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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迷行计-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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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空的另一端还有一个世界在等待着他,他将带走自己与荷衣的所有图卷。 
将它们在那个魂梦可以复活的地方一一展开。 

空谷中回荡着呜咽的风声。 
温暖的阳光洒在肩头。 

他的身体已因激动而疲惫不堪。 
他知道自己无法见到亭上的女子。 
但这并不防碍今天成为一个美好的日子。 

他静静地靠在栏杆上聆听。 
那深沉的回声似乎来自亘古,让他忧伤,又让他解脱。 
脑中闪过与荷衣相处的日日夜夜,每一个细节都如蛛网般透彻清晰。 
那一瞬间,时间滚滚向前,涌向童年。 

转载自四面无风:bbs。jjwxc/index。php?board=153&page=1 



第二十三章 荷风清梦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紧紧地抓住了他。 

“你没事罢?”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 
随着那声音一道传过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 
一股混合着花椒、茴香、马芹、莳萝、麦黄和红曲的香味。 
他原本正在吃力地喘息着,听了这话,浑身一震。 

那嗓音他再熟悉不过,可是口音却又完全不似。他原本心疾发作无法挺胸的,为着这道疑惑,勉强地抬头看她。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就象突然被钉住了一般,身上的骨骼——从尾骶至颈间——一寸挨着一寸地僵硬了起来。 

那小个子女人的一只手正拿着一块烧饼,嘴里还嚼着什么,看样子,正在吃午饭。 
见他一言不发,只顾着喘气,她叹了一声,将他扶着坐稳,跑到楼下拿回了轮椅上的毯子,将他的半身裹了起来,一阵忙碌之后,方将口中食物咽下,道:“这里风大,我送你到上面去吧?” 
她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对他的注视毫无反应,好象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虽是如此,她的手已然揽住了他的腰,预备将他扶起来了。 
他一阵窘迫,推开了她的手,道:“不用。我……我没事。” 
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在脸上漾开,她双手叉着腰,看着他,道:“没事?你晓不晓得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多么可怕?身上手上全是血?” 
他无语。 
“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往上爬,一定是想到亭上去看一看,对不对?” 
他摇头。 
“别看我个子小,其实力气大。别客气。”她皱着眉看着这个固执的人。 
仍旧摇头。 

他打量着她额上靠近发际之处的一块疤痕,那里似乎受过重创,以至于头骨竟凹下去了一小块。她故意在额上梳了一圈长长的流海以作掩饰。 
他心中一阵刺痛,颤声道:“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她盯着他,咬了一口烧饼。 
“我以为你认得我。” 
她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 
脑中一阵晕眩,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从没见过我?” 
“从没有。” 

她的目光没有半分波澜,平静得好象一面镜子。而脸上却显示出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的样子。 
蓦地,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她反问:“你曾经见过我?”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残废的身躯,淡淡一笑:“没有。……我想,我认错了人。” 
说完这句话,他的心又绞痛了起来。伸手入怀,掏出药瓶,吞下一粒药丸。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脑中一片混乱。 
“我送你上去,好不好?这石阶又冷又硬,你一定坐得很难受。” 
他迟疑了半晌,终于点点头。 
她缓步上阶,将他送到亭外林中的一块草地上,让他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槐树。 

阳光下的草是浅碧的,柔软而干燥。槐花累累,洒了一地。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块花布铺在地上,然后解开背兜,将里面一个熟睡着的男孩子抱了出来,放在他的腿边。 
那孩子模样清秀,皮肤甚为白皙,竟与她长得不大相像。他紧紧地挨着他的腿睡着了。 
“他怕冷,你们俩挤在一起,正好。”她嫣然一笑,怜爱地从包袱里找出一个小花被替孩子盖上。然后,盘起腿,坐在他的对面,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好些了么?” 
“好多了。” 
“余大夫的院子离这里不远,你要不要找他瞧瞧脉?你的脸色……不大好。” 
看来,她对这里很熟悉。他有些诧异地想到。 
“不用,我歇会儿就好了。” 
“那我给你洗洗手罢。”她解下腰间的葫芦,用清水洗净了他掌上的伤口,掏出手绢替他包扎了起来。 
包好了一只手,她又去清洗另一只。拔下簪子,轻轻地剔出嵌入掌中的沙粒。她已没有了多余的手绢,便从他的口袋翻出一条柔软的素绢,撕成三段,结成一长条,将伤口紧紧扎住。 
那一瞬间,她星眸低缬,香辅微开,浓密的长发瀑布般地从肩头滑下,久违的发香幽幽缕缕地荡过来。 
他本已平静的呼吸又开始急促,心越跳越快。 

“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到这亭子里来?” 
他的目光移向远方:“我是来看这座山的。” 

难道,自己还是在幻觉之中吗?难道面前的这个人,不是真实的吗? 

