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云鸿作者:影涯雪-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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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曾经的叶孤城么？西门吹雪的眼睛忽然透出一种灼人的光芒，待他收回神思后方才渐渐淡去，一面又起身点头致意，“叶城主。”
“西门庄主不必客气。”看着那个同样熟悉的身影，以为那眼中的光亮源于棋逢敌手的兴奋，叶孤城的目光微一停留，在心底轻叹一声的同时人已走到书案后坐下，“让西门庄主久候了。”
“不妨，是在下冒昧了。”这并不像他会说的话，但现在他很自然地对着叶孤城说了出来。他刚自滇西返回，尚未沐浴更衣就直接来见叶孤城，在他看来倒的确有些冒昧且失礼。不过这仅仅是他自己的想法。在他人看来这个所谓风尘仆仆的人一身白衣干净得如同一件刚刚做好的新衣，完全看不出此人刚从滇西千里奔波赶到白云城。
叶孤城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介意，随后看了一眼端着托盘的侍女。
一身水蓝色衣裳的侍女先是屈膝行了一礼，方才走到西门吹雪身边，将托盘中的玉杯放在了小几上。
“听说西门庄主不品酒饮茶，我另让人准备了这个。”
西门吹雪端起抿了一口，只觉一股清甜的回味，却又不似山泉甘露，便赞了一声，“好水。”
“自然是好水。”这是白云城中只有城主才能喝的水。叶孤城也端起手边的玉杯，却没有喝，反是将目光静静地投向搁在小几上的乌鞘古剑。
对于这柄天下皆知的宝剑，他并不十分熟悉。他只见过一次，并且时间很短。
对于这柄天下皆知的宝剑，他也十分熟悉。这是唯一一柄真正沾染了他的血的宝剑。
西门吹雪有所察觉，看了一眼自己的剑，又看了看叶孤城。剑十分干净，不过因为才取了人命，因而留下了一些戾气，想是也因此引起了叶孤城的注意。西门吹雪想了想，拿起宝剑欲解释一句，目光便在叶孤城面上扫过。
偏巧对方也在这时看来，两人的目光仿若两柄利剑在不经意间于一个瞬间交锋。
宝剑擦出的火花预示着成败，终结着生命。那这目光落在对方的眼里又意味着什么？
昔日的惊鸿一瞥留下了不可抹灭的悸动。那今日的目光交错又给了两人什么？
西门吹雪收回目光，顺口提了一句自己在滇西的事。
“西门庄主的剑法，想来定是好的。”
“叶城主的剑法，想来也定是好的。”西门吹雪再一次凝神感应着寒铁剑的剑气。虽然他还不知道现在的叶孤城是否已悟出了天外飞仙，但就凭这剑气，他就可以断定叶孤城的武学修为的高低。
到底是他心心念念了一生的对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和他一样拿剑。
“剑道之路无穷。何谓‘好’？而宝剑染血，也是它注定的使命。”无论它的主人出手是为一己之私，还是为维护正道除恶惩奸。
“但有些人的血，我却不愿它被剑沾染。”话在无意识中说出了口，西门吹雪这才反应过来，可虽是接到叶孤城有些不解的目光，他却不知该如何掩饰过去。
见西门吹雪不语，叶孤城也没有出言相问。说起来他虽是与西门吹雪齐名的剑客，对对方的事情所知也不多。因此他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不知西门吹雪已遇上了哪一个不愿杀的人，但也不会去问。何况他对此没有兴趣，也永远不是多话的人。
“西门庄主可有要紧事在身？若是无事，不妨在白云城暂住几日。”身为白云城主，叶孤城在人情世故这点上通透得很。白云上的仙人坠身在红尘的泥淖中，说的大概也有这个。毕竟坐在这个位置，几乎所有的事都不以他的喜恶来评判。只是何为自贬呢？而这话说来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也只他心里清楚了。算来真正以客人的身份住在城主府里的，西门吹雪应是第一个。
“既蒙城主相邀，在下便打搅了。”见叶孤城自己转移了话题，西门吹雪微松了口气，闻言也是想也不想就应下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回到过去的唯一目的就是不让叶孤城再被牵扯进南王府的谋逆中。这一次他不愿再保管这柄寒铁剑，不愿再让执这柄剑的手变得冰冷，不愿让这双手的主人再一次消失在尘世。而若是能够留在叶孤城身边，要阻止叶孤城参与逼宫自然也方便得多。如此即便朱允邯提前来见叶孤城又如何？别说现在一切未必已经开始，就算是已到了最后一步，他也有自信能够力挽狂澜。
“那我便吩咐下人将若浮阁收拾出来。那里僻静，想来也合庄主的心意。”说着叶孤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女。侍女蹲身一福，领命退了下去。
“我想在白云城四处走走，不知叶城主可否与我一道？”西门吹雪想了想，忽而说道。
本以为西门吹雪会回房休息，毕竟即便是习武之人，从滇西一路赶来白云城也会感到劳乏，不曾想竟相邀自己出去走走，叶孤城顿了一顿方点点头。
殊不知这个轻微的动作竟能让西门吹雪再次松了口气。过去他几乎是独自生活在剑的世界中。都说白云城是白云中的仙境，其实万梅山庄也是一个隔绝了红尘的世界。虽说曾娶妻生子，又有着陆小凤这样或是带着一身麻烦或是打着美酒主意来找自己的朋友，可他的心到底归属于剑，就是唯一的牵挂也寄托在幽冥之中。这是他第一次向他人提出邀请，还是对着叶孤城，不可否认之前他的心里有一丝担忧。
