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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煎(生子)-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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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笑禅抢先一步飞掠至他身前,伸手抱住了将倾倒在地的慕少艾。
  3、
  花红桑绿,栀子肥厚,开得浓香四溢。
  粘人的梅雨终於停了下来,晴光才破,晚霞穿篱落下,染了站在院里的羽人非獍一身,为他冷峻的轮廓,多添了几分柔意。
  晚风,吹得月白发带飘扬。
  白衣翩跹、黑发如缎,自是无人可及的秀逸出尘。
  姥无豔泪眼朦胧,远远看著他。
  这几年来,她确实爱上了这个男子。在她最狼狈、凄苦的时候,是他不舍不弃地守护在她身前,风风雨雨一路陪她走来。
  刚开始时,她以为他是对她有情的,否则为何做到如此地步,於是,心底再多卑微,人间再多污秽,她也象站在井底等待救援的失足者一般,揣著心中那半点温暖荧光,仰望著他,暗慕著他。
  他是她心中的英雄,也是她心中的企盼,让她忘却身後所有阴霾往事的根源。
  她总刻意地不敢去正视一点──
  他待她再好,爱的却不是她。
  他心里的人是谁,其实,她该早就知晓。
  他的失魂落魄,只在那个人离开东陲无名小镇後,她才第一次看见。他在雨中坐了一夜,什麽也没有说,但她看得见他的快乐。
  那些快乐,就仿佛新生的树叶,会在夜里也发出微光,淡淡流动著满心的情愫和向往。
  以前的他,只是活著,这以後的他,却是带著希望地活著。
  她问宵:“你们出去究竟遭遇了什麽?”
  宵也是摇头:“我们买了一把你喜欢的伞,然後羽人遇到一个叫慕少艾的朋友,可是他不愿见他,逃走了。”
  慕少艾???
  刹那间,她感到从头至脚的冰凉。
  她早听过太多关於慕少艾的种种事迹,能使翳流一夕覆灭的男人,能为羽人从容代死的男人,已经不是优秀二字可以形容。
  羽人深信他还活著,即使他躲避著他,他仍是感到淡淡的喜悦。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们总会见面。
  她隐隐觉得害怕,这种害怕来自女人的直觉,直觉他会因慕少艾的出现,而离她远去。世间万事冥冥中皆有定数,她不是没使过一些小小伎俩、小小手段的,但兜兜转转一圈,獍儿病重,他们还是相遇,再度重逢。
  重逢一刻的暗流汹涌,她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可面对慕少艾,她根本无从恨起。他两度救她们母女性命,他明明质疑她和羽人的关系,却仍保持长者的自持,尽心尽力地帮助她们。这样光明无垢的一颗仁者之心,她自惭形秽,彻底折服。
  而羽人陷得有多深,看慕少艾的眼神有多眷恋深情,旁观者清,只有她最清楚。
  在慕少艾不计安危闯蜀龙山,前夜又置自己失明於不顾全力抢救獍儿,在羽人对他当众掷下承诺那一瞬,她就知道──
  这场镜花水月的梦,她做的太久,也该醒了。

  月迷津渡 续

  4、
  “羽人。”
  “嗯。獍儿?”
  他回头,侧目看她。墨绿眼睫低垂如扇,俊秀的脸上,蒙著忧思,也蒙著廖落。
  姥无豔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她是那样恋著他,可他心中的位置,却永远只为慕少艾而留。
  “她在屋里睡得很香,我出来走走。”
  “恩公他……”
  他转开了脸,淡淡道:“醒来又睡著了。”
  “你为何不也守著,让他一睁眼,看见的那个人便是你?”
  “有林主守著,他不需要。”
  “可你说过,要做他的眼晴。”
  羽人非獍有些意外,抬眼看她,见她看他的目光,却是格外的坦诚。
  她凄凉一笑:“你很爱他。”
  心事被当场戳穿,他心头猛然狂跳,眼光迷茫而又温柔,一时陷入沈默。
  半响,他简短答道:“是。”
  语意十分轻柔。
  她捂著脸,忽然就无声哭了。
  她说,对不起,羽人对不起。
  “没关系。” 他略显失措,低声说。
  原来他都知道。她那些小心思,小阴暗,他们全都知道。
  曾经,她总对世上男子失望,现在她却明白,这两人都是同样的心胸霁月,唯她小人之心了。
  “我和獍儿都会想你。”她又羞又愧。
  “什麽时候走?”
