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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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惊讶了,她的目光第一次转向我,我望着她,清楚地看到她眼神里渐渐泛出的恐惧和惊惶。
“请恕我无礼,帝释天将军,请您也在第二排就座。”
我和毗沙门天坐下后好一阵子,宴会厅才渐渐被鱼贯而入的宾客们填满。放眼望去,满眼皆是把自己打扮成一株株紫铆树的人。他们全身上下都挂满了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石榴石,以及我完全说不出名字的五颜六色的东西。欢声笑语夹在衣香鬓影之间穿梭流淌。有些人看到了我和毗沙门天,故意将半张脸藏在酒杯背后对我们指指点点。我并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这些软弱的、可笑的、无用的蠹虫,只要提起长剑向他们轻微地一指……他们就会像狂风下的枯叶,纷纷拜服在强者的脚下。
不值一提。这都不值一提。只要我想要,这三十三天之上的忉利天善见城里,难道还会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吗?我望着自己的手,这双筋肉虬结,遍布伤痕的手,它们将获得我想要的一切。无论是神是佛,是妖是魔,是命运的绳索还是天上的星罗,只要妨碍了我,我都会将它们一一粉碎。
然而究竟什么才是我想要的?自从我向毗沙门天说出那句话以来,已经过了三十五年,日复一日的军旅生活已经让我渐渐厌倦。我已经足够强大,虽然为了安全着想,我着意克制,但多闻天已经不再能够成为我的对手。那么还有谁值得我去挑战?
还有一个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
阿修罗王。
这个名字响彻整个天界,伴随着它的是无数故事和传奇。据说他年纪轻轻便执掌王权,一手辅佐天帝,共同开创盛世。据说他的剑术如鬼如魅,无人能敌。据说他的幻力比他的剑术还要强大,让人防不胜防。
天界最强斗神,无需置疑,无可争辩。
我偏偏想辩上一辩。
为了颠覆天界而出生
六
不知不觉间,宴会厅已几近全满,只有最前排和中央的三个位置还空着。毗沙门天低声告诉我,那是天帝、公主吉祥天与阿修罗王的座位。他又补充道:“不过刚才听夜叉王说,阿修罗王不会出席晚宴,据说今晚阿修罗族要举行典礼,遴选下一任的巫女。”
我点点头。看来今天是见不到阿修罗王了,那么就等到明天正式的庆生仪式上再说吧。
又进来了一些人,他们陆陆续续在前排落座。毗沙门天一一为我指点:
“那是东方将军持国天,旁边的是他的夫人,天界第一乐师乾达婆王,那个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
“那是西方将军广目天,他刚刚上任不久……和他交谈的是龙王,她的才能远在广目天之上,在当今天界,她的剑术是数一数二的。”
“南方将军增长天也没有来,他派的特使是……哦,是武神将迦楼罗王,他带来的是他的女儿,今天来的孩子还真不少,夜叉王也带来了他的两个儿子,据说大的那个剑术很不错。”
“请您注意那两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她们两姐妹是星见家族的继承人,有天眼的那个叫九曜,另一个叫般罗若。九曜就是现任星见。天帝并不经常召见她,据说是因为她和阿修罗王过从太密,让天帝起疑。现在天帝虽然表面上十分信任阿修罗王,但实际上还是和以前的历代一样,对阿修罗族严加防范。”
就在这时,门开了,在一群随从的簇拥下,天帝带着他的女儿走进大厅,喧嚷的厅堂陡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起立。
每双眼睛都注视着那位据说是开天辟地以来,最贤明也最仁慈的君主。在他的脸上我看不出来什么值得敬仰的东西,相反,倒是充满了令我厌恶的软弱与卑劣、下贱与伪善。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这些强悍的人都聚集在这里,可却没有人抽出剑,指向眼前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而却甘愿屈身跪拜,任人驱使?
六百年的生存告诉我,无论何时何地,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占据最高的位置。他们必须拥有毫无瑕疵的强悍,才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彻底的被打倒。这不叫做背叛,因为是他们首先背叛了自己。
可是从何时起,天界的权柄却被这样的一群孱弱者所把持?真正的强者被侮辱,被迫跪拜在弱者脚下。狡诈的豺狗集结成群,孤独的虎豹只能俯首称臣。我不能容忍。是的,我必须改变这一切,我只需要时间,一点点时间。能够打败他们的人,必须比豺狗更狡诈,比虎豹更凶猛,而我正是那样的一个人。
为了颠覆天界而出生的人。
隐秘的心事
七
望着满眼恭臣顺民,天帝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手旁的吉祥天公主也在微笑,说实话,她的笑容可比天帝的顺眼多了。就在这时,我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极低微极低微的叹息,低得像一滴血滴落的声音。
毗沙门天,这就是你心上的事么?