联袂走出城主府，叶孤城领着西门吹雪沿着一条向东的小巷子走下去。与几条正街不一样，这里并不十分热闹，但也一点不冷清。两旁大都是民居，也有几家小铺子，卖些糕点小食之类的。
不知怎的，西门吹雪一时想到了万梅山庄名下的糕饼店，便停下了脚步。看着盘中样式和中原一带完全不一样的糕点，西门吹雪正要转头去看叶孤城，就先发现面前的老者已颤巍巍地跪下，深深俯身以前额触地，颤抖着声音道了一声“城主”。
虽依旧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叶孤城的眼中却少了一点冷意，微一颔首后方才离去。
这些寻常百姓竟认识叶孤城？西门吹雪觉得有些意外。在中原武林凭一式天外飞仙，叶孤城是人们眼中的神话，在普通人眼里则是神秘而深不可测的白云城主。他原以为在白云城里叶孤城也应是神祗一样的存在，这一点在府里那些下人待叶孤城的态度上已经得证，但想不到这人竟还有这一面。
这样一个人，用的剑是冷的，用的镇纸也是冷的，但心未必是冷的，因为其中的血是温暖的。
想到这里，西门吹雪的眸光忽然一沉。当日叶孤城身陨紫禁之巅的消息传回白云城，这些百姓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这一次，这件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叶城主，白云城…离不开你。”
叶孤城似是怔了一下，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
这个动作看在西门吹雪眼里，像极了当时宫中叶孤城转头看向自己的样子，只是耳中传来的无关剑道修行的寂寞，而是一句“我也不会离开白云城。”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更《孤风云城》。
☆、第 6 章
叶城主，白云城…离不开你。
我也不会离开白云城。
一路走回城主府，这两句话总不自觉地在耳畔回响，这种心神不定的感觉让西门吹雪终是停下了脚步，略垂下目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将目光定定地投向叶孤城。
在前世，西门吹雪查过关于叶孤城的事，虽然最后收获不多，但也知道叶孤城去中原不过寥寥几次，还几乎都是在初接任城主之位的那几年，之后便很少离开飞仙岛，除了去海边练剑基本都不出城主府。
直到那一年与自己相约紫禁一战。
那时的叶孤城究竟是在怎样的心境之下登船远赴中原？从此决然地将心中牵挂了一生的执念抛下…
叶孤城，如果你能够预知几年后将发生在你我之间的事，此刻可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西门庄主？”发觉一直并肩而行的人驻足不前，叶孤城足下一顿，转头看去。
西门吹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往前走去一面很自然地举目四下一看。
飞仙岛，白云城，天外飞仙，云中仙人。
西门吹雪不知道飞仙岛和白云城的名字究竟从何得来，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只现在他忽然觉得这六个字仿佛早在百年前就已刻画了叶孤城这样一个人，仿佛在百年前老天就已借这六个字预示了叶孤城的存在。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叶孤城的卓然风姿固然决定于他的天赋和身份，但也不能说与飞仙岛这样的地方毫无关系。这是叶孤城手上的明珠，也因为这样的主人而光彩更甚。
“飞仙岛远离中土，两地风俗大为不同。西门庄主可是觉着不习惯？”
“城主误会了，我认为这里很好。”叶孤城治下的地方必定是很好的，否则又如何会是飞仙岛？如何会是白云城？当然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够得叶孤城做主，因为这里是飞仙岛，这里是白云城。
南海之上独一无二的飞仙岛，只此一座无可比拟的白云城。
叶孤城，孤城，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一座“孤城”，他名下的城池也是一座孤城。
“西门庄主的心不静，可是有心事？”
被叶孤城一语惊住，西门吹雪连忙定住心神，心里却生出一种苦笑的冲动。他从来都是一个冷静沉着的人，一心向剑，从不为外事他人而扰乱心神。可只要遇上与叶孤城相关的事，心绪就变得不受控制起来。如今距紫禁一战尚早，西门吹雪自信能够扭转局面，可要在不引起叶孤城怀疑而把这一出戏演好，这倒是要费些心思了。
穿过几条巷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便回了城主府。因着叶孤城尚有些文书没有看，两人便欲在回廊分别。
西门吹雪略一点头，正要离去，目光忽然瞥到了两个身影，眼底便是寒光一现，下意识地用拇指轻轻抚过乌黑的剑鞘。
