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道[滑头鬼之孙]-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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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情绪高扬间，仿佛有空灵的女子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请等一下。”
奴良挑了挑眉，摊开双手向下一压，妖怪们登时安静下来。
微光忽明忽暗，一柄玉白的蝠扇在众妖怪惊讶的目光中忽然从牛鬼的袖管中飞了出来，停留于半空中沉沉浮浮，而后慢慢展开，在扇面上显露出一枝娇艳欲滴的红梅。
奴良眼神微变，倏的转向牛鬼，“这把扇子怎么会在这里？”显然他已经认出了此物——不正是秀元那把可攻可守可把玩的蝠扇么？
“是这样的，”牛鬼握手成拳抵在身侧，低垂着眼帘叙说，“秀元大人曾说家母魂魄未定，跟着他来回奔波的不好，所以便把母亲的魂魄封入了这柄跟随他许久的扇子中滋养，并在临走前将它留给了我。”
简短的几句话说完，他就又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奴良。奴良见状，摸着下巴对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然后再次把视线移到悬浮在半空中的扇子，问道：“是梅姬吗？”
扇面微微一颤，空灵的女声又一次响起，“是妾身在说话，总大将。”
“你有什么事情？”
刚一问出口，那柄扇子就突然间白光大作，渐渐的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轮廓。等到光芒黯淡下去，穿着一身白底红梅十二单的梅姬已经化作了人形出现在众妖怪面前。
“母亲！”牛鬼激动地膝行了两步，仰起头看着她，“您已经没事了吗？”
梅姬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发顶，温婉地笑道：“是的，让梅若丸担心了。”
能够再一次看到有血有肉的母亲，纵使已经不是人类了，但还是让刚强如牛鬼那样的男子汉红了眼眶。
奴良抄着手站在一旁，体贴地没有打扰这一对久别的母子说话。好在他们也意识到了现在的场合，很快便收回了情绪。
梅姬扶着牛鬼站起来，转身面对奴良欠了欠身，请求道：“这一次去江户，也请带上妾身吧。”
奴良眉心微拧，不赞同地看着她，“我记得秀元好像给你下达过命令吧，那个用三年时间完全恢复力量什么的。”
梅姬点点头，好像完全不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与阴阳师的秘密谈话，“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更应该去。”说着，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葱白的十指，眼中有欣喜有诧异更有崇敬，“秀元大人的力量很强，完全出乎了妾身的意料，所以完全用不着三年，依妾身如今恢复的力量就已经可以做到那件事了。”
“是吗？”奴良细细地打量着她，没有多说。
本就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既然对方自己都已经确定了，那么他也不会再胡乱阻止。不过本着一个好的首领对于得力下属的关心，他还是又多问了一句，“梅姬，你的身体真的没关系吗？”
美丽温婉的妇人坚定地点了点头。
奴良拉开嘴角，拍了拍牛鬼的肩膀后越过他们母子俩向门外走去。夜风吹过，带起了他肩上披着的深蓝色羽织，襟袖翻滚中，大大的“畏”字在月光下分外显眼。
目标京都，江户奴良组全体参上！
☆、27第二十七章
庆长年间，夜，京都三条城。
阴云掩盖了月光，诡秘的雾气时浓时薄，于此之时，在晦暗潮湿的街头小巷中，急促惊惶的喘息声越来越响。
披头散发的妇人从巷子的那一头狼狈地跑来，怀中裹着襁褓的婴儿许是被弄得不舒服了，正扯开嗓子哭嚎。可妇人却无暇顾及，她只能尽力迈开双腿奔跑，奢望能够逃出那邪恶妖魔的猎杀。
然而，一介普通人类的能力在异类的眼中是何等渺小。妇人在急速奔逃中一头撞在了看不见的墙壁上，猝不及防倒下时只来得及护好怀中的孩子。
还没回过神来，猎杀者已近在咫尺。长相怪诞的妖怪桀桀狞笑，拖长了舌头将魔爪伸向妇人护在身子底下的婴儿。
“桀桀桀，据说活吃一个婴儿的肝可以变成一个拥有百倍力量的妖怪，桀桀，女人，感到荣幸吧，你的孩子将要成为本大人的力量了！”
说罢，便一跃而起，流着涎水直指不知世事的婴儿——
鲜血飞溅，然而被开膛剖腹的却不是弱小的人类婴孩，而是前一刻还在狞笑的妖怪！
刀起刀落，森寒的锋芒划开坚实的皮肉，妖怪死不瞑目的脑袋高高飞起，咕噜噜滚落在不远处的地方。
被溅了一身血的妇人跌坐在地，抱紧孩子瑟瑟发抖，连尖叫声都惊恐到嘶哑。
奴良甩落刀刃上的鲜血，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不知世事的婴孩，转身离去。以他的自尊与骄傲根本不屑于使用旁门左道的做法来增强力量——谁会对人类的活肝有兴趣？更何况是充满尿臊味的人类婴孩。
说起来，至今为止能够让他放在心上的人类，好像除了那个爱折腾人的阴阳师就没别的什么人了……啧！
想到这里，便突然有了想要去拜访拜访花开院家的打算。那么久没见，不知回到京都的故人是否安好？
随便交代了一声就运起滑头鬼的天赋消失了踪影，身为得力下属的鸦天狗见状长长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担起组织奴良组大小妖怪的职责，浩浩荡荡地向早就准备好了的根据地进发。