  “明天。宵明天来接我们。”
  “嗯。无豔,过去已不再重要。你和宵,獍儿,会过得快乐。”
  他那样看著她,眼光坦荡,话语诚挚。万分的关切怜惜,像是好友,又像个兄长。可都和爱情无关。
  这样的目光,令她悲凉心痛,胸口起伏得厉害。
  “别动。求你,别动!就一次!”
  最後的告别,姥无豔再难抑制内心的情感,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羽人非獍。即使,只能拥有这样的一刻,即使他对她从无它意,可能拥有所爱人一瞬的体温,她此生已别无它求。
  “你和恩公……要幸福。再见。”
  羽人非獍退闪不及,听到这话,便也不再挣扎。
  “抱歉。”他说。
  风过,脚边飘落绯红满地。
  5、
  慕少艾睡了两天两夜,才悠悠转醒。
  醒来时,屋里空无一人,他摸摸索索走到窗边。
  夕阳余光越过窗棂,在地上投下叠叠阴影。临窗有风,吹散沈郁,换来胸间一时的清新,可惜光线太过刺眼。
  他捂起眼晴,等慢慢适应後,才试著放开了手指。
  只见,院中白衣玫裙一对璧人,袂影翩然,相拥成落日下一幅美景。
  冤孽!这幕美景,他竟是看得十分清晰。
  他失手跌坐在地。
  犹豫不诀绝非慕少艾的处事之道,可当事实放在他眼前时,落寞远比豁达来得更摧肝裂肺。
  他不过是个用情过深的凡人。
  阴影交叠笼罩,阴暗渐生,寒气从脚底延到腿,慢慢地爬了上来,蔓至全身。
  涌起的雾意,积蓄在眼底,双眼顿时疯狂地剧痛起来。
  然後,他发现,他这次彻底的,什麽也看不到了。
  四周再无半点光线,沈入永久的黑暗。
  一瞬间的万念俱灰。
  “羽──叔叔!”
  手持星疾的阿九,就在这时,忽然掠进小院,飞身扑向羽人。
  阿九的声音!
  慕少艾想要起身,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忘了他。”
  手的主人,从後面向他靠近,给他有力的支撑。
  “为何执意只识得他的好?这麽多年过去,可否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药师?”
  6、
  “阿九?”
  羽人非獍护着姥无艳疾退。他不明白,阿九为何突然出现,又持剑相杀。
  “哈,愧不敢当!”阿九笑得似嘲若讽,冷声道:“谁是你家阿九!”
  星疾剑风呼啸,直扫向他的颈脖,剑意猛烈,来势汹涌。他拽着姥无艳,在半空险险避过,只是退让,却始终不拔腰间寂灭。
  “拔刀!”
  阿九气得涨红了脸。
  “哇”—— 突闻一声孩啼,是獍儿醒了。
  “无艳,你先走。”
  羽人护着姥无艳,双手一推,背后留出空门,阿九空中发剑,直刺过来。
  “哧!”
  身后衣襟已被剑气所裂,羽人转身掠过,低喝:“阿九!”
  ——不要胡闹!
  阿九虽早已长成青年,在他心中,却仍是和多年前一样亲切,他并不愿过度斥责于他。
  “哈!”阿九一声冷哼。
  羽叔叔连空门都留给了他,丝毫不防备他,却又一心护着那个女人!而自己分明可以伤他的,紧要关头,却下不了手!还谈何保护少艾!
  恼怒交织,他挽起剑花,又要再攻。
  “阿九,药师让你进来。”
  这时,林主的声音,从内屋传到外院。
  “少艾!”
  阿九略一迟疑,心有不甘。
  “快进来。”
  林主不急不缓,再次传话。
  “我不认识你!薄情寡义!”
