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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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计划耶律楚材提出来的,准备趁河东空虚挺军北上,夺取河东大城,让李守贤与奥屯世英乱了方寸。这种大迂回大包抄加奇兵的战术,更增加了潼关之战的胜算,河中府与平阳府赵诚志在必得,因为那里既是富庶之地,又是威胁河北诸地的战略要地。潼关就是一个极大的诱饵,赵诚本身也是一个大诱饵,吸引着刘黑马兵团的全部注意力。
郭侃是主动提出担任陈不弃的副手,他想着要凭借自己的本领为赵诚立下一个大功劳。作为最新归附的下属,他要与那些他熟识地张士达、凌去非、叶三郎等年轻人比一比。
陈不弃见郭侃卯足了力气辅佐自己,将行军、侦察、扎营诸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心中颇欢喜。
“仲和年轻有为啊,我虽是将军,但是此前也只是没打过真阵仗的新手。我观仲和虽担新责,却是样样都是行家里手。”陈不弃笑着道。“将门虎子,此言不虚啊。”
郭侃喝了口水:“将军谬赞了,属下新投到国主帐下,蒙国主对我父子厚爱,侃敢不拼力吗?侃随陈将军出发时,家父交待,要侃少说多做,此乃为帐下小校之本。侃随国主纵横万里。感谓良多,贺兰军不光有草原驰骋的本事。就是翻山越岭也是不避艰险,个个争先。”
陈不弃微微一笑:“我贺兰儿郎大多出身贫苦,没有那么多娇气。茹毛饮血,或披荆斩棘自不在话下,当初我们在河湟练兵时。曾数次爬到祁连雪山之巅,渴了就抓把冰雪解渴,饿了就割开马匹的血管,喝马血充饥。山高我为峰,若是没有这种小看天下英雄地气势,岂敢自称贺兰儿郎?国主有语云,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侃随国主出中兴府,贺兰军之勇猛自是有目共睹。侃唯独对贺兰军吃苦耐劳之本领。极为钦佩,上至国主大驾,下至寻常士卒,仅带二十天的干粮,就敢长驱直入。”
“骑军贵在神速与飘忽不定,贵在出奇兵,从敌人想像不到的地方狠狠地啃上一口。若是带着太多的给养。难免会减缓行军快慢。”陈不弃道。“就粮于敌也!若是毫无勇气,就只能饿死自己。古之为人君者。得将士之心,在于钱饷之外,国主亲征,所用、所行与我等无异,我等岂敢落后?”
郭侃坐在地上,将长刀横放在自己的腿上,沉声说道:“此刀乃国主所赐,大概还从未饮过敌军的血,侃请将军给我两营人马,别立一军。”
“你意欲何为?”陈不弃惊讶问道。
“回将军,我等自洛西渡河时,刘黑马已经集结人马入河中府,如此河东南路更加空虚。河东南路又多山地,侃率精骑两百,循教山、乌岭山,舍小县镇而不入,避开敌兵耳目,直接兵临平阳府。”郭侃道。
“你这个想法很好,但你可知你将自己置于险境?”陈不弃惊讶道。
“正是因为深入敌境,又有山岭纵横,故侃只需两营共两百精骑,料想我若能成功抵达,敌守兵将会恐慌不已。如此,将军攻河中府粮道也能事半功倍,那刘黑马是救与不救?没了粮食奥屯世英与李守贤在潼关只能等死。”郭侃道,“将军方才也说,骑军贵在神速与飘忽不定,贵在奇诡。”
陈不弃哭笑不得,笑骂道:“我若不答应你,那就是我的错了?”
郭侃半跪下,满面赤诚之色:“我父子新投入国主帐下,尚未立尺寸之功,请将军成全属下对吾王的报效之心。”
“好,富贵险中求,本将军赞成你地主张。”陈不弃道,“国主授我全权之责,你既然出此奇谋,愿率小股北攻,准!”