……
……
半个时辰后，花开院一族本家。
原本那种莫名其妙的期待心情在翻进家主卧室时只换来了一片失望。
偌大的和室空空荡荡，方正的小几上只留下了一本倒扣的典籍和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水。
奴良有些气闷地坐在阴阳师的床榻上，杵着下巴在心里默默地数数。
三、二、一！房门被刷的推开。只要听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便知道来人不是他等的那一个，果然——
万年不变的黑白色僧服，在月光下锃亮锃亮的光头，不是花开院是光还能是谁？
奴良眯起眼睛看了看他，然后撇头，“切。”
“你这是什么意思？！”花开院是光立刻怒了，祭出食指隔空直戳他眉骨，“话说回来，你这只可恶的妖怪为什么会在秀元房里？”
奴良没有理会他，拿起阴阳师放在床头的蝠扇顾自把玩。
花开院是光额角冒出一个井字，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就在即将达到临界点的时候，对面的妖怪突然头也不抬地冒出了一句：“秀元呢？”
他微微一愣，继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下巴稍抬：“我凭什么告诉你？”
奴良闻言扫了他一眼，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你也不知道啊，还是哥哥呢……”
花开院是光冷笑：“别小看我，这么简单的激将法对我可不管用。”
奴良摇了摇头，看来在这里是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于是便起身打算离开。只一个瞬间，在镜花水月的作用下，便已绕过戒备的花开院是光来到了卧房门口。
“慢着！”谁知还没等迈开脚步，却被叫住了。
奴良双手抄在衣袖里微侧过脑袋，等着对方说话。
花开院是光慢慢转身，眼神深沉地与平常在人前的模样完全不符，“你与秀元之间的过往，我本不该过问。”
“但那个死心眼的家伙是我最亲的弟弟，所以我只有一句话，不要辜负秀元，不然就算是拼了这条命，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紧紧地盯着那双淬金的眼睛，想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然后，他仿佛在那双妖瞳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自嘲。
“你大可不必担心，若要说辜负，那也不会是本大爷。”奴良微微一哂，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花开院是光怔了一怔，然后摇着头低低笑开。是了，他怎么会忘记自己这个弟弟的性格，总是任性地一意孤行而弄得别人无可奈何却又拿他没办法，果然是关心则乱。想到这里，他突然对那个半身浸在月光中的妖怪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同情。
啊啊，又一个被套牢了的倒霉家伙，有时候想想还真觉得自家那个也许有着狐狸血统的弟弟当真是祸害。
不过他才不会在意，反正只要受伤的不是秀元就好。
于是心情舒爽了的哥哥大人看着奴良有些萧索的背影，突然大发慈悲地开口道：“你可以去藤原府邸看看，不出意外的话秀元应该就在那里。”
听到这句话，背对着花开院是光的奴良无声地笑开，眼中是掩不住的得意。
“谢了！”举起右手挥了挥，运起滑头鬼的天赋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中。
……
“藤原府邸啊……”奴良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怎么又是这个地方？那里到底是有什么能够吸引着那家伙一次次地拜访？
这样想着，便发泄般地一脚重重踏在屋顶上，踩落了一地碎瓦。
噼里啪啦的脆裂声在身后响起，屋檐下着了一身月白色直衣的阴阳师疑惑地停下来向后看了看，又很快没入转角。
……
想当然尔，两人又错过了。
奴良赶到藤原家宅的时候，只看到了独自坐在闺房里抚琴的人类少女。乌黑的长发瀑布似的流泻下来，从背面看来倒是温婉可人，而且似乎还身怀异禀？
还有那张样式古朴的长琴，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就是她了吧？奴良突然想到了阴阳师不经意间总挂在口中的美丽小公主，以及多年前在春日祭上遇见的那一幕。
……哼，他倒是要看看能让骨子里冷淡如斯的秀元那样放在心上的女子是何等模样的！
无声无息地潜入寝殿隐在屏风后面，看着那黑发如瀑的美丽小公主擎着一册书本，似乎是在发呆？
房间中浓郁的灵气还未消散，稍稍感知一下便能猜测到年轻的阴阳师到底分出了多少心神来保护这位在妖怪眼里等同于十全大补药的柔弱公主。
还真是用心良苦！奴良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倏的暗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来到京都，他总有种微妙的不安感，好像……有什么他所不期望的事情要发生了。
……
鼻尖上传来一丝凉意，奴良回神摸了摸，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廊外竟已开始下起了小雪。
站直身体搓了搓双手，呵出一口热气。
他在离开前又望了望已然熄灯了的内阁，轻笑着一跃而下。
——也许还是会再来的吧，就算只是因为好奇。
☆、28第二十八章
之后的事情慢慢开始有些变调。