我重新打量起那个小公主。显而易见的是,她很美丽,不过,并不能算是极端的美丽。行伍多年,我斩杀过的魔兽和拥有过的美女一样,都多得难以数计。人族的美人决不逊色于神族。相反,她们短暂的青春更催生了动人心魄的美。那种如同晨露一样瞬间迸发又瞬间灭失的脆弱之美,是神族那凝固于时间的完美容貌所不能比拟的。而且,短暂的生命令人族懂得如何更加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欲望。对他们来说,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会浪费时间在虚无的事情上,也不会压抑和扭曲自己。在这一点上,我更喜欢他们。
而神族就无味的多了,他们既狡诈贪婪又懦弱虚伪,就连本该最亲密的人之间,互相欺骗也是家常便饭。比如说,眼前就有一桩正在上演的剧目:艳丽非凡的乾达婆王不理会她的丈夫,却放任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夜叉王那边。她在看谁?似乎不是粗犷的夜叉王,那么难道是他身边的两个男孩?那两个孩子,一个像足他们的父亲,神情粗豪坦率。而另一个却正相反,他有一双深黑的眼睛,忧郁沉静得不像是夜叉族的人。那孩子会成为一名强者,因为他像磐石一样冰冷坚硬。乾达婆王,他是你发现的人吗?他让你那寡淡干瘪的心头一次感受到了瑟缩吗?你打算怎么做呢?面对一个比你的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你敢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去要他吗?你不敢,当然不敢,因为你是有夫之妇,是高贵的王族,是祭台上的牺牲。你就继续看下去吧,这孩子是永远不会回应你的。你是风,不可能穿透磐石,只有火焰才能让最顽固的石头战栗。可你们这些无能的神族,就没有一个配拥有火一样的生命。
可悲的神族啊,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去虚掷、去浪费、去观望、去等待。可你们永远不知道,如果你不追求,就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不把握,那么就只能永远的失去。世界对于任何人都是公平的。神族的生命更长久,那么痛苦和遗憾也会更多,比人族多得多。我绝不会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对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要伸出手去,攫取到尽。
而你,毗沙门天,你也只能这样看下去吗?这几乎不是我认识的你了。那个小公主,就算她是天帝的女儿又怎样?你是勇猛的战士,是能斩杀万军的强者,是众望所归的将军,你想得到的,凭什么不能得到?毗沙门天,不要叫我小看了你。
阿修罗王出场
八
天帝落座,吉祥天落座,见此,以四天王为带领,众人也纷纷坐下。
天帝举起酒杯:“众位天界栋梁,今日见到大家相聚于此,朕心甚慰,天界能有今日之和平繁盛,诸位功劳堪慰,愿天界和平永存,愿圣明之光永照。”
诸人齐道:“愿圣主英明之光永照!”当下便齐齐干杯。
这番仪式让我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一群弱者的自吹自擂,一群蠹虫的掩耳盗铃,一株枯树的回光返照?不,这都不足以形容这愚蠢至极的场面。真正有理智的人绝不会忍耐这种木偶戏一样的侮辱,对强者来说尤其如此。我扫视一周。只见持国天忙着大吃大喝。乾达婆王心不在焉,眼神飘空,连女儿警惕地望着自己也意识不到——这对母女中,倒是那个女儿看上去更成熟一些。广目天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不屑,合我的胃口。迦楼罗王和他的女儿都有些不快。夜叉王也一样。九曜端坐着没有动杯,似乎还在等待什么。而她那双生子妹妹正在偷看我,看到我望着她便移开了眼神。毗沙门天仍在满腹心事地望着满脸愚蠢欢笑的吉祥天。
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人走进大厅尽头的门,顺着大厅的外围从饮酒作乐的人们背后走了过来。他的步伐一定很轻,因为那些离他最近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经过。但他身上似乎有一层极淡薄的金光,如同缓缓摇曳的火焰,让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强大但柔和的力量中,让我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是的,那是力量,是毫不掺假、纯粹无垢的力量,我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个人拥有极其强大并且特别的力量,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究竟是谁?我的眼神一直死死盯着他,直到他慢慢绕到大厅外围的正中间,从分割大厅为两半的通道上慢慢走近,向着天帝的位置走近。我才看清了他。
他有一张十分苍白的脸,眉眼异常的谦冲抑郁,但却又隐含着一丝锐利与决绝,很难想象这两种印象会共存于一张脸上,但确实如此。高傲与谦逊,桀骜与温柔,冷酷与热切,坚忍与脆弱,这种种截然相反的特质都显露在这同一张脸上,让我简直分辨不清,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但我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人拥有毫无瑕疵的强悍,是那种我已为之努力一生的强悍,我以为只有我才知道它、追求它、试图掌控它。但在这个人的身上,我的梦想居然已经成为现实。
他究竟是谁?我死死盯住他,果然,金色的瞳孔,尖削的耳朵,这些都是斗神血统无需证明的证明。我曾想象过阿修罗王,但他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这时,宴饮无序的人们也发现了这位安静的迟来者,大厅里又安静了下来,比天帝进来时更加安静。吉祥天、持国天、广目天、龙王、迦楼罗王、九曜等贵胄纷纷起立向他行礼。而他也一一回礼,一举一动都均衡舒展,让我想起战场上最完美的劈刺。
最后连天帝也不得不笑脸相迎:“阿修罗王,我的爱卿,您为何姗姗来迟?”
