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公卿-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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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惊叫的是陈容,她低低说道:“不,不会吧?”
声音慌乱。
孙衍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王弘。
王弘朝他点了点头,道:“去看看。”
“好。”
王弘大袖一甩,提步向城墙上走去。
为了今晚地行动,现在的南城门,已全部被孙衍的人控制了。
陈容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地向上走去。
不一会,三人便出现在城墙上。
城墙上,隔个十来步才有一个火把,火把飘摇中,下面胡人的营帐,还是可以看清。
确实有点不对劲。胡人的营帐中,不时有人大队人马进入,纵使星光暗淡,也可以看到那些人马激起的烟尘直冲天际。
孙衍沉声说道:“看这情形,与阿容所说的是恰恰相反啊。”
王弘没有吱声。
他只是微眯着双眼,静静地望着下面。
这时刻,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地回答。
当然,也有人看向陈容,可他们在对上她苍白的小脸,惶急不安的眼神时,却不免想道:终究只是一个妇人。
安静,无比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弘突然一笑,道:“好一个慕容恪”
众人嗖嗖嗖,同时转头看向他。
孙衍急急问道:“王七郎,你看出什么了?”
王弘点了点头,他朝着前方一指,哧笑道:“不点灯火,没有鼓声,只是烟尘高举,似有人不断进入。这慕容恪,竟使上了虚张声势之策,看来阿容所言不虚,这据守南门的兵力被他临时抽调了大半,为了防止我们突围,他便使出了这一招。”
说到这里,他也不跟众人详细解释,大袖一挥,低喝道:“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孙衍一呆,他盯向王弘。见他俊逸飘然的脸上,容色淡淡,镇定自若,心下一定,凛然应道:“好”
话音一落,他已急奔而出。
他地行动十分迅速。
几乎是丑时刚至,城主府中的笙乐声刚刚止息,一阵鼓声便从三面而来。
东门,西门,北门三处,突然间鼓声大躁,灯火腾腾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南阳城中大哗。
无数个惊慌的叫声,脚步声传来,无数个火把,灯笼燃起。
就在众人纷纷冲出家门,急急询问发生了何事时,十几个骑士从每一个角落冲出,奔向南城门,他们一边急驰,一边嘶声大叫,“南门空虚,各位不想死的,便随着孙将军从南门突围”
嘶喊声远远传出,令得众人同时清醒过来。
城门府中,急急冲出一个士族家长,他朝着一个骑士暴声喝道:“谁允他孙衍从南门突围的?回来,给我回来”
回答他的,是那骑士如风如电,疾驰而过的身影。
这时,另一个士族家长急急叫道:“等一等,等一等,容我们收拾了行李一起突围。”
同样,回答他的,也是一骑烟尘。
南城门处。
孙衍冷冷地望着那些嘶喊追来的士族们,娇美的脸上煞气毕露,他沉声说道:“我等他们一刻钟”
不管是他,还是陈容都知道,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莫阳城中所有的家族,都已把马车备好,把行李装上,只准备着突围。一刻钟时间,如果他们愿意,完全可以跟上队伍。再说了,现在离天明还早着呢
陈容望着前方大叫大嚷,疯狂冲来的众士族,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她才走出五步,王弘清润温柔的声音传来,“阿容,到我马车上来。”
陈容一怔,回过头去。
她对上的,是一脸理所当然,笑容淡淡的王弘。
陈容张了张嘴,就要脱口而出的拒绝,哽在了咽中。因为她眼睛一瞟,便瞟到了脸色苍白,冷汗如注的尚叟——他这样子,可怎么驾车?
灯火下,陈容朝王弘盈盈一福,走了过去,求道:“家仆老了,请允他坐车,郎君另行派人驾车吧。”
王弘点了点头,随意地吩咐了句,看也不向陈容看上一眼,便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陈容跟在他的身后,爬上了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气急败坏的急喝声传来,“孙衍,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想私自脱围?快下来,快给我下来”
急喝的,正是莫阳城主。这时的他,光着双脚,坦着肚腹,裤子也只是松松扎了一根腰带,头发凌乱,脸色铁青的,哪里还有半点平素的温文尔雅,气度雍容?
