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说三国-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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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贤弟。”我急忙还礼上前,张绍乃张飞之子,张苞之弟,以前在荆州向与关兴要好,我也时常见之,虽然时隔多年,却仍能记得。我细问之下,才知张绍与父兄却不一样,弃武学文,是以张飞去后便被刘备征召回成都,袭承父爵,暂居侍中之职。
我与张绍聊了片刻,又等李严将百官介绍完毕,乃复回魏延首席,道:“既然诸公皆在一堂,陛下诏命便可在此宣读。”言罢便拿出一纸诏书,递于旁边李严,笑道:“正方乃太傅之尊,敬请宣诏。”
李严知道诏书必然是对孔明不利的言语,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伸手接过,打开先自己看了一遍,上面赫然将孔明指为叛逆,而从者却是规劝其幡然醒悟,便可既往不咎。我看着李严脸上神色数变,知道他心中在犹豫,在掂量,于是冷然道:“怎么?正方连陛下诏书也不愿意宣读?莫非要连最后这一次机会也不把握?纵使正方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这府中上下数十口,以及堂上百官考虑一番。”
成王败寇,李严在官场,战场打滚这么多年,这点浅显道理还是明白的,我能说服魏延出兵成都,就已经意味着孔明必败无疑。李严是有身份,有家世的人,怎么可能随着孔明陪葬?不得已,李严只好将刘备当众一字不漏的读了出来。百官先是极静,等他读完,才慢慢小声议论起来。孔明在成都主政多年,心腹自然不少,这样诏书肯定会招来很多非议,所以我才借着魏延的名气,将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不然挨家挨户的搜查,得闹出多大动静?
让我没有想到的,第一个站出来质问的,居然是谯周,说什么“丞相劳苦功高”,又什么“西川百姓安居乐业,皆丞相施政之恩”。我冷眼看着他将话说完,冷冷问了一句:“若两川之民皆是受孔明恩典,哪置陛下与何地?”我反正看这家伙十分不顺眼,他还真敢自己撞上来,当即想着杀鸡给猴看,乃喝道:“此人便是孔明死党,左右可拉出斩讫回报。”
谯周没有想到我还真就敢杀他,身体巨震一下,随即指着我骂道:“吾夜观天相,帝星晦暗,客星欺主,必有奸佞。”李严本要开口替谯周求饶,却听他骂了这一句,再不敢多言。百官之众,如蒋琬等面上也皆有忿忿之色,却终迫与外面兵势,不能仗义直言。
眼见谯周要被拖出厅外,张绍上前行礼道:“将军且息雷霆之怒,谯周虽然违逆圣旨,冲撞将军,但却终是朝廷命官,怎好就此仓促杀之?可暂且下狱,送有司议罪,再行处置不迟。将军刚至成都,不拜太子,便先杀大臣,至令百官怀惧,岂将军之所愿耶?”
这几句话也说得颇为有理,我点头应允暂时将谯周带下,并不伤其性命,乃复谓众人道:“吾奉陛下诏命而来,诸公欲从旨者,左首站;不欲从者,可右首站。”言罢便先看向李严。李严是孔明留在成都的领率之人,此刻不仅是我看着他,下面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李严在宣读诏书的时候,心中已经就算是作下决定,现在只是低着头走到左侧站好。顿时百官之中,十有八九都跟了过去。而留在右首的,却偏偏都是些有名人物,蒋琬,费祎赫然便在其中。
魏延一挥手,外面便跑入大队军士,将右边众人围住,只等我一声令下便要捉拿。这可当真让我为难,不抓吧,成都局势如何能稳定下来;抓吧,这以后谁来帮我打理蜀汉的三分天下?我还是让军士先行退下,上前问蒋琬道:“公等如此岂非公然抗旨也?”
蒋琬看了一眼,冷言道:“丞相即便有罪,是当是陛下召集百官,当众言之,岂能让将军一人携旨而来?这等不明不白的诏书,下官等怎能奉诏?”
