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向西-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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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蒽非要留我一起吃饭,完了又看她的洋娃娃。”
“回小白楼了?那姑娘着实粘你。还想吃点吗?”
“我倒不饿。”
刀昭罕晚饭时揪心着吴崇礼可是跑了再不回来,没吃下什么东西,现在见人安然归来,心情胃口都开了,本想再整点宵夜填肚子,可听他说不饿,也不好强劝,谋着吴公子该饱暖思YY了,于是伸手去探他衣底。
吴公子却反常地没思那些,抓住刀昭罕手腕问:“你不用手表么?”
“在勐达没人戴表,来昆明倒看见男人女人都戴着,是该配一只。”刀昭罕装模作样摸他的手腕,“你怎的也不用?”
吴崇礼做个鬼脸,讪笑道:“我说了你不许笑话。”
“怎么?”刀昭罕只觉得一颗心软成了糯米粑粑,似这般两人抱一起说说小闲话,以前最是不屑为的,现在却麻酥酥地受用不住。
“前些时我出去玩,却不知昆明物价涨得恁高,带的钱竟不够结账,老板又是外省人,忒小家子气,我说改天定去付钱,他居然怕我赖账,我干脆把表押给他。”
“押哪里?多拿点钱去赎,别让外省人小看了。”
“只怕早被糟蹋了,当出去的东西,赎回来用着也糟心。”吴崇礼挑了挑眉,“明天我要重新买一只,你也配一只可好?”
刀昭罕听他要送礼,反倒愣了下。抽屉里还放着两只高价买来的瑞士手表,就为着什么时候拿出来讨他欢心,现在的时机却颇为尴尬,拿与不拿都不太合适。
岩吞在楼下观察了会儿,发现盥洗室和卧室没亮灯,谋着两人还在起居室说话,但又不见头人拉铃叫吃的,他想着还是得送点宵夜上去,也不敢整太丰盛,捡了舂小鱼、皮冻、腌蕨菜和烤青苔四盘小菜。
走在楼梯上就听见吴公子清朗的声音,正介绍什么MARK IX手表的蛇形针颇为稀奇、是飞行员专用;PANERAI的RADIOMIR手表要供给意大利海军,泡海水里且不会坏;Split Micrograph手表最是精确、奥运会也用来计时……
岩吞咳嗽一声,大声道:“禀头人,厨房锅灶现成的,厨子非要烫两碗饵丝……”
刀昭罕舍不得放弃这刻甜蜜时光,转而又意识到若不填饱肚子,夜里且不好做事,于是应道:“既然烫了,就拿来罢。”
吴崇礼忙从他腿上跳下来,故意走到八仙桌边站着。
岩吞低眉顺眼进来,摆好碗筷小菜,笑问:“我听到吴少爷在说什么手表?”
吴崇礼正端详菜色,拈了根蕨菜吃了,边舔手指边点头:“我谋着明天去买两只手表,你给参谋下,看你们头人戴什么样的好看?”
“我哪里能当参谋!头人戴么——”岩吞打量刀昭罕,见他使眼色,一拍脑门喜道,“对了,这次去缅甸进货碰着位西洋商人,非塞给我们两只手表,头人,就放您左手边抽屉里。”
刀昭罕摸出来,皱眉问:“就这个?”
“不晓得吴少爷可看得入眼?”岩吞捧过来,陪着笑。
吴崇礼打开丝绒盒盖,眼睛就瞪大了:“这是Patek Philippe今年才出的Platinum World Time,可不便宜。”
“是不便宜,怕外面人不识货,我没舍得放出去,想着头人来昆明也要戴表……”岩吞点到为止,行礼告退。
刀昭罕这才走过来圈住吴崇礼,下巴搭他肩上一起看表:“喜欢么?”
“这是最新款,进价多少?”
“不晓得。岩吞说只有这两只,现在外省人哪个不是见多识广,不说人家识不识货,就怕要多的我们且没处拿去。放了有几日,我倒忘了。”刀昭罕抬抬下巴,“你也别买了,就戴这现成的。”
“倒给我省钱了。”吴崇礼也不扭捏,取一只给刀昭罕戴上,自己亦戴一只,然后把两只手并一处端详,“这黑色表带配银色表盘显眼倒是显眼,只把你肤色衬得更深了。”
“自然没你戴着好看。”刀昭罕笑起来,拉他坐下,“既然厨房有孝心,可要吃点?”
