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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为君长醉入深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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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个瘦小孩子,怎么也有人狠心下得了重手!莫醉秋怜意大盛,柔声道:「你别怕,你也是药泉的徒弟吧?先忍一下,我这就送你回去疗伤。」
  「不要!」少年一双乌亮眼睛原本一直微闭着,此刻骤地睁大,满含惧意,双手拉住莫醉秋衣袖,道:「我不能回去。」
  「为什么?」莫醉被大惑不解。
  少年咬了皎嘴唇,突然扯开了自已的衣襟——胸口正中赫然印着枚清晰发黑的掌印。
  他迅速掩起衣襟,颤声道;「我就是被药泉那父打伤的。之前有人闯进丹房,我和决明师兄都拦不住,被人毁了丹炉。师父进来后犬发雷霆,杀了决明师兄,还要杀我。」
  听闻决明死讯,莫醉秋不禁为之恻然,听那少年抽噎着续道:「我趁着师父跟敌人动手的时候才逃了出来,再回去,一定会被师父杀死的。」
  莫醉秋心知少年说得没错,人是肯定不能往药泉那里送的,可他自已都是阶下囚,哪有能力再去收留个伤重的孩子。正自头痛,屋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每个地方都给我仔细搜!」
  旬兰冷冷的命令传八莫醉秋耳中。
  他皱眉,望向少年,后者眼底含泪,颤抖若小声道:「一定足师父叫人来抓我了。」
  莫醉秋游目四顾,屋内家私简陋,仅有一口放衣物的藤箱勉强可以藏人,危急中也管不了许多,抱起少年将人放进藤箱内。想了想,抓起染血的手帕奔出屋外。
  适才少年在屋后呕血,地上或许也滴落了血,得尽快掩藏起来。他低头审视地面,果然发现几处草叶上沾着点滴血迹。
  这时身后衣袂带风,旬兰手提双剑,已飘身掠近,在他背后寒声道:「姓莫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莫醉秋反而冷静下来,拿手帕按着鼻子,不慌不忙转过身来。「我睡得太热,流了些鼻血,就出来透下气。」
  句兰俏脸阴沉,但面对莫醉秋一脸从容,一时间倒也看不出破绽,回头吩咐另几名跟来的仆役敞开四处搜寻。她自己绕屋子转了一圈,最后一掌推开了屋门。
  莫醉秋面色微变,却无法阻拦,只得强作镇定,跟着旬兰走进屋。
  旬兰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床底一扫而过,随即落到那口藤箱上。一步步上前,倏地挥剑,将藤箱劈成两半。
  莫醉秋大惊,却没听到自己预料中的惨叫声,随即见旬兰用剑在几件衣裳间乱捣一番,自然毫无所获。
  那少年已经藏到别的地方了?他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干咳一声,对旬兰道:「这里不过是几件衣物而已,还请旬兰姑娘剑下留情。」
  句兰鄙夷地瞪他一跟,冷笑道:「姓莫的,别以为有琴松护着你,尊主免你一死,你就得意起来了。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不然我绝不饶你。」收起双剑,唤上那几名仆从转往别处搜查。
  莫醉秋伫立屋外,直等旬兰等人完全走远,这才返身回屋,关门时就看到那少年手抓门闩,双足离地,紧贴着藏在一扇门板后,难怪旬兰找不到人。
  「原来你躲在这里。」
  他大大松了口气,将少年抱落地面。
  少年傲娇地扬起下颔,哼道:「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想出让我躲箱子里,要不是我及时换了地方,刚才就被那个恶女人劈成两段了。」
  见莫醉秋眉头微蹙,他立即又换上个委屈的表情,按着胸口喊起痛来。
