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不负作者:新鬼轿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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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里蜀山一炷香的时间后，星璇的脸色已经不再苍白，然而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
　　思堂看着他安然沉睡的样子，忍不住想：倘若他刚刚一时兴起把他扔到外城路上不管，这人会不会还睡得如此安稳？
　　这样想着，就仿佛冰雪消融，之前的争执不满都尽数抛诸脑后。他相信若换了其他人，星璇都断不会这般信任，也只有确认自己会去帮助他时，他才敢放心地晕过去。
　　他把他当做至交，可以托付生死。
　　所以尽管他总想把自己的心藏得更深些，可经不住星璇这份坦率的情义，让他陷得更深。
　　榻上这人仍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思堂看着这张脸，想起两人第一次相逢，在双溪的广阔绿荫下两相对峙，他想如以往一样用轻视的态度面对对手，却发现对面的那个人目光清冷，气定神闲，俊逸神飞，身上没有一丝杀气，却散发着令人服从的王者气息。甚至，可以令人忽略他俊美的容貌。
　　那种神态，即使从没有见过他的人都会知道，这是燎日之子，里蜀山的少主，星璇。
　　然而此刻，星璇只是静静地安睡着。银发散落枕上，长睫垂下阴影，呼吸平缓，神情安宁，唇角甚至带着些许微笑。
　　——这表情，让人几乎想要去亲近。
　　思堂有些犹豫。他慢慢伸出手去，压抑着心里翻涌的波涛，手指贴在那银色的发丝上轻轻滑过——最终靠近了那人的脸颊，温热的气息顿时染上指尖。
　　星璇仍没有醒。
　　即使指尖已经悄悄地挨上了他的唇，也终究只是在一瞬间拂过去，就像是一缕风掠了过去。很快地，思堂站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耀着碧玉光芒的眼睛匆匆扫过星璇的脸庞，随即转身离开了屋子。
　　风掠过是不会留下气息的。
　　但那轻轻的一抚，终究不是风在作弄。
　　星璇在榻上翻了个身，眸光低垂，仿佛看见那个人的手悄然抚过。
　　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来，在太阴归尘里，他心中因思堂而起的波澜，不是愧疚……那种感觉，是心疼。
　　第　6　章
　　
　　
　　6
　　甫出卧房，星璇便被门边的情景吓了一跳。
　　几乎不曾与思堂分开过的怒龙斩孤零零斜靠在门框上，泛着碧青冷冽的光芒，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气势凌厉。然而此时，它的主人却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只通体漆黑的小黑猫蜷在门边，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连毛绒绒的尾巴都紧贴着身体，迷迷糊糊地正打着盹儿。
　　即使平时清冷惯了，见了这场景，星璇也实在忍不住想要笑出来。刚弯起唇角，忽然又想起不能发出声音，不然这小黑猫醒了过来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岂不是更要别扭得让自己头疼！
　　他轻轻蹲下身去，努力不弄出一点动静，静悄悄地抱起了小黑猫。似乎是因为实在太累，它平时再怎么警觉过人，此时竟也没有醒过来。
　　心里又有些异样的感觉。星璇回想起自从自己进入地脉后，思堂一面处理着里蜀山大小事务，一面数次使用空间法术为自己采买药材，一面在法力耗损的情况下将自己从地脉之中带出来……自己睡过去的时候，想必也是他在为自己调整内息……
　　这么几番折腾下来，难怪纵然是法力过人的思堂，也不由自主地现出了原形。
　　妖通常很少需要睡眠，但睡眠又是最好的调息方式。小猫这会儿睡得安稳，也是在一点一点地恢复着身体里的力量。