“多谢将军!”郭侃大喜道。
“你欲奇袭平阳府,若成功便是一大功。”陈不弃道,“但我军是偏军,职责就是攻河中府的粮道,以保全军为上,陷城池为下。你率两营精骑北行,路途艰险,很难逃脱敌军耳目,若事不可为,立即返回。本将军不会因此罪责于你。”
郭侃面色一窘,陈不弃这话虽是比较关照他,但也表明陈不弃并不看好他地奇袭计划。郭侃鸷勇有谋略,并非是莽撞之人,他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成功完成此计划。
当下两人互道珍重,郭侃豪情壮志地领着两营人马北去,消失在莽莽林海之中。陈不弃则率大部西行,七天之后突然出现在解州(运城)与闻喜之间。
解州紧邻着河中府,从晋中平阳府运来的粮食都要从这里经过。当地还有一个大盐池,所产盐称为“解盐”,是北方食盐的重要来源地,当然也是财政收入的重要支柱。
刘黑马带着军队已经抵达河中府。但后面输送军粮的民夫正在少量兵马地押解下。在解州外地官道上缓慢前行,队伍拖得很长。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刘黑马并未料到贺兰军竟然会越过连绵大山。从自己的身后杀来。
民夫们唉声叹气,即便是太平年月,输送粮食也是一件沉重的徭役。尤其是秋收在即,民夫们推着车子,肩挑背扛,一边暗骂押运军士的冷酷无情,一边惦记着家中地妻小和田地里的庄稼。
“懒货,快点走!”一位中年满脸胡子的军士将手中马鞭甩得震天响。脚步慢一点的,立刻就会挨上一鞭。管叫你皮开肉绽。
这位负责押解粮食地大胡子已经成了所有民夫心中的公敌,因为他下手最狠。秋老虎正盛,晒得人汗流浃背,想跳进河里冒上一个时辰。年老的农夫一脚踩空,背上的粮食倒在地上。袋口脱线了,撒了一地,农夫连忙用苍老地手从地上捧起谷子,补救自己的过失。
“老家伙,你想找死啊!”胡子军官喝道,远远地跑来,抡起马鞭挥了下来。
老农抱着脑袋,在地上缩成一团,准备承受一番蹂躏。
“嗖!”尖利地破空声响起。与此同时,一声惨叫声。老农感觉到自己被人死死地压倒在地,他睁开双眼,见那胡子军官正死瞪着他,两眼往上翻,喉间插着一支箭羽。老农惊恐万状。
“敌袭、敌袭!”押运地军士惊恐地大吼。
官道两边响起了隆隆地马蹄声,正排山倒海一般冲了过来。陈不弃带领一千五百骑兵。如天兵神降。瞬间将运粮队冲成数段,手起刀落。将站在最外边的军士砍倒在地。
“聚过来、聚过来!”运粮地军官呼道。奈何陈不弃地人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兵贵神速,陈不弃一提马缰,胯下的河曲良马一纵而过,从一辆车上越过,将那名军官直接踩倒在地,死于非命。
“杀!”陈不弃大吼一声,当先率着人马,如同一根箭矢勇往直前,一路上民夫们纷纷跳入道边的沟壑之中,然后四散各自逃命去了。押粮的军队人数太少,被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给冲得七零八落,一个照面就惨死当场,少量见得快的也丢盔卸甲,纷纷逃命去了。
“来人,给我将粮食全烧了!”陈不弃命道。
军士们找来引火的枯树败草,很快,一股股浓烟升了起来,近万石粮食不久就化为灰烬,烧不尽的也被推入河中喂了鱼虾。贺兰军欢呼着。那位被死尸压着的老农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哆嗦着瞧着围上来地贺兰军,还未明白怎么回事,战事就已经结束了。
“全军撤离!”陈不弃却未管战场之上未能逃掉的民夫,下了撤退的命令。贺兰军来去如风,袭击各地少量的军马,附近城镇白天都不敢开城门,百姓都遁入山林避祸,正在河中府的刘黑马很快就得知这一消息。
刘黑马大伤脑筋。自从与贺兰国王对上阵来,他就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强硬的对手。他忘了自己是主动找上贺兰军的,从他得知贺兰军已杀了蒙古可汗,仍自卖力为蒙古人征战,就决定了他成了赵诚一定要削弱或者歼灭地汉军。
