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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无论多远-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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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也都跟着翻迷糊着,这时小高地下方的水泥路走过来两个人,老远就听见袁朗吼:“别废话了,不可能!”
“可这个人是集团军力荐啊!他的成绩你也看见啦,大家都看见啦。”
“他看中的就是成绩!”袁朗的声音开始变得气躁。
“我知道你看中的是什么,可成绩也是一个标尺。”
“什么标尺啊?”袁朗打断那人的话,生气而不耐地朝着靶场吼,“他已经被淘汰过一次了,什么原因问他自己去!我不想看见他在这表演什么扣扳机击中目标的,”袁朗站定,“因为你根本同我的士兵不是同一个目标!”
“回去吧!”袁朗冲着那名中校扔下一句话,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成才。”齐桓放下望远镜,轻轻地说了一句。
“啊?”吴哲扭过头,讶异地看着齐桓。
许三多透过望远镜,视镜的标尺里,成才看不出表情变化的脸色,笔直地在靶场上站着。

喇叭看向吴哲肩膀上的阿瑟,从成才进入选拔开始它们这群枪魂无一例外地发现了成才后面跟着的那个同类,那是一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枪魂,它的气息被它隐匿得极好,淡若清风,单是立在那儿,就知道它是一枚相当优秀的狙击枪魂。喇叭记得当初成才离开的时候,是还没有枪魂跟着的,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阿瑟感觉到喇叭的目光,它回过脸浅笑着点头。阿瑟对所出现越来越多的新同伴总是这样的神色,它的欢欣都洋溢在那清透的笑容里,那些快乐从阿瑟心底流淌而出,像密林里映着暖阳跳跃的溪水。

小四很雀跃地从C3帽子上跳到阿瑟旁边,拍着阿瑟说:“看,它真不赖!”
阿瑟伸手搭在小四的肩膀上说:“是啊是啊,不仅不赖,而且还长得很漂亮。”
喇叭抱着手肘看过去,它没来由想到纯白的野梨花,宁静而热烈,以自己的姿态,在无人观赏的山里,独自庆祝生命的盛宴。
阿瑟的眼角闪过朗宁匆匆跟着袁朗离去的影子,看不出情绪的姿态,一眨眼就消失在拐角。阿瑟微微蹙起眉,看样子,可真是什么事情都不容易呵。

任何事情的达成,总要经历这样或者那样的波折,不是好事多磨也不是成事在天,仅仅是,事情的发展本来有自身的样子,只是身在其中的人,谁也看不到,所以不知道这一路走过去,忽然就在哪儿拐了弯,去了一个连自己都始料未及的地方。

就像龙文章想破脑壳也想不到张立宪会在这种情况下来找他,而且还是在远山沉暮吞掉最后一丝夕阳的时候。

孟烦了把张立宪带到龙文章的小木屋里时,龙文章嘴里还叼着半截儿盐水芭蕉根,一脸认真地手里捧的书,津津有味的神态煞是滑稽,他看得过于认真,以致发现来人的时候把那本书藏起来的动作异常仓促,合起的封面在张立宪眼前一划而过,金瓶梅三个字差点让张立宪从脚板底开始发火,不过这股愤怒的邪火被张立宪脚跟一并,压了下去。

“干什么?干什么啊?!”龙文章满面愠怒,冲着走进来的孟烦了很是火大,“求见团长怎么不敲门啊?!”
孟烦了原本下拉的嘴角在张立宪脚跟那声咔嗒轻响之后开始玩味地上翘,他一瘸一拐地往前一抬脚,啪地摇晃着敬了一个礼,抑扬顿挫地说:“报告团座,我们已经敲很久了!”

“敲什么敲敲什么敲?老子没听见就是没敲!”龙文章站起来乜斜着眼光剐向孟烦了的脸,故意把搭在肩上的破毛巾一甩,盖住了没藏好而露出一个边角的书,然后转了一个角度,换上一脸谄笑:“呦,张营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张立宪在龙文章凑近的谄笑前下意识地笔直后仰,他本含着轻屑的眉眼被刻意顺下来,透着丝丝凉意的声音说:“突然造访,失礼的是我,请龙团长见谅。”

“不知张营长此行有何贵干?”龙文章双手扶着腰带,脸上收起的笑意变得飘忽莫测,他虽然想不到张立宪会来,但从张立宪出现那一瞬间起,来意已被他料到七分。龙文章脑海里浮起那天月夜小操场上张立宪低头凝思的背影,想了一夜,结论竟是找上门?

