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中国病人by南渡-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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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大自然不经雕琢的原始风貌往往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只身立于这样的天和地之间,吴邪觉得自己渺小得像只蝼蚁。
公路两边是纵横交错的风蚀滩地,风蚀柱之间形成的强大气流,卷起地面的沙砾翻滚升腾。
脚步声自背后而来,张起灵走到吴邪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在路沿上,看黄沙奔腾。
风吹乱头发,那一刹那,两人都隐隐觉得此情此景,莫名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一刻,仿佛前尘往事重现。
24。
“各位游客朋友,现在呈现在您眼前的,就是有‘天下第一雄关’之称的嘉峪关城楼了,自明代以来……”
此起彼伏导游作景点介绍的声音,淹没在更嘈杂的人声中,其实也没几个人在听。吴邪从高坡上往下看去,只见人群聚成一堆一堆,闹哄哄乱糟糟。他也跟过几次旅游团出行,知道这就是常态,后来也就摒弃了这种速食型的观光。
这次他出现在这里,却不是以旅客的身份。
吴邪坐在高处看了一会,便觉无趣,拿起面包啃了几口,入口很干,吴邪吃了不到半个就放了下来。
潘子走来,抛了瓶水给他,“位置确定了,上车吧。”
吴邪起身拍拍沙子,回到车上。
这段换胖子驾车,后座里的张起灵和霍玲之间气氛诡异,似乎刚刚结束一个不太愉快的话题。吴邪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顿感尴尬。
霍玲紧张地扫了上车的吴邪一眼,又迅速地别过头去看窗外,吴邪注意到她紧绷的嘴角,眼眶些微泛红。
另一边的张起灵靠着椅背看车顶,浑然不觉,吴邪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没在看,就像他知道不能指望张起灵会有类人的情绪化表现一样。无意冒犯,但吴邪仔细想了想张起灵最像人的时刻,脑海里跳出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架不住老脸一红。
犹豫了一下,吴邪还是就近选了靠门的座,离他们两个都远,他觉得这样比较安全。
吴邪坐下来的时候张起灵看了他一眼,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两边窗子里的风景飞退,人声很快就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继续往关外,就是完全的戈壁了。
吴邪终于有些明白沙漠探险者迷失时的心态,那是一种对生存强烈的无望。几天几夜,无论走得再远,所见都是相同的景色,真的足以让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崩溃。如果不是和他们一起,他自己一个,恐怕已经疯了,吴邪想。
夜晚的戈壁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霍玲作为唯一的女士,享有睡在车上的权利。
本来潘子想让相较之下属于文弱书生的吴邪也睡在车里,但是鉴于先前齐羽又再次小小地露了个面后,差点弄死霍玲的举动——没人能保证吴邪不会睡到一半突然变身,把霍玲干掉。虽然他们并不清楚齐羽为什么不喜欢霍玲,但他们都知道一点,齐羽不是吴邪,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
所以只能由他们来控制避免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吴邪和他们三个一起,在车旁扎好的帐篷里休息。
车外的空气很冷,唯有身底下经过一天炙烤的沙砾还暖烘烘的。
胖子的呼噜还是那么嘹亮,吴邪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钻出睡袋,掀开帐篷出去了。
凉气激得他一颤,外面生着篝火,却没有看到张起灵,上半夜正是他守夜。
吴邪寻了一圈,不在,再往前走就没有光照了,他不敢。
张起灵不是那种玩忽职守自己去打瞌睡到天亮的人,吴邪想到白天他看见的张起灵和霍玲那一幕。他望向火光边缘的车子,它一半隐没在夜色里。
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心的阴暗面成为沃土,使它以不可遏制的势头飞快地生长。
在里面吧?在做什么呢?挨千刀的闷油瓶,还一副和谁都不熟的样子,有本事你出来啊。
过于真实的脑内画面让吴邪的表情有点扭曲,点了烟一口吸掉半根,顿时充斥了一脑门的烟味。
旷野上猎猎的风,或许千百年来都是这样刮过。
风声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失神的吴邪挟住了不能动弹。
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吴邪惊慌失措,半根烟落在沙地里。那人从背后将他夹得死死,手按住他的嘴,使他所有的挣扎都无法奏效,连惊呼都被封锁在嘴里。
身后那人身上隐隐飘来血的气味,吴邪心中警铃大作,却听极为熟悉的嗓音在他耳旁低声道:“别动。”
妈的又来这套!吴邪心里大骂张起灵,忽而想到那血味。难道是受伤了?