‘孙衍见他来了,纵身跳上马前。他转过身,就在马背上朝着莫阳城主深深一揖,朗声说道:“孙衍惭愧。”
他才说了几个字,王弘清润的声音已响亮地传出,“城主何不收拾行装,静观我等突围?若是我们凭着二千人便杀出重围,证明南门确实空虚,城主也可紧随其后。”
他声音特别清晰,特别容易入耳。莫阳城主一怔,停下了脚步:已到了这个地步了,只能按王弘所说的做了。
就在这时,孙衍暴喝一声,“打开城门,杀出去——”
‘杀’字一出口,他已长枪在手
两千士卒和王家死士们,都已兵器在手。
‘滋滋——’声中,铁门大开。
一股夜风席卷而来。
在孙衍的暴喝声中,众骑一冲而出。
陈容坐在马车中,紧紧地抓着车辕,小脸苍白如纸,汗流如注,她闭紧双眼,一动不动地倾听着那马蹄奔跑声,那阵阵呼啸声,那车轮滚动声,还有嘶喊声,战鼓声,以及金铁交鸣声。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漫长,漫长得每一秒都是一个轮回。
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么煎熬,煎熬得心被高高的揪起,随时会从嗓口跳出。
“卟——”兵器入肉的声音传来,转眼间,一股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洒在车帘上,有几滴还喷了进来,洒到了陈容的脸上,身上。
这只是开始。
一声声惨叫撕破了夜空,一声声嘶喝变成了黑暗中的主调。
渐渐的,陈容已是支持不住了,她双膝一软,缩成一团缩在马车角落里。
时间还在流逝。
喊杀声似是无穷无尽。
。。。。。。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容感觉到身边一暖。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缩成一团,滚入那人的怀抱中。她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脸蛋埋在他的胸怀,双腿缠着他的双腿。
她把自己嵌入了那人身上。
无边的黑暗和慌乱中,她只感觉到,这人身上有一股清新的,让人心安的气息。她如一个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抱着这个气息,抱着这个人,紧紧的,绝不松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衍喘息着,嘶哑地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再冲出五百米,只要再冲出五百米。”
他的声音,于声嘶力竭中含着无边兴奋。
一阵整齐的应诺声中,金铁交鸣声再次响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孙衍兴奋的嘶叫道:“兄弟们,胡人没有援兵,他们没有援兵了。他们人马与我们相当啊。”
他的声音中,含着无边的兴奋,无边的惊喜。
狂喜的不止是他,在这个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猛然嚎道:“兄弟们,杀了这些胡人,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这四个字,应该是世上最动听的口号,一时之间,外面的嘶喝声都响亮了,金铁交鸣声又密麻了几分。
在一阵急促的厮杀声后,四周安静了一点,传来的,只有急促的马蹄奔跑声,还有喘息声。
这时,陈容听到头顶上,传来王弘依然清润动听的声音,“突围了?”
回答他的,是驾车的巨汉,他粗哑地叫道:“过了胡人营帐了,再冲二里,便可以上官道。”
他声音颤抖了一下,激动地说道:“郎君,如果没有遇到伏兵,我们就是突围成功了。”
这时刻,孙衍的叫骂声传来,“奶奶的,那莫阳城主简直愚蠢之极,这个时候还站在城墙上看什么热闹?我们都冲出来了,他们可以接着冲啊,奶奶的,奶奶的,这蠢货”
叫骂了一阵后,孙衍嘶声嚎叫,“各位,再加把劲,冲上官道,我们就平安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回答他的,是众人响亮而狂暴的应答声。
马车又陷入疯狂的颠覆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一百年,似是一万年,马车慢了下来。
一个疲惫的从天边飘来,“胡人没有追来,我们休整一下再起程。”
“是。”
应答声中,孙衍策马靠近王弘的马车,他嘶声说道:“王七郎,你出来一下,看看接下来怎么走。”
一边说,他一边哗地一下,拉开了车帘。
随着火光哗地洒入马车中,孙衍呆住了。
他瞪着马车中,慢慢的,嘶哑地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于嘶哑中,有着气急败坏。
回答他的,是好整以暇的王弘。纵使这般急驰,纵使脸上身上血液斑斑,他依然笑容浅浅,雍容得很。
在孙衍的瞪视中,他左手搂着怀中佳人的细腰,右手抚着她的脸,淡淡一笑,道:“小姑子嘛,怕死而已。”
他的声音堪堪一落,孙衍已纵身下马,一扑而来。他双手一扯,把八爪鱼一样的陈容从王弘的身上扯落,刚要大叫大嚷,想到了什么,却是压低声音,目光冰寒地瞪着王弘,冷冷说道:“王七郎,她还要嫁人的”
声音中,有着强行压抑的暴怒。
王弘抬眸看向孙衍,望着他,他嘴角微扬,微笑道:“孙将军喜欢阿容?”
孙衍秀美的脸腾地一红,他朝四周望了一眼,见到众人都在看向这边,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帘重新拉下,然后,他伸头进来,瞪着王弘,一字一句地说道:“王七郎,你别招惹她。听到没有,你不能娶她,便别招惹她阿容这样的女郎,值得男人娶回家当妻子的。你这样做,会毁了她的,我了解她,她这人,一旦认真了,便会认死理,会对那男人生死以付,性命相托,你承担不了那个后果的”
面对着压抑着怒火的孙衍,王弘却是淡淡一笑,他修长白净的手,轻轻地抚上陈容的脸。这时的她,眼神涣散,脸白如纸,显然惊魂末定。
正文 第八十章醋意
第八十章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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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弘抚着陈容白嫩的小脸,微笑道:“听孙将军这口气,竟是对她知之甚深?”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道:“她想如何就如何,我想如何亦如何,孙将军不觉自己管得太宽了吗?”