她咬着簪子,迅速地将长发盘了回去,用簪子别好,道:“是那座山么?那山叫什么名字?” 
“神女峰。” 
“奇怪。我第一次来这里,可我觉得我见过那座山。” 
“也许你见过山上的日出……” 
她看上去对他的话感到十分意外。 
“没有。我爬过很多座山,也许它的形状只是和其中的某座有些相似……” 
“也许你曾在梦里去过……” 
她想了想,点头道:“嗯,我是梦见过它。我记得我躺在一个横空而出的巨石上。清晨的风是甜的,有一股橘子的味道。一朵白云在我身旁飘来飘去……往下一看,江水是一条白练,远得听不见涛声。” 
“一朵白云?”他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女人抢着道:“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确看见了日出……除了日出,还有……还有一个古怪的炉子。” 
他怔了怔,道:“炉子?” 
“金黄的炉子……上面缕着奇异的花纹……好象是蝌蚪……” 
“这种炉子一般都是在马车上吧?”他道。 
她盯着他,抓了抓头,道:“不错……是有一辆马车……下着大雪……我的脑子糊涂了……” 
“那是另一个梦吧?” 
“可不是?刚才的梦是日出,日出的时候怎会下雪……” 
他忽然想笑,便真的笑了出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马车里有些什么?”他问。 
“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纯白的毛毯……我觉得冷,就把它披在了身上。” 
他张口结舌,只好道:“继续说……” 
“我不说了。大白天里和人家说自己的梦……不吉利。” 
“你的梦中,除了你自己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人么?” 
“有……不过……更加可怕……”她怯生生地道,东张西望,好象身边有鬼。 

起伏的山峦掠过一片云影,他忽然感到很愉快,感到生活又变得有趣了起来。 

“说来听听……”他和颜悦色地道。 
“我和一个人坐在坟地上。我们……聊天来着,很高兴。后来,我就睡着了……半夜里醒来,发现那人一直坐在我身旁,仔细一瞧,其实是具干净的骷髅,样子倒挺斯文的,只是白惨惨的,好生可怕。然后……然后地上忽然涌出了黑水,一群耗子向我冲过来,水上还浮得很多死耗子……我……转身一瞧,那骷髅被水冲不见了……我吓得四处去找……找来找去找不到……后来,我走进了一条漆黑的巷子,两边都是紧闭的门……我找啊找啊 ……正惊慌之中,那骷髅一把抓住了我,对我说:‘嘿,别怕……我在这儿’。——就是这样。这个梦,我老做,都快被它烦死啦。”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道:“你确信他说的是‘嘿’,而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她认真地想了想,道:“我只听见了‘嘿’字。” 
“至少,那骷髅不是坏人罢?不然,你何以要去找他?不如让他被水冲走好了。” 
她愁眉苦脸地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真是这样么?白日,她失去了记忆。夜晚,又被恶梦纠缠。 
他心中酸痛,一腔心事,不知从何说起。想当初两人低眉共语,何等绸缪。到如今人是情非,咫尺难认。际遇之荒谬,莫过于此。 

他轻叹了一声,道:“那只是些无稽的恶梦……不是真的。你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只是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就忘了它们罢。”他笑了笑:“猜不出来的东西,就不要费脑子了。” 
“可是,你为什么就能猜呢?刚才你是怎么猜到日出和马车的?” 
“我这人一向聪明。” 
她宛尔一笑:“我的脑子曾经受过伤,过去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了。” 
“是这处伤么?”他忽然抬起了手,掠过她的额头,轻轻地摸了摸那道伤痕。 
指尖掠过,引起她肌肤一阵轻微的战慄。她的脸通红了起来。 
“还痛么?”他柔声道。 
“不痛。”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的伤么?” 
“不记得了。” 
“别担心,这伤口愈合多年,已不碍事了。” 
她扑哧一笑,道:“瞧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好象是个大夫。” 
他微笑不语。 
“其实记不起来也不打紧,只要记得每天吃饭就行。” 

说罢,她笑嘻嘻地从包袱里掏出了两个烧饼和两只竹罐,将竹罐的盖子打开,对他道:“你饿不饿?这是我做的糟鱼,那一罐是牎恪R灰⒁怀ⅲ俊彼蛋眨Я艘豢谏毡樽乓豢橄逃悖蚪蛴形兜爻粤似鹄础!

有一股花椒和米酒的淳香从竹罐中逸出,他这才记起方才她身上传过来的,正是这种味道。 
他放了一块在嘴中细细品尝,一丝苦涩流入心头。 
这就是她过的日子么? 