心中正急,远处光照不及的阴影里却亮起绿幽幽两点。吴邪起先没明白,只觉得诡异,当钳制他的手松开,张起灵横过刀将他护在身后,吴邪看见刃上有血滴落,他大概猜出了事件的原委。
是狼。
不止眼前这一只,血迹说明之前已经发生过打斗。
暗处的狼眼还在窥伺,前方的篝火和同类浓烈的血腥气让它忌惮,它犹豫不决,仿佛在估计着和这个拿刀男人搏斗的胜算有多大。
生存环境的恶劣,使沙地的狼比其他狼更狡猾凶悍,也更善于忍耐。对峙了一会儿之后,它明智地选择了掉头离去。
吴邪长舒一口气,看张起灵衣服上也沾了不少血渍,连忙关心:“小哥,你受伤了么?”
张起灵摇头:“是狼血。”
看着三具狼尸吴邪不知道说什么好,体型最大的一匹人立起来估计要和他一般高,现在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他想象着这样三只猛兽如果一齐对着自己扑上来,他生还的机率是多少。
“天一亮就得处理掉,我们要尽快动身,狼群说不定会回头报复。”张起灵这样说着,边脱掉外套,擦拭着脖子和手上溅到的血。
吴邪很难形容此时此刻全身奔腾澎湃的热流是什么,是对英雄强者的崇拜,还是对张起灵这个人本身的钟爱。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张起灵,感觉自己像个色情狂一样舔他后肩的肌肉。
“小哥……你这个样子,真他妈性感。”
张起灵转过来把吴邪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吻,望他的眼中充满笑意,“是有几天没操你了。”
吴邪顶着张大红脸,凑近张起灵的耳朵,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凌晨时分吴邪被张起灵唤醒,醒来时张起灵还插在他里面,单人睡袋里他们赤裸着拥抱在一起,两个人的体味相互融合。
往外拔时吴邪听得明白,粘连处发出令人羞耻的濡湿声响,吴邪缩了缩肛口的肌肉,张起灵在他屁股上掐一把,阳具在他体内轻轻撞了两下,低声道:“他们快醒了。”
穿好衣服绕过大石头往营地走,值下半夜的潘子还抱着枪坐在外面,看见他俩一前一后从那个方向过来,神色不太自然地与二人打了个招呼。
收拾掉狼尸,继续上路。
中途竟变天下起雨来,吴邪打开雨刮,潘子在副驾上辨别着方向。一个急刹车让胖子一头磕上车顶,揉着脑门嚷嚷,“天真你悠着点啊,咱这可不是开坦克!”
吴邪破天荒的没有反唇相讥一番,胖子好生奇怪,往前看去,居然连潘子也失态地望着前窗外一脸震惊。
“我操……”半天,潘子嘴里挤出这么两个字。
穿越重帘雨幕望去,数不清的狼已经将他们包围。
吴邪思路有点混乱,这样大规模的狼群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被几百双森冷的狼眼齐刷刷盯住,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接着开。”背后张起灵的命令让他逐渐镇定下来。
发动的响声仿佛一个指令,一瞬间所有的狼都动了起来,扑向他们所在的汽车。吴邪把油门重重踩下,引擎咆哮着,直接撞飞扑向前窗的两头。汽车在荒漠上疾驰,狼群在后面追赶,并不断地尝试扑上车盖。
一头健壮的成狼一跃而上,落在车前盖上,它巨大的身躯几乎把前窗都挡住,吴邪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它甩下去。
“这畜生简直成精了!”胖子大骂着。
车速太快了,可视范围这么小,为了避免一头撞上风蚀岩,吴邪不得不压下车速。这样一来追上的狼越来越多,不断跃起扑在两边的车窗上。仅隔着一扇车窗,野兽怒张着大嘴露出鲜红的口腔和獠牙,霍玲尖叫一声,脸色惨白地往里缩。
前盖上那只巨狼死死盯着车里的吴邪,嘴里发出长嚎,其余的狼像是听见了冲锋号一般,一同嚎叫着,疯了般地对他们发起进攻。
看来这一只就是他们的老大了。
正六神无主之际,只听后座张起灵说,“吴邪,开天窗。”
吴邪花了一秒想明白他想干什么,他吃力地从头狼四肢的缝隙间观察前方的路况丝毫不敢分神,扭着脖子向后怒吼:“你疯了!”
