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作者:汽油味果冻-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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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熟悉的激痛一层层弥漫,积聚到四肢百骸都是如炙烤般的痛楚。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希望这疼痛来的越猛烈越好,至少,能把心上的痛抵消几分。
他扶着窗扇撑住身子,将拨浪鼓缓缓贴到心口,一滴泪,毫无预兆的跌落。
朦胧中,他似是听到有温柔声音在耳边低语,“佑儿不哭,娘抱着你啊,我们一起玩拨浪鼓好不好?”
“我们佑儿最乖了,来,笑一个。”
“等我们佑儿再大一些,娘就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佑儿你怎么长的一点都不像娘?小脸皱巴巴的,不过,你还是娘的心头宝。等我们佑儿长大了,娘给你找全蜀国最美的女孩子做太子妃。”
“佑儿,母后舍不得你啊……”
窗前身影缓缓倒下,在地上紧紧蜷缩着,“娘……”
这一声呼唤像是用尽了他全身气力,音调里浸着满满的痛楚绝望,而后,再无声息。
“大皇子!”
云珠看着躺倒在窗前面无人色的祈佑,手中端着的水盆碰的一声跌落,温水淌了满地。她顾不得去收拾,快步来到祈佑身前将他扶起,康子听到响动跟着走进,见着祈佑的样子也是大惊失色,两人把祈佑扶到榻上躺了,盖好锦被,云珠又重新打了盆水,拿着巾帕给祈佑小心拭去嘴角已经凝住的血渍。
祈殒穿着朝袍踏进殿内,挥手止了两人行礼,走到榻前细看了看祈佑面色,对着康子低斥道,“还不快去传太医?”
康子应了一声忙躬身退出。云珠嗫嚅道,“我们刚进来,就见着大皇子晕倒在窗前,窗户也像是开了一夜……”
祈殒微微点了点头,在榻前坐了,执着祈佑毫无暖意的手,一语不发。
少顷太医垂首迈入,祈殒道,“不必多礼,先来看看皇兄身子到底如何。”
太医凝神请了脉,恭敬回道,“回皇上,大皇子是体虚气弱,以致邪风入体,但脉象平稳,并无异常。微臣揣测,有可能是……”
他微微顿住,眼神瞥了瞥随身带来的药箱,祈殒会意,“开个驱寒镇痛的方子,皇兄冻了一夜,身上必又是不好受了。”
太医答应着躬身退下。
祈佑皱了皱眉,长睫微颤,手心里又沁出冷汗来。
祈殒握紧他的手,轻唤道,“皇兄?”
祈佑睁开双目,见祈殒一脸担忧的望向自己,轻笑道,“我没事。”
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微微的沉意。
祈殒伸手探着他的额,皱眉道,“额头烫的厉害,脸色也白的吓人,这还叫没事?皇兄,你何苦如此作践自己?看着你如此痛苦,朕……”
“我没事,”祈佑截住他的话,淡淡道,“只是头还痛得厉害。”
祈殒站起身,“那朕传太医过来给皇兄仔细瞧瞧,朕先去换身衣服。”
太医刚走不久即被召回,祈佑半坐着,也不说话,只拿了一双寒星似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他,那太医心下发虚,被看得如芒刺在背,俄尔竟出了一身冷汗。
祈佑见他如此,笑着收回目光,声音清冷,隐隐带着丝威严,“劳动你这么多日,还不知如何称呼。”
那太医以额触地,恭敬道,“回大皇子,微臣卑名李慕山。”
“李慕山?”祈佑玩味的念着,“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
李慕山强自镇定,手却微微发抖,“微臣不知,还请大皇子明示。”
祈佑探身取过他放于榻边的药箱,将里面的针囊取出,随手扔到他的面前,冷冷道,“这下够明白了么!”
