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囚-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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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隆很没形象地蹭了蹭鼻子上的尘土，抓了抓头发：“爱说不说，憋死你们两个。都找到家门口来了，我看那群人是早就盯上你们了，以后怎么办？”浴室门一摔关上了。
　　既然能找上门，而且有耐心在半路中伏击，必然是摸熟了自己的情况。再说依加隆的脾气，估计也把对方揍得半死才肯罢休。受了这样的反击，不知道那群亡命之徒又会做出什么行为来。想到这里，撒加和艾俄洛斯同时打了个冷战，
　　尤其是艾俄洛斯，简直就是冬天的冷雨从头浇到尾，蓦然站起来：“撒加，我要回家看看艾欧在没？”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撒加强作镇定地安慰：“那群杂碎不会这么快的。把艾欧带过来我们再商量对策。”心里却十分忐忑。
　　“如果是对着我们来，也不怕，可艾欧……撒加我先走了。”越来越强烈的预感让艾俄洛斯脸色发白。
　　“我和你一起。”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小魔铃一个人对着歪歪扭扭的格子蹦蹦跳跳。整个院子回荡着小魔铃稚声稚气的恐怖歌谣：
　　LizzieBordentookanaxe，
　　andgavehermotherfortywhacks。
　　Whenshesawwhatshehaddone，
　　shegaveherfatherforty…one。
　　“魔铃，艾欧呢？”艾俄洛斯抑制住浑身的颤抖，因狂奔而喘息急促，心中的不详飙升到极点。撒加则不由分说跑到房子，心中还存一丝丝幻想，希望一向爱和魔铃在一起的艾欧这次会例外呆在屋子里。
　　小魔铃停下来，褐色的眼睛一眨一眨：“艾欧已经去找哥哥你了啊？”
　　“什么？艾欧找我？”
　　“刚刚有个哥哥过来，把艾欧带走了，说艾俄哥哥你今天……”
　　“他们去哪里了？”艾俄洛斯打断了魔铃的话，脸色发青。
　　从没有见过这样面容狰狞的艾俄洛斯哥哥，小魔铃被吓住了，脸色一变，说不话来，鼻子一皱，眼泪啪啪嗒嗒滴下来。
　　艾俄洛斯一时又急又气，慌忙劝起来，小魔铃越发结结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边见撒加冲下楼来，手里拿了一大张纸。
　　纸上的字非常潦草：“SUNSET酒吧见敢报警就撕票！”
　　艾俄洛斯二话没说要往外冲，撒加把他拉住了：“就我们俩去太危险了！”
　　“我一个人去！”艾俄洛斯来不及解释，挣脱撒加的手往外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撒加紧紧跟上，“先报警，再告诉加隆，我们三人一起去胜算大。”
　　“等不了了！”艾俄洛斯几乎吼开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艾欧落在那群杂种手里。”
　　“艾俄洛斯！”撒加把艾俄洛斯抱住，“你冷静点，这样没有用的！”
　　“他不是你的弟弟！”艾俄洛斯激动地喊。
　　挣扎中艾俄洛斯的手机响了，两人一僵。艾俄洛斯咬牙接了电话。
　　一个阴险粗野的声音传来：“你们俩拉拉扯扯什么时候完，不想要这小子的命了？！再磨蹭我就……”
　　手机刺刺啦啦一阵响，传来唔唔的声音，很快就听到艾欧的哭声：“哥哥……哥哥……啊……”
　　艾俄洛斯心如刀割，对着电话喊：“你们不要动艾欧……”
　　“哼！那就快过来！”撂下冰冷的一句话，电话嘟嘟的忙音。
　　对方挂断了。
　　之后的许多年，撒加在深夜辗转难免时，都会想起那噩梦般的一天。
　　一开始加隆被袭击，紧接着艾欧被绑架。与绑架艾欧的莱米无赖交易，因为自己和艾俄洛斯的年少冲动，更是命运的无情安排，莱米在挥舞着尖刀要挟时，竟然无意中一下子划进艾欧的心脏。而后，悲愤的艾俄洛斯抢过刀子，一刀捅进了莱米的胸口，一刀致命。
