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砂-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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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句话说出口，一缕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了痛彻骨髓的无奈。
　　或许人在受伤了之后总会变得脆弱，所以才会将那些平日里深埋在心底的东西翻出来，血淋淋地展示给人看。
　　——那些埋葬在灵魂深处的爱恋，他从未明说过。
　　——不想徒增零的困扰，不敢面对一切纱帐揭开之后的那一份无措。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零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若是知道亦不曾回应的话，那答案便已经昭然若揭。
　　零忽地抱住了一缕瘦削而冰冷的身体，声音很轻却低沉：“对不起，一缕，对不起。”
　　“呐，不用道歉的，零。”那样沉重的声音终于唤醒了一缕的失意，一缕回过神来，看着零的眼睛再次恢复了万年不变的笑意，“零，这生命本来就是你换回来的，无论我做过什么，你都不需要对我说抱歉。”
　　零摇摇头正想说什么，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突然事件的到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重气氛，零蹙了蹙眉，转身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早园瑠佳。
　　看着零意外的神色，瑠佳微微弯腰行礼道：“事情有新进展了，枢大人让我来请你前去夜间部商议。”
　　她的态度相当恭敬，然而那也仅仅是出于贵族的惯性和修养——对于枢大人所选定之人，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事实上这是大多数吸血鬼贵族对于零所持的态度，毕竟战争已经持续了数千年，忽然之间要与被称为最强的吸血鬼猎人的人好好相处确实是相当困难的事情。
　　零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不上不下的相处，于是他向瑠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稍等。”
　　然后他回过头去招呼一缕：“一缕，我去看看，你还不适应白天活动就先休息吧。”
　　然而一缕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笑道：“零你还真是很喜欢什么事都一肩扛啊，我没那么脆弱，不要再把我当小孩了。”
　　零还没来得及出声，瑠佳已经反对道：“枢大人只是请锥生零过去，没有请另一个吸血鬼猎人！”
　　她把“吸血鬼猎人”几个字咬得很重，可见对锥生家的两个吸血鬼猎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看着一缕在阳光下昏昏欲睡却强自坚持着的脸，零对瑠佳这样的态度泛起了一丝反感，漠然说道：“一缕虽然在体质上属于吸血鬼，但我们的事情不归属与玖兰枢的管辖范围，请不要为这些细枝末节浪费时间。”
　　瑠佳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锥生一缕是我锥生零的孪生弟弟，他的事连玖兰枢都没资格过问，何况是你早园瑠佳？
　　没有女人会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无礼视若无睹，更何况是在吸血鬼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早园家大小姐，于是瑠佳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向了夜间部。
　　零和一缕也跟在了后面，一缕看着前面走得飞快的女子，忽地笑道：“零你还真是不会哄女人，这么漂亮的女人被你气得好像吃了火药。”
　　那样调侃的语气，身边的人还是以前那个总是在自己面前隐藏起疼痛摆出满脸笑意的一缕。
　　他还在自己的身边，尽管变成了跟自己一样麻烦的体质，然而毕竟他还在，毕竟还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零眼中的郁结微微消散了些，淡淡笑道：“跟别人相处真的是很麻烦的事情，平时跟夜间部的那些吸血鬼接触的也很少。”
　　这一句话说出来，零忽地怔了怔——玖兰枢不是不知道他跟这些吸血鬼相处得不算好，平日里就算有什么事情要传达通常也会支使跟他比较熟悉的架院蓝堂兄弟来，为什么今天反倒把这跟自己几乎没说过几句话的女子派了过来？
　　这样一路走神着到了夜间部，枢和一众吸血鬼贵族们早已经等在了大厅里。
　　看到走在零身边的一缕，众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接受一个吸血鬼猎人已经相当困难了，居然连锥生家的另个一猎人也跟了过来？锥生零至少还具有着让人认可的身份和实力，而锥生一缕……很多人可不会忘记当年在黑主学园迎战玖兰李土的时候这个少年所做过的事情。
　　甚至枢也不知不觉地蹙了蹙眉。
　　完全无视了一路跟随着自己身影的憎恶目光，一缕毫不在意地跟在零的身边一直走到了枢的王座前，挑衅般地笑道：“怎么，吸血鬼的纯血之君大人，对我参加你们吸血鬼的集会不满么？”
　　眼前的面容有着酷似于零的精致，然而银发之下的双瞳却总是流露出讽刺和挑衅的笑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总在不经意间让人觉得恨不得跟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少年，却不惜变成Level　E也要用自己的血液救回了优姬。
