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叹-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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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郁郁地来到鄷都，见君石早等在城北的竹林前，舒服随意地坐在地上。长卿心理一暖，自己起疑君石虽动气反驳，却不记恨。每次见他都是轻轻松松，潇洒不羁。长卿举步上前微微一笑，“久等了。”
“久却不久，”君石挑起眉毛看看，站起身来，苦脸道，“只是这竹林实在诡异。”
“这竹林是依八卦阵法而成，”长卿正要携君石入阵，却惊讶地发现竹林的阵法一瞬间完全撤去，一条小径通向山洞。
君石倒吸一口气，奇怪地看着长卿，长卿也自奇怪，无暇多想，信步走了进去。
“你……竟然真的拿来了……”铁匠低头喃喃说着，没有抬头看长卿，君石却听出话是向长卿说的。
“在下前来并非为锻造兵刃。”长卿施法释放出寒铁精，目光凝重。“敢问高人可清楚这寒铁精的来龙去脉？”
“你……竟然真的拿来了……”铁匠抬起头来，惊喜地盯着眼前似烟似雾的寒铁精，仍在喃喃自语，似乎没有听到长卿的话。
“这寒铁精上附着渝州数十百姓的精魄，不知高人可有办法令其魂归原身？”长卿有些焦虑，不知这铁匠打得什么主意。
“哼，吃进去的东西，又岂有吐出来的道理？”铁匠冷笑一声，向长卿道，“仙人小的时候以五谷为食，慢慢发身长大，如今已是昂藏男儿，可有办法吐出五谷，回复幼时情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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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可是若授人以垦荒种植之力，自会重新播种五谷，收获粮食，而无需人回复幼形。”长卿朗声答道。
铁匠抬头赞许地看了长卿一眼，点头道：“倒也不甚愚钝，如今要‘授之以垦荒种植之力’，便是加以锻造，使这混沌粗胚成型，自然可再生人之精魄，只是——”
“只是什么？”君石看到铁匠眼中的笑意，有意引他说出来。
“只是仙人刚说‘并非为锻造兵器’而来，我当然不知该如何……”铁匠话没说完君石已忍不住笑出声来，铁匠也大笑不已。长卿脸上一红，向铁匠行了一礼，低声道：“如此有劳了。”
“有劳谈不上，”铁匠一摆手道，“能亲自锻造‘三刃封魔枪’，也是莫某夙愿，却不是看你情面。只请你留下紫晶石与这寒铁精，三日之后再来鄷都。”
长卿点头答允，与君石退出石洞。突然直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洞口竟已不见。整个山壁凸凹起伏，浑然一体，哪里还有山洞的影子？长卿诧异地看向君石，却见君石一脸毫不在意的神情。
“仙人你怕上了当么？”君石哼笑一声道，“在仙人心中，究竟还有没有值得相信的事情？”
“天理公义，长存心中。”长卿目光坦荡，“在下信的是能解救万民之法，志同道合之人皆可相信。而若于百姓有损，即便至交，亦可见疑。”
“至交亦可见疑……”君石皱眉看了长卿一眼，摇摇头向前走去。
“君石……”长卿突然开口叫道，有些迟疑。
“仙人想问什么就问吧，既然你连至交都能怀疑，那君石被疑也无不可。”君石耸下肩膀，半转过身子向长卿道。
“在下与你相识不久，于你底细一无所知。”长卿顿了顿，继续道，“坦言说，即便现在也不能完全信任。若是日后能验证你并非阴险恶毒之人，长卿自会负荆请罪。”
君石无奈地盯了长卿一会，开口道：“仙人去哪里？”
长卿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君石在问当下该去往何处。有些犹豫地回头看看山壁，心下踌躇。
“仙人你既答允三日后来取，便要等到三日后才能断定他是否相欺，若是这样步步小心，日日生疑，不觉得累么？”君石哀叹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盯着长卿腰间的魔剑疑惑道，“在鄷都这样阴气盛的地方，怎不见这姑娘出来呢？”
