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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冢迹 梦里浮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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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他们也是这样坐在屋顶上喝酒。他第一次对迹部说了喜欢,迹部最后醉倒在他怀里。明明是不久之前的事,现在想来,恍若隔世。
迹部不解地看着陷入沉思的手冢:“你在想什么?”
手冢只是笑笑,仰头喝了一口酒,赞道:“好酒!”
手冢一手撑着屋脊,一手托着酒坛,整个人舒适得半靠在屋顶上,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优美的侧脸,带着说不出的沉静意味,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倒他。
迹部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开视线看着月色朦胧下的将军府,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谢谢你陪着我,景吾。”手指突然被温热的手掌握住,手冢的低语随着酒香漫不经心地飘散。
迹部抬头看着繁星点缀的夜空:“反正本大爷无聊,睡不着!”
“景吾——”手冢无奈苦笑:“你这口不对心的毛病到底何时才能改掉?”
迹部抿抿唇:“这很重要吗?”
手冢把他揽在怀里:“只要你在这里,其他的都不重要。”然后蜻蜓点水一般在迹部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迹部挑眉看向手冢:“这算是借酒装疯吗?”
“不!”手冢的唇再次贴了上去,低声呢喃:“这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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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城楼之上突然传来了如雷的鼓声,一阵快似一阵。
手冢拉着迹部从屋顶上跳下来:“定是是西凉人来攻城了,我们马上去议事厅!”
镇远将军宽大的议事厅内此刻灯火通明,从各处赶过来的武将们都是衣衫不整、骂骂咧咧的模样。越前南次郎负手站在墙上巨大的行军地图前,那种漫不经心的慵懒早已褪去,眼神锐利如鹰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太平日子过完了,你们都给我去好好活动一下这把许久未用的老骨头,可别让它们锈住了!”
“是!”所有人猛地立正。
将军府平时很少开启的正门早已经打开,几十位武将骑在马上如旋风一般从府中冲出来,每个人都是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抚昌共有四座城门,其中以南面的相矜门地势开阔,尤为易攻难守。西凉军队重点进攻的,也是这座城门。
因为抚昌是边防要塞,这些年在越前南次郎的苦心经营之下,战斗力增强了不少。守城的士兵不断将早已准备好的大石头、大木头朝城楼之下的西凉士兵砸去。西凉人逐水草而居,民风彪悍,注重进攻,而且对武器锻造一事并不擅长,士兵使用的都是些轻薄的小盾,在这样的强攻之下,死伤惨重。
到拂晓之时,西凉军的尸体已经在城墙下堆积成山,却依然被阻在城下,前进不了半步。
“你看那里!”越前南次郎眯着眼睛指着指向西凉的军队:“那是亚久津仁的帅旗!”
西凉军队的后方,一面上绣着大大“仁”字的银色帅旗在强风中狂乱地舞动着。
手冢皱眉:“他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三年前他与亚久津仁的那一战,虽是他取胜,但也胜得极其辛苦。如今三年未见,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个男人身上更形浓烈的戾气。
越前南次郎摸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听说最近西凉皇宫内不太平。老国王染病垂危,几位王子为夺位争得你死我活。亚久津仁能够出现在这里,恐怕是在这场夺嫡大战中取得了胜利吧!”
“西凉国内之事与我们无关。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手冢的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下:“——打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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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战役已经持续了一天,西凉军队除了又在城下抛下了几千具尸体之外,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亚久津仁自然意识到情况对他不那么有利了。
他要的是速战速决,而不是持久战。
他对士兵下了死命令,拿不下相矜城门,军法从事!
在这样猛烈的抵抗下,攻城木根本无法使用,西凉士兵不断地冲上来,用兵器刀砍斧凿,竟然在城墙上凿开了一道口子,西凉军队顿时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进城内。
手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城下的战况,问一边的越前南次郎:“都准备好了吗?”
“那是自然!”越前南次郎冷冷一笑,手中的令旗用力挥下!
拥进城内的西凉士兵惊奇地发现一排黑洞洞的管子对住了他们。
在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前排的西凉士兵胸口全被开了血洞,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丢了性命。
这种西凉士兵从未见过的可怕武器,便是火铳。在青学,虽然火药的制作技术发展十分迅速,火枪的强大威力也得到了一致认可。但是由于制作和操作技术的复杂,并没有在军队中大规模使用。青学军队中唯一装备了火枪的,只有羽林卫而已。
被火枪的强大威力所震慑的西凉士兵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便又惊恐地发现,原本城墙上高高飘扬的将旗不知何时已经全部换掉了。
黑底红边的大旗上绣一个“冢”字,在风中猎猎飞舞着。
“是手冢国光!手冢国光回来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整个西凉军队哗啦啦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手冢国光,这个曾经让西凉三十万大军望风而逃的人,对他们的威慑力是不言而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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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西凉前路军的溃败,这场战役青学胜得还算容易。但是所有人脸上依然一片凝重。以为他们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抚昌之后是千里平原,若是西凉军队越过抚昌,便会如一把尖刀直插入中原地区。所以我们必须据守抚昌,绝不能让他们踏进一步!”手冢的手指划过行军地图:“以我和亚久津多年交手的经验,他此次偷袭不成,必会诱我们出城迎战。”
迹部眼睛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
“没错!”手冢微微一笑:“我要送他一份大礼!”