“陛下,恕臣无礼。”他屈身向拜,像一盏被狂风吹弯的白莲。
我忽然感觉到一丝绝望,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能望着那个发光的背影,任无端的情绪逐渐蔓延过我的心。
目不转睛
九
那个晚上后来的一切,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不论我看向什么,听到什么,摸到什么,说了什么,我的脑中都萦绕着同一个影子,挥之不去。越过层层人群,我遥望着他。看到他莞尔、称觞、移樽、嘱致、陛对、谕咨、顿颔、抵掌。就算仅有这些动作,但他的节奏感与对身体的控制力仍是无可比拟。这就是战神,完美的战神。
我看他时而侧身恭谨与天帝交谈,时而温柔回应吉祥天的笑语。小公主对他的态度,是毫无保留的喜爱、依赖与信任,难道她看不到自己父亲眼中克制的戒备与妒忌么?
我还看到九曜轻轻走到他的身旁,俯身和他交谈,她的神态与姿容,都克制不住地流露出倾慕。可面对她时,他神情中的柔和消散了,余下的庄重异常严肃。显然,高贵的星见血统虽然足以与阿修罗族相配,但这一次不行。
我还看到直率的龙王对他毫不掩饰的敬仰,他的回应如熙春般和蔼温暖,让英气勃发的龙王眼中也升起一抹少见的温柔。
可无论他在做什么,无论他在与谁交谈,无论他是微笑还是专注,他的眉目间,始终有挥之不去的忧愁。
为什么?为什么忧愁?你拥有一切,为什么却仍如此忧愁?望着他,我几乎有些愤恨。我几乎想不顾一切走到他的面前,问他你究竟想要什么,你究竟还要追寻什么。
可那样只会换来他的轻蔑与无视吧。尤其可以预见的是,这轻蔑与无视还将隐藏在滴水不漏的礼貌背后,让人无可奈何。
不,我一定会有办法的,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改变星辰的轨迹。
这不只是说说而已。
天界第一的歌者
十
夜色已深,宴饮已晏,众人的兴致都低了不少,神官和贵妇们渐渐停下交谈,而是懒洋洋靠在座位里,等待天帝下达散场的旨意。
然而那个老东西却存心与人作对一样,兀自兴致勃勃与乾达婆王谈个不休,整个大厅里都能听到他们俩的对话。
“这么说来,你的琴声可以引领死者的魂灵抵达幽冥的天国,这并不仅仅是一个传说了?”
“是的,陛下,历代乾达婆王都继承了这力量。以前曾有过这样的传统:在战斗之后,乾达婆王须到战场上奏乐一首,以送走战死者的魂魄。”
“当今盛世战乱皆休,此用何为?看来还是朕委屈了你族的力量啊!”
“陛下,四海皆安是万民之幸,是陛下的英明,乾达婆族又岂非沐浴英主之恩的子民呢?又怎有委屈一说?”
这几句话让我觉得很不入耳。战乱皆休?四海皆安?那天天烽烟四起的边疆算什么?死去的战士与平民又算什么?虽然早知善见城里伪饰和平的习气,但当亲耳听到时,还是让我惊讶于这虚伪和谎言,究竟已经无耻到了何种地步。有同样感受的不只有我一个,龙王、迦楼罗王、夜叉王等镇守四方的王族都沉下了脸,他们带来的孩子也满面愠怒。不愧是名门世家的继承人,虽然年纪还小,可这些未来的武神将们都已经早早在战场上经历了试炼。
天帝和乾达婆王的对话还在继续:“……这么说来,这倒是一一对应的了,天界第一的琴师能够引领死魂归于幽冥,而天界第一的歌者,就可以将死魂从幽冥召回人间?”
“是的,陛下,但这并非死而复生,死魂的归来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必须有生者强烈的思念,只有以这思念做引,歌声才能让死魂重新出现在思念者的梦中,并且栩栩如生哦。”
“哈哈,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岂不是朕想要见谁就可以见谁了?”
“并非如此,陛下,只有最强烈的思念才能召回死魂,而且死魂也只能出现在生者印象最深的回忆里,就像把往事又重新回放,来来回回只是那一段。”
“这样的话,倒是不值一提了。”
“陛下说的极是,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人这样做了。”
谈话暂时停顿了,在这短暂的空白中,吉祥天公主响亮地打了一个呵欠,随即用手捂住嘴,脸全羞红了——可她望着天帝的眼神里却丝毫没有害羞的痕迹。
体贴的天帝果然注意到了女儿的失态,他向她俯身过去,问:“吉祥天,你累了吗?”
吉祥天微微点头,声如蚊蚋:“对不起,父皇,我一时……一时……”
“没关系,是这个宴会拖得太晚了,那么就到此为止吧,明天还有一天的庆典,没必要将所有力气都在今晚花光,你说对吗?”
这最后一句话问的人是阿修罗王,正聚精会神听着父女对话的他此时含笑颔首:“您说的极是。”
天帝似乎心满意足了,他终于站了起来,大厅里的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注目天帝携着吉祥天的手,缓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