吴崇礼耸耸肩,继续翻着手腕欣赏新表。
(注:手表名和功用都是抄的,为着配合吴少爷玩物丧志的纨绔形象,只图1939年前出品,不可深究。)
刀昭罕要岩吞找管事,风声才放出去,络绎不绝的人就主动登门了。岩吞直欢呼亏得刀昭罕在昆明,且让头人挑去。
吴崇礼对他们的事情是不上心的,只这几日刀昭罕在床上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他不能尽兴享受,实在憋闷不住,于是跑去问岩吞。
岩吞期期艾艾半天,还是供了。
原来班宇商号要选管事,吴家也有人来应聘。吴老太爷先推荐了位账房,又有吴二爷的内弟、吴三爷的内侄也拿来拜帖,最麻烦是吴崇仁亦毛遂自荐,让摆夷人着实为难。
吴崇礼一听,脱口就叫:“这人用不得。”
“吴少爷说不能用哪个?”
两人这边嘀咕,不妨刀昭罕已站在背后。
吴崇礼急跑过去抓着他强调:“二伯、三伯的人情千万欠不得。至于我阿仁哥,你倒不用理他,他若闹得凶了,你就说让他找爷爷做保人。”
岩吞听他这么直白地非议吴家人,只目瞪口呆惊讶不住。
刀昭罕半是得意半是感动,捋马鬃般拍拍他,扬声让人送茶水来。
三人到客厅坐下,刀昭罕软声问:“二爷和三爷推荐的人,确实也不太合意,只你阿仁哥我还有点踟蹰,他懂我们摆夷人,又在吴家管事多年,若得他帮忙……”
“他私心太重,眼里心里只有他那个小家。这么多孙子里,爷爷待他最好,他却成日算计爷爷。也就爷爷看不清,什么都宠着他——”吴崇礼说到这,对上岩吞质疑的眼神,忙撇清,“我不是嫉妒爷爷疼他,我对事不对人。”
刀昭罕点头:“你且说,我自然信你。”
“说是阿仁哥在吴家管事多年,其实他一直撑着爷爷这把大伞,什么难事杂事落得到他头上?”
“那确实。有人护着与独立行事不一样。”
“再说了,我且走过马帮呢,他连保山都没去过,能懂摆夷?”
“那确实。没打过猎不晓得野兔会钻哪些草丛。”
“他说话只能听三分,他这些年的行事经历也只能信三分,当然,你若想培养他,倒可以试试。”
“那倒不能,我怎敢越俎代庖替老爷子管教孙子?”
岩吞听他们对话,真真不晓得该给什么表情,只得低头喝茶。
吴崇礼还在计较:“至于爷爷推荐的那位账房,你若没现成的,且用着。爷爷一向崇尚阳谋,他说赚钱要赚在明处,嬴也要赢得磊落,他倒不会耍阴招。只不过你的班宇商号,还是自己培养心腹好些。你觉着呢?”
刀昭罕严肃点头,交待岩吞:“吴老爷子这话说得好,明天你去请人写了挂起来,我们开商号也该学着。”
“岩吞一直佩服吴老爷子,改日定会登门向他多多请教。”岩吞合掌行礼,又问,“那其他人选能否也请吴少爷参谋下?”
吴崇礼晓得岩吞不太认识汉字,反正今天没事,于是很干脆地应了。岩吞也不客气,把保贴都搬来,请他参详。
帖子上写的自然都是好话,在杂货铺当过小二,写到纸上就成了商号掌柜,吴崇礼先还好笑,读着读着忽然警醒,这些写保贴的不惜粉饰拔高,就为着把人推出来,自己刚才却做了什么?
埋汰自家人,竭力暴露亲哥哥的弱处,到底搞哪样?
他是藏不住心事的,心里起了厌恶,面上就皱起眉头,把帖子“啪”一摔,也不说话,径直上楼去了。
岩吞缩缩脖子,轻声问:“头人,吴少爷他?”
刀昭罕转着翡翠扳指,慢慢地,嘴角扯出抹笑,“吴家那边,你想法子回绝了罢。”
“怎、怎么回?”