“光吃这个太咸,要和烧饼放在一起儿吃才好。”她将手中的烧饼掰了一半,递给他。 
他学着她将鱼块夹在饼中,一口咬下,慢慢地咀嚼。 
“味道怎样?” 
“好吃。”他的嗓音有些发颤,嚼了几口,忽然垂下了头,眼泪滴了出来。 
“喂……不会罢?这不过是一块咸鱼……” 她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想再多安慰几句,一时只觉口笨舌拙,不得要领,只好结结巴巴道:“你别难过,你的病会好的。这云梦谷里有得是好大夫,实在不行还有神医,什么……什么病都能治得好。” 
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她听了,连自己都不相信。 

他擦干了眼泪,一言不发,默默地吃着面饼。 
“喝口水。”她递给了他盛水的葫芦:“我方才并不在这里。若不是我儿子的一只袜子掉了,我也不会回来。” 
他抬起头,目光无限深邃:“是那只袜子救了我?” 
“差不多。”她浅浅一笑,将袜子从孩子的足踝上褪下来,塞进他的荷包:“送你留个纪念。” 
“你儿子几岁了?” 
“这个月正好三岁半。” 
“你说什么?”他失声道,竟吓得将身子挪开了半寸:“他……他父亲……” 
“早就死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他……”他满头大汗,期期艾艾地道:“他……” 
“他有病。不然,我怎会跋山涉水地来到这里求医?”她坦然一笑:“他只是个生病的孩子,又不会咬人,你连小孩子也害怕么?”说罢,用袖子拭了拭孩子额上的汗水:“可怜的孩子,今天给大夫扎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针,痛得他够呛。” 
他捋起孩子的衣袖,见手臂上的要穴之处,已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大约针灸的次数过多,有几处已僵硬了起来,剩余之处,一遍青紫。他长叹一声,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良久,他方定下心神,缓缓地道:“你不能离开这里,这孩子的病,治起来很是麻烦。” 

“大夫们都说他活不过五岁,”她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突然大声地道:“可是我一点也不相信!我的儿子明明活得很好,犯起病来虽然可怕,可是每次都挺了过来。他是个有运气的人……一定能活很久!……如若一百个象他那样的孩子会有九十九个活不过五岁,他肯定就是那唯一的一个。”她恳切地看着他,道:“你信不信?” 
他看见了她微笑的眼神之后隐藏的绝望,心中一阵酸痛,用力地点点头,道:“我信。” 
她象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 

他垂下头来,看了看怀中的孩子:他看上去苍白瘦小,四肢纤弱无力,却有一个很大的脑袋,与子悦十分相像。 
她也把头凑了过来,盯着儿子的脸瞧个没够,一时间,两个人同时俯下身去,“砰”地一声,脑袋撞在一处。 
四目相视,他们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发现了没有?他的样子看上去特别聪明。” 
“他会说话了么?” 
“不会。”她摇了摇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可能是……可能是快会了。” 
“别担心,有些孩子说话很晚。”他赶紧安慰她。 
“他……腿……” 
“嗯。” 
他苦笑。那可怕的诅咒终于应验了。 

他忽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她瞪大眼看着他,道:“什么事?” 
“你的右腹之上,第七根肋骨之下,有一道两寸长的伤痕,一共缝合了六针,对么?” 
她愕然:“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我缝的。” 
她紧张地看着他:“你……你知道我是谁?” 
他说:“知道。你是我妻子,他是我的儿子,你姓楚,叫楚荷衣。”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已吃完了饭,正要带着儿子出谷。我会路过田大夫的诊室,如果你想看病的话,我可以顺路带你过去。你若不愿看病,我可以送你回去。你住在哪里?”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他一把抓住她,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对么?” 
她一翻白眼,道:“我正在烦着哪,你别找事儿啦。” 
他用力掰过她的肩,让她的脸对着自己:“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糟,不过,我认得你,一直认得你!” 
“你刚才说,你看错了人。” 
“我以为……你又嫁给了别人……” 
她张着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仿佛想起了什么,惊道:“你……你刚才……其实是来找我的?” 
“我老远就看见了你,所以一路追了过来。” 
“你……你就是从轮椅停住的地方一直……一直走上来的?” 
“幸好你没看见我走路的样子……不过,”他温和地道,“你瞧,虽然我走路有些麻烦,照样能够来到你身旁。” 

她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怀里孩子的脸。 
“就算你不肯相信他的长相,也该知道这孩子有我身上所有的毛病。”他看着自己,自嘲地笑了笑:“你嫁给了一个被老天爷诅咒的人。” 
“这么说来,我真的曾到过那座山?” 
“我可以陪你再去一次。”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记得它?” 
“因为你快乐。”他笑了。 
“我们……当时在一起?” 
“当然。” 
“在一起干什么?” 
“没干什么,坐着……看日出。” 
“那么,马车上……我们干什么了?” 
“喝茶。”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荷衣,坐到我身边来。” 
“我已经坐在你身边啦!” 
“再近一点,”他的嗓音柔和低沉,十分悦耳,令她醉倒:“我有法子令你想起以前的事情。” 
她鬼使神差地坐到他的对面,感觉自己的额头几乎快到碰到他的额头了。 
她正要问“什么法子……”话还没出口,他突然吻住了她,她拧着他的胳臂,企图要挣脱,后脑勺却被他的手牢牢地按住了。 

一切都令她糊涂,她的心砰砰乱跳,不知自己究竟遇到了怎样的一个人,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莫名其妙地被他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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