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狐道长-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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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株树的树龄少说也有几百年，树干笔直，粗如水缸，抬头看不见树冠，但是地面上露出的几条老根也有普通的树干的粗细。
　　
　　一路没有休息，白楚才也觉得有些累了，这老根高度正好，他索性就在其中一条根上坐了下来。
　　手掌蹭到一大片褐色的苔藓，濡湿的感觉粘了一手。白楚才正想将掌心蹭干，一抬手，忽地发现掌心鲜红一片。
　　
　　——血？！
　　他一惊，低头朝那片苔藓看去，忽然看见树干后面，隐约露出一角浅黄的布料。
　　白楚才探头往树后看去，忽地浑身一震，整个人僵在那里。
　　
　　“……白道友？白楚才？小白？”任瞳放出的花灵依旧没有带回消息，准备继续深入幻境的时候，仲离喊了白楚才几声，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
　　他向人看过去，只见白楚才坐在一株老树旁，面无血色，双眼死死地盯着树后，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事物。
　　
　　仲离疑惑，凑过去，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
　　下一瞬，他也猛地愣住了。
　　
　　“师……兄……”
　　
　　树后，浑身沾满鲜血的季冬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仲离深深吸了口气，迅速回过神来，立刻转过头去看白楚才。
　　白楚才面无表情，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季冬的尸身，一双眼睛变得仿佛玻璃珠子，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
　　
　　“我……过去看看……”仲离开口，只觉得喉咙干涩，哽得难受。他咳了一声，勉强说道：“也许这血不是师兄的……他只是累了，休息一会儿……”一边说着，一边朝季冬走去。
　　忽地，他被白楚才拽住了。
　　
　　“……？”仲离不解地回过头来，边上的任瞳听他俩的对话听得莫名其妙，不禁上前来问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在这里发什么呆？”
　　白楚才摇了摇头，拽着仲离衣袖的手却加大了力道。
　　
　　仲离往边上让开一步，轻声道：“树后……”
　　任瞳顺着仲离的方向往树后看了看，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由疑惑地来回打量二人：“树后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什么？
　　仲离立刻回头，只见季冬仍旧鲜血淋漓地躺在原地，为何任瞳会看不见？
　　
　　细一思量，他顿时明白过来。
　　而此刻，白楚才也终于张开口，从唇间吐出两个字：“……假的……”
　　
　　下死力拽紧了他的衣袖的那只手在止不住地颤抖，仲离赶忙握住这只手，连声道：“没错，假的。师兄没事，这是幻境制造出来的幻象。师兄没事！白楚才，你镇定一点，师兄没事！”
　　
　　任瞳这才明白，这二人八成是看见了什么关于季冬的不好的幻象。他们三人虽然都是进来找他的，不过季冬在自己心里的分量显然比这两人心里的轻得多，是以这幻象能出现在他们俩眼前，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白楚才垂下头，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忽地睁开双眼站起来，甩开仲离，手一样，十数张火符飞出，顷刻覆住了幻象和无辜的老树。