　　为了零是真的可以不惜一切啊……
　　最终枢笑得淡然：“真是没有身为吸血鬼的自觉呢，一缕君。难道不应该是参加‘我们’吸血鬼的集会么？”
　　那样一句话出口，不仅是零和一缕，甚至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们，玖兰枢所用的词居然是“我们”。
　　——那已经是无可置疑的认可，来自夜之君王的绝对认可。
　　看着王座上吸血鬼眼中的笑意，一缕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果然不愧是被称为夜之君王的男人。
　　那样的容人之量，才是继承了君王的血液所应该具有的特质。
　　“玖兰大人，我并不需要你的承认。”半晌，一缕忽地扯了扯唇角，漠然回答道。
　　枢依然是毫不在意的语气，淡淡说道：“我知道你做这些是为了零，我认可你为同伴也是为了他，所以你不必介意。”
　　一句话之间便毫不客气地宣告了所有权，一缕登时觉得片刻之前的那一点震惊真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众人的目光因为两人的对话而全部集中到了零的身上，于是零忽然想起这样的事情实在不适合在这么多人面前讨论。
　　于是他硬生生地转开了话题：“玖兰，你叫我们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听他说起了正事，两人自然也不好再继续对峙下去，于是枢转开了视线，沉声说道：“有吸血鬼袭击了新元老院，那边发了求救函过来——那是我们在当初战后一手创立起来的，不能放着不管。”
　　隐约察觉到玖兰枢必定还隐瞒了什么内情，然而在这种状况下零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么，你的打算呢？”
　　“新元老院遭袭，我们以后的行动就会相当被动，玖兰李土知道我不可能坐视不管。”说到这里，枢忽地扯起嘴角冷冷笑了起来，“所以，这一次的行动就是他向我们下的战书，我们这边又怎么能不回应？”
　　“也就是说，这一战，我们会倾尽全力，而玖兰李土和那两只血妖也会出手？”听完了枢的叙述，零蹙眉说道。
　　“没错呦，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最终决战哦！”一条接过了话，拍了拍手笑得没心没肺。
　　“嘛，虽然不算是什么好事，不过总好过一直被骚扰，趁这一次解决了也不错。”架院耸了耸肩，保持着一贯的漠然说道。
　　“真是麻烦的事件啊。”支葵烦恼地揉了揉额头，看着华丽的深红色头发在修长凝白的指间缓缓滑过。
　　“不过既然是枢大人的命令的话，像以前一样完成就好了吧。”莉磨习惯性地与支葵配合默契。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似乎缺了点什么。
　　“说起来，少了蓝堂的大呼小叫，果然还是不大习惯啊。”
　　因为优姬还没有完全从毒素的影响中恢复过来，所以蓝堂留在了房间一直照顾着，自然也失去了参加集会的机会。
　　身边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在阐明了事态之后枢实际上已经不需要再费心吩咐什么，如何战斗，这些贵族不需要任何人来置喙。
　　然而沉默了一会，枢忽地看向瑠佳，轻声命令道：“瑠佳，你留下跟蓝堂一起守护黑主学园和夜间部，优姬的安全就交给你和蓝堂了。”
　　“是，枢大人。”瑠佳毫不犹豫地低头行礼。
　　——尽管那是出于贵族的本能而服从的身姿，然而眼底的一抹失望终究无法掩饰。
　　诚然吸血鬼并不是喜欢争斗的种族，然而在最重要的战斗中却没能陪在最重视的君主身边，那一份失落让瑠佳无法不心痛。
　　“那么，我们走吧。”转开视线让自己避开了瑠佳的失落，枢对剩下的人淡淡吩咐道。
　　然而一行人还没有走出夜间部的大门，便被从后面追了过来的优姬和蓝堂拦在了门口。
　　“枢大人！”人未至而声先来，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自然除了蓝堂不作第二人想。
　　枢蹙了蹙眉回过头，果然见到优姬和蓝堂气喘吁吁地停在了自己身后。
　　“枢哥哥，既然是最重要的战斗，就应该所有人一起面对啊。”
　　“就是啊，迎战玖兰李土这样的大事枢大人您怎么可以扔下瑠佳优姬和我？”
　　看着优姬透彻的眼瞳，枢忽地轻声叹了口气：“优姬，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场战斗对你来说还太危险。”
　　“可是我是枢哥哥的妹妹不是吗，我是玖兰家纯血种，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应该负起相应的责任！”优姬忽地抬手重重地抹去了眼中再次涌起的泪水，抬起头直视着枢的眼睛，坚定地说道，“一直以来，都是大家在保护我，枢哥哥，零，英，还有一缕君，因为我的幼稚还让大家受到了很多伤害，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也要做一个守护者，为了我所重视的人们，我是抱着杀人的觉悟参与战斗的，我绝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我所珍视的人们倒在我的面前！”
　　那样一番话说完之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杀人，那样两个字从优姬的口中说出，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她身为纯血之君的觉悟，在这种时候，没有人有资格拒绝优姬的决心。
　　那样震慑人心的深红色瞳孔让人无法拒绝，枢的手缓缓握紧，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零微微摆手打断了正要说话的枢，轻声笑道：“玖兰，你保护过度了。”然后他走上前去，轻轻将优姬搂在了怀里，“优姬，你不需要去杀人，你难道忘了你的力量是守护了么，不要玷污了自己的手。”
