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生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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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那样的相貌,端丽逼人,秀美却又不失清正醇厚的风雅隽逸。
眼睛突然被刺痛,大概,慕少艾过得并不好吧?胸间顿时纠结难忍,莫名地,似入了魔般,昏昏沈沈逼得他相问,出口却是:“为何替我去死?”
“为什麽让我想想。”慕少艾的笑容更淡了,目光却投向窗外的雨,变得柔和悠远。
“哼,别再骗我。”
只要他活著,他爱不爱他,现在本是无关紧要,可羽人非獍仍是不愿放手地问著,就像一场梦境,终会肖想著能落到实处。以前,他半夜惊醒过来,总也在相信著,他们之间有场未尽的爱情,即使游移在暧昧的边缘,也温暖了慕少艾离开他后的每一个日出日落。
似有若无的笑意,散落在慕少艾半盍的眼睫里,他支头转眸看著他笑,风轻云淡抛出一句:“大概,因你是药师想留住性命的朋友,我定要护你周全。”
原来……
默然不语间,风走风来,檐下那只风铃又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声声悦耳,声声动情。
“这是?”
“林主送的。”
“林主对你很好?”
这话问的再冒失不过,林主自然是他再尊敬不过的恩人,但这一刻,羽人非獍却初尝酸意和落寞,虽然,明知这样的情绪既荒唐又可笑,更是毫无理由。但,他骗不过自己。
“呼呼,林主仁慈端厚,对谁都好。”
慕少艾突然披衣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去探窗外的雨。
他们挨得是那样的近,近的,几乎可以一伸手就相拥入怀,羽人非獍目光灼灼,看著他的背影。
栗黄外衣掩去一室的风情,也遮去了慕少艾所有曾有过的脆弱和悲郁,夏夜的雨点落在手心,却是融融的热,他笑了笑,回眸看著羽人,淡然道:“雨不会停了,你撑伞回去,姥姑娘母女还在等你。”
7、
慕少艾递过一把纸伞,提了灯笼相送,路面很湿,很滑,羽人非獍是应该劝他回头的,可他却自欺地希望著,到林外的路更长一些。
他说不出留下的话,却又不忍丢慕少艾独自一人面对这漆黑苦雨的夜,孤清如斯。然而,慕少艾的姿态如此之强硬,却终是不得不告别。
他驻立在雨中,久久看著慕少艾头也不回地提著那一点灯火,绕过院篱,渐渐熄灭。再回头,眼前的路,变成白茫茫一片的雾澄澄。
强抑下眼里温热的湿意,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令慕少艾如此失常地将他伸手推开,在他们之间,划出这样难以突破的隔阂、距离。
羽人非獍走了几步,却又回头,撑伞站在树下,守了一夜。
他不知自己想守的是什麽,有林主在前,这里本是世外桃源,自无歹人入侵,而慕少艾也足够有自保的能力。
那麽,他守的是什麽呢?或许,是慕少艾曾经那想护他周全的心吧。
雨越下越急,越下越大,肩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这一夜,他回想起许多过往,回想起药师慕少艾和羽人非獍相遇的点滴,他还未曾卧底翳流的日子。
恍惚间,又好似回到了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
那时,慕少艾在江南的药馆,小院里也总是有著淡淡的花香。花都可入药,春天是连翘,夏天是栀子,秋天是艾菊,冬天是白梅。
他总在晚上过去。每逢他去时,小院里都没有点灯,星光月华下,他总能找到因忙累一天而在花树下怡然睡著的慕少艾,又或许正悠闲地拿著他的宝贝烟筒腾云驾雾。他天黑而去,天明而走,更多时候,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说,只是坐在花下默默地拉琴,一曲又一曲,一曲又一曲,辗转重复。遇到慕少艾兴浓时,也会弹了铁筝相合,但更多时候,慕少艾总是懒懒地跟他讲古,最後又在絮絮叨叨中念著睡了过去,再心安理得地被他抱进屋放到床上。
从不会觉得这样的相处有何不妥,他也享受著这样的亲密。日子再平淡不过,他去的次数并不多,可那时候还没有岘匿迷谷,阿九也仍在父母身边,更无此後的诸多江湖风雨,有的,只是满院的花香、药香,和听他拉一曲胡琴的慕少艾。
现在,回忆起来,这麽多年过去,那样纯粹的安然、美好,他竟是再不曾拥有过了。
愈是回想,愈是清醒,朦朦胧胧间,天色也渐渐明亮起来,雨势渐小,却终是未停。寻思一夜未归,无豔定会担心,羽人看了一眼远处细雨中的院篱,化光离去。
一个时辰後,等他再来,慕少艾早已不在。
他又骗了他!