孙衍大怒,右手成拳,便要向王弘的脸上挥去。
就在这时,陈容动了动。
孙衍一怔间,她已向外一仆,冲过孙衍,把头伸到马车外,双手趴到车辕处,朝着外面张着嘴,不住的干呕。
一声又一声的呕吐中,陈容苍白如纸的小脸,终于有了一点神采。她抬起头看向孙衍,也没有注意到他的郁怒,只是颤声哭道:“尚叟呢,他在不在?他可还活着?”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她醒过神后,第一个问的,是一个下仆
孙衍还没有开口,王弘已是眼睛微眯,他收回一直放在她细腰上的手,把她重新捞到怀中后,极温柔极温柔地盯着她的双眼,然后说道:“尚叟大好。”
在王弘回答她的时候,一个王家仆人大声应道:“小姑子,你那老仆早昏过去了,还有他的腿部被流箭所伤,流了点血。放心,死不了。”
得到这个答案,陈容心神大定,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
不一会,她睁开眼来。
仰着头,便这般望着抱着自己,眼睛一直微眯着的王弘,望着一脸郁怒的孙衍,陈空灿烂一笑,喃喃说道:“你们都在,真好。”
这句话一落,她像用掉了所有力气,眼睛也闭上了,手脚也软了,哪里还有半点精神?
孙衍见状,重重一哼,他伸手扣着陈容的胳膊,朝王弘警告性地瞪了一眼后,把软趴趴地她拖下了马车。
跌跌撞撞中,孙衍把陈容塞入了另一辆马车后,转身喝道:“可休息够了?动身吧。”
众人连忙应是,策的策马,拿的拿兵器,那些把伤口包扎好的,能骑马的继续骑马,不能骑马的给扔上了马车。
众人再次向南阳城方向冲去。
在他们急急冲出时,莫阳城方向,还在不断传来喊杀声,嘶叫声。望着火把光越来越多的南城门,孙衍扁了扁嘴,暗暗想道:看来其它各门的胡人开始增援了,那些士族要是还犹豫不决,就会失去先机。
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
夜色中,莫阳城方向冲天的火光和喊杀成了主旋律,这种种声音,把他们几千人的脚步声掩盖住了。
急急地奔驰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天亮了,众人离莫阳城方向,已有百来里,已安全了。
安全了。
众人同时欢呼一声,开始翻身下马。就在他们跳下马背的同时,胯下极为神骏的坐骑,开始摇摇晃晃,有的甚至口吐白沫。
必须休息了。
陈容恢复精神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坐起身来,伸袖拭了拭粘巴巴的双眼,却发现袖上尽是斑斑鲜血。
就在她望着那袖子发呆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女郎。”
声音有气无力,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正是尚叟的声音。
陈容抬起头来。
尚叟爬到她面前,他颤声说道:“女郎,我们逃出来了。”声音一落,泪水横流。
陈容白着脸,绽放了一朵灿烂的笑容,嘶哑地说道:“我们逃出来了。他们,也逃出来了。”
说着说着,她双眼大亮,精神也是大振,便直身坐起,伸手掀开车帘,朝外面望去。
望着王弘的马车,马背上的孙衍,陈容颤声低语,“尚叟,我与他们有了共生死的情谊,以后,我的处境一定会好些。”
尚叟没有想到,她一醒过来,想的便是这个,当下咧嘴应道:“是。”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感慨和心痛。
孙衍一回头,便看到了把头伸出马车外的陈容。
他纵马过来,来到她面前,他向她凑近些许,轻声说道:“方才我已警告他们了,他们都应了,不会乱说。阿容,你尽可放心。”
陈容傻乎乎地望着他,奇道:“你说什么呀?”
孙衍一噎,瞪了她一眼,闭紧嘴不想解释。
他伸手向一个士卒挥了挥,喝道:“把竹筒拿来。”
“是。”
那士卒递来一个刚割下来的新鲜竹筒。
孙衍把那竹筒塞到陈容手上,道:“把脸上的血抹一下。”
说罢,他转身回返。
刚刚策马奔出两步,他的身影便是一晃,回过头看向陈容,有心想说她些什么,想了想,最终还是住了嘴。
竹筒里装满了清水,陈容把脸拭了拭,漱了口水,又把手拭干。
她把竹筒送出时,一眼便看到一袭黑袍的王弘,正负着双手,施施然地走在荒原上。寒风扬起他的长发,拂过俊美白净的脸。
望着他那俊美的侧面,陈容不由想道:任何时候看到他,就会觉得自己正行走在青山碧水间,金马玉堂里。这人,总是那么气度高华,举止雍容的,真是令人自形惭秽。
她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她突然记起一事,不由微微侧头,小小声的向尚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