张立宪的目光对上龙文章探究玩味的眼神,那个眼神的意思直白而简单,却意外地没有让张立宪觉得厌恶,他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莽撞了,不管不顾,谁都没告诉,谁都没带来,只身前往,仅仅为了要一个答案,一个连师座下跪,都未求到的答案。

张立宪甚至不知道自己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可能是百分之零点零一,或者是千分之零点零零一,但哪怕是决绝的毫无机会,也不能阻止他尝试一次,他想要那个答案,想到血液逆流,夜不成寐。

张立宪没有回答,他错开龙文章的眼神,看向歪站在一边的孟烦了。
孟烦了瞅了瞅张立宪,又扭头瞅了瞅龙文章那张明明心里偷着乐,却摆出一副有要事商谈,副官回避的臭脸。孟烦了小声挤兑着:“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嘿……”
龙文章不耐烦地伸脚要踹,孟烦了瘸着腿跳开来避,一追一赶地闪出门,嗙地甩上小木屋的门,还从门缝里不留口德地扔进来一句:“悠着点您呐,别闪着腰喽!”
“给老子死远点儿!”龙文章冲跑走的孟烦了吼了一声,伸手把被摔得左右开合的门用力关上,咣当的声响让张立宪忽然陷入黑暗里,夕阳早已经完全消逝,屋子里也没有点灯,连夜光都微乎其微,虫鸣从波动的呼吸上跳跃而过,让人没来由地放缓心跳,却有细汗从皮肤上渗出来。

“下属无礼仪,张营长见笑了。”龙文章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莫名地带着沙磁的揶揄。
张立宪想起那天他们堵在小院门口,龙文章拿着枪指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除了虞啸卿,这世上还你们必须敬重的东西!没错,是有。血液往张立宪的面颊上走,他有点儿庆幸此时无亮无光,无人见他面浮愧色。

“龙团座,客气了。”张立宪的眼睛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了几近无光的环境,他看见龙文章落了门栓,回身走过来。
“我知道你来找我为了什么,”龙文章打算开门见山,他做出显而易见的还惦记着被藏起来的那本书的表情,他的行进并没有在入侵张立宪的戒备范围后停下,反而迈了过去,几乎是贴着张立宪的耳朵说:“可我不会告诉你。”

“你想要什么?”张立宪没有躲闪,并不意外地看回去,晶莹剔透的眼眸仿佛暗夜里的耀星,执着得炫目,“装备?人员?情报?你要什么我保证虞师一定会提供给你,只要你告诉我们如何攻打南天门!”

龙文章没有后退分毫,他不打算点灯,因为哪怕是在这全黑的小木屋里,他都能清楚地看到张立宪周身喧嚣的光芒,他唯恐伤了自己的眼碎了自己的心,他开始低沉的笑,笑声里透着寒苦却发散着令人恼怒的明显嘲讽,这个笑声越来越大,张立宪甚至能看到龙文章眼角笑出的眼泪。

“没人和你开玩笑!”张立宪极力克制着情绪,“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满足你。”
“哦?”龙文章止住笑,那种苦痛而戏谑的神情在他脸上停滞半秒后瞬间消散,他忽然认真得让张立宪不由自主地收拢十二分的注意力,极近的距离,仿佛能从瞳孔的折光直看到人的心底,“我要你。”
张立宪拧起的眉心陷下去更深,但他答得干脆,甚至带着率性:“可以。”
“当真?”龙文章贴得更近了,直到近得让张立宪不知不觉地将那三个字扭向自己从未想过的意味,以致他瞬间全身细胞警铃大作,血液迅速地涌上面颊,蒙受折辱的羞耻和愤怒让张立宪在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下仅仅是后退了一步,窗外钻进来的夜风带走了两人之间交混的呼吸,“是。”他几乎咬碎自己的牙,才挤出了一个字,睁圆的怒目瞬间溢出一层透明的液体,视线模糊。