  被个小小少年骂成笨蛋,莫醉秋心里多少不是滋味,但总不能真的跟个小孩子去计较什么,幸而身边还留着师父当初给他的那瓶伤药,当下找了出来给少年服用。
  少年拔了术塞,只闻了下就皱起鼻子。「这药挺稀松平常的,没什么大用处。」
  莫醉秋对师父敬若天人,听少年嫌弃伤药,真正动了气,沉下脸道:「既是没用,还给我。」
  少年还是第一次见莫醉秋生气,呆了呆,随后挑起了细黑的眉毛,似要发作,可话没出口就是一轮压抑低咳,夹杂着几缕血丝。
  他闭了闭眼睛,一口气便吞了半瓶伤药,老实不客气地爬上床,五心向天,打坐调理起气息。
  唯一的床被霸占,莫醉秋只得拼起两张长凳权充床铺,和衣而卧。折腾了半夜,他也确实累了,不多时就入了梦乡。
  听着莫醉秋悠长平缓的呼吸,少年缓慢张开了双眸,眼光异常冰冷,扣指轻弹,一道无形劲风直袭桌上油盏,灯焰登灭。
  他再度阖目,这次,小脸上紫气大盛,满头黑发无风自扬。


  第四章

  空旷的居室里,香雾袅袅缭绕,将雾后那人的面目遮得模糊不清。
  「弟子们已率人四处搜寻过了,均无收获,还请尊丰降罪。」旬兰和锦灯跪伏在地,向师祭神请罪,两女的面色,都极难看。
  「起来吧。他既然不想现身,妁:妳们也找不到他。」师祭神啊叹一声,竟透露几分寥落,断续低咳后又深深喘息。
  旬兰紧张地抬头,「尊主的伤?」
  「无妨。」师祭神淡然微笑,语气里又恢复了平素的倨傲无情。「本座只是没料到十年未见,他武功精进如斯,一时不慎才会被他所伤。不过他的伤不会比本座轻,没有一个月的静养,决计好不了,呵……」
  锦灯忍了忍,始终难解心头疑云,问道:「尊主,那天一教主究竟和我们祭神峰有什么大仇,一再上门寻衅?」
  师祭神向来对这年纪最幼的近侍颇为宽容,倒也没怪她多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锦灯不敢再多说什么,与旬兰一齐起身告退。
  一罐清香药粥,几碟精致菜肴,盛在黑漆木盘中,由仆役交到莫醉秋手中。
  失火翌日起,就改由这名男仆来送饭。莫醉秋问起决明,果然从男仆口中证实了决明的死讯。想再细问,男仆却也不知详情,而且此人生性寡言少语,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连房门也不愿跨进,倒是令莫醉秋安心不少。
  他放下饭菜,又将早上的空碗碟收拾了交还给男仆,等男仆走后,他闩好门窗,对着床上隆起的被子道:「小寒,吃饭了。」
  小寒,叫的正是那少年。
  少年最初还不愿提自己的名字,被莫醉秋故意连「喂」了好几次后,终是板起小脸道:「我不叫喂。」
  「那我该叫你什么?」莫醉秋含笑问。
  少年的脸蛋绷得紧紧的,吐出一个字:「寒。」
  听到莫醉秋唤了他一声「小寒」,少年而色骤变,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称呼,可也仅是哼哼两下,没再说什么。
  小孩子总是不喜欢被人看小了,莫醉秋回想起每次他叫出「小寒」时,少年形之于色的别扭和不乐意,暗自好笑,边从瓦罐里舀粥。
  被子猛地被掀开,少年利索地冲到桌边,抢过莫醉秋刚盛好的一碗粥就往嘴里送。
  「小心烫。」莫醉秋例行关照,忍不住摇头。
  同住几天以来,算是见识了这孩子惊人的食量,几碟菜看往往眨眼问便被扫个精光,那罐子药粥也有大半落入少年腹中,只留下点粥汤底给他充饥。
  真想不通,这瘦小少年的胃坐如何装得下这么多食物。不过这么好的胃口,足见少年伤势已大有好转。
  想不到祭神峰上一个小药僮,竟也有如此深的内力修为,能从那等重伤下逃生,而且数天调养下来,少年已不再呕血,原本惨白的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莫醉秋心下感慨,整理着乱成一团的被褥,突见那个伤药瓶子掉在床脚。
  「药已经用完了,我就随手把它丢了。」少年见莫醉秋弯腰捡起术瓶,不以为然地道:「一个空瓶子,你还这么宝贝干什么?」
  莫醉秋没有回答他,将术瓶上沾染的灰尘仔细擦拭干净,贴身收好,才低声道:「这是家师留给我的……」
