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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清)博果尔之重返人间-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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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行过长廊,未直接进正殿,而是绕到了位育殿的后院中,那里光线稍暗,似乎刻意灭了几盏灯火,而院中种着一棵海棠树,树下长身玉立的人正是提前离席的顺治,博果尔见他手中提着一盏未点亮的六角宫灯,心中疑惑莫名。

    “小十一来了,”顺治笑着望向博果尔,招手让他到自己的跟前。

    博果尔心头更是泛起一丝诡异感,他走到顺治面前,端详着他手中的宫灯,感觉似乎跟平日见得有些不一样。顺治见他神情,默默一笑,取出火折子,将宫灯中的蜡烛点亮。

    五月鸣蜩,星斗满天,后院海棠树下,一盏烛火照亮了四方天地。博果尔瞪着顺治手上的宫灯微微发愣,“这是走马灯?”映光鱼隐现,转影骑纵横,六面灯屏上,如有数条红边锦鲤姿态各异在其间游动,时可见荷叶绿萍在其间浮动。

    顺治提起宫灯递到博果尔面前,性子如落在了他的眼中,原本漆黑的眼眸闪出耀人的光芒,他轻缓笑道:“你八岁那年喜欢上走马灯,却没有找到想要的图画。原本我答应要给你做一个,不想忘记了这般长时间。如今给你补上,只是多年过去,九哥的手也比原来笨了。”

    博果尔听了这话,眼色微微一变,他早已注意到顺治右手虎口处有道清晰划痕,又见他一直将走马灯提置自己跟前。心中纵有万般思绪,最后也只是将灯接了过来,垂首看着那欢喜游动的锦鲤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自小就喜欢这些小玩意,而这些耍货却因皇子身份而无法接触,那时候多是顺治不知从哪里学来,亲自手制给他。

    只是这些事,从两人形同陌路后,早已不复存在。如今顺治忽然旧事重提,博果尔心里即使思绪交织,但也不愿驳了当年九哥的好意。

    他眼里只是看着走马灯好玩,顺治却看着他心中爱痛难辨,他表面即使装得好哥哥的模样,但感情早已与当年懵懂的自己大相径庭;他的情感和理智之间时刻都像绷着一根紧紧的弦,在每个不经意间,都有一触即断的可能。

    原本抱着远观守护的承诺,却不想有朝一日幡然醒悟了另一番情感,而在将近六年的形同陌路中,他们的身边早非只有彼此,那比自己更亲近与他的人,让他心中的弦无时无刻面临崩断的可能。

    而只有在此刻,两人独处之时,看着他跟以往般温润和顺的笑容,所有的情感才安宁的汇成了一团柔软融化在心头,他欣慰地想,终是没有枉费他花费了半个月不停重做细琢的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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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情节是不是跑的太快了,有点走马观花。

    很想在一个月内完结,想来每章必爆字数。

    马上又要被派出去做课题研究,怕耽误到年底都无法完结。


 第四十三章

    螽斯的促织声从雕镂窗外间歇地传来。六月的天;碧空如洗;悠悠几朵白云点缀其中;天气渐渐的热了,坐在窗边,可以感受到暖风徐徐吹来;似乎空气的流动都变得迟缓滞慢。

    “博果尔;你哪来的这个小玩意?”师玄月突然出现在厢房窗外;稀罕地说道。

    这里是挨着府内湖边的厢房;临窗有张书案;四季变换时;博果尔会透过曲回的长廊,观赏湖面风景。此刻他撑肘支着头颅;另只手拎着只竹编的蝈蝈;那蝈蝈通体青翠,眼部点着两只豆大的黑石,四肢细瘦微微曲着,应是用刀细慢削出。

    整个形态惟妙惟肖,似乎随时都可能绷紧后肢蹦跳起来。

    “别人送的。”博果尔淡笑的回道,见师玄月伸手要讨着玩,没做多想递给她。

    师玄月巴在窗沿,将蝈蝈放在书案上,按下尾端猛然松了手,那蝈蝈瞬间蹦出了有一寸远;师玄月修行近千年,这些孩童的耍物早已模糊无记忆,这向来说风是雨、强硬烈性的美人在这一刻忍不住呵呵笑出声,像是得了很大的趣性。