“开窗。”
“不开!”
“听话。”
“我不!”
“潘子我操!”
按开按钮的潘子承受了吴邪的怒火,帮他把回晃动的方向盘。张起灵已经手一撑翻上了车顶。
车子依然在行驶,吴邪不能停下,停下的话后来居上的狼群会把张起灵撕成碎片。
在移动中的车顶上保持平衡已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外面还在下着雨。
头狼发现了车顶的身影,仰头对他发出了威吓的怒吼,张起灵半蹲着穿过雨幕与它对视,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彻底激怒了高傲的头狼。
巨狼跃起扑向张起灵,吴邪的眼前终于一片开阔,他的心也悬到了最高点。
一声凄厉的哀鸣,响彻四野。
前挡风玻璃上一道道血水冲下,站在车盖上的男人浑身浴血,一手提刀,一手拖着头狼死去的身体。
齐羽透过车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战神,齐羽在心里默默地说。
头狼巨大的身体垂落在车盖上,狼群中爆发出一阵哀嚎,那些追车的狼却都停下了脚步,在原地引颈嚎叫着,仿佛为逝去头领而唱的挽歌。
车速渐缓,齐羽将刹车踩下。
刚刚历经了一场浩劫,却没人急着分享死里逃生的喜悦,他们的目光都被荒原上的建筑吸引了。
找了许多天的研究所,居然就这样被撞出来了。
连一贯话多的胖子这回都没组织好语言,却是齐羽出神地望着那幢被铁网环侍的小楼,梦呓般喃喃有声:
“我来过这里。”
25。
说话的是齐羽,反常的却是张起灵。
他定定看着荒原上的研究所,渐渐皱起眉,脸上表现出一种极为迷惑的神色,一般来说,从他的脸上基本不可能见到这样的表情。
就在一行人停车整顿之际,像是受到什么力量的感召一般,他直接提着刀向孤零零的建筑物奔去。
由于前科太多,不管怎样都让人觉得“啊,这就是这货可能会做的事”,胖子他们顶多最初惊讶一瞬间,之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倒是齐羽推开车门一头扎进雨里,紧随其后,两道人影很快先后消失在门洞里。
胖子无语,本打算从长计议,谁知那两人都疯一块去了。既然如此,也顾不得谨慎行事了,就算明知前方有陷阱等着,也非去不可。
余下三人收拾好行装,也跟着一齐钻进荒废已久的楼房。
一栋建在荒原上的楼是不需要门锁的。不光没有想象中铜浇铁铸的把门,两扇堪称简陋的木门一推就开,简直就像最为普通的民居。
内里的陈设倒是十足研究所的样子,底楼十分空旷,地下一路水痕从门口开始往里延伸,已经找不见张起灵和齐羽的踪迹。
室内昏暗异常,潘子亮起手电。很快他们都发现了此间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关键——这里一扇窗户都没有。并且不光是底楼,越往里走,这种诡秘感更盛,绝非巧合,而是建筑时故意追求的效果。偌大个研究所,根本没有窗户。
如同樊笼。
他们跟丢了那两人,而齐羽跟丢了张起灵。
齐羽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线前进,张起灵跑得太快了,他追不上,只能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一段跑下来已喘得很,此时该庆幸这时候的他是齐羽而非吴邪,这种环境,换做吴邪大概半分钟都待不下去。
但并不表示齐羽就不会不安,他的不安恰恰是和这地方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齐羽更肯定他一定来过,就在此地,发生了一些重大且令他不快的事情。
