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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向南向西-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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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座,是你们头人逼你们来的,还是你和桑乜自己想立军功?”
  依座正色道:“日本轰炸我们,我们要打回去。”
  吴崇礼嘬牙花子:“打仗要死人的,现在这样……”
  “不管哪样,我们都会护得吴少爷周全。”
  你们先把自己护周全罢!这句话吴崇礼却不好说,看看星空,招呼依座:“既然换岗下来,赶快睡一觉,明天且有些硬仗要打呢。”
  第二天,日军突破同古西北角,与守卫该阵地的中国军队短兵相接,逐屋争夺,双方均伤亡惨重。
  吴崇礼跟着司令部撤退到同古铁路以东,所有文职员和译员都充当救护队,先下来的伤兵还能消毒上药,再后来绷带药品用完了,只能撕扯衣服绑压止血。
  吴崇礼追着伤员打听三个摆夷人的情况,有的士兵说他们死了,有的说他们武器好,身手又灵活,打猎一样窜来窜去放冷枪呢。
  吴崇礼忽忧忽喜,忙碌着昏昏噩噩,倒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一忽儿又守了两天,他已懒得开口打听摆夷人情况,只要伤兵里没有他们,就是喜讯。
  3月28日,敌军55师团久攻不下憋着火,于是打了些歪主意。在几名缅奸的掩护下,把枪械炸药藏在牛车里,化妆成缅甸人企图经锡塘河桥头混入同古城。偏巧守桥的是三位摆夷人,几句话问下来,立刻识破阴谋并消灭之。
  敌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把主意打到了糜烂性毒气上。
  吴崇礼听着有摆夷人的消息,才在高兴,马上又被中毒者的惨状吓得反胃。他一直以为自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什么也不怕了,面对中毒者,还是胃肠痉挛恨不能躲得远远的,不要听不要看这幅人间惨象。
  老邓灰头灰脸地钻出来,见他脸色难看,拍拍他安慰道:“幸好现在是旱季,季风把毒气吹散了,否则我师全得交代在这里。”
  吴崇礼抬头遥望那些盘旋在空中准备啄食死尸的白嘴鸦和饿鹰,挤个笑容问:“组长,现在什么状况,还守吗?”
  还守吗?
  这句话,那位成功伏击了日军的先遣营营副、毕业于德国军校的曹行宪少校也在问。他破衫褴褛,两眼布满血丝,沙哑着嗓音哀求:“师座,这仗不能再打了。”
  “何以见得?”
  “敌人占尽优势,我军困守孤城,这不是打仗,是坐以待毙。”
  “混蛋!你敢动摇军心?!”
  戴安澜怒不可遏,劈脸打了曹营副两耳光,命令卫兵将他拖下去。不料师座刚刚转过身,背后传来两声枪响。
  曹营副挣脱卫兵,开枪自杀了。
  戴安澜大恸,电告第五军军部:“敌与我接触战始自19日……激战至29日,我仍固守同古铁路以东之阵地,当交战之初,敌势之猛,向所未有。尤以24日至28日敌机更不断轰炸,掩护其战车纵横驰骋,其炮兵则使用大量毒气弹,昼夜更番向我阵地猛攻,然我军皆预有准备,故敌未得逞。……援兵不至,我虽欲与同古城共存亡,然难遏倭寇之凶焰……何益之有?……”
  29日傍晚,老邓拿着纸刚译出的电文发愣,见吴崇礼端着缸子进来,欲盖弥彰地把电文塞到一堆东西下。
  “组长,只有这东西了。”
  半缸子半稀不稠的东西,看不出食材。老邓也顾不得,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喝着。
  忽听门外有人报告,师座找译员组长。老邓匆忙往外跑,脚踏出去又回头:“吴译员,你莫动桌上东西,等我回来打包。”
  吴崇礼听着脚步声远了,蹿到用几个空弹药箱搭成的书桌前,精准地抽出那张被捏得汗湿起皱的电文,扫一眼,就愣住了。
  “敌援军第56师团已逼近同古!”