　　流淌鲜血的阁楼里，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站着，这一切就像梦一样难以置信。艾俄洛斯跪在两个尸体中间，扔掉滴着鲜血的尖刀，抱起年幼的艾欧里亚，抚摩那渐渐冷去的稚嫩脸庞，眼泪大颗大颗滴落：“艾欧，艾欧……”
　　一遍一遍凄恻的呼唤，在沉郁的阁楼中绝望回响。在这个所有罪恶都苟延残喘的年代，脆弱的美好就这样夭折了。
　　记忆中，那个褐发少年终于忍耐不住放声大哭；另一个褐发小男孩，慢慢冷去。
　　警cha惯性地姗姗来迟，熟练地掏出僵冷的手铐，铐住了艾俄洛斯满是鲜血的手。咔嚓咔嚓两声，是恸哭的延伸，也是杀戮的延伸。即使以后失忆了，忘记事情的来龙去脉，忘记故事里的所有人，也无法忘记这摧折命运的清脆两声吧。
　　司命之神轻易将命运拨离了正轨，从此走向未知。撒加木然看着艾俄洛斯被推出了血腥的现场，推上了警车，一路警笛长鸣。今时，与昨天截然不同。
　　年幼时，撒加也曾轻易将小生命杀戮。比如看到一只小鸟低低地飞过树林，自己掏出弹弓，石头弹出，砰的一声，鸟垂直坠落。这一瞬间，一个生命彻底终结。而自己吹着口哨，将猎物拾起。
　　这个强者生存的社会，就是这样由粗鲁的双手掌控了微不足道的生死。不经意的一瞬间，美好就陨落了，八岁的艾欧里亚，会哭会闹会撒娇的脆弱生命，就这样，被丑陋的一刀结束了。
　　与此同时结束的，还有一个恶棍的人生，和两个少年的单纯时代。

　　第一卷·第③章·爱恨交缠（上）

　　第一卷·第③章·爱恨交缠
　　撒加在心情最愧疚最阴霾的时候，曾试图这样安慰自己：“撒加，你并没有那么重的罪恶，你只是充当一根导火线，这一切都是该死的宿命安排。”宿命决定了生老病死，宿命决定了聚散离合，宿命决定了我们后来……但一切自我安慰都无济于事。
　　艾俄洛斯在狱中彻底拒绝了撒加无数次的探看。愧疚自责一层一层压上来，撒加无法呼吸，整整窒息了十年，在艾俄洛斯出狱的那天，暴雨也没有冲涮掉岁月积淀下来的尘土。
　　煾灭手中的烟，撒加头靠在椅子上无意识地转动着，公司透明的玻璃映照出蓝彻的天空。曾努力要忘记的往事随着艾俄洛斯的归来再度肆虐，心口的内疚和伤心波涛般冲刷。
　　撒加费尽了言语，让艾俄洛斯勉强答应留在自己的公司试着待上一段时间。“你对周围也不太熟悉，先适应一段时间吧。”
　　给艾俄洛斯安排了一个非常悠闲的职务——保镖，一天基本什么也不用干。
　　实际上，有撒加暗中吩咐，所有的人都对这个据说是董事长十分重要的人物敬而远之，更不用说敢发配任务了。
　　“哐当”一声，艾俄洛斯推门进来，毫无顾忌大踏步走进来，空空的办公室砰砰的脚步声，撒加的心脏又泛疼起来，完全知道艾俄洛斯接下来要说什么。
　　“撒加，我要走。”艾俄洛斯眼睑垂下，盖住双眸，面无表情。语气冷得像玻璃，说出的话一如撒加预料。
　　“为什么？”撒加明知故问。
　　“干不了。”艾俄洛斯回答得很干脆，脸上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厌倦。
　　撒加听到这种吃了苍蝇一样的口气，简直有点自暴自弃。仅仅三天而已，三天下来，每天艾俄洛斯都像一刻也呆不下去的样子急切地要离开。还是对自己的迁怒和厌倦吧？
　　不如干脆撒手不管算了，路归路，桥归桥。撒加用力踢了踢墙角，皮鞋呲的一声很不客气地开裂了。
　　“至少，和加隆道别下吧。”撒加从牙齿缝里逼出这一句话。拖延，总比就这样放他走好吧。
　　艾俄洛斯沉默着，表情是坚定的否认，碧色的双眸闪耀的却是游移。心被剖成两半，一半是骄傲的心要离开，不能忍受这种寄生的生活，更无法忍受好友怜悯般的赐予；另一半是卑贱的爱要留下，抛弃自尊又怎么样呢，甚至是为他死也可以啊。
　　艾俄洛斯遏制住后一半心的膨胀，闪过一丝煎熬的疲惫。三天来，自己找了无数个借口，都被撒加婉言留下来了。
　　那么，和加隆道别就走。
　　离得越近，却感觉越远。就是艾俄洛斯现在的想法。