自来到京都之后，奴良数次试图寻找年轻的阴阳师，却又数次不得而归，反倒是增加了半夜拜访那位美丽公主的次数——天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到从这位公主口中问出秀元的下落。
于是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人，就这样阴错阳差地渐渐熟悉了起来。
因为能够治愈百病而被禁锢在庭院之中的小公主啊，仔细想想其实被花开院一族的使命所束缚的阴阳师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样想着，心中便突然起了几分怜惜，也不知道是对谁的。于是他头脑一热，冲动地提出了要带小公主去外面看看的建议。
美丽的公主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不敌心中对于外界的向往，缓缓地点了点头。
奴良带着她来到了奴良组暂居的地方。
身处于一堆奇形怪状的妖怪之中，有着“樱姬”这个如此美丽名字的人类小公主却意外地如鱼得水，很快便与奴良组的小妖们玩在了一起。
中场休息的时候，玩累了的樱姬跪坐下来，用手轻轻地给自己扇着风，开心道：“果然，奴良组的大家都很有趣呢~”
“果然？”奴良歪了歪头，吐出一个烟圈。
樱姬双手合十，大大的眼睛笑成了月牙：“是秀元哥哥告诉我的。”
一瞬间的安静。奴良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烟管，挑了挑眉毛：“他……跟你说我们？”
“是的呢。”樱姬点点头，明媚的笑容中藏着几分苦涩，“因为我不能出去，所以为了不让我无聊，每次秀元哥哥来拜访都会给我讲很多有趣的事情，讲得最多的，便是妖怪大人你们的事了，我想，秀元哥哥他一定很喜欢你们！”
一定很喜欢你们……
喜欢你们……
喜欢你……
……
“哈！”自动过滤掉不相干的字词只取自己喜欢的某妖突然笑了起来，显然心情很是愉快，就连近段时间以来找不到人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
于是心情大好的奴良伸手一挥，端着个大得离谱的酒盏到处碰杯。在自家总大将的带动下，原本稍有凝滞的气氛再一次被炒热，奴良组下的妖怪更加闹得无拘无束。
时间缓缓流逝，很快就到了破晓之时。
闹腾了一夜的小公主显得有些疲惫，倚在奴良的怀里昏昏欲睡，也对，毕竟与妖怪的作息不同，夜晚才是身为人类的她休息的时候。
奴良低头看了看，脱下身上披着的羽织将小公主遮盖地严严实实，打横抱起她便往藤原府邸赶去。
清晨的空气很舒服，让他不期然想起了还在江户时的某日，也是这么一个早上，他愣愣地看着年轻的阴阳师在和煦的晨光中醒来，长而密的睫毛扑扇，俊秀的侧脸仿佛透明一般。
只一刹那的惊艳，便造就了从此以后的沦陷。
……想想还真是傻到了极点，怎么就那么容易认输了呢？
颇为不爽地“啧”了一声，奴良从过往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因为藤原府邸已近在眼前。
他站在庭院中，目送着美丽的小公主安全地回到闺房，刚要离开，风中却隐隐约约传来了几近微不可闻的声音。
“你……明天还回来吗？”
他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去。只见小姑娘紧张地绞着袖口，烧红了脸颊望着他，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期待。
心突然就这么软了一下，连自己也没察觉到便点了点头。等到发现廊檐下已没有了小公主的身影，他才后知后觉地捂脸懊悔。
外貌协会什么的果然要不得，什么时候他在面对美人的时候能多些抵抗力啊！
但，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他作为妖怪总大将也不能出尔反尔，明天，明天再带她出去一次吧，就当是替秀元照看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家伙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怎么那么久了还没有消息？
……
……
那么让奴良心心念念的阴阳师到底去哪儿了呢？
京都，四条城，花开院家别院。
华贵的斗篷上沾满了尘屑，苍老的面容因惊恐而微微抽搐。满头银发的长老站在己方人群的最前面，拿着代表花开院一族最高权力的杖柄直指几米开外的俊秀阴阳师厉声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花开院秀元！莫不是想要以下犯上？！”
“对啊对啊！”眼见长老率先发难，他身后的拥护者立刻嚷嚷：“在你面前的可是一族长老，就算你是族长也不得胡来！”声音倒是挺大，就是只会藏在人群堆中乱吠，根本没那个胆子站出来。
螣蛇刮了眼那个面色菜黄的中年男人，用气势将他慑得瑟瑟发抖之后，不屑地嗤了一声。
齐刷刷站在阴阳师的身边，隐隐将他保护起来的众神将们都或撇嘴或咋舌，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吾辈从未将尔等无用之人放在眼里”。
长老气得面红耳赤，只得一边吭哧吭哧喘气，一边用那双已有些浑浊的眼睛死死瞪过来。
年轻的阴阳师稍稍拨开了挡在他前侧方的青龙，正面对上了身材佝偻的长老：“尔藏大人，就算您年轻的时候曾是震慑一方的护国阴阳师，但是如今，你已经老了。”
“呸！”长老用权杖砰砰砰地跺地，摆出张正直的面孔怒斥：“花开院秀元，前任家主辞世不过五载，你却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夺权了，当真是居心叵测！我们当时怎会选了你这浪子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