龙文章贪恋地看着张立宪急速变化的神情,心底的柔软塌下去,溃不成堤,终究,是个单纯的孩子。

猝起的火焰迫不及待的把光芒散发到这间屋子的每个角落,张立宪隔着眼里骤然四溢的曲折光线看见龙文章从身旁的桌子转回脸,依旧是那么近,却比在黑暗中更不真实,“张营长,你可以回去了,你要的答案我不会告诉你,因为我不仅要你,我还要孟烦了,要迷龙要不辣,要我的所有炮灰和你们这些精英一起,要你们活着,要你们有一日能活着回家,要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龙团座没有告诉我方法,自然要不到我。”张立宪忽然笑开,双目的决绝在龙文章眼里却像钻到逻辑空子的孩童,带着恃骄笑容和必达目的的执拗。
“你就这么想死?”龙文章微微扬起下巴,说出来的话,重得空气都托不住,直砸而落,撞进心脏,闷疼。
“为国捐躯,得其所哉。”张立宪并不犹豫地重复着沙盘之战上所说过的话,他是真的遵寻着这样的铭言,从少年征战开始,从满目沧夷开始,从硝烟四起开始,若是为国,捐躯何吝。

龙文章好似忽然被抽去全身的气力,他笑着摇头,他使了四川话,问了一个让张立宪始料未及的问题:“屋头还有些啥子人?”
“屋头还有些啥子人,跟你有啥子关系?”张立宪挑眉,乡音不自觉地跟出来。
龙文章眸色黯下去,嘴唇的颜色是厚重的深红,转回字正腔圆的调子:“亲人骨血,灰飞烟灭,情何以堪?”
“呵,”张立宪轻轻地吐了口气,“如果军人不抵御日寇,又多少人,与亲人灰飞烟灭?”
“不,”龙文章沉凝地看向张立宪,“并非不抵御,但抗敌不是不把兵当人的杀戮,我们不能打那样惨绝人寰的仗!我们一直要安逸,死都想要安逸,我们想要一个最终的答案,但答案不该是死。”
“在战争中,活下来,回家,”龙文章看着张立宪的眼眸,仿佛看进他的灵魂里,“那里,这里,有爱你至深的人期盼你活着,你知道不知道?”

“我……”张立宪猝不及防地跌进龙文章深潭一般的双目里,一种快要沉溺窒息的感觉灭顶而来,从未有一个人的眼神让他如此迷失,每一道视线都绕满了延绵不断的情感,心跳不由自主地跟着加温的视线一步一步的变快,彼此呼出的空气又被吸入对方的肺里,那样的信息传递过来,在张立宪的脑海里不可置信地炸开,你可知,我爱你至深,所以不想告诉你,不想让你死!

“不!”张立宪几乎是吼出来,“仗打成这样,中国军人里再没有无辜之人,更妄谈血亲眷恋,国之将亡,何来小家?!”
龙文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掩在张立宪的眼睑上,张立宪出人意料地顺从,掌心内侧迅速滑落的热泪,滴在张立宪整齐的军装衣襟上,氲开,像四散的情感,决堤。
“可我不能让自己人去打那种断子绝孙的仗,”龙文章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我不能。

龙文章放下手掌,他极度疲倦地转过身,也不再看张立宪满面的泪痕,把自己扔进木板床的破被褥里,脸深埋进去,声音闷到令人崩溃地低语着:“我不能。”
张立宪笔直地站立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他只知道最后灯熄了,龙文章像死了一样伏在那里直到他走了都没有动弹过分毫。张立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师部的,他满目都是吞噬光明的黑暗,黑暗里龙文章一直在说,我不能。