  阿九恨恨瞪羽人非獍两眼,不情愿地收剑入屋。留下羽人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手握被他斩裂的衣摆,满脸的茫然。

  月迷津渡 再续

  7、
  阿九掀帘进去,只见慕少艾面容憔悴地斜靠在竹椅上,双眼蒙著白布。
  听见他的脚步声,他便微微歪头,呼呼一笑,唤道:“阿九。”
  “喂!你这麽大的人了,死过一次还不够吗?要把眼晴也弄成这样!”阿九注视著他,满心酸涨担忧,一开口却全是埋怨。
  “喂!我说阿九啊,你特意前来,只为加重老人家我的病情吗?”
  还是那样欠揍的笑容。
  “朱痕说得没错,你果然就是一个阿呆!”
  嘴上虽是不饶人,阿九上前诊视他眼晴的动作,却放得既轻柔又小心。
  “哈哈,你这是在怀念忤逆我的滋味喽。”慕少艾爽朗一笑,轻拍阿九的手:“放心,慕少艾还是那个慕少艾,不过小小失明。”
  “喂喂!你,还真是……”
  活该两个字差点就夺口而出,可见慕少艾弄成这副凄凉模样,阿九再难按捺,也将想骂的话吞落喉中,胸间更添郁闷。
  “耶,阿九,身为一名合格的医者,却忘记医人者必先自己放宽心,这对燃起患者战胜疾病的斗志,可是大忌。”
  “是啦,是啦!疼吗?”
  “哎呀呀!药师我大风大浪走来,什么没见过,这点小意思,算得了什麽。”
  “是啊!你就逞强吧!”
  阿九拿他没办法,便向罪魁祸首撒气,回头再瞪羽人一眼。羽人非獍浑然不觉,只目光黑沈,静静立在门外窗边,看著慕少艾默默出神。
  那样的目光……
  唉,羽叔叔,大概也很难过……
  阿九不由心思暗转。
  “药师,药已经凉好,先喝药如何?”
  坐在慕少艾身侧一直默然观望的皇甫笑禅,突然温言出声。他亲手端起桌边的药碗,舀了半勺药汁,细心地吹凉,试了试温度,送到了慕少艾的嘴边。
  “呼呼,有劳林主,我自己来就好。”
  “药师何必见外,来,喝药。”
  皇甫笑禅执意而行,竟是少见的强势,一手半搂住慕少艾,让他更舒服地倚靠著自己;一手把汤匙往前一送,药汁便灌进了慕少艾的唇间。
  这样亲密的姿势,毫不避嫌的举动,让突冗的暧昧感不自然的四处升温流窜,就连阿九都嗅出了不对劲,尴尬地一回头,极快扫了羽人一眼。
  羽人非獍的表情霎那凝固,右手一抖,握捏成拳,立即垂下的眼睫,飞速掩住痛苦外泄。他想要上前,却又倏忽止步。最终,仍是缓缓转身,默然离去。
  这……阿九忧心重重,再看不下去,冲到皇甫笑禅面前,夺过药碗,干笑道:“哈哈,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少艾?”
  慕少艾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呼,我家阿九啊,总算知道孝敬药师我了。咳,林主,还是让阿九来。”
  “药师?”
  “林主有心了。但慕少艾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侧耳辨听着羽人离去的步子,一声一声踏在心上,越走越远,忽然间慕少艾只觉得精疲力尽。
  “哈,这只会让慕少艾更看不清自己,更无地自容。”他低头浅笑,一副解脱後的释然。“看不清自己的心,也就摸不到面前要走的路。若在年轻时,慕少艾遇到这种事情,或许还会执意找寻一个答案,而现在,这种事,对慕少艾来说,已经觉得太麻烦。也无心再去改变什麽。得与失,知天命而为,顺造化而生,所谓缘份纠葛,看透,也就罢了。”
  “你变了。”
  “人总会变。就像人年轻之时与人相知相交,初始浓烈,一齐月下听琴,斗酒放歌,横戟赋诗两相和,当时以为可以永志不变的,最後,还是会因各有各的道路要走,而错手而过。慢慢地,也就学会不再强求。把情感埋伏心底,把回忆留在昨天,也是人生一种残缺的美啊。”
  “……唉。”
  面对好友诚挚的剖白,豁达而又倔强的言辞,相劝的话,到了嘴边,再难出口。被慕少艾识破用心的皇甫笑禅,终只能摇头,长叹一声,起身将慕少艾身旁的位置,让给了阿九。
  “少艾少艾,你还有阿九我啊!还有朱痕,还有小獍,我们永远陪在少艾的身边,绝不会变。”阿九急道。
  “嗯?是啦,是啦。阿九少爷,你再继续煽情,手上的药凉透以後,可就又要你重煎三遍喽。”
  “是啦,是啦,喝药!”