敏锐地察觉到那瞬间消失的杀气，叶孤城皱了皱眉，顺着西门吹雪的目光看去，便见朱允邯硬拉着慕息怅，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师尊。”一眼看见叶孤城，慕息怅忙一震衣袖，自己则深深行了一礼，直起身体后才看了一眼西门吹雪，微微一躬身，“西门庄主。”
被慕息怅逼着松开了手，朱允邯撇了撇嘴，也跟着向叶孤城行了一礼，抬头时隐约用眼角瞧了一眼，微微带了些好奇之色。
虽说是第二次见叶孤城，可那一次通共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再因着叶孤城逼人的气势，他连偷看一眼也不敢，也不知道这位名动天下的白云城主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些日子虽说也好奇得很，可惜不得机会，又有慕息怅在，也就把这事搁下了。今日碰巧撞见，想着有外人在，朱允邯便暗自偷瞧了一眼。也只这一眼的工夫，便让他心神一震，又觉一股寒意直浸入心底，偏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孤城略一点头，也没有在意朱允邯的失礼，只向着西门吹雪说道，“这是小徒慕息怅，这位是南王府的世子，朱允邯。”
西门吹雪闻言便收回了看向朱允邯的目光，对着叶孤城微一颔首，“城主果然慧眼识人。”
“庄主的眼力也很好。”能一眼看出慕息怅的资质和修为，西门吹雪自然也是眼神独到之人。叶孤城并不觉得意外，也就淡淡道明了事实。
又看了看慕息怅，西门吹雪眼神一凝。慕息怅年纪虽轻，却没有寻常少年的跳脱，许是跟了叶孤城几年，举手投足间也有那么几分像叶孤城，配得上白云城主座下弟子的身份。这样的人也就罢了，如朱允邯那般纨绔子弟，又是资质平庸的俗人，若是能拜叶孤城为师，岂不是对叶孤城的一种侮辱？不过朱允邯如今只是以客人的身份待在城主府，前面又挡着一个慕息怅，想来暂且不会有什么动作。西门吹雪想着正要开口告辞回若浮阁，就先听见了朱允邯的声音，“我想求城主一件事。不知城主肯否答应？”
略感意外又觉着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叶孤城看着朱允邯一脸恳切的神色，轻轻一挑眉，“何事？”
“慕公子是城主的弟子，可是真的？”
“自然是。”
“那么对于城主的决定，慕公子必然不会反对，对吗？”
叶孤城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请城主答应，让慕公子收我为弟子。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让慕息怅收朱允邯为弟子？那叶孤城岂不就成了朱允邯的师公？
这一次不但是叶孤城，连西门吹雪的眼中也闪过一抹诧异。南王府为逼宫大计添加砝码而利用白云城，昔年朱允邯出于权谋而拜叶孤城为师，今世若是出于同样的打算，朱允邯为何弃叶孤城而取慕息怅？如果是因为慕息怅较叶孤城更容易为南王府所控制，那么南王府又凭何断定慕息怅不会成为叶孤城的弃子？何况慕息怅又为何会为南王府而背叛叶孤城？
还是说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那么设下这个陷阱的是否只有南王府？慕息怅会不会是南王府事先安排在白云城的一枚棋子？
心头一震，感觉到一个巨大的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向着叶孤城撒开，西门吹雪迅速在心里盘算开来。
这时叶孤城已拿话岔开了这事，另寻了一个借口支开了朱允邯，又告诉了西门吹雪去往若浮阁的路，自己则领着慕息怅回了书房。
在三言两语间确定有利于自身的局面，这样的本事，恐怕是西门吹雪一辈子都练不成的。看着叶孤城渐渐远去的背影，西门吹雪慢慢扣紧了乌鞘古剑，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往若浮阁而去，只是行至半路又果断地转身。
书房中，叶孤城坐在书案后，只是一瞬间的沉默后便一抬眼，“这几日朱允邯时常与你在一处？”
“他的确不时来找弟子。今日一早他就提过要拜弟子为师，只是弟子没有答应。弟子本想待师尊回来便禀告此事，他倒是先下手为强了。”
“他还与你说过什么？”
“问过一些关于师尊的事，但都是一些寻常事。我看他对师尊似乎很感兴趣，还以为他也想拜师尊为师。”
接二连三地发生与前世不一样的事，叶孤城微一皱眉，仔细回忆了一遍那时自己收朱允邯为弟子时所发生的每一件事。西门吹雪和慕息怅的事就不说了，朱允邯来了白云城这几日半字未提先祖当年与叶氏的约定，看着也不像隐瞒的样子，再说现在就是一个好时机，实在没有把话藏着的必要。那么这一次，南王父子究竟在打怎样的算盘？
“师尊，请恕弟子愚见，按说以朱允邯的情况并不适宜习剑，弟子瞧他不过是一时兴致，过一阵子也就把这事抛一边了。可他毕竟出身南王府，身份不一样，若是要拒绝他…”慕息怅并不清楚白云城与南王府之间的事，只是想着天底下打白云城主意的人多得去了，虽说叶孤城未必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但南王府到底代表中原朝廷，若能免一场纷争自然更好。
“此事自然…”
“启禀城主，西门庄主说有要紧事要见您。”
听到门外侍卫的禀告，叶孤城定了定神，“请他进来。”说着便见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