李慕山额上冷汗大滴跌落,支吾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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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五章 。。。
看着跪在榻前瑟瑟发抖的李慕山,祈佑冷笑道,“看来是被我猜对了。你每日给我针灸配药,倒是化了不少心思,可惜功亏一篑,我终究是将前尘往事都想起来了。怎样?要不要我细细的都说了给皇上听听?让他知道你这个一国圣手是怎么夸大其词欺瞒君主的,还是,你自己亲自去和他说?”
李慕山愈发抖得厉害,勉强撑住身子,垂着头一语不发。
祈佑慢慢下了床,走到他身前站了,负着手冷冷道,“我想,你走到太医院这一路也不容易吧,不知是吃了多少艰难困苦才换来如此成就,若是就此废了,也可惜的很。”
李慕山素知这个大皇子是个厉害角色,当初提出这个主意本就捏了一把冷汗,如今已然被挑明,且听着祈佑话中还有着商榷余地,他也就不再遮掩,直起身恭敬回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蒙圣上拔擢,又恩赐非常,自是要为圣上排忧解难,当日圣上找到微臣要用这银针之术时,微臣已明言过此计并不周全,圣上也是知道的。再者,大皇子当日被救回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若再被前尘旧事所纠缠,恕微臣直言,恐怕挨不到今日。微臣行此下策,也是为了大皇子的身子着想。还望大皇子念着微臣忠心一场的份上,能体谅微臣不得已而为之的难处。”
言毕,他又深深的叩拜下去。
听着这般滴水不漏的说辞,祈佑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李太医不仅医术高明,还生着一张利嘴。一席话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听你这般说来,倒还是我恩将仇报,倒打一耙了?”
李慕山以额触地,“微臣不敢。”
“好一个不敢,你若是不敢,圣上又如何得知这银针之术?你别忘了,我同圣上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否钻研过这针灸之法,我岂会不知?”
“圣上一向博闻强识,兴许是不知从哪里看到这个法子,就记下了。”
祈佑将药箱一把扫落,冷厉道,“那我就不妨直言,这银针之术除了你,还有哪个能知道!”
李慕山惊骇之下脸色刷的灰白,颓然坐倒在地,“微臣,微臣……”
祈佑敛了怒意,似是有些疲累,坐在榻上轻叹道,“别怪我这般咄咄逼人,但凡是个不愿被困住的,被人用如此手段设计,总是会想反抗的。你也不必如此惊慌,我知道你也全然是一番好心,可惜用错了人。”
李慕山连连叩首,不一会儿额头已磕的红肿,“谢大皇子体谅,微臣知错了,大皇子如有任何吩咐,微臣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祈佑伸手将他扶起,眼中有些赞赏,笑道,“是个伶俐的,还是依着往日旧例,每日这个时辰来给我扎针罢。皇上那里,该说的不该说的,也不必我吩咐了。”
李慕山顿了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低声道,“谨遵大皇子吩咐。”
看着李慕山躬身而退,祈佑轻吐了口浊气,这银针之术他以前也未听闻,因此揣测着可能是祖传的秘术,没想到倒是蒙对了。昨晚那一场毒发,他已经模糊的记起一些,虽还是零碎的片断,却让他推测出个七七八八,梦中的事物也渐渐清晰起来,那个人……
他摇摇头,摒去杂乱思绪,方觉得身上还隐隐泛着痛,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虚浮着落不到实处。
他挪到窗前,瞥见地上静静躺着的小巧拨浪鼓,心口像是被人拿着利刃狠狠翻搅过,痛得他捂着胸口,倚着墙缓缓跪倒。
“娘,这世上,再没有人真心实意的对我了……”
祈佑将那拨浪鼓捡起,举到眼前痴痴看着,不觉间,泪落满腮。
明黄衣摆靠近,看着完全没了往日那般强势孤傲,头一次在自己面前显示出脆弱的祈佑,祈殒低叹一声,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任他滚烫泪水渐渐将胸前衣衫濡的透湿。
祈佑低低道,“祈殒,你放我走好不好?大哥累了,不想在这宫里再待下去了。”
祈殒身子颤了一颤,收紧双臂拥住怀中的人,将脸埋在他瘦削的肩上,良久方道,“大哥,地上凉,还是到榻上躺着吧。”
他将祈佑拦腰抱起,轻轻放在榻上,给他仔细掖好被角,笑道,“皇兄好好休息,朕还有几封折子没看,忙完了再来陪你。”
他似是一刻也不远多待,逃避也似的转身走出。
祈佑望向空荡荡的门楣,勾起一抹冷笑,“就连一向最没有城府的你也学会耍手段了,看来这帝王之路果真是锻炼人。我的好弟弟,大哥真是欣慰啊……”
再度回到那片幽深水域,祈佑看着面前那人清隽温和的笑脸,心下莫名安定下来,“你来了。”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我来了。奈何桥畔,三生石边,再续前缘。”
暗流将眼前的人影缓缓遮住,黯淡的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祈佑蹙紧眉,额上已沁出一层薄汗。他倏地睁开眼,急促喘息着。
祈殒拿了帕子给他拭去冷汗,人隐在烛火后面,隐隐绰绰的看不清脸色,“皇兄,又做噩梦了?”
