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道[滑头鬼之孙]-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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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模糊之中,有人轻柔地抱住他的脑袋安置在并不算柔软的腿上。
修长的手指穿梭于他的发间,顶上传来低低的叹息。
“早说过不要逞强了……小奴良,再这么下去……”
再这么下去怎样?奴良并没有听到,因为此时他在阴阳师的安抚下,已沉入黑甜的梦乡。
☆、11第十一章
翌日,天清云朗。
奴良醒来的时候,外面日头早已高高挂起,鸦天狗端着餐盘在紧闭的房门外徘徊了稍许,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卧房内,奴良眯缝着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模模糊糊。
身体很累,又酸又痛,说不上来的难受。
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来着?好像是他将秀元身上的诅咒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被反噬了?
嘶,真疼!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然后将不甚清醒的脑袋在暖和的枕头上蹭了蹭,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不过……奇怪,他的枕头什么时候换掉了,虽然有些搁的慌,却意外地挺舒服。
奴良满足地叹息一声,又皱了皱鼻子想要睡过去。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慢慢抚上他的后脑,仿佛是无意识地、轻轻地在他的发际间摩挲,然后停住,但并未拿开。
奴良怔了一怔,下意识地仰头望去,尚还有点涣散的眼神在主人的努力之下渐渐清明,几经努力,终于汇聚到一处。
浅色的里衣,垂散的乌发,松松垮垮半批半搭的深蓝色羽织,白皙的颈项……
年轻的阴阳师背靠着矮几,右手支住右颊,阖着眼帘浅眠。
视线缓缓上移,奴良入神地看着阴阳师微微颤动的浓密睫毛,然后小弧度地勾了勾嘴角。
心情大好的他又一次打了个呵欠,自觉地稍稍侧过身子挪了下位置,在找着了能让他枕得更舒服的地方后,伸出两条胳膊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对方瘦削的腰身。
……啊,真不想起来…不想起来啊不想起来……
他有些无赖地这么想着。
“呵~”
又是熟悉的秀元式轻促笑声,接着是戏谑的调侃。
“既然醒了就该从我身上起来了吧,小奴良。”
奴良听了,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更加把自己的脸往阴阳师的腰腹间埋了埋,含糊不清地说:“不…本大爷还没睡够……”
秀元闻言挑了挑眉,将身子放松地向后一靠,“你这是在撒娇?”
奴良枕着他的大腿躺平,用手随意地扒拉着一头乱翘的毛发,淬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大概是的。”然后他想了想,点着脑袋底下的腿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很舒服。”
静默,持续的静默,最后还是年轻的阴阳师败在了某妖的厚脸皮之下,动了动腿坚定地要求他起来。
奴良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倏的翻身而起,拉开和室的门对着日光抖抖手抖抖脚扭扭脖子,还意犹未尽地深深吸了口仍然带着朝雾的湿润空气。
“啊哈,本大爷终于又活过来了!”
他双手叉腰,大声地感叹。
年轻的阴阳师看着他那副样子瞬间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谁知……
“哐啷——”
奴良眉心一跳,疑惑地转过头去,却发现阴阳师竟然颇有些狼狈地半伏在榻榻米上,一旁是翻倒的矮桌。
“你怎么了?”他问。
阴阳师似是漫不经心地抬头,光洁的额头却隐隐有青筋跳动,凌厉的眼神箭一样射过去,“没什么,只不过麻、了、而已。”
故意加重的发音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脑筋一转,奴良自然是很快就明白了原因,所以他只是腆着张脸蹭了过去,殷勤地抬起秀元的腿又揉又捏。
阴阳师见状也不矫情,索性放松了身体享受着这个妖怪总大将的服务。嘛,现在让自己的腿赶紧恢复知觉才是首要,否则如果走不了路的话他可就苦恼了呢。
于是两个人,一个斜倚着墙,一个半跪在地,低低地垂着头距离极近。灿烂的日光从大开的门窗中照射进来打在两人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晕。
这本该是一幅极为和谐的画面,但落在旁人眼里,却生生变了那么几分味道。譬如说为了掩人耳目而不得不看着自家主人先一步暗中离开但自己却必须留下来布局的神将们……
所以在性子最急的太裳小姑娘急吼吼直冲到有着自家主人气息的房间,并恰好看到了那只可恶的妖怪把爪子放在自家主人大腿根这一幕的时候,她不出意外地暴走了。
不过短短一瞬间,经常闲着无聊爱好逛歌舞伎町的小姑娘脑中便出现了各种自家主人被流氓妖怪这样那样的片段……不可原谅!
“可恶的妖怪,你对秀元大人做了什么?!”
太裳小姑娘的衣袂无风自动,轻点脚尖夹带着犀利的灵力便朝奴良冲去。
奴良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为秀元按摩麻痹了的大腿,对于从背后袭来的攻击仿若未觉,只是在太裳马上就要得手的那一刹那,忽然抬手向后一捞,突破了神将本身自带的层层防护,精准地拎起她的衣领抡圆了往后一扔——
正中随后紧追而来的青龙怀里!