　　于是星璇小心翼翼抱着他又回了房，小黑猫在他臂弯里舒舒服服地睡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看上去十分安逸。星璇笑着理了理他背上的绒毛，将他放在了榻上。谁知他刚一转身，碧光流过，锦被间那一只安然入睡的小黑猫又不见了踪影，睡着的那一个，仍是平日里俊美强劲的那个人形模样。
　　……看来是恢复精神了。星璇想。
　　他走过去，将泛着墨绿幽光的怒龙斩搁在他枕边。耳中听见思堂的呼吸变轻，恍然间就此清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思堂猛然坐起，眸光向四周扫过，忽然移向星璇的脸上。
　　“你累过头了。”星璇随意在一旁坐下，笑意淡淡，抬眸看他。
　　思堂的神色立刻闪过一瞬间的慌张，迟疑道：“我……我没有……变回原形吧？”
　　在心里按捺不住笑了起来，星璇脸上仍是不动声色：“放心，没有。你功力过人，怎么会轻易恢复原形。”
　　思堂松了口气，看上去对星璇的话深信不疑。他背上怒龙斩，起身道：“耽误的时间太多，我退下了。”
　　这副样子，哪里还像刚才贪睡的小黑猫，又哪里像之前悄悄用手指划过他脸颊的那个人？星璇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点点头：“你先去吧。有些事情，明日我再跟你交代。”
　　“是。”
　　转身而去的背影从容利落，与以前没有分别。星璇却悄悄皱了眉头——有些事情，一旦知晓，就完全不一样了……
　　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心里却有一声哀叹——为什么当时自己不能再睡熟一点呢……
　　里蜀山变天了。
　　尽管之前火地脉意外连通对里蜀山也有些许影响，但这一次，燥热的气息在阴冷的妖界弥漫得更加明显起来。靠近内城山体的房屋甚至有无缘无故燎起来的，这景况在蜀山算是常事，然而发生在在里蜀山，却能令一群整天闲着扎堆的小妖怪议论不休。
　　“咕！听说内城有房子烧起来了！真的假的！”
　　“呃……早就说内城的房子有什么好羡慕的……还比不上外城自在呃……”
　　“燎日大人都在那儿修炼～怎么可能烧起来～怎么烧得起来～”
　　“反正最近热得奇怪！咕！我都想把毛拔了！”
　　“呃……拔了毛多难看……都是人界来的那几个人……呃……他们来了就没好事……”
　　“就是～星璇大人还让他们～进进出出～”
　　“最近思堂大人怎么不扔人了……呃……这种天气把我扔到河里……多凉快呃……”
　　……
　　“火地脉连通后，热量涌出，首当其冲的应是蜀山。为何里蜀山也出现了异常，又偏偏在这时？”
　　星璇皱起眉头，看着对面抱着刀的思堂。
　　“燎日这几日出入山体越来越频繁，一定与他有关。”一提到此人，思堂的眉就忍不住挑起来，露出不屑的眼神。
　　“……还是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我闯不过去……而且，那家伙好像已经知道了我在跟着他。”
　　星璇的眼里有些担忧，沉吟半晌道：“你要小心，避免他对你不利。”
　　思堂轻笑一声：“放心吧。他在明，我们在暗，怕什么。”
　　“不可大意。”
　　“嗯，我知道。”
　　“还有，”星璇忽然淡淡笑了笑，又道：“火、雷、土三对地脉已通，进入其他地脉会容易一些，下次你帮我进入阳性地脉。”
　　思堂完全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脸上的笑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竖起眉道：“阳性地脉不比阴性地脉，你会消耗更多法力！”
　　“我知道，但我确定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了。”
　　思堂有点想冲着这人云淡风轻的面孔揍上一拳，不知死活！也不知上次是谁累得让自己跟着他耽搁了一整天的时间。这回说的话，又怎么可能算的了数。
　　他知道影响到璇的人是谁。就是那个一脸痞气，半人半妖、又跟璇的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人。璇一定是确定了什么，才会如此在意他们。
　　“南宫煌真的是你兄弟？”
　　“真的是。……我的身世多靠你往人间打探，你知道的甚至比我更清楚，又何必再问？”