    博果尔在旁看得有趣,也没去打扰她。

    师玄月玩了一阵才罢了手,心里的疑惑却未消除,她心里向来藏不住事,这会儿终是再旧事重提地问道:“最近见你偶尔会带些耍物回来,总不是开始怀念旧事吧?”她说出这话,状若轻松随意道出,语气里却有着丝不协调的打探。

    博果尔摇了摇头,并未回她的话,只是拎起竹编蝈蝈,转身走到一个矮红木柜前,伸手拉开柜门,将蝈蝈放了进去。

    师玄月在窗外,正对着红木柜门,匆匆扫过柜内,发现内里叠放着一些耍物、锦盒箱子、卷起的字画轴。她眼神利,这开门的寸许光阴,里面置放的东西已经扫过□。看到那些耍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些耍物已经有些老旧,而且并不值价。

    博果尔掩上柜门那刻,她视线落在了最底层的风鸢上,风鸢已经泛黄的纸面及上面绘画的两个小孩童,让她眉头更加锁紧。

    她清楚府中本有仓库,若有宫中赏物或者他人登门拜访送来的礼,都统一交由管家处理。而将老旧不值钱的玩意,反而慎重地私自存放在红木柜中,她再不通人情世故,也明白这些物件对博果尔该有着不同的意义。

    即使博果尔不说,她心中如何会毫无眉头,而博果尔的往事,她总是知晓一些的,而那人如今的举动,不管代表着什么,她都不想博果尔与那人再有太多牵扯。

    这之后,师玄月就缠着博果尔,借着想好好游玩京城的名头,不断拖住他进宫的步伐。博果尔虽觉得师玄月玩性颇大,但却从未深究过其中的根源,他在其中是个无心无意的,自然不明白其中的万般纠缠和暗处的相斗。只当师玄月本是个逍遥自得的修行人,为了自己入了王府不得自由,恐怕是憋闷坏了,自然是舍身相陪。

    这日,两人出行郊外至碧云寺,这里虽地势偏远,但碧云寺一则听说求签祈愿很是灵验,再则它依山而建,风景秀丽,正是花开烂漫时,□山道间时可见赏花踏青的人家。

    女人爱花,博果尔陪着师玄月将寺庙周遭转了一个时辰,见她仍是观花兴致不减,有些无奈的笑叹口气,讨饶不如到寺庙后院稍歇息再继续。师玄月这才反应自己与博果尔根基不同,这途中竟一直未休息,但又挂念后山大片的湖泊风景,这灵山秀水与她的修行元性相符,有助她对修行的通达悟性。想了想,便让他先去,自己随后再来。

    寺庙后院少见地种着棵石榴树,且花开火红、满树满枝,石榴树下一张圆形石桌,博果尔被僧人引了进来,就见着石凳上已经坐着一人。

    那正举杯喝水的人见着他们,也微微一愕,立时起身,朝博果尔行礼道:“给襄亲王请安。”

    博果尔见他站起,竟需要微仰头才能对视到对方的眼睛,心里也稍有吃惊,他与这位前小舅子见面不多,一次是在他与乌云珠的大婚上,第二次则是久远前在街头碰到他与他人“切磋武艺”。当年还差他半个头的小孩,不过两年就跟吹起一般长了起来。

    “确实许久未见,本王看着你一时都认不出来了。”博果尔上下扫了他一眼,语带调侃道。

    费扬古一愣,他是少数知道博果尔与乌云珠那笔烂帐的人之一,再加上是理亏的那方家人,心中已做好不受襄亲王待见的准备,却不想对方语气轻松随意,竟像是从未发生过那些尴尬事。

    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才接了话道:“费扬古与王爷有两年未见,也难怪王爷认不出来。”

    僧人见两人认识,双掌合十躬身退出了院落,留下他们去叙旧。

    博果尔勾起一笑,走到石凳上坐下,取了石桌上的空杯,将里面的石榴花瓣倒出,取过瓷壶给自己斟了杯清水。寺庙内给客人留的瓷壶中是后山的清泉水,甘冽清甜,合着寺庙中的木鱼古钟声,似乎可涤荡干净沉淀在心胸中、在凡尘中残留的渣滓。