长卿也觉古怪，自从红葵第一次现身后魔剑便很少这般安安静静，两人对视一眼，长卿突然灵光一闪，瞪大眼道：“难道……你昨晚并没有带她回来？”
“哈哈，仙人，才一天不见就想我了吗？”红葵笑着跳了出来，只是不敢近到长卿身前，顺势攀到君石的肩上。君石毫不在意，甚至没动一下地方。
“胡闹。”长卿低声对红葵斥道，指尖发出光芒将她与君石隔开，“君石是凡人，你竟附他身侧，于他有损无益。此地正是鄷都，我劝你还是……投生去吧。”
“你道做鬼很好玩么？”红葵无奈地白了一眼长卿，悻悻道，“若是能投胎转世，我为什么不去？整日憋在剑里，还要怕这怕那……连这俊俏的小哥都不能碰一下……”
君石不理会红葵口气中的轻薄之意，笑道：“你为何不能投胎转世？难道这剑还能困缚你不成？在渝州郊外你不就曾远离剑身？”
“哼，你和他一起，怎么也沾染了这好管闲事的脾气？”红葵瞟了君石一眼，扬头道，“这剑自然困不住我，只不过……”突然狠狠地瞪了长卿一眼，语气变得暴躁起来，“我干什么要讲给你们听？你们个个这么本事，自己去打听好了！”
“姑娘你可不要信口雌黄，”君石打量着面带怒容的红葵，无辜地笑道：“有本事的是这位仙人，君石不过一个俗世凡人，又有什么本事？何况这事本就于我毫无关连，君石也不过是好奇而已。如今仙人这寒铁精也已物得其所，君石就与二位别过了。”
“你……如何回去剑冢？”长卿眼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君石，不知是否该说出送他的话。
“仙人得道这么久，竟然忘了人间有一种功夫叫‘轻功’么？”君石无奈地回头道，“况且，君石没说要去剑冢。”说罢向二人点点头，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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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仙人，现下只有你我了，若是再把我收回去，可无趣得很啊……”红葵有些心虚地向后退一些，小心地看着长卿的脸色。
长卿沉吟片刻，解下了腰中魔剑轻轻放在地上，一言不发转身便走。红葵反吃一惊，游到长卿身前拦住道，“你干什么？”
长卿平静地看了红葵一眼，道：“既然你不欲返回剑中，便在这丰都等候，以免损你修行。在下还有事要做，不便与姑娘同行。”
“我若一定要跟去呢？”红葵不甘心地跳到一边，有些恳求的语气。
“若姑娘一定要去，只有请姑娘返回剑中，且不可随意现身！”长卿的回答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回缓的余地。
“哼，那我还去干什么！”红葵气道，“但你把天哥的剑就这么扔在这里，又成什么样子？”
长卿不为所动，道：“你千年修行，难道没办法驭动它么？若是不想害了另一位姑娘，你还是安分些，勿要轻易惹事生非！”语罢回头看了红葵一眼，目光中尽是警告之意。
“凶什么凶……”红葵恼火地嘟囔着。长卿更不回头，将红葵的声音远远抛在身后。
重楼曾对自己说明他已找到紫萱与自己前世的女儿，这些年过去，不知她……可还好？长卿心中泛起一丝牵挂，毕竟那是紫萱留在世上的唯一印记。
蛮州的女娲庙香火旺盛，人人对女娲娘娘虔心跪拜，祈福求运。女娲像的面孔圣洁庄严，长卿只看得阵阵叹息。紫萱护佑众生福泽万民，却独独不能了却自己三世心愿。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纵然依着自己心意毫不妥协，终归还是与重楼渐行渐远……长卿怔怔地看着女娲的神像，心中一片茫然。
“这位兄台……”听得一声清脆的叫声在耳边响起，长卿转过头来，见到一个清秀的青年公子。只是长卿一眼便看出他是女扮男装，却不点破，只微微地点头道：“不知小兄弟有什么事？”
“我看兄台你不是本地的人吧？为什么要来这女娲庙呢？”青年好奇地盯着长卿的眼睛问道，只觉深不可测，与长卿年轻英俊的面孔颇不匹配。
“女娲造福苍生，在下只是心生景仰，”长卿垂下眼帘，不让她看去自己的情绪。
青年狐疑地看着长卿，却也不再追问，调皮地一笑道：“今晚郊外江边会有珍珠会，很热闹的。你是外乡人，一定没见过，不如晚上去看看吧。”青年说罢调皮地一笑，长卿却看得一怔。