　　“为了护得他们周全，你竟然肯消耗自身陪着出生入死。”
　　“换作你，我也肯。”
　　出其不意的话语让思堂微微一怔，目光交错，他看见星璇朱红色的眼中，眸光似玉，明澈真诚。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
　　“……别这么说。说好了一起战斗的，没有只一个人为另一个犯险的道理，那叫什么兄弟。”
　　“是啊。你我之间，跟别人不一样。”
　　星璇笑的时候，眉眼间的神采，可以让人从心底暖到指尖。思堂却偏偏侧开脸不看他，闷声问道：“上回在双溪出现的屠肆，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界派下来的使者，也是为了地脉一事。”
　　“怎么会伤到你的？”
　　“妖再强也是妖，怎么敌得过魔。”星璇摇摇头，“反而是魔尊亲临处置的。……从他的话来看，魔界似乎无意插手地脉之事。”
　　“那最好。”思堂目光一转，又看了过来：“璇，你在地脉中要处处小心。别忘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我知道。……谢谢你。”
　　第　7　章
　　
　　
　　7
　　太阳华池的石门在身后轰然闭上，蓬絮急得用龙骨笛敲来敲去，依旧无法开启。
　　“别急，继续向前走吧。这些路虽然曲折，总归还是有规律的。”星璇阻挡住她的动作，耐心安慰。
　　“可是、可是……煌哥哥和我们走散了……”蓬絮垂下眼帘，一双桃花眼里似有波光闪动：“怎么办呀……”
　　“没事的，既然刚才的路有岔口，前面的路就一定会合到一起。煌即使和我们走了不同的路，最终还是会遇到的。”
　　蓬絮轻轻咬了咬下唇，点头道：“我知道。谢谢你……我们去找煌哥哥吧。”说罢抬头，却惊了一惊：“你……你的脸色很苍白……”
　　星璇侧过脸，低声道：“没事。阳性地脉中，难免会有些吃力。”
　　“不……”蓬絮担心地摇了摇头，“璇哥哥，你最近又毒发过……是不是？”
　　星璇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迈了一步，淡淡道：“走吧。”
　　“璇哥哥！”蓬絮急忙拉住了他，声音恳切：“我会帮你解毒的，你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星璇顿住了脚步，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蓬絮，我希望你维持着你现在的样子。别去想什么五毒珠，好不好？”
　　“可是……璇哥哥……”话未出口，又被他打断：“快走吧，煌找不到我们，一定也很着急。”
　　蓬絮轻灵的身影跟随着星璇一路前行，小小的双翅在背后轻轻扇动。她看着那人的背影，酸楚满上心头，却不知该如何说出。
　　自己能做的，都被他拒绝。那她要怎样面对这个待她好到了极致的人？
　　思堂从内城的山体里怒气冲冲地跑出来，背后乱石遍布，灌木丛生，密林深处犹有妖风阵阵。面前的杂木全部被他用刀劈开，心里早已堵了一腔盛火。
　　什么鬼阵法！几次三番地进不去，更不知道燎日那老家伙在里面做什么，把个内城弄得如此神秘！
　　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靠近山体之处的确比其他地方热气更盛。看来一开始连通火地脉的，就是那个人了。
　　一路奔到外城，却又听见小妖怪们议论纷纷。
　　“魔界之门？”猫耳捕捉到一个异常的词，他走过去，打断了一干妖叽叽喳喳的闲聊。
　　“是思堂大人！”
　　“究竟什么事？”
　　那赤红鸠拍了拍双翅，抢着道：“咱里蜀山出了件新鲜事，凭空就出了一个‘魔界之门’，这家伙说通过这门就可以成魔。”
　　米袋子委屈地摇头道：“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我们也要抓紧时间进去，再晚就赶不上成魔啦。”
　　“什么‘魔界之门’，是什么样子？”察觉到此事异常，思堂眉间一锁，碧绿瞳中幽光闪现。
　　“就在河边……那里！”赤红鸠扑着翅膀飞了过去，在一处光芒夺目的法阵上盘旋。
　　“去告诉别的妖，都不许进去。……如此轻易就能成魔？哼，从未听说过这等事，一定是陷阱。”猫儿眼一眯，法阵的光线打在思堂的侧脸上，格外幽冷。