祈佑坐起身,脸色还是微微的苍白,“把你吵醒了?”
“不打紧,再过一刻也该上朝了。皇兄再睡会儿吧,头可还疼?”
祈佑摇了摇头,“左右也睡不着了,我也起罢。”
他披了件袍子,为祈殒正好了头上的朝冠,理平胸前衣襟的褶皱,退了两步仔细打量了一番,笑道,“没想到一向舞文弄墨的殒儿,穿了这一身也是这般合适。时辰不早了,快些去罢,我等你回来。”
祈殒眼中光彩斐然,握了他的手道,“皇兄,你今日……”
他勉力压下心中的喜悦,笑道,“好,皇兄,朕一会儿就回,你即便不困,在榻上眯会儿养养神也是好的,等朕回来再一起用膳。”
祈佑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去罢,莫让大臣们等急了。”
祈殒似是不舍得松手,隔着垂下的毓珠,细细的看了祈佑一眼,笑道,“那朕去了。”
他翘着嘴角转身离开,转过廊角时回头看去,祈佑还站在殿前笑盈盈的望着自己。祈殒整个人如浸在暖阳里一般,脚步都轻盈起来。
看着他明黄衣角消失不见,祈佑缓缓收起笑意,走到椅上坐了,对着空荡荡的手腕低低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你如今,也算是解脱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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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六章 。。。
祈殒好不容易挨到下朝,脚下生风的往长生殿走去,随侍的宫人几乎小跑着才能的赶上他。
到了殿门口,他反而放慢了步子,宫人打起帘子,他轻轻的迈进殿,环视了一圈,没见到祈佑身影,知他还在内殿憩着,微微一笑,待到换好了素白常服,刚要抬脚进去,祈佑听到响动,已穿戴齐整,迎了出来。
他看着祈佑眼帘下微微的青色,心疼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祈佑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皇上今日回来的倒是比平日早一些。”
祈殒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眼,轻笑道,“今日那些大臣们倒是没有以前那般唠叨,朕也图个耳根清净,左右没什么大事,就散的早些。”
想起早朝时那些大臣被自己一顿疾言厉色唬的手足无措,就连一向滔滔不绝对他这个皇帝指手划脚的杨太傅也缄口不言,他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拉着祈佑到了桌前坐了,“先用膳罢,太医说皇兄最近身子已起色很多,饮食上也不必这么限制,可以稍沾些荤腥了。”
祈佑笑道,“这个李太医医术当真不错,我觉着最近觉着身子确实好许多,头也没往日那般痛了。”
祈殒喜道,“若他果真将皇兄医好,朕必要大大的赏他。”
祈佑给他夹了箸菜,问道,“看他年纪也不大,医术倒是高明的紧,怎么以前从没在宫中见过?”