刀昭罕却不理,起身往楼上走。
吴崇礼正蜷在沙发上生闷气,听到刀昭罕上来,只把头埋得更深。
“崇礼,崇礼!”刀昭罕连声叫着,把他揽怀里揉搓。
吴崇礼最吃不得这种待遇,身子先软了,嘴上还硬撑:“干什么?”
刀昭罕却不再说话,手上动作越发灵活。
吴崇礼渐渐喘不顺气,呻吟着舒展开身体。
“大、大白天的……”
“我们且去房里。”刀昭罕轻笑,抱起他进卧室。
☆、19。辞旧迎新
对于如何回绝吴家,岩吞先还苦闷,后来好回复了。因为刀大头人思谋来思谋去,决定不开商号,就只做运输公司,运输公司用不着多的账房管事,摆夷人够用了。
那些谋着要靠摆夷人发财的吴家人失望了,便把怨气发到吴家公子身上,推测着摆夷人其实只把这个不要脸的当玩物,那么大个运输公司,不放一丝一毫给他染手。又有人说这吴家公子守着金矿,且要回小白楼要零花钱呢,倒贴上门任人玩弄,不晓得能贴多久。
这些非议被吴淑珊零零碎碎听着些,气得哭。带着玉蒽跑刀氏寓所监视了一天,却见侍从、机工或武士都对吴崇礼恭敬有加,刀头人也有说有笑,吃饭时还给吴公子布菜的,哪里像是对待玩物?
吴杨女士晓得了,揽着姑娘叹气:“你阿礼哥欢喜的与常人不同,他过的日子,常人也没法揣度。然则阿礼和头人是拜过堂成过亲的,摆夷人亦以贵族礼节待他,至于旁的人要说嘴且让他们说去,我们只认他过得舒心不舒心。”
吴杨女士感觉儿子与刀昭罕相处应该是舒心的,吴淑珊和玉蒽认定刀氏寓所的吴崇礼眉眼总带笑意,定是舒心的。
身处花园小楼上的吴崇礼,看起来确实很舒心。
舒心的日子过得快,一晃便入秋了。班宇头人在昆明的事务已处理完,马上又到开门节,摆夷人得班师回朝了。
桑乜最是高兴,嚷嚷着可以回去打猎了,拿活物比试枪法才过瘾。
摆夷人急着离开可以理解,他们是回家。奇怪的是吴少爷竟也笑意盈盈,吃喝玩乐兴致依旧,不见丝毫离愁别绪。
六武士跟随刀昭罕多年,分辨得出头人待前任太太和现任吴少爷的差异,晓得今次离开昆明,头人的心思有多复杂,于是也更体会到了吴少爷的没心没肺。
时节已是中秋后,昆明秋高气爽碧空高远。岩善搓着手在前天井里转圈,时而转头冲门口问一句:“回来了吗?”
桑乜蹲在门墩上,照例回一句:“没见着。”
明天,班宇运输公司东家、班宇头人就要启程回摆夷了。刀先生连日在外应酬,今天终于空下来“收拾收拾”,那个该待家里“被收拾”的,却一早就不见人影。
玉蒽吃过早饭便被送过来,吴杨女士要她好好陪陪阿爸。玉蒽虽然崇拜阿爸,但不依恋,晓得阿爸明天要走,难过了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在刀氏寓所呆了一天不见吴叔叔,阿爸的脸色亦越来越难看,她本能地晓得点什么,替吴叔叔打掩护:“阿爸,吴叔叔做工累呢,薪水又少,以前也常常这样没日没夜地操劳。”
吃过晚饭,玉蒽要找奶奶,于是刀昭罕让岩吞送她回小白楼。岩吞懂眼色,转来即回话,吴少爷今天没回过小白楼。
刀昭罕默然。不要人侍候也不让开灯,就一直坐在沙发上。
那个人?真个要选今天出去操劳个没日没夜?
直到月上中天,昏黄的路灯才把那个被热切盼着的人送回刀氏寓所。
“吴少爷,吴少爷回来了!”
