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换我离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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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回过神,从美佳手里接过风筝,笑着说:“走,叔叔陪你放风筝。可是叔叔眼神不好,飞错了你要提醒我,哈哈哈……”
美佳瞅起秀气的眉毛:“樱木叔叔笑得好难看哦,美佳不喜欢叔叔这样笑,美佳喜欢叔叔平常的样子,笑得暖暖的好灿烂。”
樱木没说话,他牵着风筝跑起来,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淌着青春的汗水,迎着风跑得飞快,快得没人能追上他。
美佳拍着小手又跳又笑,欢呼着:“噢!噢————美佳的风筝飞得好高!樱木叔叔好棒,天才樱木叔叔是最棒的!”樱木听到这话高兴极了,连肚子里隐隐约约的肿块都不那么疼了。他飞扬的眉眼像在发光,火红头发的矫健身影奔腾在如歌的岁月河流中,一直向前,向前,终于同记忆深处那个十八岁少年重合在一起。
“美佳!美佳!”樱木快乐地喊,“风筝飞到哪里了?有多高?它有多高!”
美佳用手挡着阳光往天上看:“好高好高!美佳都快看不清了!哎呀呀,不好了,跟旁边另一只风筝缠住了!樱木叔叔快拉啊,加油!”
“是么!”樱木紧张地睁大眼,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没关系,叔叔帮你扯出来!美佳来帮叔叔一起拉,不能让它被别的风筝缠住!一定要放它自由!”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气急败坏嚷道:“喂喂那么用力干嘛!要断了,要断了啦!”可是这边一大一小根本不听,四只手抓住那根细细的线开心地拔起河。
嘣嘣两声脆响,风筝线真的断了,樱木手中一轻,纸蝴蝶双双缠绕着飞向天际,消失在云端。
小男孩哇哇大叫:“讨厌啦!你们赔我风筝啊!”
樱木看着手里光秃秃的线轴,一阵发呆,胸中涌上一股强烈的失落,像是弄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美佳看着樱木低垂的眼睑,突然觉得面前这个沧桑的男人,明明笑得比谁都灿烂,可内心深处一定比谁都孤独。
她轻声安慰:“叔叔,没关系的。美佳听妈妈说,一只风筝如果和另一只风筝缠上,那是因为它们相爱了。绳子会断,是因为它们要摆脱束缚一起远走高飞,这样才能永远在一起啊。”
樱木的嘴唇抖起来,他把小女孩紧紧搂进怀里,闭上眼:“是啊,它们相爱了,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下一个冬天,再也不会感到冷了吧。
……
一个男人踏进海边公路旁破旧的三层小公寓,向管理员大妈打听名叫樱木花道的租客。
中村大嫂眯起眼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是那个红头发高个子、笑起来很好看的男人。他四个月前住进来的,是个很好的人啊,经常帮大家忙,附近邻居都很喜欢他,尤其是小孩子。不过樱木先生视力不大好呢。”
她领着男人上楼,拿管理钥匙打开一扇门:“这是樱木先生的屋子。他每天都去海边吹风,一坐就是一整天,应该快回来了,你请随意吧,我先下去了。”
男人在蒲团上坐下,打量四周的陈设。四铺席大的房间,外加一个窄小的厨房,巴掌大的厕所。屋里只有一张茶几,一只搁脸盆的小架子,墙上糊着旧报纸,已经快掉光了,还沾着黄黄的油迹。
男人一阵心痛,差点落泪。花道,花道,这种日子,你是怎样一天一天度过的……
茶几上摆着一只小相框,他拿起来仔细端详。玻璃下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破照片,是个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仰头喝水的俊美少年,脚边放着颗篮球,少年有副很年轻的面孔,眼和发黑得像夜色。
男人觉得鼻子有点酸,他把相框放回原处,掏了根烟出来点上。
樱木扶着楼梯,一级一级数着台阶慢慢往上走,中村大嫂探头叫住他:“樱木啊,有位先生找你呢,我让他到你的房里坐着等你了。”樱木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数千架飞机轰隆隆碾过,压断了他脆弱的神经。
是狐狸么,狐狸来找他了么,不能让狐狸找到啊,不能。可是心中为什么有喜悦,有企盼,有不该有奢念。狐狸来找他了,狐狸还是放不下他,狐狸还是喜欢他的吧……
樱木哆哆嗦嗦转个身往楼下走,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狗啃屎,脚也扭了。他狼狈地爬起来,捂着腹部一点一点往前挪,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中村大嫂看到樱木难受的样子,以为他生病了,跑过来扶住他:“樱木君你怎么了,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医院。”樱木急了,满头都是汗,这么大声狐狸一定会听见吧,狐狸听见了肯定会走出房门找他。他不能让狐狸找到啊。
樱木推开中村大嫂,一边说“我没事,不要管我”,一边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往外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听到响动赶出来,在身后轻轻叫了他一声:“花道……”