  第56师团是一支军威赫赫和善于创造奇迹的主力部队,从海上颠簸而来,后脚上岸前脚即开拔,仅用三天便完成了三百公里的急行军,将马上投入进攻。
  这份电文是英文写的,那么英军应该也得着消息了。吴崇礼琢磨着,把电文又塞回原处。
  他走出来在废墟间腾挪跳跃,碰见老邓跳过来,笑着招呼:“组长,今天日军的炮弹稀了,耳朵忽然闲下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老邓点头,淡然说一句:“随身的东西都带好,别到处乱跑。”
  吴崇礼敏感地盯住老邓,老邓撇过头,走了。
  连着激战多日,士兵们都疲了,东倒西歪地躺在夕阳中。吴崇礼垫起脚尖小心走过,找到三个摆夷人。
  刀少爷似乎挂了点小彩,左臂上乱七八糟地绑着些布条,正靠在桑乜身上歇息。
  “吴叔叔,我打死了五个鬼子。有一个还是用腰刀砍的,他的头滚在地上了,眼睛还瞪着我,我过去一脚踢飞,把旁边的几个鬼子都吓跑了。”
  吴崇礼本欲给他检查下伤口,听他生龙活虎,也懒得折腾,坐过去用摆夷话交待:“师座可能要突围了,你们警醒些。”
  依座最敏感,马上往腰间捆扎弹药。
  “也不急这时候,总要等天黑吧。”吴崇礼瞥见刀少爷要争辩,扫他一记眼刀冷然道,“今天虽然进攻凋敝,那是敌军在等援军,届时三个师团围攻同古,人踏人且能把我们踏死。要拼命也看看形势,勇者不打无胜算之仗。你三个夜里莫要分开,也不要再往前面拱。”
  这方还在密谋,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传来,自私自利的英国人终于抛弃了中国盟友,在尚未通知友军的情况下仓皇撤退,把同古侧翼暴露给敌人。
  阵地上骂娘之声骤起,吴崇礼轻叹一声,抬头看着飞回晚霞深处的凶鸦恶鹰,竟似痴了。
  当漫天晚霞褪尽颜色,夜幕降临了。这天是中国阴历的二月十三,一轮硕大的圆月把阵地上的活人死人都刷成惨白色。
  在一片死寂中,炮声忽然响起,急行军赶来的日第56师团,发起了进攻。
  与56师团同时到达同古的,还有远征军第5军军长杜聿明的电文,命令第200师突围,“以保全我军战力,准备在另一时间,另一地点与敌决战。”
  子夜,第200师开始有序突围,戴安澜师长亲自率兵断后,并派一部佯攻,掩护主力渡过西当河。
  30日,全师官兵包括伤员均有秩序地转移出来,主力撤出后即将西当河大桥破坏,阻敌追击。至此,历时十二天的同古大战终于以中国军队主动撤退而告结束。
  再次自由地走在青原上,将士们都很是激动,只有刀少爷嘟着嘴,端着枪乱瞄准。
  “打仗就该勇往直前,临阵后撤算什么?”
  吴崇礼好笑不住,对桑乜和依座道:“总算见着你们摆夷人的倔脾气了。”
  桑乜悄悄嘟囔:“摆夷好猎人都晓得迂回避让。”
  刀少爷听着了,大怒:“我晓得你们瞧不起我,嫌弃我没打过野猪。今次我杀了五个鬼子的,还有一个是用腰刀砍的,头落地上了还……”
  “少爷,刀少爷!”吴崇礼揽他坐下,捏捏他手臂,“手没事了?”
  “被弹片擦过,无妨。我能打枪,手且不晃悠的,吴叔叔你看、你看!”
  吴崇礼忙恭维几句,待他坐定了才轻声问:“你是不是觉着同古保卫战我方输了?”
  难道不是?
  吴崇礼摇头:“同古保卫战历时十二天,我师9000人,对抗日军两个师团。以牺牲800人的代价,歼敌4000余人,俘虏400余人,以少胜多哪里输了?”
  “但同古城还是被日军攻下了。”
  “日军共出动三个师团,得到一座空城,且是我们不要了丢弃的,他们何来胜利?”