风雨杳如年
1、
清晨雨,雾蒙蒙,下过一夜後,终带了些许凄凉寒意。
慕药师的一双锦靴,早踩了两脚的泥,他踏著积水绕过残林外的一条小径。那条径上灌木丛生,枝叶多而稠密,显得纷乱拥挤。灌上有繁花,如白雪皑皑,临风开著。
他的脚步太过匆忙,擦过灌丛,几朵白花轻然飘落。
“谢了,毕竟是: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啊。”微笑著自语,他伸手接住一朵落花,端详了一下。
“落花甘为春泥,岂非是无情。”远处石桥上有人接口。
“林主。早起赏花好雅兴,不过,这悉茗也将谢喽。”
慕少艾迎上去笑道。
“我是在等你。”皇甫笑禅声音柔和,转身看桥下流水,轻叹:“我早知道你想做的事情,无人可劝。”
“又非闯龙潭虎穴,林主不需担心。少艾尽的仅是医者本份,换了林主,必也如此。”
“药师始终只对自己狠得下心肠。”
“哈,这样吗?那,慕少艾岂不是厚人薄己的傻子?” 慕少艾目光一闪,垂眸微笑。
“今日,我总算明白朱痕染迹为何再不愿见你。”
“哎呀呀,少艾以为,林主最是仁慈厚道,定不会揭人旧疤。”
皇甫笑禅无力摇头,缓缓转身,看他一眼,“走吧,小獍还没有醒。”
小獍大概还在做梦。
梦境或许十分有趣,红润的小脸向著晨光,微微笑著。
慕药师看著他,走到床前坐下,刚轻握住他的小手,他就睁开眼晴,醒了过来,“爹亲!你是带我回去吗?”
他是那样欣喜,就要爬起来。
慕药师按住他的身子,把被子重新替他掖好,笑问:“做什麽梦了?”
“呃,梦到小獍长大成人,在替爹亲教训欠钱的大坏蛋。”
“哈,结果怎样?”闻言,慕药师不由一笑。
小獍脸一红,嘟了嘟嘴,细声细气地慢慢说道:“还没开始,爹亲就来了。”
“呼,你怎会知道爹亲来?”
“爹亲身上有药香啊,小獍闻到药香,就知道爹亲来喽。”
暖意油然而生,即使他淋雨而来,雾重风冷。
慕药师低头,额角贴住了爱子的脸。皮肤微凉的触觉,令小獍不由一闪,却又马上主动贴了上来:“爹亲。”
撒娇的声音,招人心疼。
“嗯。你要乖乖听叔叔的话,等爹亲办完事,再来接你。” 慕少艾的声音里,多了份柔柔笑意。
“小獍会做到的。”
虽然满脸失望,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皇甫笑禅默送慕药师到林外,後者微笑著躬身一颌首,“小獍有劳了。”
“药师早去早回。”
“哈,有林主出手替少艾找寻其它几味草药,这尚欠的一味药引,自是不成问题。”
说完,化光,从容而去。
“我也希望如此。” 皇甫笑禅苦笑了一下,回头道:“申屠东流,速去林外通知羽人非獍慕药师的去向。”
“是。”
2、
苦境正值初夏,梅雨微笼,千里之外的蜀龙山脉,却是冷风呼啸,落叶萧索纷飞,秋雨瓢泼不休。
慕少艾施展轻功绝学赋雅风流,行色匆匆赶到山下,仰头只见雾深苍渺,蜀龙主峰狰狞险峻,高矗入云。
寂静中的气氛,却是一片森寒肃杀的阴笼。
“呼呼,看来古书上记载没错,这等毫无美景可赏,观之又令人胆颤的诡谲之地,也只有药师我,会来闯一闯喽。”
慕药师悠然自语,微微一笑,化光直上,暖黄身影转瞬间,倏忽止步。
原来,他已立於山腹中央,突起的陡峭石岩上。
在他脚下,就是万丈悬崖,雾深掩盖,看不见底的深渊。
慕药师一拂长袖,笑意闲淡,眼神沈静柔和,又隐隐透出坚韧之色,他迎风对著空谷,朗声轻松笑道:“嗨,千年不见人血,你们也寂寞了吧?”