与此同时,察觉到有未知存在入侵的奴良组干部们也毫不耽搁地赶了过来,与四个气势各异的神将在自家总大将的卧室门外狭路相逢。
鸦天狗眯起了小小的但却极为锐利的眼睛,握紧禅杖与雪女一左一右地戒备,并指挥着属下隐隐呈包抄的架势。
青龙、朱雀、白虎、太裳四个也不甘示弱,纷纷调动起周身的灵力与之相抗。
一时间,整个场面紧张到一触即发,而与这些格格不入的,却是卧室中依旧我行我素地给阴阳师揉捏腿部的奴良与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拒绝的秀元。
于是乎,情况又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这边鸦天狗看了,表面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对峙着,其实内心的悲伤却早已逆流成了汪洋。他们尊敬的总大将啊,思考回路永远和他们不再同一个道道上!
那边太裳看了,却是更加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照着那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脸上挠几下。怎么想的便怎么做,所以纵使青龙一直钳制着她不让她乱来,她也仍然挣扎不休。
“太裳!”寻回理智的是从诞生起便深深刻在了心里的声音。比往常沉了好几分的音调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立刻让太裳醒过神来。
她竟然、竟然在秀元大人面前如此失态!
懊恼地用手敲着自己的额头,乖巧地站直身体,垂下头反思。
阴阳师看着自家那小神将皱成了一个包子的小脸蛋,眼中流露出几分笑意。眼见着小姑娘在自己的目光下脑袋越缩越低,他终于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发髻,淡淡地问道:“平静下来了吗?”
太裳重重地点了点头。
秀元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然后转头直视着奴良璨金色的眼眸,歪了歪头道:“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毫无诚意的道歉,护短的意思分外明显。
奴良嘴角一抽,无奈地摊了摊手。
啧啧,这世上,道个歉都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也就他认识的那个阴阳师一人了。
于是这场闹剧在双方不着调首领的交流下顺利化解。
奴良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肚子,打算外出觅食,而秀元则依旧待在房中修养还没好利索的身体。
离开的时候,奴良突然转头,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秀元,你怎么会到江户来?”
年轻的阴阳师行走的脚步一顿,半侧着身子抱着手臂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想来便来了。”
奴良听到这个回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秀元背对着他站在原地,眼神复杂难辨但最终归于平静。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终于再次迈开脚步走进卧室。
和室的纸门缓缓拉上,遮挡了明亮的阳光,留下一室昏暗。
☆、12第十二章
静谧的午夜,颓废的角落。
无人的巷道之中,有诡谲的游戏在悄悄流传。
阴森昏沉的暗室中,门窗紧紧闭合,满百名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进行着一场未知的游戏。
他们穿了一身青衣,手上各捧着一盏用蓝色纸糊成的行灯,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异样兴奋的红潮,眼神迷离。
青蓝色的行灯被依次放入暗室隔壁的房间,并且添上了足够的灯油。一百支灯芯并排在一起齐齐点燃,跳跃着不祥的火苗。行灯的旁边安置着一张小木桌,上头摆了一面镜子。
漏斗中的铜砂落尽最后一粒,游戏时间开始!
一旦加入,便再不能中途离开,直到——
奉上鲜活的灵魂!
青衣的男人讲完了一个怪谈,用得意的眼神看着下面人脸上惊恐的表情。他脚步轻快地走到隔壁的小房间吹熄了属于他的那盏行灯后,从镜子中照了一下自己的脸才脚步轻快地离开。
然而,背对着镜子的男人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有一缕黑烟从镜面溢出,与此同时,灭掉的那盏行灯的灯面上,出现了他的名字。
男人回到暗室,这次双手拢着一盏油灯在讲的是一个女人。
黑夜渐渐退去,第一百个故事即将完结。
男人和女人穿着青衣,双手交握在胸前,满脸兴奋地在黑暗中静待黎明。
破晓撕裂夜幕,惨烈的哀号声惊起一群啄食腐肉的老鸦。
暗室中,弥漫着消散不去的尸臭和血味,沉重的地狱之门缓缓阖上。
晨曦的第一缕日光照进暗室,狰狞可怖的鬼面在桀桀怪笑。
它伸出干瘦的爪子,掐灭了最后一盏行灯。
——呐,要一起来玩游戏吗?
“卡擦。”
陶制的茶杯突然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像是无声的挑衅。薄绿色的液体汩汩流了一桌,茶香四溢。
旁边正好端来点心的纳豆小僧看到后一下子变了脸色,陀螺一样滴溜溜地旋转,捧着比身体还大的脑袋大声嚷嚷着不吉利,然后被奴良一巴掌拍飞。
年轻的阴阳师见了,放下手中的筷子,微眯起眼睛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本就上挑的凤眸愈加狭长。
“不吉利啊……最近出门可要当心了,小奴良~”
被擅自取了昵称调侃的奴良并没有怎么在意,反而用手撑着脸颊,视线牢牢锁定对面一脸悠闲的阴阳师,身为妖怪总大将的气势在一瞬间显露无遗。
“秀元,我再问一次,你来江户到底是为了什么?”