杀鸡给猴子看。刘黑马不是鸡,人如其名,却是一匹货真价实地黑马,他的实力是汉军中最强地一位。用敲山震虎来形容他,可能更恰当一些。刘黑马有些犹豫了,临阵不决这是兵家大忌,他不是不知道的,可是从他南下时,就得知辽辽蒲鲜官奴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辽东土皇帝,趁蒙古实力大损,在辽东击败了汉军王荣祖,并将蒙古征高丽的将军撒里塔赶出了辽东。离自己最近的太原府郝和尚拔都,以境内流寇猖獗为由拒绝出兵。
陈不弃这支偏军,人数虽少,却让刘黑马不得不放弃渡河南下的打算,自己留守河中府,派手下田雄去清剿,以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
此时,在潼关,赵诚的大军已经停驻了十多日,这十多日以来就是不停地进行土木作业。潼关内的守军见贺兰军不来攻打,终于派出一支骑兵前来试探。
贺兰军雄立当前,兵甲林立,赵诚站在高坡注视着前方。
贺兰军没有攻克险关的利器,但防守却是有余,与其说潼关堵住了贺兰军的去路,不如说是贺兰军堵住了潼关东出的路线。
李守贤的一千骑军首先面临的是数道宽阔的沟壕,远远看上去那就是深渊,就是骑兵的坟墓。壕沟之间有两道仅容两匹马并排通行的驰道,却放置着拒马与绊马索,李守贤军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战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深沟中,被沟中尖刺的木桩杀死,偶尔有冲过来的,也被守在对面的贺兰军弓箭手一一点名。
战马在嘶叫,士卒被利箭射中时的惨叫声,却未能抵挡双方的勇敢之心。李守贤见这样太吃亏,立即鸣金收兵,在战场上丢下两百具尸体。
“来而不往非礼也!”秦九请命道,“末将愿尾随敌兵杀去。”
“哈哈!”赵诚大笑,“不必了。”
秦九回头望去,见敌兵已经飞快地缩了回去,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国主,宋将军为何还不动手?”秦九问道。
“秦将军稍安勿躁。李守贤与奥屯世英并非庸碌之辈,都是久经沙场之将,岂能轻易地就被击败。他们士气尚高,我军万不得已,不与其硬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伺立在侧的耶律楚材道,“但他们属于客军,心里还惦记着家乡。料想陈不弃将军已经在北边动起手来,到那时他们军心浮动,我军再动手不迟。”
“战事若是打起来,末将请求充当先锋!”秦九向前一步奏道。秦九身为中军统军之人,因职责所在,只是在官山打过一场激烈的大战,其余大小战事均未有机会施展,他是个不喜欢安稳之人,全身的力气正无处发散。
赵诚正准备点头,身边诸将校纷纷请战,群情鼎沸。在众人的眼里,潼关已经是贺兰军囊中之物,更是自己获取功名的好机会。
“你们天天吃肉,老子喝点汤不行吗?”秦九心中气恼。因为激奋,他脸上的刀疤显得更加狰狞,张士达、西壁辉、铁义这些小字辈不敢跟他抢,但是萧不离等人却是不肯承让。
赵诚对士气十分满意,有些飘飘然。
郭德海却在赵诚身边低声劝道:“末将听说过有常胜之军,却未曾听说过有永久不败之军。骄兵必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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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河东烽火㈠
在宋平与李守贤等人委以虚蛇之时,在陈不弃正在河中府与刘黑马的大军捉迷藏的时候,郭侃正皱着眉头。
郭侃发现计划永远只是计划,容易沦为纸上谈兵。计划与实际总是有诸多不相称的地方,郭侃不想做赵括。