“我不能,”袁朗看着吴哲说,“成才现在的表现让我无法判断他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从根本上发生了改变。”
“先入为主抱有成见是个坏习惯,队长,”吴哲撑在袁朗的办公桌上,他发现即使是俯视的角度,自己却仍在感官上不占丝毫优势,“我说过我们这样的人都一个通病,就是太相信自己的嘴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队长,你现在甚至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袁朗靠在椅背上,上仰的目光对上吴哲的,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眼睛所能看到的事实未必是事实,因为存在的现象是可以捏造的,表现同样是可以伪装的。至于少校你的话语,有可能是被蒙蔽后所得的结论。成才这个兵,一开始目的性太强功利心很重,不管他现在是否仍旧这样,目前根据他的表现我不能下结论,我只能说我会继续考察,直到到考核演习结束。”
“带着成见的考核有意义吗?”吴哲压低了身体,“你一开始就拒绝他参加第二次考核,直到现在还处处针锋相对毫不留情。”

袁朗的食指在嘴唇上来回摩挲,他忽然笑得像偷了腥的猫,蓦地站起来贴到吴哲跟前:“吴哲……”
“呃!”吴哲被袁朗瞬间变化的姿态打断了话语,“队长,我很认真的在和你讨论问题。”
“我知道,”袁朗的笑容并未因此消减,“我也很认真……我只是站起来而已,少校,你为什么忽然强调态度问题?”
“态度是一个很关键的起点,态度错了,对待事物的主观意向就错了。”吴哲被袁朗靠近的脸逼得唇舌干燥,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打结,大爷的,吴哲心底暗骂了一句,个烂人说话干嘛这么近距离?!

“所以,你的态度是什么?你的立场又是什么?”袁朗看着吴哲浅麦色的脸颊浮起淡淡的血色,魔障一般,只想靠得更近。
“用公平的标准衡量,哪怕他曾经不合格;给予相同的机会,不要一味抹杀。”吴哲强压下心里乱窜一气的心跳,好容易把话说完,已经觉得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哦?”袁朗眼尖,抓住了吴哲眼里转瞬即逝的火焰,那簇火焰分明倒影着一幅烽火四起兵荒马乱的影像,“为什么我觉得是,吃醋?”
“什么?!”吴哲惊得要跳起来,“吃醋?!”
“难道不是?啧啧,说起来,这些日子光顾着削南瓜,好像很久没有和长腿的电脑过招了啊,我的少校,”袁朗笑着说,“想我了就直说么,不用打着成才的招牌啊。”

脸上的血色在泛滥之前被克制住,吴哲舔唇润喉,忽然笑得促狭顽劣,声音被蓄意碾成轻沙微糯,直贴到袁朗的脸颊后侧耳廓旁边:“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想了。”
袁朗意外地着吴哲光润的唇贴近,又吐出近乎摄魂的音节,让袁朗头一次有一瞬间觉着自己仿佛狐狸下山头撞岩石,他怔了怔,嘴角开始勾出戏谑的弯弧:“欠收拾的小混蛋。”

阿瑟在袁朗和吴哲接着在办公室里小擒拿你来我往的劈啪声里扶额,朗宁噗一声笑出来:“绝配。”
“是喽,绝配撒。”阿瑟扯着嘴角说,“怎么听到你那两个主人都说‘我不能’,就想问问他们,格老子,龟儿子的你是不行吧,什么不能?!”
“是不能,不是不行!”朗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不能不就是不行,不行不就是不能么?”阿瑟饶有兴致地看着朗宁一阵巨咳,不想下一秒就被朗宁抓腕压臂,动弹不得。
“阿瑟,”朗宁制着挣扎的阿瑟,笑容隐约地说,“你倒是看看老子行不行?”

强劲的手力由手腕至手臂,箍制的动作由不得身体的半分活动,阿瑟的余光扫过吴哲灵活地脱、闪、避,朝气蓬勃的神情在狭小的办公室充盈,煞是好看。阿瑟眼里微不可见的黠光一闪,它扭过头,照着朗宁的颈间就是一口,朗宁吃痛,手上松了劲,一眨眼的功夫阿瑟已经跃下窗台,急速地在夜色里消匿,远远地只扔下一句话:“兵者诡道。”
“诡道个屁,”朗宁龇牙咧嘴地伸手揉着被阿瑟咬过的地方,“你小子纯粹是耍赖!”


第二十四章



“那里,这里,有爱你至深的人期盼你活着,你知道不知道?”

淡淡的余晖在田间屋角洒下来,张立宪坐在流经禅达的小河边,支起一条腿,嘴里叼着半截草梗,微涩青甜的味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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