说话间,右手持针,毅然一划。左手腕便有猩红鲜血,不断地流了出来。
温热新鲜的血滴,被风一吹,落到他脚下的深渊。
突然──
“呀………呀………呀………”
渊谷中,鸦叫声凄厉响起。
慕药师凝神低望,只见,一瞬间,脚下陡然乌云成团,无数黑影蹿动,仿似千万只吸血蝙蝠,向他群扑而来。
“哎呀呀,传言非假,果然有血鸦!呼呼,看来,这趟没有白来。”
他记得,多年前尚在药宗时,他翻阅过藏书阁的古书《异邪志》中,就有记载血鸦乃极邪之物,千年前就已绝灭於世,唯蜀龙山尚有此物。
此物性寒,素是依火龙属性相傍而生,自也染得火龙的戾气,暴戾非常,喜食新鲜血液,动物腐尸。
幸好,血鸦对环境十分讲究,千百年来也唯有这空寂无人的蜀龙山,适合它们生存,而不至於为祸人间。它们习惯在白天藏匿於渊谷,闻到血腥味後,才激起了噬血之性,尽数出动,围攻猎物。
“这麽多只?想吃了我?不行不行,药师肉太老,血也不够香。”嘴上虽如此,但眼见黑压压数千只噬血之物,俯冲仰翔,密不透风地围住了自己,纵使慕药师见多识广,胸有成竹,也不免心底不寒而栗。
临危中,他手中烟筒一挥,手腕鲜血顿时止住。衣袖翻飞,漫天银针出袖,射向距离最近的血鸦。
“呀………呀………呀………”
部分冲至身边的血鸦,嘎然而止,身中药针後,跌落深渊。
慕药师有备而来,中针的血鸦,均是伤口处瞬间鲜血潸潸,随即毙命,却激得它们旁边尚在围攻的同伴,立即放弃了慕药师,寻著血腥味道直追,俯冲而下,飞降住临空撕抢起中针同伴的尸身来。
一时,竟如千万颗黑色流星,齐齐陨落入渊,你抢我夺,场面壮观非常,也血腥、残暴非常。
冷眼旁观的慕药师,眉心微皱,眼神疾变,双手一旋,聚集阴阳两股气流,推轰击出:“平川定海!”
“呼呼,对同伴,有必要那麽残忍吗?那我也残忍一下好喽!”
收手,他一转身,崖下已是漫天血雨,纷纷扬扬,只剩残尸飞羽,还有几声零落鸦叫和空荡荡的寒风。
山谷顿时重归平静。
风雨拍打著身上的衣袍,慕药师垂眼,自嘲淡笑道:“多年未施武功,可药师我,还是毒辣不减呢!”
就在此时,大地一阵微震,隐隐传来某种长啸。
似得到一种秘密指令,渊底又重新聚集起一批黑压如云的血鸦,铺天盖地朝慕药师席卷而来……
“哈,你终於按捺不住,要现身了。”
风雨杳如年 续
3、
慕药师眼中精光乍现,脚下一点,人已腾在半空,拉开更多距离。
黑深的渊底,象有一头巨兽翻腾动荡,传来隐隐骇人的低吟。惊得半空密集的鸦群,以更快速度围扑向他。
雾浓深处,突然浮显两盏幽绿的光点逐渐灼亮,穿透雾层射来。
一时,长吟轰隆,腥味阵阵,狂风疾作。
“哎呀呀,这是要请药师我,下渊一会麽?”慕药师施展更为精湛的内功,稳住身形,以免呼啸的狂风会象卷一片落叶那样,把他卷入深渊。
狂风强劲,鸦群已近在咫尺,数量之多,之密,看得人头皮发麻。
“十字剑流!”