平阳府地处汾水两岸,是非常富庶之地,地狭人稠,商贾甚众。郭侃率小部虽然成功抵达乌岭山,面对人口众多城高池深的平阳府治所在地晋州,却没有把握占领,更无法守住。
“郭校尉,我们下一步该如何?”都尉丁老大问道。
沙州回鹘人丁老大升职了,他们这两百人,有的曾在野孤岭拼死力战,有的在汴梁西与速不台的军队硬抗过,都属于那些建制被打烂的部曲,然后被重组在一起的。能从硬仗中活下来的,自然都是军中最重要的财产,陈不弃对郭侃此行的有些不放心,就让这些最勇敢的两营人马供他调遣指挥。
郭侃用千里眼远眺着山下,他面色微红,似乎在掩饰自己的一丝尴尬,不想被手下勇士们发现自己眼下的尴尬。无功而返,郭侃是不甘心的,但他更不愿意浪费手下勇士们的性命。
如果他自命不凡,拼命硬干,那他就不值得赵诚对他特别的关注。如果他有勇无谋,陈不弃也不会同意让他率小部深入敌境。
老幺成了郭侃的传令兵,他靠近郭侃的身边,低声说道:“校尉大人,您虽是新加入我们的。若有了决断,哪怕是刀山火海,我等自不敢抗命。”
这一路上郭侃事必亲躬,试图与手下打成一片,又一边维护自己为上位者的权威。努力在下属面前表现出自己既沉稳又亲近的作风,不让手下小瞧了自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郭侃毕竟太年轻,尽管他比老幺年纪大得多。老幺体贴入微。打消郭侃的顾虑,让郭侃大胆地去决断。
郭侃回头看了看老幺,重重地点了点头,左右都尉与什长们都聚拢了过来。
“我们放弃平阳府。”郭侃道。
“什么?放弃平阳府?”有人讶道,“那我们不是白来了这一趟?”
“闭嘴,听郭校尉说完,再说你的高见。”丁老大给了那人一个爆栗。
“晋州城高池深,我本是打算是化装潜入城中。从里面拿下此城。现在看来,我等既使拿下该城,恐怕也无法守住,反被敌军瓮中捉鳖。”郭侃道,“我们既然走了这么远地路,不妨再走远点。”
众人盯着地图看,丁老大道:“难道郭校尉准备舍晋州城。去攻洪洞县。”
“不,攻而不占!”郭侃却道。
丁老大瞄了一眼脸有得色的郭侃,不打击郭侃的积极性,等着他自圆其说。
“洪洞县我们两营人马可以一攻,听说此县多富户。料想我军突袭,当地百姓必惊慌失措,收拾细软纷纷逃难去。”郭侃道。“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在各地张贴布告,谎称平阳府已被我贺兰军所占,让百姓官绅恐慌。”
“可是这跟平阳府不是一样吗?料敌军必会来围攻的。”老幺疑道。
“所以我们才攻而不占,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百姓不知我们地虚实。才好让我们乱中取栗。兵荒马乱。官匪不分,我们可以扮作逃难的百姓。顺汾水向北,最好能拿下阳凉南关。”郭侃的手在地图上一比划,“在那里我们可以支撑一些时日,只等我大军北援,既使还守不住,我们也算是完成了袭扰的任务。”
郭侃扫了一圈众位手下,面有期待之色。
“这仗打得巧,我老丁赞成!”丁一拍大腿,高声说道,“咱要干,就干别人没想得到的。”
“干,就这么干!”众人也都赞成。
郭侃见手下都赞成,心中大喜,冲众人一抱拳道:“承蒙诸位赞成,郭某多谢了。”
郭侃交待了计划,众人都分头休息与准备去了。老幺这时才对郭侃说道:“这仗如此打法,太有些天马行空了,若是换成他人领军,恐怕不会有如此想法。”他这话既像是夸奖,又像是有些戏谑的意思。
丁老大及大多数人只是觉得此战能显出自己的本事,而郭侃却是有更多的想法。阳凉南关原属汾州灵石县,现隶平阳府霍州,在汾西县东三十里。汾水从太原府南下,北起介休,中经灵石,南至霍州,被称为“百里雀鼠谷(今灵石峡)”,是被大山东西包夹汾水从中贯穿地咽喉地带。亘古以来,这里就是连接晋中与晋南的交通要道和兵家必争之地,李唐太原起兵,也是经此南下经略关中。
“秦王李世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