  「那又怎么样?」少年斜睨莫醉秋,见青年神情凄凉,微弯的嘴角虽似在笑,却带着说不出的哀伤。
  他本待再挖苦几旬,倒也不忍再出口,黑幽幽的眼珠转了转,道:「你对你师父倒是挺恭敬的。他是谁,哪门哪派的?那晚我听那个恶女人跟你说话时凶悍得很,你肯定不是祭神峰的门下。」
  哪门哪派又有什么区别?他这个被逐出师门的孽徒,根本没有颜面再提师父的名字。莫醉秋黯然笑了笑:「小寒,你就别多问了。」
  少年讨了个没趣,悻悻道:「不说就不说,哼,日后哪怕你求我听,我也未必爱听。」忽然问神色一凛,放下碗筷,轻声急道:「有人来了。」
  「呃?」莫醉秋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少年已跃到他面前,抓着他齐齐滚到床上,一手扯开莫醉秋刚迭好的被子,「呼」地展开,盖住了两人,自己更整个人连脑袋都躲进被窝里。
  房门的开启声几乎同时响起。
  男人灰衣灰发,缓步踱进屋内,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已有好些天未曾露面的琴松。
  莫醉秋小心地支起上半身,惊疑不定。师祭神这大魔头,怎么纡尊降贵亲自跑到他这里来了?再看琴松满脸凝重与隐忧,他直觉大事不妙。
  「看来,你失了多次血,还没彻底复原。」
  师祭神的目光在莫醉秋面上一掠而过,接下去的一句宛如晴天霹雳,震得莫醉秋心胆俱碎。
  「你尽管卧床休养,炼丹之事,本座自会派人请你师父来。」
  「你、你——」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莫醉秋惊骇之余,连呼吸也觉得困难起来,头脑坐更混乱不堪。
  师祭神唇边噙着丝轻蔑笑意,淡然挑了挑眉,道:「你以为真能瞒骗得了本座?药泉用你的血炼制几次丹药无果后,就已经起了疑心,本座便让琴松又暗中去了趟断剑小筑。」
  男人没再往下说,可莫醉秋已明白过来。琴松原来是奉了师祭神之命下山去追查血灵芝的真相。
  他早料到事情终有败露的一天,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莫醉秋几乎就想立刻跳下床扑到师祭神脚边求情。
  甫动,大腿猛被少年在被窝里狠狠掐了一把,他顿时惊觉,强忍冲动,伏在床沿向师祭神哀求道:「是我劫了血灵芝骗家师服下的。此事确实与家师无关,请尊主放过家师——」
  「住口!」琴松低喝,一个箭步上前,抬手便煽了莫醉秋一巴掌,厉声道:「无知小辈,你诓骗尊主已是大错,还不快向尊主认罪!」暗中猛打眼色,示意莫醉秋别再激怒师祭神。
  他这点小伎俩哪里瞒得过师祭神,男人微微一笑,喝令琴松退下。
  「你放心,本座答应过把他赐给你,总不会给你个死人。不过——」他脆上笑容陡然敛去,如罩严霜,压得琴松与莫醉秋均透不过气来。「他若再坏本座的事,休怪本座无情。」
  男人拂袖,旋身扬长而去。
  「你好自为之吧。」琴松长叹,跟着快步走出了屋子。
  莫醉秋面如死灰,手脚都冰凉一片,愣了半晌,下了床就往外冲,没奔出两步,身后一紧,被少年拖住了腰带。
  「你想追出去做什么?」少年人虽瘦小,力气极大,硬把莫醉秋按进椅子里。
  「下山……」莫醉秋已经方寸大乱,喃喃道:「我绝不能让他抓我师父来炼药,我要回去,回小筑告诉师父,让他快逃,躲得越远越好……」
  少年气呼呼地道:「笨蛋!就算要下山,也不是趁现在大白天啊!你是想去救人呢还是送死,嗯?」
  见莫醉秋魂不守含,显然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少年也懒得再骂,径自过去把房门一关,继续埋头尚未吃完的饭菜,边吃边小声嘀咕道:「听他说话的中气,伤势可比我预计中好得快。唉,要是被他抢了先,那可麻烦了……」
  他一会皱眉,一会叹气,旁边莫醉秋却全然没理会少年,满脑子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回小筑通风报信。
  入夜时分,男仆和往常一样送来晚饭,取走了上餐的碗碟。这餐不再是清淡无味的药膳,换成了普通饭菜,还多了两道荤腥。
