了一怀能,多了一妙音,便与多年之前在那须弥山中一般无二。他本该欢喜才是,却不知为何心中苦涩,只觉不愿。
那时他便心爱妙音,只是年幼,并不懂得。这世间万物,怕都寻不出半个风华胜似妙音一般的,教他如何不爱?
孔雀生来便爱这世间一切华美之物,便是孔雀王那般,生来无情,开口便要吞尽万物,也愿为妙音少待片刻,听他念一段佛经。
只是怀能却又不同。
那时在关王庙外初遇怀能,他只觉得那和尚聒噪无比,哪里想得到这人便是妙音?
一路上相伴醒来,明明胆小怕死的厉害,却又十分的啰嗦,还屡教不改,只要与他攀谈。周遭的人从来都是畏他如水火的,他早已见惯了,偏偏那和尚却与众不同,明明心里已经十分的爱慕于他了,却非要装得一本正经,又是念经,又是打坐,真真好笑。
若不是那时在山门前解开了封印,他怎么会知道这人便是阿罗汉,是妙音尊者?
他是再也想不到的,世间竟有这样的巧事。
只是怀能却丝毫不记得前世。明明就是妙音尊者,却还是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教他如何忍耐得住?
到了如今,他却只想怀能,不想妙音了。
那时在须弥山中,他到底年幼,妙音看他,大约也只觉着惧怕烦恼罢?妙音到底不似怀能,会如此这般的爱他,与他做那桩交合之事,会着迷般的看着他,教他心里十分的欢喜。
若是怀能真真跳出轮回,得证了金身,只怕前尘都已成空,再也不会有如今这般的亲热了。
他情愿不再见那妙音,偏偏只要困着个罗汉在人间,看如来佛祖又能把他如何?
孔砚定下了心神,竟先去了山中藏着白莲的那处水池。他仍旧自那莲花中扯出小舟来,抱紧了怀能行入池中。
孔砚自池中折取了白莲放在怀能手心,屏住心神去看,生怕那白莲不能消散。
片刻之后,白莲竟然如往常一般在怀能手中消失了,孔砚大喜,想,如此便好了!
若要困着离魂在肉身中,毕竟苦楚良多。可一时寻不到那六眼孔雀,计无所出,只能如此,先聚齐了他的法力,也好少吃些苦头。
《半扇屏》 四十九 和尚妖怪文
49
孔砚向来都是这样的人,自己心里怎样想,拿定了主意便要去做,却从来不管这件事是如何的不合情理,骇人听闻。
他取了些许白莲先教怀能的肉身化了,才吩咐人去请了当地年纪极大的巫师前来。
把死人魂魄拘在肉身之中,又不教其腐烂衰败,这原本是西南地方才有的巫术,他却不会,只好求人。
那老巫师年纪虽大,怕也不曾亲眼见过他们这样的精怪,走近前来,原以为是什麽妖异形状的东西,见他华美威严不似常人,到底有些惊恐。
孔砚怕吓倒他,竟然难得的安抚他道,‘怕什麽?我唤你来,是要求你件事,倘若你做得好,自然有无限的好处与你。’
老巫师见他和颜悦色,心里的惧怕便轻了几分,又见他说有求於已,便说,‘大王要什麽,只管开口便是。’
孔砚便问他,‘我知道你们族里有种巫术,可以把人的魂魄拘在肉身之中,是不是?’
老巫师哪里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个,便有些为难,犹豫片刻才说,‘有是有,只是不易。’
孔砚听他说道果然是有,心里便松了口气似的,便说,‘你要什麽,只管开口便是。’
老巫师便说,‘若是有六眼孔雀的翎毛,就可以…’
他话还不曾说完,便被孔砚打断,孔砚冷冷的说道,‘我若是寻得到,还要你来做什麽?’
老巫师见他显出怒色,便心生惧意,有些不敢接话,孔砚越发的恼怒,便道,‘除了这个,还有什麽法子!’
老巫师吓得哆嗦了一下,便赶忙答道,‘若是没有六眼的孔雀翎,五眼的孔雀翎,也勉强可以。’
孔砚虽则惊喜,却也觉出他话里的意味不对,反问道,‘什麽叫做勉强可以?’
老巫师便说,‘六眼的孔雀翎,可以教死人转活。若是五眼的孔雀翎,做成药,与死人灌服了下去,也可将人复生,只是…’
孔砚心中一紧,便逼问道,‘只是什麽?’
老巫师似有惧意,只是含混的答道,‘只是…醒来後,不似生前那般清醒。’
孔砚顿时大怒,说,‘你说什麽?’
老巫师哆嗦了一下,便不敢再多言,孔砚忍住了怒意,反倒笑著同他说道,‘不必惧怕,你实话与我说了,自然不会把你怎样。’
老巫师害怕的看他一眼,仿佛辩解一般的说道,‘大王,人是有魂灵的,死人的魂灵就是碎的,只有六眼的孔雀翎才能把死人的魂灵完好的聚在一处。五眼的孔雀翎到底差些,便是能教人起死回生,醒来後,却难免有些疯癫。’
孔砚不想却是这样,沈吟了半日才说,‘若是我日後寻到了六眼孔雀,取了翎毛回来,可以医得他的疯癫麽?’
老巫师松了口气,便说,‘那是自然。’
孔砚心中又细想了一番,才说,‘你便如此照做罢。’
老巫师吃了一惊,连忙说,‘大王,便是五眼孔雀,也是极难寻见的。’
孔砚居然笑了出来,只同他说道,‘自然是有,难道一根不够麽?你还要几多?’