四十
手冢坐在灯下,慢慢地擦拭着他的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身上的杀气,纯黑的刀身在灯下隐隐泛着血光。
迹部拿起银剪剪去凝结的灯花,烛光一暗倏忽又亮了起来,灯光下迹部面容沉静,越发显得眉目如画。
迹部在手冢身边坐下,侧头打量着他:“你在担心明天的战事?”
擦刀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先的动作。
“自然是担心的。”
他是明天的主帅,虽然对于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事先作了周详的计划,但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只要他一个决策失误,代价就是数万青学儿郎的生命。让如许多的家庭在瞬间失去儿子、丈夫,那种负疚感会把一个心智不坚定的人逼疯。
但手冢国光之所以成为手冢国光,就是因为他的内心足够强大。他会担心会愧疚,但这些负面情绪永远都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坚定不移地履行它。
迹部握住他的手:“等你凯旋归来,我们一醉方休。”
手冢展颜一笑,回握过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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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亚久津仁,手冢曾有过一个简短却中肯的评价:“多疑。”
这是在他们多次的交手中所得出的,而现在,他要利用的也正是这一点。
手冢为西凉军队选定的墓地叫柳坪,是一块很大的开阔地,而青学的军队可以依据当地的石山做掩护,实在是一块伏击的好去处。
越前南次郎手下的副将早已带人埋伏在了柳坪,一旦西凉军队进入埋伏圈便立即发动攻击。而越前南次郎亲自带领军队驻扎在了据此二十里外的石头山,作为决战的重要力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可是如果亚久津仁不撞过来,这一切都是白费。
手冢脸上带着丝狡黠的笑容,看向河村隆:“这一切就都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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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村隆带领一万精兵直扑西凉军队后方,来势汹汹,果然引得亚久津仁分兵去救。手冢则率轻骑直扑西凉军左翼,冲进万军之中一阵横冲直撞,并将守卫大将斩杀于马下。青学军队得手之后,并不恋战,而是迅速向西退去。亚久津仁率兵追击,青学军队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伏龙峡。
伏龙峡乃是典型的口袋地形,入口宽内里窄,最窄处仅容两骑并辔通过。峡谷两边都是陡峭的石壁,极易设伏。
亚久津仁不是傻瓜,自然知道这种地方绝对不能进。
自然是要退的,
而手冢国光很可能已经包抄了他的后路,退到哪里,这成为了一个问题。
这时亚久津仁接到消息,他手下大将坛太一已经占领了驻扎在柳坪的守军,正等待大军的到来。
对于亚久津仁这样生性多疑的人来说,他绝对会选择最稳妥的一条路。
那就去柳坪吧。
在确定所有的士兵都进入伏击圈后,越前南次郎用力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原本隐蔽的伏军突然从不同的方向出现,将西凉军队包围在其中,骑兵来往纵横,所向披靡,喊杀声响成一片。西凉军队仓促之间抵抗,很多人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被乱刀斩于马蹄之下。
这一场战争西凉军队在战场上留下了一万名士兵的尸体以及四千名俘虏,亚久津仁本人也受了伤,而青学不过不到一千人的伤亡。
如此一战,可谓大获全胜。
可是事情并不会因此而结束,更大的变故,还在后面。
四十一
亚久津仁抬头看着抚昌高耸的城门,眼底浮上冰冷的笑意。
“手冢国光,你大概没有想到吧?这场仗,我才是最后的赢家!”一只手在空中用力地挥下,手指上刻着飞鹰图腾的黄金戒指在夕阳下划过耀目的光芒:“开城门,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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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勒马立在山坡上,看着手下的军士清理战场。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之下,火烧云连绵成一块血色的天幕,带来不祥的预感。
羽箭破空的声音轻微的响起,一名步兵应声倒地。立即有兵士上前去查看,很快一封浸染了血迹的信被呈到了手冢面前。
手冢拆开信,信上只有八个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满身是血的传令兵从马上滚了下来,血污的脸上带着清晰的惊恐表情:“大帅,城内混入了西凉奸细,他们杀死了守城士兵,控制了城门。如今西凉军队前锋已经进城,帅府被夺,抚昌不保!”
越前南次郎看着手冢手中的信,摇头叹息:“这西凉人学我中原的典故,怎的只学一半呢?他难道不知,这黄雀之后,还有一手拿弹弓的垂髫童子吗?”