“桑乜?你半夜三更蹲门外做什么?”吴崇礼呵呵笑,“看月亮吗?今晚的月亮真白……”
岩吞迎出来,对上兴致勃勃的晚归人,礼节性问候一下子憋在喉头吐不出来。
玩归人满口酒气,不过说话尚有条理:“怎的都不休息?岩吞倒罢了,你们几个明天且要上路的,尤其依旺,司机最怕疲劳开车,这样熬更守夜可要不得,多大的人了,莫不是舍不得离开你岩吞阿哥?”
依旺讷讷:“吴少爷,您也回来晚了。”
“遇着朋友喝了几盅,本不想回来打扰你们,又想着明早若睡过头赶不上送行更不成体统,碰运气过来瞧瞧,你们果然没睡。”
岩吞直替头人心凉。果然是留不住的孔雀,养不家的山鸡。
岩吞心头再有气,嘴上依然恭敬:“吴少爷快回房吧,这么晚了……”
“头人睡了吗?若他歇下了,我就在这里随便蜷一宿,明早你们叫我。”
“头人吩咐过,不管吴少爷多晚回来都叫醒他……头人晓得吴少爷回来了吗?”岩吞这边虚张声势,就听角门那边有人嗯了一声。
刀昭罕站在门洞阴影里,声音平稳无波:“听着前院有声响,拉铃也没人应,我过来看看。”
吴崇礼呵呵笑着蹩过去:“怎的你也没睡?你不睡他们几个也不好休息啊。”
岩吞忙跟过去,撵人般把吴崇礼撵去花园。待把两人送上楼,放好洗澡水,岩吞才离开。下得楼来,仰头看着星空,疲惫地晃了晃肩。
依旺无声地从柱子后滑出来,低声问:“怎样?”
“吴少爷在衣帽间里。头人在起居室翻账册。”他转眼一看,发现屋檐阴影里还猫着几个人,不觉叹气,“都去睡吧,明天上路警醒些。”
“恐怕今晚有事,多个人守着……”岩善阴森森地提议。
岩吞踢他一脚:“能有什么事?会来盗贼还是猛兽?滚!”
刀昭罕捏着账册,眼里心里都没看进去。左耳朵里流淌着盥洗室的水声,右耳朵里嗡嗡着花园里的虫鸣。他被两只耳朵乱得心烦,于是起身到窗前,想只听那虫鸣絮语。定下神来却又什么都听不清,只百无聊赖地看那月光攀窗台爬窗棂。
这里还在出神,忽然背后一热,一具带着水香的身体贴了上来。
“明天就走了还放不下啊?让岩吞去费神好了。”
来人抽走他手里的账册,把他掰转身,忽然勾住他脖子纵身一跳,整个人就挂在他身上。
“上床,上床,上床嘛!”
他忙伸手把人端稳,埋下头在人颈后深嗅几口,笑问:“见着谁了,玩这么晚?”
“几个兄弟。”吴崇礼随口答一句,兴致勃勃地邀请,“明天你是坐车的,不像骑马要警醒着,我们且干一夜?”
“只要你受得住。”
华丽的金属雕花大床摇晃着各有所思的两人。
吴崇礼紧闭着眼也紧闭着嘴,似乎是不得不敷衍下正在做的事,但身体又异乎热情地追逐着,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分离。
刀昭罕终于看不下去身下人那副忍耐样,转开视线,开始不讲技巧的冲撞。
舂下去,追上来,捣回去,顶回来……
“崇礼,说话!”
“干我!”
“说点别的。”
说开门节上,你会为谁跳孔雀舞?
说开门节后,你会把谁抱上竹楼?
说你再来昆明时,谁会站在寨门外的大青树下合掌送行,谁会随车服侍跨进这栋小楼——
“我和玉蒽种的那棵芭蕉明年应该能结果了,你若明年还来,给我带几个。”
刀昭罕研磨着,慢慢点头,反应过来吴崇礼闭着眼,于是应一声:“好!”
芭蕉成熟成熟且要关门节后,这中间,就不想相见了么?
“除了芭蕉,还想吃什么?”
吴崇礼摇摇头,不满地挑开眼皮:“答应了干一夜,你却这般磨洋工?”
一夜无言!
清晨,在明丽的朝阳中,班宇车队起行了,某个认为不送行不成体统的人,却安然高卧,着实不顾体面地连楼也没下。
岩吞一直把车队送出城,待回转寓所,对着高墙大院深吸口气,使劲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