樱木一下子定在原处,再也迈不开一步。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抹了把脸,换上一副难看的笑容。
原来是洋平啊。哈哈。他早就该猜到狐狸不可能来找他。狐狸已经回美国了,和他的妻子儿女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
洋平看着楼下微微颤抖的高大背影,手指一松,抽了一半的烟掉到地上。花道,他的青梅竹马,他一直爱着的人。眼前这个不到一个月就要满四十岁的男人已经有点驼背了,像有千斤思念压在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到底是怎样的爱和痛苦,才能把记忆中那个阳光般开朗的少年磨砺成这样……
洋平叹了口气,慢慢说:“花道,跟我去东京吧,哪怕千难万险,我也会治好你的眼睛。你忘了,我是一流的外科医生。”
樱木摇摇头:“洋平,回去吧,我这辈子已经欠得够多了,就算是下辈子,再下辈子,也还不完。我只想这样安安静静离开,一个人,谁也不拖累。”洋平喉咙一堵,哑着嗓子说:“花道,别这样,别说这种话,你是天才啊,以前的你到哪儿去了,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你,借我的钱和游戏机,从来没还过……”他一阵心酸,再也说不下去。
樱木苦笑:“我还是天才啊,洋平,可是十八岁的天才和四十岁的天才,是不同的。”他转身摸索着走上楼,拍拍洋平的肩:“进屋吧,既然这种地方你都找来了,就像当年一样,一起喝瓶酒吧。”
隔得这么近,他才能看清洋平的脸,还是那么俊秀,只是成熟了不少。真是不公平啊,明明都是一个年纪,为什么只有自己老得最快呢。
两小时后,樱木烂醉如泥摊在地板上,傻呆呆望着天花板。洋平对着灯光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眼睛,摘下医用放大镜,摇摇头:“花道,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如果四个月前你来找我,不至于变成这样,你得的是角膜盲,再过不久就会完全失明,只能移植眼角膜。”
初冬,洋平在每周例行的问候电话中,听樱木抱怨说自己患了轻度近视眼,看东西有点模糊,当时还嘲笑着打趣他:“高中都没近视,现在开始刻苦念书了?”
后来才发现不对劲,那些症状怎么看都是角膜盲的前兆。他忙得抽不开身,就嘱托樱木到东京去找他,樱木答应了,可是再也没了音讯,不知发生了什么。
“角膜盲……”樱木躺在地上,突然哭了,他捂住眼,喃喃说着醉话,“狐狸,狐狸,我病了,活不了多久了,我再也不能等你了,再也不能给你做牛奶红豆馅。我不想你看着我死,不想让你知道我快死了。狐狸,我走了,你会不会难过……”
洋平哭笑不得:“花道,你只是眼睛坏了,换了角膜,你就跟原来一样活蹦乱跳。”
樱木已经忘了洋平的存在,眼泪鼻涕流得一塌糊涂。他只想趁着最后一次酒醉,对不在身边的狐狸说出藏在心底的话:“狐狸,你回来的前一天,我去医院看病,我怕我瞎了,再也看不见你的脸。那帮狗娘养的说我得了角膜盲,我说我没钱治病,他们见捞不到油水,又骗我去体检。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花光了,花没了。然后他们一脸吃了屎的模样,问我有没有家属。我不耐烦,就骂他们……”
樱木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团,哭得像个孩子:“后来他们告诉我,我得病了,我活不长了,我快死了……狐狸……我本来想给你写封信,告诉你我外出远游,不要再来找我,可是还没来得及写,你就回来了,我不想你知道的,我不想你知道……这辈子不能和你在一起,至少也要在你记忆中,留下一个健康的本天才……”
洋平听到樱木的胡言乱语,耳边轰然炸响,瞬间从头冷到脚。他连滚带爬扑过去,抖着手解开樱木的衬衫,一寸一寸检查他的身体。到腹部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肿块,那是涨大的脾脏。他慌忙翻看樱木其他部位,浑身的淋巴都肿了,古铜色皮肤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瘀斑,牙缝里全是残留的干血……这一切都是近四个月才恶化的,每天一点,慢慢侵蚀着樱木……
洋平颓然倒在地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他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他的花道得了血癌啊。真是可笑,花道这样的人竟然会得这种病。角膜盲,那算什么呢,视力没了,还能活着,可是挨千刀的老天让花道同时受着两种肉体折磨,他没了眼睛,连活着的勇气都没了……
他终于明白樱木刚才说的话:“我只想这样安安静静离开,一个人,谁也不拖累。”樱木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他只是藏在心底,谁也不告诉,所有的苦一个人担,所有的泪一个人咽,对别人说,他走了,去远游了,去过新的生活……
洋平摸着樱木醉醺醺的脸,自言自语:“花道,如果没得病,你会继续等他吧,哪怕再有十年,哪怕再有二十年,你会等他一辈子吧……这一次换你离开,是因为你不得不离开,你想慢慢死在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让他觉得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樱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洋平的话。恍惚中他看见十八岁黑发少年站在面前,对他勾勾手说:来一对一吧。他流泪摇头:狐狸对不起,我打不了篮球了,我快死了,快死了。他念叨着狐狸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洋平咬牙一用劲,抱起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的樱木,向门外走去。