　　能在妖界织造出这样一个神秘空间，周密坚固，可见创造者功力不凡。思堂斗心大起，反手抽出怒龙斩，轻轻笑了一声：“这是高手做出来的空间障，不过我倒要去破解了它，再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耐。”
　　“咕！思堂大人也进去了！不会真的能成魔吧！”
　　在原处隐隐约约看见思堂的身影迈进了法阵，红斑鸠瞪大了眼睛，飞过去绕了几周，又想起思堂之前的警告。犹豫一番，终于拍拍羽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处法阵。
　　以魂魄幻体降临魔界之门时，思堂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中异样的气味。
　　妖类对这种东西总是极为敏感——化妖水。
　　虽然早预料到这里不对劲，他也没有想到架设这个空间的人竟然如此狠毒，以化妖水充盈着这整个空间，诱使里蜀山的妖怪进入这里，随即便被整个吞噬。
　　所幸他能运用空间法术，因此躯体仍留在外城的山洞中，避免自身损伤。但这个地方，看来是要闯到底了。
　　尽管这个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幻的，无处不在的化妖水却真实无比。一路奔过来，道旁甚至可以见到擅自闯入又尚未被吞噬掉的小妖怪，在化妖水里努力挣扎却又不得逃脱，最终不可挽回地消失在幻境里。思堂握紧了怒龙斩的刀柄，双眸里隐隐冒火——究竟是什么人，要与妖界如此作对？！
　　心里的猜测隐约成型。普天之下，也只有锁妖塔那种地方才有化妖水，如今有人用这种东西来对付妖界，除了蜀山中人，还会有谁？
　　在这样混沌虚幻的空间中闯了许久，思堂并不清楚自己走了多远，因为幻境变化无常，这一刻他身后的路未必就是方才所走过的。因此这里无法回头，只能靠着茫然中的一丝直觉向前走。
　　这个空间障的制造者，想必正在暗处，享受着这种游戏的乐趣。
　　直到最终的一座平台上，他看见一个蓝衫蓝袍的幻象，在朝他轻蔑地笑。
　　“小黑猫，你还是这么莽撞地进来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在妖界为恶？”怒龙斩抽了出来，墨绿的刀身因杀戮之气而绿芒大盛，纹路上赤光隐隐。
　　“本尊乃仙界上仙殊明，你一介小妖，也敢与我斗法吗？”
　　“仙又如何？你架设幻境、滥杀无辜，便是我里蜀山大敌！”
　　“妖界若不为恶，我又怎会大开杀戒？如今火地脉出现异常，我多方探察，此乃里蜀山之妖所为——”
　　“闭嘴！是谁所为你便去找谁，以区区幻境诱杀群妖，也是你的道理吗？”
　　那幻象朗声笑了起来：“小黑猫，你只管回你的妖界护好了你心爱之人便好，来扰乱蜀山与神界大计，岂是你应当为之？”
　　怒火再也压制不住，思堂不再多说，反手握住怒龙斩便跃了上去，一道新月斩劈向那幻象。谁知殊明笑而不动，袍袖一扬，便将那凌厉攻势挡了回去。
　　“小黑猫，我无暇与你游戏。想必你那心上之人正为你着急呢，若你的魂魄被困在这里一世，你说，他会是什么心情？”
　　殊明的笑声在空阔的幽暗空间里回荡开来，久久不绝。思堂胸口受了一击，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在平台上渐渐消匿，想要追上去，脚下却一个落空，千尺平台化作无底深渊，拖着他坠向身下无边的黑暗。
　　下落的速度快得让他抓不住任何阻挡物，思堂不知自己将会落往何处，想起方才殊明留下的话，想必……是将自己的魂魄禁锢在这里了吧。
　　他咬紧牙关，想要最后拼一把，却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紧紧拉住，带向了不远处的一座平台上。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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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眼前的一片眩晕过去，思堂睁开眼，却对上了熟悉的目光。
　　星璇。
　　“璇！你怎么会在这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