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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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墙根的艾欧吓一大跳，想不到哥哥竟然说出这种话，拷问？这明明就是趁人之危！——虽然美斯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要跳出去，卡诺一扣肩膀将他按住。
箭在弦上，不说不行，知道他是练武出身美斯狄不敢轻举妄动：“我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前些日子出门没堤防中了下人奸计，被施了毒，现在也没脸见爹娘了……你快过来。”
“是哪里的大户？”
美斯狄扛着毒性，咬着被子不吭声。
“呵，人都有廉耻，不说也罢。那日追你的是谁？一个下人能有如此势力可不简单啊。”那晚的搜查沸沸扬扬，堪比卡诺被追杀的热闹。
居高临下，丝毫没有怜惜之意。
美斯狄知道他不会被诱惑，药性上来急得滴出泪，声音哽咽：“你别逼我……焰风山庄！”
焰风山庄？
巧不巧，艾欧三人下一个歇脚的地方正是焰风山庄。
“你是焰风山庄的什么人？”
“我是……我焰风山庄的外来亲戚，寄宿他家……我、我没骗你。嗯……你快……”美斯狄双唇打颤，两条腿蹭着被子挣扎，艾俄洛斯知道再不解毒要出人命了。
一步一步走过来，美斯狄眼睛一亮，将床单踹掉，伸手就要抓艾俄洛斯。
艾俄洛斯一拂袖子，将他扫回床上，伸手按住那光裸的肩膀——美斯狄大喜，没等解衣，却见艾俄洛斯掏出一个小瓶子：“张嘴！”
“这是什么？”大惊，扭头闭嘴地挣扎，虽□焚身还知道好歹。
艾俄洛斯捏紧瓶子，好笑地说：“助兴药，喝了更尽兴。”
被艾俄洛斯制得死死的，美斯狄不知他要耍什么花招，急忙又哭又喊连打带踹——听得隔壁的艾欧里亚挥着拳就要冲出去，又被卡诺按住了。
没有含糊，艾俄洛斯得了机会，捏了他的下颌三下两下灌进去。
咕咚两声下了肚。
挣扎的手渐渐松了，浑身的红褪下去，热度渐渐冷下来，硬的地方也软了，美斯狄咬牙切齿：“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解毒药啊，可惜只能解一时。”艾俄洛斯轻松地站起来，“明天就到焰风山庄，到时可别又说你是谁。”
“你——”美斯狄又刻薄起来，“女子不爱，男子不爱，你是阴阳不调啊，还是压根儿不行？”
恢复的男儿声也润也脆，比挤做女儿声时舒服多了。
“不是不爱，我心里有人了。”艾俄洛斯收拾起掉了一地的被子床单。
“换人不成啊！”
“都爱两三年了，麻烦，实在懒得换！”
能不能不要这么懒，人都躺到你跟前了，不就是换一下的功夫，比洗床单还容易！美斯狄狠狠地将空瓶子往门上一扔，啪，碎了一地。
“我不是焰风山庄的人！”就在艾俄洛斯跨出门的瞬间，美斯狄声音颤抖，“害我的是他家的仇人。”
“……”
“放心，把我放到焰风山庄就行，我不坏你们的事。”
和哥哥挤一个被窝，艾欧可不是一般的郁闷。
“可算是明白了，不但赶路、吃饭，我整个人都是多余的——你们俩怎么背地里商量那么多，还不告诉我？”。
“就你的心思，稍微变一下美斯狄都能看出来。”故意促狭。
“哼！”
“行了我说，美斯狄的脾气有哪点像风尘里的人，颐指气使，就差没骑到你头了——这种蹊跷的事能不上心？就猜他是大户人家的。”
“那药呢？”