  少年连吃好几天的药膳,早已生厌,见换了菜式,欢然招呼莫醉秋:「快过来吃。」
  莫醉秋惦念着师父的安危,哪里有胃口,摇头强自一笑,道:「我不饿,小寒你自己吃吧。」
  「你中午都没有吃东西,还说不饿,难不成你是属骆驼的?」少年略带讥诮地翻了个白眼,搛起块红烧肉,陡地扯过莫醉秋,捏开他嘴巴,二话不说便把肉往他嘴里塞。
  「干、干什么?」奠醉秋没防备,险些噎着。
  少年又硬逼他吃了几块,才放开莫醉秋,低声道:「吃了这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下一餐。快吃,然后睡觉,过了子夜,我们下山。」
  「你要和我一起逃?」莫醉秋屹了一惊,但见少年表情严肃,绝不像是在说笑。
  少年没好气地道:「不逃难道还在这里等死么?我每天吃这么多难吃的东西,就是要尽快恢复些体力。」
  莫醉秋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顺利逃离祭神峰,再带上个累赘,成功的机会更是渺茫,当下连连摇头道:「小寒,你还有伤在身,还是等痊愈后再想办法自己一个人脱身吧,跟我走,万一我暴露了行踪。会连累你。」
  「我说走就走,你啰嗦什么!」
  少年蓦地火大,瞪视莫醉秋,下一刻似乎察觉到自己失态,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眸子逐渐蒙上层水光,泫然欲泣。
  「醉秋,我留在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的。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一定会小心,绝不会拖累你的。」
  被少年泪光盈盈的双眼凝望着,莫醉秋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忍心拒绝少年的请求,唯有点了点头。
  深夜如墨,月轮被乌云层层遮敞,仅有数点微弱暗淡的星光间或闪耀。峰项劲风狂吹,闻之宛若兽类低沉的咆哮。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在树影山石的掩映下小心行进着。
  「前面有条小道也能下山,不过到了山脚,还得想办法偷只小船。」少年在前带路,一路上已绕过了好几拨巡夜人手。
  莫醉秋开始有些诧异,后来一想少年是药泉的徒弟,自然对祭神峰的地形和岗哨了如指掌,便放下心,跟着少年走。暗中庆幸有少年相助,否则他独自乱闯,恐怕早就惊动了旁人。
  少年所谓的小道,其实是条隐藏在嶙峋岩石间的碎石羊肠小路,又窄又陡,有几段几乎与江而垂直,幸好石峰间滕蔓丛生,碰以借力。
  莫醉秋和少年花了将近个半时辰,方顺着小道抵达山脚,两人的衣服,都已被尖石枯枝刮破,手掌也破了皮。
  江风吹动着黑漆漆的连城江而,浪头一个接一个,不住冲刷着两人落脚处的岩石。前方一处地势凹陷,隐约透出点灯火,在大风中摇晃不已。
  少年小声道:「船只都停在那边石湾里,你去引开看守,设法拖延住他们,其余的,我来。」
  莫醉秋刚想叫少年不要鲁莽行事,少年已抓了颗石子扔向灯火处,一边将莫醉秋用力往明处一推——「去!」
  「什么人?!」看护船只的两名仆役听到石头落地的动静,从那片凹陷的岩石后转出。
  莫醉秋骑虎难下,只得故作镇定,朝那两人走去,道:「我奉尊主之命外出办事,特来取船。」
  那两人以前没见过莫醉秋,见他穿着黄衫,一身侍从打扮,倒没怀疑莫醉秋的身分,放下了警觉心,向他走来,道:「那你的令牌呢?」
  「令牌?」莫醉秋一怔,随即暗中叫苦。
  那两人中稍年长的一个笑道:「看你面生,大概是新来的吧?凡要用船,都得凭令牌来领,上边难道没告诉你这规矩?」
  莫醉秋偷眼一瞥,少年籍由夜色遮掩,已经从侧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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