就差没有将我矫诏几字说出口来,自来文人清高,这几个臭文人远比李严,魏延等难以说服,难以威逼。我一时之间却没了主意,张绍却在一旁附耳低声道:“太子现在成都,将军何不前往请之?这几人向来自命忠义,将军若能说动太子,还愁他们不就范?”
我转眼看着张绍,这小子比他父亲兄长脑袋灵光多了,以后还可以好生提拔提拔。我深然其言,乃命偏将带兵在此监视百官,下了一道死命令,若有人想离开,就地处决;又才与魏延,李严,张绍等人一起出门前往皇宫。
皇宫就是皇宫,虽然蜀汉只是占着两川,荆襄之地,而且刘备尚俭,但仍建造的雄伟壮观,让我暗叹不已,难怪很多人死都想当皇帝。有李严在场,宫门禁卫自然不敢多问,当即通报入内,不多时候便有内侍出来相请。我心里又有了些激动,刘禅少年的时候,也见过几面,但是还看不出什么名堂,现在却已经是长大成人,真不知道这鼎鼎大名的昏庸皇帝而今会是个什么样子?
第十一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巴东郡在益州东部,与荆州接壤,便是川东门户。孔明站在城头眺望滚滚东去的江水,目光略微显得有些呆滞,脸上凝重深沉。“丞相。”赵云刚刚赶到孔明身后,开口低声喊了一声。
“哦,是子龙来了。”孔明并没有回头,伸出手中羽扇指着远方,忽然问道:“当年陛下入川,我与子龙可是沿此江而上?”
“正是。”赵云答道:“当年入川之时,丞相可不是这般消沉。”停了片刻,又问道:“如今丞相与李兰之间,虽然处在劣势,却非一定就输,前两日丞相不是还在筹谋,今日却为何如此?”
“江山依旧,人物全非。”孔明叹息了一声,道:“当年你我在荆州听说庞统,李兰双双阵亡,心里在高兴之余,也有些惋惜。只是没有想到,李兰居然大难不死,现在竟成劲敌。而且,唉,他现在已经和魏延带兵往巴东郡来了。”
“魏延?”赵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仅大吃一惊,脸色巨变,缓缓道:“魏文长与他有旧,此事原该想到。既然李兰,魏延带兵而来,巴东不可再守,不如弃城退回成都,将太子掌握在手中,他也不敢太过乱来。”
“哈哈。”孔明笑了片刻,转问赵云道:“子龙都能想到太子在成都,李兰还能想不到么?成都正方也归了李兰。”
“李严?”赵云不禁勃然,愤然道:“李严与丞相相交多年,在这等关键时候却背叛丞相?”孔明摇了摇头,道:“这也不能怪他,若是李兰以子龙膝下二子要挟,子龙将会如何?李兰将其独子李丰收作弟子,带在军中,正方又能怎样?能派人送封信来,已经算是顾及旧情了,不过这信也只怕是经李兰授意写的。”
孔明说完这几句还是转身望着远处,片刻才喃喃道:“我终就还是棋差一着,这几日白帝城频频调动军马,却原来都是作作样子,李兰早就去了汉中。他这般胆识胸襟,便是我远不能及的。如果我能亲自前往汉中劝说,或者魏文长也会出兵相助,可我却……”孔明再次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似乎都太迟了。赵云上前两步,低声问道:“丞相现在打算如何?”
孔明并没有回答,现在能怎么办?怪只怪刘备在江夏败得太快了,一起发生的如此突然,而李兰却是早有准备,自己从来白帝就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进不能取白帝,退不能还成都,还能怎么办?十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孔明只能是连声的长叹。片刻之后,孔明忽然问道:“子龙,你我已有相识多少年?”赵云想也没想,便答道:“云随军师已十有六载。”
“十六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六年,我辛苦经营,却还是替人作嫁。”孔明转眼看着赵云,这“军师”二字多年不曾听他喊过,现在听来却别样的亲切,又问道:“子龙以为李兰其人如何?”