艾俄洛斯扶了扶额头：“怎么跟你说呢——他又不是风尘中人，好端端的人举止如此轻佻定然是有缘故的，他那种病我见别人犯过——你太小了，说你也不懂，反正就把药买了，以防万一美斯狄胡来才有个对策。”
每每被当作无知小儿，艾欧十分郁闷：“嗤，谁小呢——我是那么经不住诱惑的人？”
“去去我不是怕你，我怕咱们保的那个肉镖把持不住。”
“嘘！哥小声点，这薄板什么都挡不住。”
“……”
“哥，我跟你说，君子不夺人所爱……”艾欧认真的时候，眼神特正气、特执着、特纯，“这两年你一提娶亲就发火……哥，别死心眼。一根筋也挺好的，但得分时候。”
“什么？”
“沙尔娜跟修罗大哥孩子都两个了，天底下好女子多的是。”
“……去！我对沙尔娜没意思。”
“我不信，你刚刚说的心里有人那是谁啊？”
“睡！瞎掺和什么呀！”艾俄洛斯没好气把踹了一脚。
第二天，大清早的天色极黯。艾欧脸色非常糟糕，饭也不吃筷子搁一边，愁得两眉头长一块了：“哥，昨晚梦见魔铃生了。我得回去看看。”
看弟弟的神情，心知不是什么好梦：“郎中不是说还有一个月？放心家里有人。”
“虽说卡妙哥和米罗哥都在，我还是挺担心的。”
没等开口，卡诺便说：“易州也不远了，艾欧你先回去吧，照顾夫人要紧。”
艾欧大喜过望连连谢过，嘱了哥哥几句，竟然还拜托一旁的美斯狄也要多多照顾，立刻翻身上马而去，转眼功夫失了踪影。
望着艾欧的背影，美斯狄失魂落魄地收拾行李去了。
卡诺收了目光：“艾欧和弟妹的感情真好呐，真叫人羡慕。”
艾俄洛斯忍不住感慨：“当年人家嫌他太小，艾欧风里来雨里去把老丈人说动了——那个时候自顾不暇，他愣是把两家的负担扛起来。”
卡诺眨了眨眼，点点头感慨道：“看得出来，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再有十几里就是焰风谷，美斯狄，到底跟那里有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都要去焰风山庄看看。”
“卡诺……”
“嗯？”尾音轻轻挑起，望向他。
忽然安静了，天底下没有声音、没有风、连天空这个大大的背景也没有，艾俄洛斯与卡诺静静对视——依旧是声色不动，唯独两双眼睛是深潭的澄邃，微转一下都是水波。
总有这样的时候，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注视着、沉默着、便觉得满满的。
深怕一开口或者一移开目光，这满满的情就漏了。
破了这安静的是马匹——不耐烦地咴咴叫了两声，鼻子直喷粗气。
卡诺挪开了眼睛。
“别总皱眉，眉头的那道纹就下不去了——我会护你安安全全到易州的。”
说得很熟悉一样。安全到连头发都不掉一根么？卡诺抱着手，心情很不错。
焰风谷不是一个谷，乃是连绵数百里山地、谷地、平地，拥有这大片土地的是姬氏家族。
焰风山庄是姬氏数代居所，一个藏风聚气的大庄园。
按理说姬氏也算是一个大家族了，可惜连续姬氏子息单薄，三代单传。如今当家的是姬斯坦，据说连生了两个儿子，宝贝得跟龙子龙孙一样，寻常人都见不上。
姬斯坦长得魁伟，身着苍青色丝绸长裳，为人豪爽，老远就大笑，声音洪亮震得鸟雀乱飞：“姬某有失远迎，快请快请！”
两家在生意场上有交往，一直是艾欧从中斡旋，艾俄洛斯与他仅见过一两次。
姬斯坦极为粗犷，艾俄洛斯生性也爽，两人一拍即合，桌面上畅谈长笑。卡诺沉静，偶尔一两句也频得姬斯坦赞赏。
“不知这位姑娘是……”人美，谁都要多瞧几眼，姬斯坦也不例外。
“美斯狄，卡诺的远房表妹。”艾俄洛斯连忙介绍，美斯狄一袭鹅黄色，长发垂下，微微颔首，温婉至极。
早晨是接风，下午是忙忙碌碌的盛宴，这一日的焰风山庄出奇热闹。