　　比如远远看着撒加坐在最里面最高级的那个位置上。其他的人时而高谈阔论，时而激动争执。撒加却总是半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样子很安静看着自己的属下。属下阐述时，手中的笔不停转动，属下争论时，会皱起眉，表情肃穆，却不开口阻止，只是很细心地听。
　　而当撒加开口时候，四座立刻安静下来。
　　艾俄洛斯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到的撒加任一表情都无比清晰，包括那若有若无的一丝笑。在少年时代，自己对那个笑就很捉摸不透，是称赞还是讥讽，是认可还是否决？这，才是一个企业家的成熟气质吧？外表看上去高深莫测，内心永远那么胸有成竹。
　　学生时代，撒加就已经很出色了。但不是这样内敛的表达，而是艳惊四座的自信激扬。学生时代，自己与他并肩而行；现在，他已是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吧。
　　艾俄洛斯斜躺在椅子上，衣服拉上一半盖住了脸。
　　撒加推门进来，满脸倦色。看到这一幕，心中酸涩涌上来：自己所有拼了心血的努力，就是为了让那个可怕的死刑，压缩成了十年。而这个理应有点感激的男人，却这样冷漠对待自己。
　　“你要走？”加隆讶异的问，单脚靠着门四处搜索被扔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眼睛瞟了一眼那边支手坐在沙发上的撒加。
　　纳闷这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明明一直很平静啊。艾俄洛斯没有正面回答，把鞋踢给了加隆。
　　“那你准备去哪里啊？”该不是艾俄洛斯找到了出路吧，不像啊。
　　“不知道，看着办了。”
　　加隆虽然粗神经，到底旁观者清，还是猜到一点。当年的心结莫非还在，这俩怎么就这么不坦诚呢？艾俄洛斯要是就这么走，撒加该多失望啊。从小到大战无不胜的哥哥，现在碰了这么个硬钉子，还一碰这么多年，也怪难受的。
　　于是故作不经意地说：“噢，那撒加可又危险了。”
　　“危险？”艾俄洛斯对这忽然冒出来的这一句摸不着头脑。
　　“你没来的前几天。不知哪里来的仇人，要杀撒加呢，好在他闪得快，不然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里了。”一贯调笑的口气，还啧啧了两声，一点没有亲兄弟的怜悯。
　　“啊？”艾俄洛斯愣住了，心纠在一起，“会有这样的事？伤得重不重？”
　　加隆摊了摊手：“谁让他的公司扩张得这么快，平时耍的手段也够狠的。眼红的、吃亏的都找上门了。看见这房子没？收拾得这么结实也就是防那些人的。”这话是实话。
　　艾俄洛斯扭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人，努力回想，也没听撒加说他受过伤啊。
　　“让他找保镖吧，嫌都是不熟的，只怕还是间谍呢。”加隆乘热打铁，嘿嘿笑了两声，“放心吧没多大事，撒加的身手你也知道，不是一般人伤得了的。再说不就是差点挨了一枪吗？看我身上都不知道多少……”
　　艾俄洛斯迟疑地向撒加走过去。撒加抬头看着挡住自己光的男人，跟加隆道别完了吧，下面就是说再见，再目送他彻底走出这个房子，然后也许永远不见。永远不见，大概就是那手铐脆脆铐上的声音吧。
　　“你，有很多仇人？”还是艾俄洛斯先开口，吞吞吐吐的。
　　撒加被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懵，还没有反映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血腥的扩张中，是很多人想让自己的公司倒，让自己死，于是含糊地唔了一句。
　　“你受伤了？”
　　被这么一句问得越发疑惑，“什么？”
　　加隆简直受不了这两人磨磨蹭蹭的说话风格，一边脱警服一边说：“就问你半个月前是不是差点被枪打死。”
　　撒加牵了牵嘴角，对由生死似的离别忽然转入这个话题觉得有点滑稽：“又不是什么大的事……”没错，半个月前，是差一点被枪误伤。
　　果然还是那么爱逞强，艾俄洛斯心说。