“珍珠会？……”长卿没有意识地重复道，仍是定定地看着那青年。
“嗯，你是外乡人，不知道这珍珠会的来历也不奇怪，”青年故作严肃地板起脸来，“二十多年前，一位水神向村民承诺，每年这一天，大家可以在江里随意采挖珍珠，珍珠会由此而来……说起来，那时我还没出生呢……”青年悠然神往。长卿轻轻蹙眉，没有说话。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青年不满地瞥了一眼失神的长卿。
“小兄弟……”长卿开口唤道，青年不解地看着长卿，等他说完。
“你……叫什么名字？”长卿颤声问道，还是竭力保持着镇定。
“叫我阿青吧。”青年说罢背负着手，似模似样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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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阿青……长卿心潮起伏，刚才她那狡黠的一笑，眉梢眼角都像极了紫萱。难道这就是紫萱留在人间的孩子？……虽然自己此世与她并无亲缘，乍然遇到还是颇觉亲切。
自回到人间来还未如这般随意行走。长卿换下身上的道服，换作常人打扮，来到蛮州郊外。
郊外江边大家早已张灯结彩，迎接每年一度的盛会。几只扎满鲜花的小筏停在江边，江中心还有一艘画舫。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长卿受到感染，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这位年轻人，是外乡来的吧？”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见长卿脸上好奇的神色，笑眯眯地问道。
长卿忙点头道：“在女娲庙听一位小哥说到今天便是一年一度的珍珠会，在下好奇来看看热闹，老丈见笑了。”
老人呵呵笑道：“年轻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今天江中画舫里的可都是我们蛮州最美的姑娘，你可要与我们本地的小伙子去争一争吗？”
“争……一争？”长卿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在下听说珍珠会是水神赐予村民宝贝的集会，怎么会……”
“哎，这些年轻人怎么会耐得住平淡？”老人摇头笑道，“几年前不知谁想出来的法子，在这珍珠会的时候，小伙子们下水采挖珍珠，然后去讨姑娘们的欢心，如果有两人追求一个姑娘，那就看谁采到的珍珠多了……”老人说着指了指江心的画舫道：“那就是我们村里所有待嫁的姑娘了，年轻人，你可有中意的？”
长卿循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蛮州女子于礼法之防并不如中原严苛，在舫中说笑嬉闹，不时向岸边张望。长卿仔细辨别，却没有日间女扮男装的阿青。
“敢问老丈，您是否识得一位阿青姑娘？”长卿回头向老人问道。
“这……村中人我大都认得，却没听过什么阿青姑娘。”老人惋惜地看着长卿道，“难道你中意的人不在舫中？……这可难办了，怕是她已经嫁人了吧……”
“老丈误会了……”长卿待要解释，只听一声锣响，周围的小伙子纷纷跳入水中，那其中竟然就有女扮男装的阿青！长卿不禁紧锁眉头。这般胡闹，不似紫萱的稳重得体。
不一会便有小伙子跳上岸来，是被蚌壳夹到了手足，周围的人一番哄笑，画舫中也是一阵盈盈笑语。也有人采到了珍珠蚌，游到画舫边邀功，却遭到舫中姑娘的嘲笑。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长卿微笑注视着江面，不知那阿青战果如何。突然注意到江心画舫边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虽小，却有变大的趋向，隐隐还透出神魔气息，总让人心里不安。
长卿直觉有异，又不想惊扰了众人的欢乐气氛，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江面的情况，只待情况有变便出手救人。