他本是玩笑的口气,心里却想,只怕这世上也无有许多了。
他那些兄弟姐妹,当年便是不曾被孔雀王吞吃的,却也被天帝的使者烧死了。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便只有一个兄弟,只可惜那人却偏偏象了娘,只有三眼,十分寻常。
老巫师不料他答得这容易,便小心的说,‘若是果然有,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孔砚脸色微变,老巫师见风转舵,连忙改口说道,‘先取一根做了药灌服给他,若是醒来清醒如常,便不用多的了。’
这些与他起初料想的大不相同,他原本以为只是巫术,却不料仍是要靠他的翎毛。孔砚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孔雀翎到底关乎性命法力,若只要一根倒也罢了,若要许多,到底有些教人为难。
只是要他此时放手,却又不能。他一想到花琵琶若是就这样死了,世上便再没有第二个,便觉著不可忍受。
他自出生以来,何曾遇著这样两难的情形,心里竟是十分的烦恼,想,等这和尚醒来後,我定要教他十倍的奉还。
《半扇屏》 五十 和尚妖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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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教这老巫师去准备着些,却另唤了个平日里看重的小童前来,吩咐道,‘你再去他那里,寻个同他一般厉害的巫师,不管你使什么手段,仔细的给我打听了这巫咒之事回来。若是这老东西说的果然不错就也罢了,如若不然…’孔砚重重的哼了一声,余下的话却不说了。
这小童一向很得他的欢心,此刻却也觉着为难,便说,‘殿下,他已是极厉害的了,我再去哪里寻个同他一般厉害的?’
孔砚皱眉起来,呵斥他道,‘你平日里跟着我都学了些什么?但凡没有同他匹敌的,也有要传承他的,难道他不倾囊相授么?你一个个给我仔细的问来,休要漏了哪个!’
小童被他教训了这一番,已是面红耳赤,知道此番若是问不出个究竟,只怕是回不来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连连的应道,‘殿下说得是。’
孔砚打发他走了,又唤女妖拿交刀来,女妖不知他是要做什么,也不敢多嘴,便去拿玉盘盛了一把金交刀送到他面前。
孔砚又屏退了众人,在洞里犹豫了片刻,终于拿起了那把交刀,握住了一把长发,捻了一捻,知道不差,便生生剪断。
那一缕长发捏在他指间,不消片刻,便仍旧化做一根翎毛。翎毛上那五轮眼晕光华灼灼,仿佛都在看他,都在笑他的一般。
孔砚手里捏着那根翎毛,怔怔的看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又觉着懊悔,又觉着不甘,他这一身翎毛,从来都是爱惜如命的一般,如今少了一根,怎样也看得出。若是被人看见,岂不是都要笑死?
他既然做下了这件蠢事,日后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化出本相来了,不然岂不是真正蠢到了家么。
只是怀能如今这般情形,鼻息无有丝毫,脸色灰白,胸口也是冰凉一片,早已死去多时了。他也知六眼孔雀花翎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只要寻得到,何时也算不得迟。
可他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具尸身腐坏?
孔砚闭了眼,将那根翎毛仍旧放在玉盘里,这才起身去后面看怀能。
怀能仍躺在旧日里与他欢好的床榻上,仿佛睡着了一般,孔砚坐在他身边,伸手去捏他的下颌,只是不见这人如往常一般的躲他,心里便有些恼,不由得开口说道,‘你实在是该长些记性了。这次若是醒来,便要好好的求我,休要再说那些气人的话。如果不然,便有苦头教你吃。’
只是这一番话说出之后,终是无人答应,孔砚凝神看他许久,情不自禁的低头亲了亲他,又替他把锦被压紧,这才走开。
老巫师同他说要合那药,倒要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孔砚听他一样样说了出来,却也不追问,只吩咐女妖们去寻来与他。
后来呈上来的,便是那老巫师都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合的灰水。
孔砚有些震惊的看着那灰水,不由自主的沉下了脸,半晌才说,‘是给他的么?’
老巫师连忙点头,说,‘灌下去就好。’
孔砚看着那灰水,脸色就有些阴晴不定,老巫师也不知他是何意,连忙又说,‘等太阳下山的时候,就把这些都灌下去,再等到明早鸡叫的时候,他便能醒来了。’
孔砚看那灰水心里就嫌恶,可听到老巫师的话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微微点头,只说,‘你把这个喝了,再合一碗与他。’
老巫师见他不似玩笑,便出了一身的冷汗,哀求说,‘大王饶命,从来没有活人喝过这个,我不敢喝的。’
孔砚微微笑,毫不在意的说道,‘你便再合一碗,若是死了,自然教你活转过来。’
老巫师见他话说得没有丝毫余地,便知道今日里这灰水是不喝不成了,颤巍巍的去仍旧去合新的。
孔砚极有耐心,等他合完了,逼着他喝了下去,这才放心的教女妖拿了孔雀翎来与他。
老巫师取了火石,打起火星来,点了片荆棘起来,燃满浓烟,才把孔雀翎放在那烟火上点起。孔砚眼睁睁的看着那根孔雀翎被烧成灰烬,一一落在灰水当中,十分的忍耐,才忍住了心中的杀念。
老巫师又取了荆棘的灰来,捻在手里,绕着怀能的床撒了一圈,才说,‘大王,须得个人跨过这灰圈去,灌了药与他,还要搂着他陪他睡一宿,把人气渡与他才好。’
孔砚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去便是了。’说完便皱着眉去拿他的灰水。
老巫师慌忙的扯住他,却连忙又松开,说道,‘大王,须得是个人才成。女子最好,若是没有,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