“越前将军调教出来的人,总归是让人放心的。”手冢一夹马腹,跨下骏马嘶鸣一声冲下山坡去,手冢的声音已经在百丈开外:“关门打狗的好戏,我们岂能错过?”
河村隆所带人马在虚晃一记之后迅速回转,埋伏在了抚昌城外。与三日前秘密回城埋伏城内的越前兄弟遥相呼应,只等西凉前锋进城,然后内外夹击。
不过一出连环计而已,目的是让亚久津仁再无翻身之地。
如今剧本都已齐备,只等锣鼓开响,好戏便即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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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城内的巷战开始之时,迹部并没有留在城内。
他在寻找成王。
手冢在临出征前把成王托付给了迹部照看。一来是为了怕他生出事端,二来也是怕那些神秘的黑衣人对他不利。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不论以后如何,至少现在要在乱军之中护得他周全。
迹部直接把人打晕了扔到了后院。反正他只要保证手冢国钊的安全就可以了,至于用什么方法,那无所谓。
可是他离开房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手冢国钊便失踪了!
迹部第一时间怀疑手冢国钊被敌人捉住了,毕竟他下手的力道不可能这么快让人清醒过来。可是他还是强制自己恢复冷静,开始仔细地观察周围留下的痕迹。地上只有手冢国钊一个人的脚印。手冢国钊身为成王,服色皆有定制,自与旁人不同,鞋底的花纹很好辨认。确认了这一点,迹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手冢国钊是自己离开而不是被人掳走,这就好办了。可是接下来他又面临下一个问题:手冢国钊去了哪里?
迹部顺着地上的脚印追了出去。因为前天下过一场小雨的关系,土地还有些湿软,手冢国钊功力不高,留下的脚印尚算清晰。迹部追着脚印一路往城外而去,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发现了从手冢国钊衣袖上挂下的一缕布料。迹部不由加快了脚步,出了那座树林,面前时一座巨大的开阔地,一座庄园依山而建。迹部心中暗道是什么人在这里建了如此庞大的一座园子,身下却是脚步不停,仔细搜索着手冢国钊的下落,终于在后山处发现了他的身影。想都没想的,迹部脚尖点地,纵身朝手冢国钊追过去。哪知手冢国钊见了他,身形顿了一下,反而跑得更快了。迹部心中气极,心想这人怎的如此不知好歹,却见手冢国钊纵身一跃,已经进了庄园后院。迹部跟着跳进去,却见手冢国钊已经朝前方的一块花圃奔去。几乎是一瞬间,迹部便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果不其然,手冢国钊的脚刚一踏上花圃的土地,便有如雨的飞刀从脚下的土地中射出来,想都没想的,迹部手中长鞭出手,护住了手冢国钊。飞刀似乎用之不罄,连绵不绝地向两人射来,迹部应付得有些吃力。突然手冢国钊似是踩上了什么陷阱,身子一个趔趄险要跌倒。迹部急忙拉了他一把,就在这时一把飞刀擦着迹部手臂飞过,立时火辣辣的疼,手中长鞭几乎脱手而出。手冢国钊见他受伤,眼神有些复杂,垂首道:“你……何苦救我?”迹部咬牙忍着疼:“我受人所托,自然要护你周全!”
此时,飞刀似乎用尽,迹部护着手冢国钊,一步步地往后退。他们身后是一座石桥,桥面一直连接到湖心亭,两人退到一座假山跟前,退无可退。有十几个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出现,在黑夜中无声无息地向他们包围过来。这些人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黑色的狰狞面具,无法看清面容。
这时,突然一个清雅的声音从湖岸另一边响起:“原来是故人来此,有失远迎,还请勿怪!”然后便见一人脚尖轻点,身体如飞鸟一般轻掠湖面而来。来人一身白衣,在黑夜之中尤为显眼。
手冢国钊看着这人,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我还没死,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此时院中已经点起了无数的火把,幸村精市漂亮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仿佛一座沉静的雕塑。他淡淡扫了手冢国钊一眼,眼神轻蔑而冷酷:“无用的棋子,早早便该丢弃了。”目光从手冢国钊铁青的脸上划过,落到迹部身上,幸村轻声道:“景吾,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过来,到我身边来。”
迹部慢慢后退了一步。
幸村精市的眸色沉了下来。他负手看着二人,声音冷然:“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就别想安然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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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讨厌逃跑,尤其是在战场上。可是现在,他必须逃,而且逃得如此狼狈。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树枝挂破,上面染满了凝结成暗褐色的血迹,有他的,也有别人的。束发的玉簪早不知遗失在了何处,一头银灰色的长发披散开来,随着奔跑的动作在身后飞舞着。而他身后的手冢国钊,情况并不比他好多少。
“你从这里下山”,迹部突然停了下来:“去找手冢国光。”
手冢国钊粗喘着抬起头:“那你呢?”
迹部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我从另一条路走。”
“不行!”手冢国钊抓住他的手臂:“要走一起走!”
“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迹部甩开手冢国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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