　　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任瞳吓了一跳，急忙施术灭火，口内急道：“白小弟，你这是做什么？！万一火势蔓延开了，我们可都要遭殃的啊！”
　　
　　白楚才听若无闻，望着熊熊烈火，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仲离知道他心里难过，便也不多说什么，让他一个人静静，转身去帮任瞳灭火。
　　
　　火势很快救了下来，任瞳松了口气，余怒未消地瞪了白楚才一眼。忽地，几只花灵穿破浓雾，绕着她身边飞翔。她伸出手去，花灵化作花瓣，轻柔地落在她的掌心。
　　片刻之后，任瞳皱紧双眉：“我说这一路这么顺利，姬无畏果然察觉仙狐谷无人，带着龙无目绕路过去了。”
　　
　　这是最坏的情况，灵泉崖离仙狐谷不远，他们现在赶回谷去还来得及。只是还没有找到季冬，刚又看见了那么不祥的幻象，白楚才肯定是不愿就这么回去的。
　　仲离不会让白楚才独自留在灵泉崖，但就是任瞳和镜月现在赶回去，他们也不是龙无目的对手。
　　
　　要么一起回去，那么或许还有胜算。反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仙狐谷易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哥死了还总给人添麻烦_（：з」∠）_




☆、狐道长

　　乌压压的黑云密聚在仙狐谷上空。仙狐谷内，草丛木石后面，灰的黄的白的狐狸三三两两探出头来，又惊又疑地仰头望着天空。
　　
　　仔细看去，这些黑云并不是云，而是一群群铁翅铜尾，喙尖爪利的妖鸟。
　　聚云般的妖鸟群的拥簇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
　　龙威如万钧雷霆压顶，仙狐谷中这些修为不高的小狐狸们个个露出惊慌之色，四肢乱颤，想要逃跑却浑身发软动弹不得。
　　胆子大的，还能强撑着摆出战斗的姿态，有些胆小的，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姬无畏坐在龙头上，居高临下，随着他一声令下，妖鸟们拉开阵势，如骤雨一般从高空俯冲而下。
　　几只修为稍高的狐狸迎了上去，纵身跃起，口吐狐火喷向妖鸟。
　　首当其冲的妖鸟被狐火喷个正着，顿时浑身羽毛被点燃，发出焦臭的气味，厉声惨叫着化为飞灰。
　　可是后面的妖鸟如洪水般汹涌而来，一簇狐火燃尽，几只可怜的狐狸已经被黑压压的鸟群淹没了。
　　
　　妖鸟在仙狐谷中肆虐，冲向毫无抵抗之力的群狐，忽地，地面的土地坟起，土块裂开，无数绿苗从地下钻出，舒枝展叶，开出大朵大朵娇艳的芙蓉花。
　　花才开即谢，花瓣随风飞舞，化为利刃卷入鸟群。
　　被花刃所伤，顿时妖鸟群中哀鸣不绝。姬无畏见此，拍拍龙头，让龙无目喷出一口龙息，便将丛丛芙蓉树吹得连根拔起。
　　
　　树根一断，花刃亦随之失去力量，纷纷落地消失不见。
　　
　　花阵被破，仙狐谷中再无抵抗之力，见此，姬无畏面露满意之色，站起身来，喉中发出尖锐的长啸。
　　随着这声长啸响起，妖鸟群中，几十只体型较大的黑鸟离开同伴，在空中另外结成一队，朝仙狐洞冲去。
　　
　　未到仙狐洞口，这一队妖鸟就撞上了看不见的屏障，再也飞不过去，只能拍打着翅膀在空中哇哇乱叫。
　　
　　姬无畏见此，对龙无目道：“无目，拜托你了。”
　　龙无目十分犹豫：“无畏，这样不好……”
　　“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姬无畏说着，回头看向谷中，在妖鸟们的攻击下，狐族伤的伤逃的逃，血腥味渐渐浓郁，昔日风景优美的山谷，如今已化作地狱。
　　
　　姬无畏道：“我早已发过毒誓，此生跟白楚楚不共戴天！今日不绝了她家的灵脉，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仙狐谷下蕴有灵根，这灵根源源不断地散发灵气，滋润土地，使得仙狐谷特别适合狐族修炼。
　　
　　仙狐洞通往地底，一直往里走，便可抵达灵根的所在地。
　　