    他喝了杯水,带着丝诡异的笑意回道:“本王在一个月前就见过你了。”

    费扬古尚还稚气的脸显出诧异,脑海里不停翻阅着一月前的记忆,竟然毫无头绪。

    博果尔见他神态,哈哈大笑,这少年老成的样子终于破功。他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道:“你当时在大栅栏街上正虎视眈眈瞅着那个‘持强凌弱’的公子哥,本王以为你会当场上去教训他,没想到竟会隐忍下来。”

    他会如此说,却是牵扯到两年前的旧事,他在路边偶遇费扬古与一批上三旗子弟“切磋武艺”, 费扬古当时无论身高、体型与如今都差之甚远,除了眼神里仍是一股子狼性,在武艺上受限对方人多势众,又多是年长的人,到后面差点活生生被打死。

    博果尔当时见他即使已经被打的晕乎,但仍不愿求饶认错,眼里的狠劲生生可以剜出对方的血肉,才出手将他自人堆中捞了出来。事后才知,他是见不得那群人欺弱霸女的言行,才义愤填膺地当了冤大头,而被他救出的人早遛得干净。

    费扬古自然也想起往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得王爷援手,经了这些事,也渐渐明白当年襄亲王告诫我的那些道理。”

    “呵,你不止是明白了,还举一反三领悟得透彻。”博果尔好笑地看着他,“上次那位公子哥听说后来被人蒙头罩脑在巷子里狠揍了一顿,身上的钱财也被抢的精光,到现在还以为是糟了贼,在家里闹得要死要活。”

    “……”费扬古脸上显出惊慌,他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竟直接被猜测到是自己,却忘记自己就算矢口否认,别人也拿不出证物指证他。

    他迟疑了会,才解释道:“当年王爷说,解决事情的办法有千万种,最愚蠢就是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和深浅的人。我虽然想上去直接痛揍他一顿,但毕竟对方府上与我阿玛是同僚,若真做了,想来对阿玛也不大好。”

    博果尔瞅着他,对方如今十四岁,从一个莽撞孩子成长到此,已是不易,再看他对自身的武艺修习也十分刻苦。博果尔自来比较欣赏这种性情,想到师玄月之前的话,他心中再肯定了两分,才慢悠悠的问道:“你今后对自己的打算如何?”

    费扬古盯着面前的人,思考半晌,才回道:“望有生之年能助皇上安定河山。”

    “志气不小,却无大勇。为何从不参加殿前武试?”博果尔神色一收,端着脸色看着他。

    费扬古满脸难色,但见博果尔对他似乎不大认同,心中不由有些难受,才含糊不清道:“阿玛的身体如今不大好,且……姐姐进了宫,叮嘱我们安分守己,不要有任何冒头的举动,免得招人闲话。”

    博果尔一听,蹙起眉头,“你的前程都不要了吗?莫忘了,殿前武试是真枪真刀的比试,在以往,无论出身贫贱、戴罪之身,若在武试中拔得头筹,都是草原人民敬慕的英雄。而这种女儿心思,你们如何当了真?”

    费扬古抿紧了唇,不再说话,他明白阿玛他们恐怕是愧于襄亲王,而不愿在外人前太多露面,只是如今见了襄亲王,才知一切是庸人自扰。襄亲王显然已经将他姐姐抛诸脑后,在民族大义面前,作为皇亲一族的他,清晰着自己的职责。而自己……还有着很长的路需要走。

    博果尔也不想太多苛责他,只是心里思忖着该将这个苗子如何培植?

    皇宫中,顺治也正逛着后苑赏着花景,跟随在后的喜儿看着盛开的繁花,笑呵呵道:“这些花儿开得真好看,有些花用来窨茶整好。”她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襄亲王好些日子没进宫,奴才也无法询问他想尝试哪种花茶?”