天已经黑了,漆黑的夜像干粉一样劈头盖脸砸来。
花道,你死不了的,只要我水户洋平剩着最后一口气,就一定让你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
10
四月一日,是樱木四十岁的生日,柳絮漫天飞舞的季节。
樱木静静坐在雪白的病床上,听屋外春风吹拂杨柳,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那么轻柔,像情人间绵绵的絮语。
走廊上响起一串脚步和欢笑,一群人涌进他的房间,推开窗户,清新空气刷拉一下奔腾而入,沁人心脾,一路凉爽到骨子里。
洋平咳嗽两声,敲了敲玻璃杯,众人安静了。他坐在樱木身旁,摸着他火红的头发,轻声说:“花道,祝贺你移植骨髓和眼角膜成功,也祝贺我为自己的手术生涯再添两笔辉煌硕果。花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康复,直到你找到崭新的生活。我们的花道,要健健康康过一辈子了。”四周噼里啪啦响起掌声。洋平又亲了亲樱木的额头:“花道,一会儿见了光明,给你个惊喜。”
洋平戴上手套,准备好消毒设备,亲自为樱木拆下一圈圈罩在眼上的纱布,最后一层揭开时,灿烂的阳光射进来,刺痛了樱木的眼。他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先是看到一片白布,然后逐渐染上颜色,那些人和事就像泡在显影液里的照片,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大猩猩,木幕,三井,宫城,大楠,野间,高宫……还有曾经的对手,鱼住,牧,清田,藤真……仙道靠在门边,微笑地看着他,一双眸子温柔得像水。
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都已不再年轻,洗脱了青涩的童稚年华,闪烁着别一番深沉的岁月之光。
一切恍如隔世。
樱木想哭,可他是天才,怎么能哭呢。他硬着头皮憋回眼泪,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雄风不减当年啊,本天才的魅力还是这么强大,把你们一个个全召回来了。哇哈哈哈!”笑完了,却有点失落。这么多人,唯独不见一个黑发狐狸男,二十年后的湘北队缺了一员,就像相册缺了一页,再也补不齐。
“当当当当!”晴子穿着漂亮的粉色小礼服,推着一架半人高的巨大手推车走进门,把罩在上面的格子花布用力一揭,一大捧白色郁金香呼啦啦冒出来,成百上千朵簇拥在一起,直径足有一米多,沾着清晨最后一注露水,圣洁得如同伊甸园天使之翼。大楠、野间和高宫猴子一样窜上窜下,举着彩虹瓶到处乱喷,一瞬间满屋下着七色雨,盖了众人一头一脸。
樱木摸摸脑袋,红着脸说:“晴子小姐……依然那么美丽啊。”赤木扬手就要给他一个爆栗,犹豫了一下,大掌轻轻落在樱木头上,揉揉他的红发:“晴子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最大的都快高中毕业了,猴子你可别再有非分之念。”
晴子脸一红,推了赤木一下:“讨厌啦,哥。”三井打趣她说:“晴子你的一点五克拉大钻戒呢,不是见人都要秀一秀么,快给樱木看看。”晴子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木幕问:“宫城,彩子呢,怎么没来?”宫城不好意思地说:“怀着宝宝呢,今天不太舒服,就没让她来。她为此还跟我生了半天闷气。”三井说:“啧啧,又怀上了,宫城你真是种马。”宫城头上冒烟,追着三井把他打得哇哇乱叫。三井抱着头喊:“不敢了不敢了,老大饶了我。”
清田学着樱木的样子双手叉腰,指着他大笑:“红毛猴子你也有今天,躺在窗上半死不活,跟我没得比了吧,哇哈哈哈……”牧一拳砸向他:“妈的多大的人了还在外面献丑,回头减工资。”清田忍痛点头哈腰:“课长对不起,课长我错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您不能这样啊。”心里暗骂:妈的,高中打篮球被他压在头上,工作了当小职员还被他压在头上,老子这辈子翻不了身了。
樱木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一幕,咧开嘴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阳光斜照在侧脸上,给火红的头发镀上一层金,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动的空气中闪闪发亮,一如二十年前,那个抱着篮球腾空而起的少年,长出了翅膀,飞翔在众人视线里,卡拉一声,定格成恒久的瞬间,永不褪色。
大家都不说话了,安静地注视着病床上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到底怎样纯洁的灵魂,才能让这个千疮百孔的四十岁男人笑得天真依旧,干净的眸子一尘不染,像个孩童。
晴子把脸背过去,偷偷擦了擦眼泪。
仙道站在屋子最那端,穿过重重人群看着樱木,像在看一个前世今生忘不了的梦。
洋平咳嗽一声,打破沉闷的气氛,拍拍手说:“好了好了,今天是花道的生日,大家都开心点,给我笑出来。蛋糕呢,快上蛋糕点蜡烛,要点四十根喔,一根都不能少。”
他又转过头,对樱木轻声说:“花道,看看这世界,多么美好。这么多爱你的人,他们每一个都真心把你当朋友,一辈子放在心底。花道,人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