水中的小伙子们丝毫不觉，有的在浅滩搜寻，有的入深水跋涉，也有人已经采到珠蚌赢得意中人的芳心……只是阿青，下水后再未露面。而那本已变大的漩涡却又渐渐缩小，几乎不见。长卿更无迟疑，纵身跃到水中，循着漩涡的轨迹向下潜去。
岸边的老人吓了一跳，继而摇摇头叹道：“小伙子心气倒好，既然喜欢的姑娘嫁人了，那再找一个也是应该的……”
水中的漩涡虽然可疑，却没有杀气与敌意。长卿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渐渐潜入深处。突然眼前一亮，原来水底竟然有一处隔水的空间。长卿驱动仙术越过屏障，穿了进去。
“你是何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喝。长卿回过头去，只见到一位英姿飒爽的神将，虽是女儿身，眉宇颇有一股英气。
“在下徐长卿，来找一位朋友。冒昧之处还请见谅！”长卿行了一礼，心中暗忖若是所料不错，这便应该是小天提过的水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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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你是徐长卿？那便是飞蓬的好友了，我是水碧。”水碧的面色稍缓，又道，“你说来找一位朋友，莫非是来找飞蓬么？他可不在这里。”
“神将误会了。”长卿垂眼一笑道，“在下并非为小天而来，而是……”话没说完便被水碧打断道：“那便是来找魔尊的了？你却赶的巧，他今日正在此地。”说罢嘿嘿一笑，却见长卿神色泰然，不禁觉得无趣。
“在下来找的，是刚刚潜入水里的一位姑娘。”
“姑娘？”水碧眼睛一转，“你也该知道，珍珠会向来是男子潜水，女子坐舫，怎么会有姑娘来到这里？海底城里，姑娘只有一个，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长卿知她所言不实，只得拱手正色道：“想来神将定会知晓她的所在，在下与这姑娘颇有渊源，还请神将不吝相告。”
水碧瞪了长卿半晌，终于叹口气道：“你跟我来。”
长卿犹豫一下，低声问道：“他……为何在这里？”
“你自己去问他好了。”水碧轻笑道，“你究竟是要见谁？这么吞吞吐吐，毫不爽利。”脚下更不停步，引长卿走到一处宽敞的地方，向中心一指，“喏，就在那里。”
长卿诧异不已，因为自己所处的空间虽然无水，那空场的中心却是一片波光粼粼，且并非随意流动，而是聚成球形，若不是水波荡漾，几乎便以为是一颗巨大的琉璃摆在这海底城的无水结界中。而阿青，正在那水球中焦急地游动，似乎想找到出口而不得。看见长卿，赶忙惊喜地游到这一侧，只是始终冲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长卿惊异地向水碧问道，“你们为何要把她擒来？”说着便要驱动仙术击向水球，却被水碧拦住。
“你不要误会了，”水碧急道，“从二十年前与飞蓬见过后我们只是每年给予村民珍珠，以答谢村民好意相救，却从未抓人回来。这颗灵源宝珠也已沉寂二十余年，今日突然异动亦非我们所控制……”
“这……”长卿见阿青虽然无法脱困，却也未曾受伤，略略安心，转身向水碧道：“为何不尝试击破水球放她出来？”
“水球……哈哈……”水碧大笑道，“这是江中的灵源宝珠，便是这江水的源头，非但如此，其灵力强大，当年我与溪风潜藏在这里，便是靠着这里的灵力才能掩住。这种宝物人间罕有，我和溪风也是机缘巧合才寻到。你想将它击破，恐怕还没那个能耐。”
“可今日如此怪异之事……你竟不觉恐慌……”长卿看看阿青又看向水碧。突然眼前一花，面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形。红发黑袍，正是重楼。
“你……”几日未见骤然相遇，长卿心中激荡，竟说不出话来。重楼亦不答话，面无表情地盯着长卿，看不出是喜是怒。
一时间无人出声，就连宝珠内的阿青都不再游荡，看得呆了。
许久长卿终于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