　　守护灵根一直是白狐一族的使命，而因为与灵根亲近，白狐的修炼速度也远远超过其它狐族。
　　
　　姬无畏的计划便是破坏灵根，仙狐谷灵脉一断，此地将不再适合狐族修炼，届时这些狐狸十有□会离开狐山，另外寻找适合的修炼之地。
　　
　　到时候，白楚楚守护灵根不利，必然会因此遭到排斥。狐族和狐山都将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一想到这里，想到白楚楚日后流离失所的落魄惨况，姬无畏就不禁心花怒放，恨不得下一刻这情景就成为现实，一瞬也不想多等了。是以无论任何劝阻他都不可能会听进去。
　　
　　好友坚持不肯回心转意，龙无目无可奈何，只得帮忙破除仙狐洞洞外的屏障。
　　障碍一除，妖鸟群率先一步，蜂涌入洞中。
　　
　　姬无畏带着龙无目正要跟进去，忽地身后妖鸟群中发出怪叫，几乎同时，几道烈光在他头顶烟火般炸开，如流星划落一般，光柱从天而降，数道光柱形成一张大网，将一鸡一龙网在其中。
　　
　　“哼。”姬无畏冷笑：“镜月观的杂鱼来了。”
　　
　　赶回来的道士们将两只妖怪包围起来。王七道：“姬无畏，看你这一次还往哪里逃！快把拂尘交出来！”
　　姬无畏不屑：“嘁。”
　　
　　无视掉王七，他转身对龙无目说话，叫他破开网牢。沈风眼尖，一眼看见化作人形的青龙手上抱着个人，而且这人看上去还十分眼熟。
　　
　　镜月道人知道他们不是龙无目的对手，只能想办法用这网牢多拖延他们一会儿，撑到仲离三人赶回来。
　　他正低声吩咐弟子们凝神戒备，就听沈风道：“师父，那龙无目手中的人好像是季冬道长。”
　　
　　镜月一惊，急忙转身朝龙无目看去。他与季冬素有往来，自然一眼认出那人正是昔日好友。
　　他脸色登时大变，只因这一眼之下，他已看出季冬早已没有了生机！
　　他本只想取回拂尘，无意与姬无畏死磕，但是此刻，心里却真正涌起了杀意。
　　
　　“姬公子。”镜月闭目定神，平复了一下乍见好友死亡而波动的心绪，面沉似水，对姬无畏冷冷道：“我劳山一脉同气连枝，阁下既如此行事，就休怪贫道手下无情了。”
　　姬无畏莫名其妙，看一眼镜月的表情，眼角瞄到交给龙无目带着的季冬的尸首，顿时了悟。
　　季冬的死其实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不过解释起来也很麻烦。反正都是敌人，误会就误会了吧。
　　
　　***
　　
　　还未踏入谷内，迎面吹来的山风已经送来了浓浓的血腥味。
　　白楚才心中楸紧，任瞳不断放出花灵，探查仙狐谷内的情况。
　　
　　“师父！”长剑舞空，挡开一群扑上来的妖鸟，燕赤霞护着一窝小狐崽子，把它们送进安全的树洞里，回过头来，惊喜地看见仲离他们赶了回来。
　　他急忙跑过去，仲离用手背抹了把徒弟脸上粘的汗水和血渍，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燕少年挺起胸膛，嘿嘿笑道：“没事的师父，这些小妖鸟我还能应付，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几只大狐狸安抚了受惊的小狐狸，从树后走出来，看见白楚才，纷纷围了上来哀哀地叫着。
　　燕赤霞接着道：“镜月道长去追那两个领头的了。”
　　
　　放出去的花灵陆续归来，任瞳看一眼白楚才，见对方正在安抚同族，便走到仲离身边，轻声道：“镜月道长将姬无畏和龙无目拦在了仙狐洞外……我的花灵说，龙无目带着个人，好像是季冬道长……”
　　仲离庆幸不已：“师兄果然被抓了，还好咱们没继续在幻境里浪费时间。这俩妖怪是不是想拿师兄当人质威胁我们啊？”说完不见任瞳回答，一抬头，发现妹子神色不对。
　　仲离愣了一愣，心慢慢地沉下来。
　　任瞳的神色有些挣扎，她又看了白楚才一眼，见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才轻声说道：“季冬道长他，好像已经……”
　　
　　仲离的心彻底沉到底。
　　
　　忽地，几声惊惧的狐鸣传来。一点、两点、三点……空中浮起了无数青白的狐火。
　　妖气忽然暴涨，牵动气流，卷起旋风。
　　
　　仲离和任瞳皆是一惊，一瞬间以为白楚楚回来了。
　　