　　“艾俄洛斯你不如帮撒加建一个保镖队得了，”脱口而出，加隆的性子急，见不得这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恨不能马上就整出个结果来。“好歹你也……”知恩图报这个词咽下去。
　　加隆打心眼里佩服撒加，除了一门子想把艾俄洛斯弄出监狱，这些年没见他有别的心思。结果见到艾俄洛斯还是这幅爱理不理的德行，换了自己早就……加隆联想自己掏出枪对着艾俄洛斯脑门崩一枪的镜头，心里一乐。吹着轻快的口哨上楼进了卧室，还是不要呆在这里碍眼。
　　艾俄洛斯默默注视着加隆手中的警服，心中浮现的往事如潮水，脑海中出现许多躺在血泊的景象，对那样的情景也不算陌生了，鲜活的生命，一个子弹足以终结。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里的天平又开始犹豫、倾斜，而且是彻底倾斜。
　　一直看这加隆上了楼梯，才回过神，回头对上了撒加疑惑的双眸。
　　一阵忙活之后，电脑游戏还没开始，就听见沉稳的敲门声。
　　都自家兄弟，撒加还总这么见外。加隆懒懒地说了声进来。
　　没有期待中感谢的语言和表情，反而见到撒加越发阴郁的表情。
　　加隆脊背直发凉：“干吗呢？”
　　撒加手撑桌子，由上自下俯视自己的弟弟，灯光下加隆的眼睛还是非常好看的，总透露出探索的好奇。
　　“我不知道你还这么了解艾俄洛斯？”语气很不愉快。
　　“他同意留下来了？！”加隆松了口气，预料之中的事。艾俄洛斯的心果然还是向着撒加的，从平常他对撒加毫不掩饰的眼神也能看出来。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岔子呢，一边手不停歇地按下了PLAY按键。
　　不想撒加伸过手，啪的一声直接关了电脑。
　　“你干什么呢？”加隆蹭的一下站起来了，怒火一下子冲到脑门，直视莫名其妙来挑衅的哥哥。
　　“他为什么同意留下来？”撒加对加隆的愤怒视而不见。
　　加隆憋足一口闷气结果被一下子被噎得死死的：“你！我怎么知道？他爱留不留，走了更好。”当然是气话。他恼的是，自己明明做了件好事，怎么撒加还是要死不活的样子。
　　“那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撒加的语气闷闷的。
　　加隆心生恶质的捉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这你管不着，反正我就是了解他。”自己果然还是智慧一流，一个小计就把事搞定。只有当事的两个会别扭成这样，挺简单的事，非要一个憋着一个闷着，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撒加手指划了下手臂，思维游离，话题开始脱节：“你们俩什么时候在我眼皮底下变得这么亲近了？”
　　“我们一直就这么亲近啊。”对哥哥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问话简直要疯了，加隆顺着撒加的话就套进去了。
　　“难怪当时艾俄洛斯肯见你也不肯见我。看来我该成全你们。”撒加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明明都是探监，艾俄洛斯就是不肯见自己？原来就是这样啊！撒加语气变得感伤，转身离开了。
　　加隆有点愕然地看着哥哥的背影，这说的是什么呀？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第一卷·第③章·爱恨交缠（中）

　　撒加在艾俄洛斯门前踯躅了一会儿。门虚掩了一半多，里面黑洞洞的没有开灯。
　　艾俄洛斯极为无聊地用手抠着软床垫，崭新的床垫上被抠得一道一道的。这也是在监狱穷极无聊时留下的习惯，不过监狱的是硬板床，怎么抠也是抠不烂的，顶多把自己的手指抠破了。
　　艾俄洛斯听到撒加在门口徘徊许久终于进来的脚步，心里琢磨着别又是来道歉的吧。一天到晚什么话不说，一见面就愧疚的架势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