第六卷●第二章●月明好渡江湖【下】
好容易静下来已是半夜，焰风山庄位于半山腰，参天古树极多，平日里就云蒸烟绕，此时雾迷星月，更是尘冷阴森。
“你来做什么？”
“你是我要保的镖，当然是时时刻刻不分离。”艾俄洛斯把每个窗格都看完了，墙也摸了个遍，转过身来坐到床沿。这房客间极为精致，窗格子纵横交织与别处窗子不同，被子浅粉色，竟似女子的闺房一样。
卡诺支手在床，皱着眉，心思很重。
“这里不安全，我今天要和你一起睡。”艾俄洛斯说得很自然，说得跟我要和你一起吃饭一样自然。
卡诺很自然地让出半边床：“知道，这是你们镖局的规矩——艾欧都告诉我了。”
“他和你同床了？”艾俄洛斯诧异。
卡诺浮起一丝笑，当然没说十八岁的艾欧认真跟自己解释后就翘起二郎腿躺在了长凳上——卡诺再三表示不在乎，艾欧才扑在床上一眨眼工夫呼呼大睡。
枕头很香很软，卡诺的面容朝里，头发披散露出半个耳朵。
只有像这样背对时，艾俄洛斯才会目不转睛地看：卡诺侧卧着，由肩膀到手臂再到腰间，像水墨画中那一弯蒙雾远山一样。安安静静地，偶尔一动，发丝飘过来。
艾俄洛斯按住，捻在手中绕了绕，不是那么柔软。
太安静了，连呼吸都没有——太紧张的时候，人也都习惯于屏住呼吸的。
“你去易州做什么？”有了声音，呼吸也就有了。
“访友。”
“一起陷在这个地方，你若现在还什么都不和我说，这周边是敌是友都不知道，以后就是想说也不定有机会了 。”
艾俄洛斯真诚时，不比艾欧少一分。
犹豫一下，卡诺说：“前些时候，得了密信，说安德郡有人私制兵器，上面就派我来探访；可安德郡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但离开时抓了一嫌犯，从他口中得出，易州或许有些线索，我就来这边看一下。”
“你在京城是什么职位？”
又停了一停，卡诺说：“侍卫——皇帝的侍卫。”
“皇帝……这两年还好吗？”
“很好。”低低一句。
都是些寻常的话，问了与没问一样，艾俄洛斯断断续续说了几句，那边没声了，呼吸均匀。睡意渐浓，艾俄洛斯也合上眼，没了满眼的发丝、皇帝、皇宫……
艾俄洛斯睡得很浅，才沾上周公的棋盘。
一声惨叫，划破梦乡。
烟消云散，一睁眼见卡诺已掠下了床，眼疾手快艾俄洛斯一把拉住，脱口而出：“小心！”
天底下的惨叫都差不多——不过现在无需分辨，除了似女非女的美斯狄，实在没什么能让这里平地起波澜。
暗夜里三两个影子飞身而过，带着尖锐的剑啸声。
大叫不好，艾俄洛斯一脚踹开门，瞅见角落里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美斯狄，两人顿时放下心来。
跟着冲进来的是焰风山庄的家仆们，持棍的持棍持刀的持刀，沸沸腾腾好不热闹。姬斯坦很快也披了大衣出来，命人细细地搜了房子搜院子，直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消停下来。
将美斯狄拉过来问，哆嗦了半天，只说一醒来见一两个黑影在房间便吓得尖叫。
捱到天亮，主人备了一桌盛筵压惊。
地毯铺得灿若锦霞，案子上金盘银碗泛着烁光，更不用说那桌也精致、椅也精致、玉光杯擎在手中都沉甸甸的。望着忙忙碌碌的家仆，艾俄洛斯悄声：“卡诺，你家表妹呢？”
卡诺横了他一眼：“表你妹。”
正席上乃是好客的姬斯坦，连连道歉，先饮了三大杯。
才住了一晚就给主人添了大麻烦，艾俄洛斯也迭声道歉，自饮了三大杯，放了杯子道：“卡诺嗓子不好，沾酒连话都说不出来，还请见谅。”
姬斯坦爽朗一笑，转向卡诺：“难怪，不知是娘胎里的毛病还是后天伤的。”