　　下一刻他回过头去，看着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究竟还隐瞒着什么，这里的人都是你最信任的人，究竟还有什么不能说？”
　　看着那样坚定的眼睛，枢忽地苦笑，然后他叹息了一声，轻声问道：“你们可知道袭击元老院的是什么人？”
　　“难道不是Level　E？”听到他忽然这么问，蓝堂怔了怔，下意识地说道。
　　“若仅仅是Level　E的话，我何必费心思骗过瑠佳？”
　　“吸血鬼……瑠佳……”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什么，一条低声念叨着，然后他忽地睁大了眼睛，“难道是之前失踪的贵族？！”
　　那样一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
　　作为枢的挚友，一条总是有着其他人难以企及的敏锐思考能力。
　　枢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血妖的毒素对于吸血鬼有致命的影响，如今的那些贵族，只怕已经变成了连Level　E都不如的只会对血妖言听计从的傀儡。”
　　居然把数百名贵族都改造成了高等使魔，竟可以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那……武矢大人……”袭击者的身份一旦确定，众人自然也想到了唯独要留下瑠佳的理由。
　　枢轻轻点了点头：“我是故意留下瑠佳的，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她勉强跟去了也只能是白白涉险而已。”
　　没有人能够否认枢的做法是目前所有可能性中最合理的决定，然而……
　　“可是这样对瑠佳实在太不公平了啊。”最终还是蓝堂轻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枢看了蓝堂一眼，淡淡说道：“战场上变数太多，我没有时间照看她的情况——Level　E不必说，敌人的主力都是贵族等级的吸血鬼，她的情绪不稳只怕无法应对。”
　　从了解到事实开始架院就一直沉默着，直到此时才抬头坚定地说道：“那就由我来应对，枢大人，我一定会守护着瑠佳。”顿了顿，他决绝地加上了一句，“就算对手是武矢大人，我也绝不会犹豫。”
　　枢沉默地看了架院半晌，忽地轻声问道：“架院，我知道你说到的事情从来都做得到，可是后果你想清楚了么？”
　　“是，我想清楚了。”架院晓点头，义无反顾。
　　“枢哥哥，请让瑠佳自己去选择吧，就算是要面对武矢大人，我们也没有权利替她选择啊。”
　　枢推开瑠佳的房门的时候，瑠佳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众人，怔住了。
　　枢看着瑠佳，清晰地说道：“瑠佳，这一次我不瞒你，突袭新元老院的就是之前失踪的贵族，如果无法解除控制的话我就只能将他们作为敌人铲除掉，想清楚，要跟我们来么？”
　　在泪水模糊了眼睛的时候，瑠佳重重地点了头：“是，枢大人，如果要面对父亲的话，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半晌，她轻声继续说道，“我相信父亲他也绝对不希望自己被玖兰李土当做破坏我们的理想的棋子。”
　　“好。”枢点了点头，然后他回过头，眼睛在身后的众人身上次第驻留，一句话掷地有声，“我们面前的战斗没有任何退路，这是最后一个命令——不准死了，一定要回来！”
　　“是！”贵族们齐声回答。
　　“真是喜欢装模作样的吸血鬼，谁会在这种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战斗中送命啊。”一缕撇了撇嘴，轻轻握了握零的手，“我是一定要保护零的啊。”
　　“一缕，保护好你自己。”用力地回握住了一缕出奇冰冷的手，零重重地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就在这时，枢的手臂忽地从背后环住了零的肩，清泠的声线在零的耳边轻轻滑过：“零，这一战结束后，跟我回玖兰家吧。”
　　没有想到他居然忽然说起这件事，零怔了怔之后忽地笑了出来：“如果生活习惯不会变的话，可以啊。”
　　夜间部的大门轰然洞开，年轻的贵族们围绕在他们的君王身边，以及锥生家最强的猎人，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最终的一战。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们即将迎接的，是一个属于吸血鬼的红月夜晚。
　　




【二十一】

　　当夜间部的众人赶到新元老院的时候，情况已经相当惨烈。
　　面对着数百名贵族等级吸血鬼的袭击，元老院中的一般守备显得相当不堪一击，只剩下议员们倾尽全力地阻拦着贵族傀儡们的攻势。纵然是这样，等到枢的救援的时候，元老院的大部分区域也已经失去控制，沦为了玖兰李土的领土。
　　墙上窗上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和残肢，地面上的黄沙几乎要淹没了众人的脚背，一道黄沙和尸体铺成的血路蜿蜒着通向了元老院转角处的一座钟楼，显然议员们是边打边退，终于被逼进了这座退无可退的钟楼。
　　在场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眼前的形势自然是一目了然，不需要枢命令，众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真正的交战开始在钟楼外围的一片小花园，自从枢一记手刀将击碎了整座外围墙开始，没能攻进钟楼的Level　E自然将视线转向了新加入战场的这一班人。
　　看着众多Level　E嚎叫着冲向己方，枢冷笑一声，挥手便是雷霆一击。
　　数百Level　E在瞬间化作的灰烬，凄厉的嘶叫声震惊了整座钟楼。
　　这样毫无顾忌的消耗战不是玖兰枢会做的事情，就在零的眉头蹙起的时候，他听到了钟楼里传出来的欢呼声。
　　“纯血之君啊！是玖兰大人！”
　　“玖兰大人来救援了，坚持下去，大家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