  “是、好,九少爷息怒!你已是大人了,这样会……”话没说完,嘴已经被一勺药汁堵住。慕少艾恍然而笑,这大概也是幸福,失去的不可在,拥有的仍然这样多,何苦纠缠。
  8、
  林主一直是羽人非獍敬仰的人,不只是恩公那麽简单。恩情可以报,尊敬和仰慕却不能失。他独力撑起偌大一个残林,为无数残缺病患给予庇护,他比谁都有资格得到幸福。
  羽人非獍不愿逾越,却又陷入对慕少艾的情感中,无法自拔。
  他再经验不足,也明白爱一个人不是出让,可林主为慕少艾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或许林主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和慕少艾相惜的朋友,一个真正温厚的仁者。但想拥有慕少艾的心情,总是充满自私和排外,羽人非獍再一次陷入到嫉妒的折磨。
  慕少艾的心思,他始终是猜不透。他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慕少艾待他宛若亲子的言辞,但他又在怀疑,慕少艾是否也这样看待自己。
  这麽多年过去,他仍是无法让慕少艾放心的人吗?所以,慕少艾才会一次次的出手相助,又一次次的受难牺牲。
  而他,或许也只是想要慕少艾快乐。
  如果林主能够给他。
  月光下的路,铺满了凋谢的悉茗,厚厚一层,仿佛落下孤灯的白雪。
  羽人非獍从浓雾中慢慢走来,想起无数个风雪为伴的长夜,总会有个暖黄身影从他身後走来……酷冷寒意中,萦绕不散的,是对方略带药甘味的浅香。他一回头,那人便转开脸去,垂下眼睫,轻摇烟筒,微微笑着,说些逗他生怒的话。
  慕少艾……心中压抑多年的情感,来回涌动,澎湃不止,促使羽人非獍化光入院,身不由己地,梦游般地,推开了那扇半掩著的门。
  等他回神,人已站在了慕少艾的床前。
  慕少艾睡得很熟,月华微笼,眉目略显出白天没有的脆弱。羽人非獍蹲下身来,半跪著凝望他,眼眶红透,慢慢涌出湿润的光芒,目光轻柔,辗转心疼。
  这便是他一直深深眷恋的男人。是自己把他害得这麽凄凉。失明,他一定也会害怕,也会惊惧,再坚韧不拔,他也是个人。
  慕少艾的眼晴……羽人非獍心软得塌陷下去。
  他伸出手来,指腹轻轻抚过慕少艾的眉目,却始终不敢放下来。隔著空气和那半分距离的面容,温软带了淡淡烟草味的呼吸,对他来讲,都是致命的吸引。
  卑微地沈迷著,酸楚地疼惜著。
  睡梦中的人,突然皱起了眉头,额角一串冷汗,顺着脸颊弧线滑落。
  羽人非獍顿时愣住,一转眼,手抖得不能克制。
  “你……很疼吗?”
  他轻声问。
  黑暗中,只有冷冷月光相照,没有人回答。
  他知道他不会听见任何回答。
  这麽多年来,不管慕少艾生或死,他孤独的真心渴慕,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永远听不到一句回音。
  这份痴诚,中间跌宕曲折,终无处言诉,无以开口。
  哈!他在黑暗里无声悲叹。
  为自己永远的笨拙小心,也为自己卑微纠痛的内心。
  清晨,悉茗漫天弥地飘落,阿九护著慕少艾告辞离去。
  皇甫笑禅目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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