卡诺的嗓音有些尖，所幸他说话极慢、也极少，并无大碍：“先天就是这样，吃多少药也无用。”
三人说了几句，就听见几声清脆的笑声，一个中年妇人牵着美斯狄的手进了大堂，两人甚是亲热。妇人风韵犹存，穿了一件流光溢彩的织金袄，脂粉略施，面若满月。
原来她就是姬斯坦的夫人。
艾俄洛斯瞧了瞧那搭在一起的两只手，倾向卡诺低声说：“若说美斯狄是她女儿，这会儿我也信。”
都是柳叶眉低下去，都是长长的眼角挑起来，顾盼神飞。
说话这当口，大堂进来一壮一瘦两个男子。
身子壮的男子肩头很宽，眉毛极浓，眼睛略鼓出来，眼圈晕了一层黑色，看上去总觉得有点颓废、有些晦气。
瘦的男子长得极俊秀，湖蓝色绸缎衫走动一下就跟甩出水光一样的亮，瞅人一眼、秋水一般——不看则以，艾俄洛斯抽吸一口凉气，他竟然有四五分像美斯狄，不对，美斯狄若将头发全梳上去，脂粉去掉，说不定有七八分像。
“犬子姬大、姬二，来见过三位贵客。”
姬大姬二都是很俗气的名字，据说姬斯坦有过好几个子女均早夭，于是照着农家人取名阿猫阿狗一样，取了大、二，好养活。
壮的是姬大，愣头愣脑，对父亲的话置若罔闻，也不管一桌旁人，径直端起碗吃饭。
瘦的是姬二，极有教养地一抱拳，而后退到父亲身旁，打量艾俄洛斯和卡诺后，看到美斯狄脸色微变。
匆匆吃过早宴，姬大姬二起身双双告辞。
姬氏夫妇极好客，艾俄洛斯推脱不掉，百十杯下去已经醉到不行，姬夫人乘着醉对他道：“不知卡诺的表妹可有婚配？”
艾俄洛斯眼珠子都转得迟了，借着七八分醉意笑道：“夫人见笑了，美斯狄乃是……”
打了几个酒嗝才吐出虽不是亲生表妹、但也需照顾之类的话——艾俄洛斯的言辞暧昧，虽没明说，也能听出这表妹绝对不是亲表妹。江湖行走，商人带上风尘女子做伴也是常事。
谁知道姬夫人竟然毫不在意，反而趁热打铁地说两人风餐露宿行走在外，不如留在焰风山庄，不会亏待她——姬大未曾婚娶，两人正般配。
艾俄洛斯为难地推脱说得问美斯狄之意。
“哼，多亏不是我家亲表妹，三下两下就被你卖出去了。”卡诺偷了个空笑道，看艾俄洛斯将醒酒石取出，“愿不愿意嫁，还得问美斯狄。”
两人相对，噗哧一笑，心想这下闹大了，一个男的，怎么嫁。
方才都看到了姬大有异于常人，艾俄洛斯委婉地传达了美斯狄的疑虑。
姬斯坦是个豁朗之人，并不隐讳，笑得苦涩：“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和老弟直说无妨，犬子姬大生性愚钝，还有个天生的怪病，姬氏虽家大业大，医了多年也无可奈何。”
艾俄洛斯问是什么病，且说自己在西疆多年见过无数稀奇古怪的病，说不定能有法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听了这话姬斯坦大喜。略一沉吟，便带着艾俄洛斯与卡诺进了一个大院子，千叮咛万嘱咐，要两人无需害怕。
焰风山庄建在半山之中，果然是大户人家，一层一叠一绕一缠，设计极为精巧，才上台阶又下台阶，不知多少房舍，一个套一个，绕着走了十数圈，又有无数回廊形同迷宫。也不知转了路，才到了一清幽的居室。
姬斯坦将窗子推开，两人往里一看，艾俄洛斯一身的酒全化作了冷汗。
房间不大，四周点着明晃晃的灯，中央一个白玉床，床上仰躺着一人，光着身子，正是姬大——他的身上弯弯曲曲挂了好些花花绿绿的绳子，细看才知，竟然是蛇——是大小不一的十多条蛇。
那些蛇缠缠绕绕，有四五条小蛇竟然盘踞在脸上。
蛇极警觉，听到有人来，纷纷昂起头来，冲着窗外的人吐出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