  刀少爷想了想,高兴起来:“不错,我师9000人,歼敌4000余人,吴叔叔,我说前线需要我吧?我一个人就杀了五个鬼子,分两个给你,那是你的战功。”
  “又不是打猎,打得多的好心把猎物分给没打着的。”吴崇礼好笑不住。
  压制了十二天的笑,今天全部释放。
  对于同古保卫战的胜败与否,不只吴崇礼会巧辩。 “日本人占领一座空城,中国远征军退守一百六十公里外的平蛮纳”这个事实,中日双方都迫不及待地发布战报,都称自己取得重大胜利。
  虽各说各有理,然则有一个认知是共同的:华军英武!
  盟军称赞第200师是“世界上最精良之部队”;英国《泰晤士报》称赞说:“华军以少敌众,英勇果敢,将使华军之战绩益增光辉”;美国人也赞扬第200师“是缅甸战役中防御最久的部队,后撤时也是全师而退,很有秩序。”
  而日军人则惊呼“南进以来,从未遭遇若是之劲敌”;并承认“敌军抵抗既极顽强,又善夜战和阻击,我军损失重大”。
  
  (注:本章事件主要采自:《硝烟下的远征》,作者不详;《中国远征军史》时广东、冀伯祥著;《军碑1942》作者不详)




☆、25。事与愿违

  同古保卫战虽扬了国威,然则并未达到远征军出征缅甸的军事目的,委员长心急如焚,亲赴缅甸进行部署,决定以第5军为主力,在平蛮纳附近再进行一次阻击日军北进的会战。
  委员长强调:“平蛮纳会战十分重要,必须鼓励将士一举击溃日寇,进而收复仰光。万一日寇后续部队增加,我军也不要勉强决战,退一步准备曼德勒会战……”
  华军各部在平蛮纳调防来去之际,出了个丑事——第5军和第6军之间发生了斗殴事件。
  这次事件被很快压了下去,参与人员被各自的长官带回去“严加管教”。
  当兵的,管教方式很简单,直接打板子即可,对译员则不好那么粗鲁。
  而细究起来,这位译员还是这次斗殴事件的导火索,该如何“管教”?老邓很是踟蹰。
  由于各方面调兵遣将部署平蛮纳,当兵的你来我去难免碰个面,第6军有人认出了吴崇礼,晓得他当年在滇军里惹了许多风流债,后来不得不当逃兵。
  别个问这知情人,你怎知道得那么清楚?
  知情人有些尴尬,还是忍不住要说。嘿嘿,兄弟也好走旱路,打长沙保卫战时与滇军在一处,很听到些吴家公子的传闻,如今见着了,才知闻名不如见面,你瞧瞧他那身段,那小腰,那屁股,那销魂窟定是让人浪死了也心甘的。
  这边几个人嘀嘀咕咕,也就过下嘴瘾,当兵的再粗野,也有军纪管着,大敌当前不敢惹什么事,偏第5军有个没读过军规军纪的编外人士,听他们粗言秽语议论自己敬爱的吴叔叔,叫来几位帮手,抽出腰刀就冲了出去……
  老邓斟酌许久,只得罚吴崇礼把所有译文誊抄一遍。“见证者均说你未动手只是去劝架,然则大敌当前不得闹事是死理,念你初犯,暂免军棍。”
  吴崇礼不计质量快手抄完,跑伙夫处要来三个鸡蛋,赶去看那三个挨板子的。
  依座皮厚,见吴崇礼过来,且能起身行礼的。桑乜平日活泼人缘好,三十大板没怎么受罪,正在一边拿腰刀剁一些绿液横流的藤草。只有刀少爷和另两位拉偏架的呲牙咧嘴趴著,偶尔泄出一声两声呻吟。
  “桑乜你捣腾这药有用?”
  “我记得康朗依杰就这样弄的。”桑乜底气不足。
  依座侧着身子慢慢躺下,嘟囔一句:“还差两样,他随便找个替代的……”
  吴崇礼摇头,吩咐桑乜:“把你那个收了,用我这个。”
  “鸡蛋?”