齐羽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相伴的还有他粗重的喘气声,说明他很紧张而且疲劳。陌生幽闭的环境给人以精神压迫,没有经受过训练的人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会疯狂。如果是吴邪的话,大概会窒息吧。又或者吴邪其实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太怕黑了,趋利避害的本能选择的自我保护方式,就是躲起来。
像缩进壳里的蜗牛。
张起灵很想救救他的小蜗牛,但他必须先拯救他自己。
他来过这里。
张起灵在奔跑中体验着时空逆流,他隐约知道许多年前自己也曾像这样在黑暗中奔上这段楼梯,并在尽头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脑海里零星地闪过一些相似的画面,想不起来内容,却还记得它给他带来的影响,那是一种难以填补的遗憾和空虚。
尖锐的头疼几乎要杀了他,脑袋里有一些什么东西正迫切地想要挤出来,哪怕要以头破血流作为代价。随着越来越接近问题的中心,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钝重的大铁锁竟和门锈在了一起,张起灵用力摇门,老朽的门缝里扑簌簌落下许多木屑和灰尘,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里面像有头黑暗的兽正潜伏着,要冲破牢笼而出。
他一脚踹断门锁。
门板倒下激起一阵剧烈的尘烟,张起灵好像只是一不小心跌进时光井回到二十年前,桌上还摆着上书保卫祖国保卫和平的搪瓷杯,看起来就像屋主刚才离开不久一般。只有到处厚厚的积灰时刻提醒着他,他是擅闯者,闯入了尘封的时间。
地面突然摇晃起来,托枪的士兵们慌忙去看脚下的地面,走火的流弹乱飞,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与新疆暴恐团伙交战的第三个月,毗邻嘉峪关市的戈壁上发生了地震。
他的军团在前天发现了这处地图未注明的建筑,没有人会把别墅造在沙漠里,何况连巨细靡遗的行军作战图里都找不到它的存在。只能说是别有用心的人建造了它,没有窗的诡异研究所。
张起灵被派往勘察这里,途中遭遇地震。
奇怪的是这里居然有电,此时大约是被震坏了线路,电灯忽明忽暗。
站在楼梯上感受到又一波余震,他快步跑上楼梯,尽头的房门上挂着大铁锁,却大敞着。昏暗的光线已足够他看清屋里的情况,果然和楼下每一个房间一样,根本没有人。
无法断定这里究竟是不是恐怖团伙的其中一个基地,他来时早已人去楼空。桌上搪瓷杯里的水还是温的,显然前一刻还在这里的人当地震发生时都仓皇逃命去了。
铛铛。
铛铛。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从腰后摸出手枪,查找声音的来源,发现来自屋中的衣柜。
原来这间屋子另有乾坤,衣柜也不是衣柜,打开它,眼前是一段向下延伸的通道,狭长幽深,一眼望不到底。
声音就来自甬道的尽头。
张起灵重新别好枪,换成短刀在手,这是经验老道的表现,因为若是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交战,短兵要比枪火派的上用场得多。
金属的撞击声在黑暗的长廊里回荡,超乎认知范围的恐怖气氛,未知的东西最容易令人心生恐惧,此时换了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选择立刻转身逃命。
持续的动静没有了,那东西也许是听见了张起灵的脚步声。
骤然的安静比怪声更意味着危险,有声音,至少还能够判断对方的位置。张起灵早就熄了手电,黑暗环境作战,最忌讳的就是灯光暴露自身位置。他还刻意收敛了呼吸和脚步,他训练有素,有心隐藏的话,可以使对方完全捕捉不到他的气息。
双方在暗处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