    她话音刚落,就被身旁的吴良辅瞪了一眼,虽然心中莫名,但仍是乖乖闭上了嘴。

    顺治的步伐已经一滞,停在株西府海棠树前,西府海棠花的幽香飘来,他扭头朝喜儿笑道:“小十一自幼喜欢清冽的香气,不喜甜,若要窨茶,这西府海棠恐怕不行。”

    喜儿闷闷的应了声,不知为何,她感觉到近两个月皇上和襄亲王相处似乎融洽了一些,可如今襄亲王久久未进宫,那难得的融洽转眼似乎就要消失无踪。

    而吴良辅虽捉摸不定皇上如今的心思,但眼里却看得明白,皇上跟原来有些不一样了,他晚上一般翻的都是皇贵妃的绿牌,却从未真正去过承乾宫,而是转道去了位育宫,这段时间来,外人都当皇贵妃仍在受宠,却不知皇上每夜都在位育宫中磨练着手艺,就快成了个合格的杂艺人。

    至于皇上为什么如此做,做这些玩意给谁,他们作为奴才自然不敢逾越本分去打听,即使知道也当做不知的闭塞耳听,吴良辅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就是因为他懂得本分,也懂得在宫中只有活得安分长久才是最后的赢家。

    顺治沿着枝头望向粉白的花瓣,静静沉吟,半晌低声慢慢吐语:“争如我解语花?”

    他早已知道这些时日博果尔在陪着福晋游山玩水,那两人的感情有目众睹,他想,自己应该是为小十一开心的,只是暗藏在心里的、讳莫如深的晦暗情感总是不经意的冒头。

    自幼他们就在一起,如果是六年前,他敢自诩无人比他更懂得博果尔的心思和喜好,反则亦然;可六年时光,一朝梦醒,自己想来不过如流水般悠悠而过,可却在两人间拉开了无法跨越的鸿沟,只是即使如此,他心中却穷凶极恶地想问问那女人:你真能当得他的解语花?

    不甘、刺痛、难受、无可奈何、甚至还有对命运的愤懑日夜在他的身心中盘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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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几天没写,又逢大半夜(困),感觉有些涩。隔了这么些天没更新,不好意思。


 第四十四章

    “博果尔;今日怎么有时间请哥哥吃酒?”襄亲王府内;岳乐大笑着举杯向博果尔敬酒。

    “堂哥回来这些日子,博果尔都没与你相聚;你可是贵人事忙,难请的很。”博果尔含笑与他碰杯;干掉一杯酒。

    岳乐嘴角一抽;笑意化作苦楚;他提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猛灌下去,“自我返回京师;虽是被提为亲王,但却开始掌管宗人府的事务;大局初定,为完备制度每日忙得脚不点地。”他哀叹口气,指了指自己的眼皮底下的青黑,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小心开罪了皇上?若不然,为何连一日休息都不给,就将这些头痛繁杂的事务抛给我。博果尔,你向来是个机灵的,与皇上亲近,帮哥哥想想,也好能顺着皇上的脾性走。”

    他们在湖边亭台中酌饮,湖中荷叶尖尖露,偶尔清香拂来,让人的身心都得以放松。

    博果尔听他说得悲催,似笑非笑地回道:“这我可帮不了,如今皇上……是皇上,也是九哥,就算是我,也是摸不准的。”他垂首饮酒,隐去眼中的深沉。这些日子皇上的言行,与他记忆中熟知的九哥渐渐重叠,但即使如此,今昔往昔又如何能完全相同,就算如今他是当年温柔宠着他的九哥,他也是六年来视同陌路、暴虐不解人意的皇上;就好像光和影的存在,不能相融亦不能分割。

    岳乐猛地拍了下脑壳,方是醒悟道:“瞧我这驴脑子,皇上毕竟是先为皇,再为兄,也是容不得随意揣摩圣意的。”

    岳乐虽然是个大老粗,说的话直接明了,偏偏还占了分理,在博果尔心中,他对顺治无法再产生童年时兄弟间的亲密无间感,也不过是如此认为。

    酒足饭饱,岳乐好奇的扭着脖子左右观望,问了句:“怎么没见到福晋?”

    “她去碧云寺礼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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