赵云冷哼一声,道:“不过一小人耳,自投陛下之日,便巴结关羽,后又自结朋党,拜黄汉升为父,求关凤为妻,这些不都是为升官受爵么?虽然也有些才智,却哪里能与军师相比?”
“子龙所评太偏。”孔明微微摇了摇头,道:“李兰若只是这般的小人,又怎能是你我敌手?在成都几年,也听闻荆州消息,李兰广施明政,垦荒屯田,收拢流民,农商并重等等也都颇与吾相似。自己也不广置家业田产,所得财物皆赐部下,或者可以算是治世之臣。”
赵云却并不同意孔明的说法,辩驳道:“李兰在荆州,威望不及关氏,朝中当时又有丞相,法正为敌,岂知他这番作为不是收买人心?当初云也是听陛下之仁义名声,才不远千里相投,可是, 嘿嘿……”赵云转眼望向天际,又复想起长板之时,刘备携十万百姓南逃,那时自己心中是何等敬佩。可是当曹操追兵赶至,刘备却像换了个人一般,抛妻弃子,更不说那十万忠心欲随“使君”的百姓,带着兵马独自逃亡。还是赵云在乱军之中,几番冲杀,才救得少主性命。而当赵云将刘禅送到其父面前时,刘备却随手丢掷,曰:“为此孺子,险损吾一员大将。”赵云当时真不知道该是感恩还是心凉,从那一刻起,刘备是否真的仁义无双,反而在赵云心中不住思量。
刘备夺取益州,便要将良田美宅分与诸将,只有赵云和孔明力谏不可。虽然使得刘备改变初衷,而法正等川中士族却仍旧不视王法,强占土地,欺压百姓,刘备也听之任之。孔明虽有心干预,却因法正入川立下大功,且强龙不压地头蛇,也只好与赵云私下叹息。李兰虽然在荆州治理有方,却怎知大权在手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孔明在成都短短数年,就将西川治理的井井有条,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李兰能有这样的能力和本事?赵云不能看着他与孔明这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忽然道:“军师,云思有一计,不知可行么?”
“不可。”孔明断然回绝,道:“现在国中掌兵之人,皆李兰心腹,若其有不测,必然举国大乱,有倾覆之险,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魏延本是反复之人,李严又非甘心跟随李兰,只要将李兰一除,丞相仍可入主成都。”赵云急切的说道:“就算荆州有失,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孔明还是摇头道:“即便如此,李兰如今大权在握,也必十分提防,又为唯文长在身侧,子龙纵有万分本事,也是十分凶险。”
赵云打断孔明说话,傲然道:“魏延武艺比某如何,军师岂会不知?就算还有汉中兵马,可那曹操数十万大军如何?如今形势危急,再无良策,就请军师让某前往,亲自取下李兰首级来献。就算不能成功,乃天命也,死云一人,无碍大局,启时还望军师多加保重。”不等孔明再言,转身大步流星而下。
赵云比孔明年长,看着他魁梧的身影,脑后有少许随风飘动的白发,孔明的脸上微微显出一丝惭愧之色,喃喃道:“成败之举,便全赖子龙盖世无双的勇武。”接着便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正值春暖花开之际,道路两旁鸟语花香,要是没有左右前后的成千兵马,我倒是颇有兴致想游玩一番。这几日来,我脑袋想的最多的,就是后主刘禅。本着历史的成见,我很本能的想象出他的那副尊容,微微发胖的身躯,无神接近混浊的眼神,最好再言语有点迟钝,只会“呵呵”傻笑,偶尔发出一句:“嘿嘿,一切就依大人之见。”
事实上我所见到的刘禅却并非想象中的样子,身体并不臃肿,甚至有些消瘦,而眼睛虽然说不上精光外露,却也有年轻人的朝气。但确实有一点和我想象的一样,就是刘禅在看了我拿出的诏书之后,也老实的说了一句:“既然父皇诏书上命大人全权处置,大人可便宜行事,孤绝无异议。”可是他这一句话的语气和说话的神色之中,似乎有着几分我还捉摸不透。似乎是欣喜,因为孔明倒台了?似乎是失落,又被另外一个权臣把持朝政。