  有个拉偏架的听着,勉力睁开眼睛讨好地笑笑:“吴先生懂行,我们汉人拔瘀血还都用鸡蛋。”说完忽然就能动了,撑起来趴了裤子又躺下,耸着个乌黢麻咚的屁股冲吴崇礼点头,“有劳吴译员。”
  桑乜忙接手:“要如何做,烦请吴少爷教教桑乜。”
  汉人的法子很简单,将黄裱纸抹上蛋清盖在伤口上,然后轻轻拍打,蛋清干了便再抹、再拍,直到黄裱纸变成黑色,这就是把淤血吸出来了。
  刀少爷半信半疑任吴崇礼“打”了一顿,一脸吃了暗亏的猜忌,不想这法子着实管用,第三天他就能下床了,摩拳擦掌又开始请战平蛮纳会战。
  长官们也欣赏摆夷人的勇武善斗不服输,斗殴一事便算揭过去了。
  根据第5军军长杜聿明草拟定的平蛮纳会战作战方针:“以持久消耗敌人之目的,即以阻击兵团逐次阻击消耗敌人后,以固守兵团吸引于平蛮纳附近、待其胶着,以机动兵团转取攻势,将敌夹击,包围于平蛮纳周围而歼灭之。”
  这负责逐次阻击消耗敌人的阻击兵团,即当初接应第200师突围的远征军新编第22师,他们在前方狙击埋伏,虚虚实实的游击战把日军第55师团拖得残破不堪。4月16晚,新22师完成阻击任务,按计划转入平蛮纳既设阵地。
  与此同时,两支战斗主力——固守兵团基干第96师和机动兵团基干第200师——也相继进入预定地区。全军只待一声令下就发动进攻,一举扭转缅甸战局。
  第200师译员组缩在一辆卡车后,各人手里都捏着一支枪。
  说来吴崇礼也是老兵了,却没正经扛过枪。他抚摸着冰冷的枪管,不知怎么的就想到在昆明时,六武士总是借口比试枪法躲出去,留刀昭罕与他在那栋宅子里胡天胡地。出来这么久,他下意识地克制着不去想刀昭罕,尤其在同古阵地上,生怕这边一念叨那边感应着了,会着急伤心。如今又是最后一战,都说这是必胜的反攻,那想一想念一念那个人,传过去的思绪应该是平和温情的罢?
  老邓看他恍惚,咳了一声:“吴译员,请报告你的准备。”
  吴崇礼回神,从贴身口袋里拿出清单大声报告自己负责保管的资料目录。
  安静的战场上,涌动着蓄势的力量。
  然则,就在远征军雄心勃勃大干一场时,战局却像个叛逆的孩子,拐向另一个方向。
  平蛮纳会战按照中英盟军的部署,是以远征军第5军为主攻,远征军第6军广阔分散于东侧做策应,英联军则负责西侧防务。
  可诡谲的日军在东侧试探后,发现那里防守薄弱,立刻集中兵力攻打。由于远征军第6军的兵力分割使用,一营一团的被日军蚕食掉,各级指挥官对部队都失去掌握和联系,至4月23日,东侧防线被撕破。
  至于西侧的英缅军,远征军本也没指望能靠他们策应,只求他们稍稍起点拖延作用。英国人却不甘心扮演这样的角色。
  新上任的缅甸总督亚历山大爵士挑衅地问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先生,您怎么甘心听从这些没有教养的黄种人的使唤呢?让我们为白种人的利益联合起来吧,把你的那些中国军队统统赶上前线,别让他们老躲在后方。”史迪威抑制住怒火:“这么说,您已经决定放弃缅甸了?”亚历山大上将骄傲地说:“不错,将军。你知道,印度对不列颠的利益更为重要。”
  因此,西线英缅军几乎是不抵抗地溃败,4月13日,亚历山大上将提出要求中国军队掩护英军撤退。4月17日英军在仁安羌自亚历山大上将以下7000余人被围,形势十分危急。仁安羌位于缅甸中西部,扼仰光到曼德勒西侧的通道,是一个蕴藏量极丰富的产油区。重要的战略地位和丰富的石油资源,使得仁安羌成为英日双方必争之地。仁安羌不能失,亚历山大上将亦必须救。
  缩了一夜没听着枪响的第200师译员组,又架起电台忙碌起来。
  翻译出最新战报,吴崇礼挑了挑眉,立刻与老邓一道前往司令部。
  最新电令要求第200师转向西线防御。戴安澜沉默半晌,下令部队准备开拔。
  出了司令部,老邓问吴崇礼:“吴译员,你怎么看?”
  “在这里白忙一场,去那边么,谁知道!”吴崇礼嘬牙花子,想着这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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