慕药师沈著应对,左手挥动烟筒在空中画出一圈圆线,右手出掌猛然击向渊底光亮所在──
轰!
渊下,两盏光点转眼熄灭,只听见水声激响,痛吼连连,搅得崖上腥味更重。
有什麽事物沈入了水底。转眼,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咿?不对,有水。”
慕药师凝神侧耳细听。
圆线的炙热气流包围了他,使得鸦群不敢再靠近半分,只能围在圆线外围,凄叫不止。
《异邪志》记载分明:蜀龙山,有上古火龙一条,属性热,凝天地炎气,结成火元珠。它腹内的火元珠配以药物,可治任何阴寒之症。而火龙依岩洞而居,百丈之外便会感其热气。
现在这只巨兽,竟盘踞在渊底水下,完全不似火龙习性,大误!
“是龙是蛟,朋友,上来一会吧!”
慕药师略一沈思,使出凭生绝学,隔空再击出两掌。掌底刚柔两劲揉合,画出太极阴阳,落入渊底,威大无穷,击起几声轰隆作响。
水响过後,浓雾渐去,鸦群四散。
他这才垂目看清,崖下竟是一个浩大,深不可测的水潭,污黑水面起了长形的浪头,形状十分诡异。在浪头周围的水面,漂浮著无数森森白骨,密密一层,有人有兽,令人胆战作呕。
“果然,是邪物!”
突然!一声巨响,一头巨大无比的黑色蛟龙,猛然冲破水浪,直挺耸现在他的身前。
慕药师心下一惊,他无法度量它的长度,只知此物蛟身仍浸在崖下潭中。
它居高临下,弓起在半空的蛟头丑陋可怖,一只蛟眼刚才受他一击,鲜血直冒,已经盲瞎,而另一只右眼,却绿芒暴起,正狰狞俯视著他。
腥臭味道,几乎喷到他脸上,阴寒彻骨。
“哎呀呀,师祖,您玩慕少艾麽?《异邪志》可没告诉我,有这麽丑这麽大只的蛟龙啊。”
说话间,他抢先出招,身影瞬间转移,推手连攻几招。
招式挟著惊雷闪电,击中蛟龙,它再次受痛,一声惊天狂吼,硕大蛟尾出水,带著无穷气劲和强风扫了过来。
“轰隆”!
尾风扫中之处,均是岩飞树断,声势可怖,力量大得竟是无法想像。
见状,慕药师不再恋战,化光疾走。无奈,他画出的太极圆线,已被蛟龙强劲力量冲破。他还是给蛟尾略扫到後背,被打得远远飞了出去。顿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仰天喷出。
幸好蛟龙有异,并未趁机追赶,而是立即沈入了水底。
渊下,浓雾重新聚笼,却隐隐又突现红光,还有炎热的气流。而血鸦闻到血腥味,再次前仆後涌尾随追来。
“平川定海!”
一招断尾,赢得片刻喘息,慕药师再次疾退,“赋雅风流!”
“白来一趟?獍儿的病,拖延下去只会丧命。若有落空,再遭此劫,或许会再度摧毁羽仔重建的信心?” 慕药师捂住胸口,拭去嘴边血迹,站在雨中沈思:“它似不愿离水,就算一只眼晴被击盲,如此暴狞之物,震怒中仍坚持盘旋水中。嗯,其中必有蹊跷!难道是在……守护某物?还有那红光?”
接近中午,雨势却丝毫未停,他守在山下,寻思对策。
“獍儿大限将近,不可再拖!”
4、
慕少艾!羽人非獍心焦如焚,化光急速往蜀龙山赶去,可因为不熟诡异的地形,而不停地迷路。
你要我再看著你犯险,然後作壁上观,无能为力麽?
急切的心,无奈到战栗颤抖,他第二次有了掐死慕少艾的冲动。
第一次有这冲动,是慕少艾替他挨掌丧命,他想闯到阴曹地府去掐他,这一次,是慕少艾不但欺骗了他,还再次置自己的性命於不顾。
快点!更快一点!
身形速度已达顶点,无奈此路又不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