我暂且还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刘禅,只要他能表示合作,以太子的名义帮着我弹压成都众官,就务须为难他。蒋琬等人看着太子殿下亲自开口,也只好暂时闭上了嘴巴,表示顺从。这样一来成都的局势,就算是稳住了,而我也白白拣了两个弟子,李严之子李丰,蒋琬之子蒋斌。先不说这两个小子是不是可造之材,我现在要前往巴东与孔明作最后的决断,为了让成都不再一次易主,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李丰十七,八岁,弓马也甚是娴熟,倒还罢了。蒋斌年纪尚小,不足十岁,又不是将门之后,几日行军早已是苦不堪言,却也不愧是蒋琬之子,愣是咬牙坚持,没有丝毫不悦的言语。我也曾好意想让一命军士与他共乘一骑,却被他拒绝。看着他现在大汗淋淋,仍旧一脸的倔强,不由让我想起荆州的傅俭,倒还真能凑成一对。
一阵马蹄声响起,我抬眼看着一名骑兵迎面而来,近前禀告在前面已经安好营寨,恭候我与魏延前往。我点头示意那军士退开,就听身侧魏延不解道:“将军今日怎只行这些路程?”我转头问李丰道:“令尊书信,可送到巴东孔明手中?”
李丰毕竟年长,处事远比蒋斌识大体,见我问及,急忙恭身一礼,必恭必敬地回答道:“家父按恩师之意,早谴人送去,按日程前两日便该到了。”我点了点头,李丰少年老成,已经蓄了些胡须,我却相貌不改,在旁人看来只怕还大我两岁,现在却张口闭口的“恩师”,听着不免有些滑稽。魏延听后更是不解,又复问道:“将军使正方修书?不知其中内容如何?”
“只是将成都情形如实的告诉孔明。”我道:“正方与孔明相交多年,若此危难时刻不修书示警,岂不有失大义?”我说到这里,李丰急忙又行一礼,道:“多谢恩师成全家父之义。”
我笑着挥了挥手,道:“不必,我总还是有些私心的。现在举国兵马不过十余万,巴东孔明麾下原就有平定黄元之乱的万余部属,后来又从各郡征调新募之兵,只怕已有三万之数。倘若当真以武力争夺,即便获胜,损失也不在少数。”
魏延微微点头,似乎有所悟,又道:“将军虽然有心,只怕孔明无意。将军久不在成都,不知孔明心性,若想要他老实的交出兵权,只怕……嘿嘿。”这事魏延不说,我也明白,但若真是兵戎相见,蜀汉帝国即便不覆灭,也必是大伤元气,刘备的一时失误,葬送了近十万兵马,现在哪还能经得起折腾?只望孔明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不,他肯定明白。
我跟着魏延也叹息了一声,眼望眼望远处,离巴东郡只有两日路程,这两天之内,真希望孔明能再三思量一番,老老实实地将手中兵权交出来。一直不愿意说话的蒋斌,忽然在身旁开口问了一句:“若是孔明能交出兵权,将军将何以待之?杀耶,禁耶?”
我转头看着一个小家伙,笑道:“小小年纪,怎好将杀字常挂嘴边?”又转开话题道:“怎么还称‘将军’,以吾之名,叫声‘恩师’辱没你了么?”以孔明的名望,才干留着终究是一心腹之患,他若不肯交出兵权,肯定是杀无赦;若是交出兵权,我好歹也还要留他一年半载,然后像前不久北边传来的消息,和曹彰一样,不明不白地病故。
蒋斌见我不回答,也不再问,将脸别到一旁,确实有几分蒋琬的风范。我将战马放缓下来,与他并肩而行,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该问的,等巴东局势稳定,我就送你回成都,还是跟你父亲却学些治国之道,才是正途。”
蒋斌闻言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要说话,却又有些顾及,终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