　　“白小弟……”任瞳先反应过来，转过头去，谁料毫无准备地对上了白楚才凝如静水，深如幽崖的眸子。
　　“瞳姐。”白楚才轻轻地开口了：“你刚刚说，季冬道长他，已经……？”
　　　　　　　　　　　　　　　　　　　　　　
作者有话要说：　　




☆、狐道长

　　风吼般的狐鸣响彻了整座仙狐谷。
　　山风夹裹着浓烈的妖气席卷而来，借助龙无目之力打败碍事的道士，正要踏入仙狐洞的姬无畏面露诧异，以为是白楚楚赶回来了。
　　
　　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这股妖气虽然跟白楚楚的十分相似，但是比起那只强悍的七尾狐，力量却要弱一些。
　　狐山的白狐一族传到这一代，就只剩下白楚楚和白楚才姐弟俩，既然不是姐姐，难道是那只呆狐狸弟弟？
　　
　　姬无畏纳闷，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难道不是应该担心同伴的安危，在幻境里多耽搁些时间吗？
　　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任何意义，姬无畏迅速将之抛到脑后。因为无数花树已经在脚边破土而出。
　　
　　雪白的影子快如闪电，一路踏碎飞花，青白的火焰环绕在他四周。
　　
　　姬无畏一眼看出，飞奔过来的一只白狐。这白狐身后只有两条尾巴，显然不是白楚楚。
　　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谁，身上有着什么东西。意识到今天是没办法毁掉仙狐灵根，姬无畏当机立断，一声锐鸣，妖鸟们纷纷放弃攻势，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无数妖鸟冲向白狐狸，想要阻止他的前进，可惜一触到白狐周身燃烧的狐火，便被瞬间烧成灰烬。
　　借着鸟群的掩护，姬无畏让龙无目变回原形，硕大的青龙飞上天空，姬无畏跃上龙头，眼看着就往灵泉崖的方向逃跑。
　　
　　白狐仰天长啸，人听着毫无意义的叫声，听到姬无畏和龙无目耳里，一个是暗叫不好，一个是半信半疑。
　　
　　尽管姬无畏连声催促，青龙却始终在天空盘旋，不肯马上离开。
　　地面上，任瞳和仲离也赶到了仙狐洞附近。镜月观的道士们或坐或倒，都受了些伤。任瞳放出花灵为众人疗伤，仲离走向镜月，镜月道人身旁，季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此间的种种喧嚣都再也与他无关。
　　
　　青龙盘桓着不肯走，妖鸟群自然也在仙狐谷上空徘徊不散。没有姬无畏的命令，这些修为低下的小妖也不敢擅自发动攻击。谷内的狐狸虽然大部分都受了伤，却仍有一些没有丧失战斗力。如今纷纷出来，冲着天空放出狐火，烧得妖鸟乱飞乱叫。
　　
　　白狐敛起火焰，走到季冬身边，舔了舔道士的脸颊，转头冲任瞳低呜了几声。
　　任瞳祭出一朵芙蓉花，花朵飘飘摇摇，浮到白狐面前。不一会儿，白狐身上浮出两道光点，迅速没入花中。芙蓉花乘风之上，飞向青龙。
　　姬无畏急了，连忙命令妖鸟袭击芙蓉花。结果龙无目突然发出一声咆哮，把妖鸟们震得纷纷落地。
　　
　　姬无畏破口大骂：“龙无目！你这是干什么！”
　　青龙不理会他，迎上芙蓉花，龙吻触到花朵，灵花一触即散，碧水灵珠和当初龙无目写给胡四的信浮在空中，被青龙一口吞下。
　　
　　***
　　
　　终于，青龙带着姬无畏和妖鸟群返回灵泉崖。
　　仙狐谷内满目疮痍，伤狐遍野。
　　所有受伤的狐精都被带来了仙狐洞，被送到灵根附近沐浴灵力，好好休养。
　　
　　燕赤霞在这一站时跟几只狐狸共同抗敌，打出了战友情谊，此刻正跑来跑去跟着帮忙。任瞳忙着修补仙狐谷内外被破坏的屏障，镜月道人带着弟子们另寻清静地方养伤去了。洞外草地上，两条尾巴的白狐狸绕着季冬的尸身转了几圈，挨着对方趴下，柔软的尾巴轻轻地盖在对方身上。
　　
　　仲离坐在一旁，伸手想要摸摸白狐狸的脑袋，被对方一低头避开，转头去舔季冬的脸颊和手背。
　　
　　仲离没辙了，不再去管白狐狸，起身走上前去，探身从季冬怀里取出了一支般枯的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