祈殒笑道,“这个李慕山出身医药世家,自小习得一番好医术,奈何家道没落,无名无望,明珠蒙尘多年,最近才被人举荐来到宫中做事。皇兄当时身受重伤,太医院那帮老头子互相推诿,唯恐治不好皇兄丢了小命,他倒是毛遂自荐,还将皇兄医好了。朕看他医术不凡,就升了他的官职,让他一门心思的为皇兄诊治。”
祈佑叹道,“原来如此,这李慕山也是个人才,皇上可莫将他埋没了。”
“有皇兄为他美言,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祈佑笑了笑,不再言语。
用过饭毕,祈殒陪祈佑在林中走着,严冬初过,天气已没有之前那么寒冷,穿行在林间的微风有着些许冷意,带了早春的气息扫过鬓间,祈佑轻叹了口气,转向祈殒问道,“祈星还好罢?”
祈殒微拧了眉,叹道,“祈星自是难过的紧,不过有杜菀在身边陪着,况且又要当爹了,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他要当爹了?没想到啊,我们这个最小的弟弟,倒是最先成家立室的,也不枉母后疼爱他一场。”
祈殒看着祈佑一身素白,心下愧疚,低道,“皇兄,你不怪我么?本来是应该让皇兄为太后守灵……”
祈佑停了脚步,截过他的话道,“皇上,我本就是该死之人,如今蜀国朝政清平,国泰民安,若我再骤然出现,势必又是一场动荡,还是不要再惹出场无妄之灾了。”
他看向桃林深处,缓缓漾出一丝苦笑来,“况且,我本就是个不孝子,这些虚礼缛节不行也罢。”
祈殒默然,两人静静立在这荒寂桃林中,沾了一身的凉意。
云珠抱着件锦袍沿着石砌小路走来,行了礼将袍子递与祈殒。
他伸手接过,给祈佑仔细披了,“起风了,回吧。”
祈佑凝立半晌,偏了脸看向祈殒,眉宇间有一丝恳切,“皇上,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慢说一件,只要是皇兄吩咐的,朕必定倾力而为。”
“祈星对朝政一窍不通,也丝毫没有这个心,皇上就给他个封号,让他做个逍遥王爷,安安乐乐的过完下半辈子吧。他被母后保护的太好,丝毫不知世间疾苦,如今母后走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却什么也帮不了他。也只惟求他能平安喜乐,一世坦顺罢。”
“这是自然。祈星也是朕的弟弟,只要他安分守己,不惹事闯祸,朕绝对不会难为与他。”
“那我代祈星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祈殒心下有些不安,不由握紧了祈佑的手,“皇兄,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你放心,朕绝对会说到做到。”
祈佑笑道,“我自然相信你,只不过给他求个恩典,也了了我一桩心事。”
祈殒笑了笑,给他紧了紧袍子,道,“我们回屋吧,这里风大,仔细又着凉。”
祈佑点点头,折了身前行。
祈殒落后半步,看着祈佑瘦削却挺直的背影,明明是近在眼前,手里还握着他微冷的指尖,却又像是隔着万水千山一般遥不可及。
他手下微微用力,祈佑回了头,“怎么了?”
祈殒扬起嘴角笑了笑,“皇兄,我真想变作一只小虫,飞到你心里,看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哪怕是一丁点我的位置?
祈佑转回头笑道,“怎么当了皇帝还是一点没变,脑子里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可以赶得上祈星了。”
祈殒收起心中思绪,展颜笑道,“朕在大哥心中就是这般形象?真是伤心。朕怎么说,也比他多喝了几斤墨水,好歹也是个出口成章的,怎么到了皇兄这里,就成了顽劣孩童了?”
祈佑笑道,“在大哥眼里,你们可不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小毛孩子?”
祈殒像模像样的做了个揖,语气一本正经,“怪道是都说长兄如父,臣弟拜服。”
“你呀……”
祈佑笑着摇了摇头,牵了他的手,“是大哥错了,你可比星儿厉害多了。”
祈殒走在他身侧,两人并肩行着,柔和的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一丝丝暖意。
身后,两人的影子被拖得老长,逶迤着斜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