阴阳师敛眸不语,长长的睫毛扑扇,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秀元,绚烂如金子一般的瞳孔中,清清楚楚映着对面那人的倒影,如是缱绻。
暖黄的灯光明明灭灭,烛泪滴落,恰好打在扑火的飞蛾身上,紧紧包裹。
最终,还是阴阳师率先打破了一室的寂落。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将茶杯放在一边的矮桌上。
“在京都,很多人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消失?”奴良挑眉。
秀元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杯中的茶叶,抬起手,一串串晶莹的水珠顺着葱白的指尖不断滑落。
“虽然阴阳寮的大人们为了安抚民众的恐慌,说是‘神隐’,但到底不过是蒙蔽无知百姓罢了,真正的原因……”
年轻的阴阳师抬眼,毫不回避地与他直视,一字一顿。
“妖物作祟。”
……
“呵。”
奴良嗤笑出声,一个瞬身落在秀元面前,作势去抬对方的下巴,却被轻易躲开。他也不在意,索性半跪在地,撑着阴阳师身后的墙壁,低下头与对方靠得极近,几乎能感觉到两人温热的鼻息互相交换。
“所以呢?”他低低地问道。
秀元淡定地撑开面前那张放大的俊脸,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那东西逃到江户来了,本家的长老下达的任务,说是试炼。”
顿了顿,复又开口,“反正是你的地盘。”
奴良听了不由失笑,他怎么会听不出秀元话中的含义?他亲爱的阴阳师啊,就是这样骄傲的可爱,连简单的求助都要绕一个大圈。
拍拍手招来鸦天狗,矮小的鸟妖几乎一瞬间出现在身边。他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对方恭谨地领命而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辰,他的手中立刻掌握了一沓厚厚的资料。
他舔了舔嘴唇,得意于自己手下的办事效率,吊高眉梢向秀元望去,却发现年轻的阴阳师正将团子妖怪抱在怀里捏圆搓扁,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空来理会他。
奴良知道自己的脸绝对黑了一半,所以他将手中的资料重重拍在桌面上,故意忽视团子妖怪泪汪汪求助的眼,赌气地撇过头去。
事情果然如秀元所料,从半个月前,江户亦开始不断有人无故消失,到如今,甚至包括了一些力量低微的弱小妖怪。
奴良皱了皱眉,心里意识到一切事端也许并没有他最初所想的那般简单。
就在这时候,天空传来几声嘹亮的鸣叫,一只矫健的鹰隼振翅从空中俯冲而下,在奴良组大宅的顶上盘旋几圈,直直落在主卧的窗棂上,尖锐的爪子锃亮,在木头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秀元上前从鹰爪上取下挂着的卷轴,伸出手顺了顺它脖子上的羽毛。感受到主人的赞扬,威武的雄鹰温顺地蹭了蹭阴阳师的手心,偏过头用喙轻轻啄了几下,然后再次展开翅膀翱翔而去。
没一会儿,地板上便铺满了展开的卷轴与散乱的纸张,一身白衣的阴阳师跪坐在中间,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手中的蝠扇,眉头轻蹙,显然是被什么事情困扰。
奴良双手插入宽大的袖子,身上深蓝色的和服暗沉,坐在房间的一角似是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小奴良,快过来看这个。”秀元貌似发现了什么,抬头呼唤。
奴良站起身走过去,在阴阳师面前蹲下,“怎么了?”
阴阳师用扇柄点点某幅卷轴上的诡异图案,眼中有着些许明悟。
“泰山府君之术的另一种用法。”
“什么泰山府君之术?”奴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对方讲得通俗一些。
年轻的阴阳师勾唇一笑,盘腿坐下。
“这么说吧,青行灯这种妖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只要参加游戏的人不吹灭第一百盏灯,那么它们便不会随便攻击人类,可现在的情况却是……”
“等等等等。”
奴良挑眉打断了秀元的话语,支着下巴提出疑问,“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参加的人没有吹灭最后一盏灯?说不定那些人偏偏吹了呢?”
秀元从旁边端过来一盆清水,伸手搅拌了几下,不一会儿,水面上便显出了一幅幅画面。
“先不说他们本就知道游戏规则,再看看这个——”
水中的画面随着阴阳师的动作不断变化。
“每一个事件的现场,都有一盏破碎却没有名字的青色行灯,要知道,凡是玩这个游戏吹灭了灯的人,名字一定会被记录下来。”
奴良伸过头去仔细看了看,果然如秀元所说。本也是通透的高智商妖类,经这么一点拨,他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也就是说,青行灯被什么东西操纵了,在四处收集新鲜的血肉和灵魂,然后……”
“大概是为了唤醒某个难缠的大家伙吧。”
年轻的阴阳师接过话头,语气依旧是该死的漫不经心但却掩不住其中的兴味。
奴良眯起眼睛盯着秀元,忽然无声地笑开。果然,他们俩是同一类人,哪怕表面装的再安分,骨子里都在渴望着危险和绝境。
兴奋,颤栗,激越。
一遇到棘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