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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北大之父蔡元培-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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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一定是长得十分的道貌岸然了,一见面肯定大失所望。张勋长得其貌不扬,黑红脸,浓眉毛,短脖子,胖脑袋后面还拖着一根稀疏而杂有白毛的小辫子。这位大帅如没有胡子的话,倒满像一位御膳房里的老太监。这次真当面得到溥仪的圣宠,还不知会如何横下心干复辟勾当呢!

    见蔡先生身体实在虚弱,三人都关切地劝他回家休息,张相文还自告奋勇地要扶他出去。蔡先生却有点激动起来,眼睛闪着波光,喃喃自语道:

    “只要不复辟,我是不会走的!”

    屋子里只剩下沈兼士和周作人,他们也算是新成立的国史编纂处挂名的两位编纂员沈兼士是沈尹默二弟,这位章门弟子因肺病正在香山休养,今天是特意进城来谈事的。周作人来京前说好是教希腊罗马及欧洲文学史的,但和蔡先生一见面,说是课已开了,中途不便换人,只有美学和预科国文这些都非他所能胜任,本想回家,又不好意思。正好国史馆刚由北大接收,改为国史编纂处了,蔡校长还亲自担任主任,他就和沈兼士做了分管英、日文资料的编纂员,月薪一百二十大洋。不过他上个月也生了一场病,整天高烧不退。开始担心是猩红热,兄弟俩紧张得要命。后来大哥请了一位洋大夫上门诊断,才知是麻疹。

    “原来你至今还没出过疹子?”

    周树人终于在调侃中释然大笑,拿起笔为二弟向蔡先生请了病假。所以说,他上任后也没做多少事。

    两人本是书生,听说复辟已紧锣密鼓,早已心乱如麻。哪有心思做事发了几句牢骚,便各自打道回府

    14

    7月1日的凌晨,新华门前,五色旗在昏暗的夜空中飘荡。突然枪声大作,阴风四起,五色旗连中数弹,从城楼上跌落下来。一位骑着马的军官指挥着辫子兵攀上门楼,挂出了一面黄龙旗,又恶狠狠地用枪托将“新华门”的牌匾砸落在地。

    辫子兵朝着紫禁城的方向举枪狂笑:

    “哈哈哈,复辟了!大清国又复辟了!”

    就在这个灰蒙蒙的早晨,箭杆胡同里,一位警察正在挨家挨户地敲门。陈独秀团昨晚和从上海来的刘半农谈稿件,刚睡下不久,见门越敲越重,两人很不情愿地前来开门。

    只见警察先生正挥舞着警棍大声吆喝道:

    “挂旗!挂旗!”

    陈独秀揉着眼皮不解地问:

    “挂什么旗?”

    警察不耐烦地将手中的黄龙旗扬了扬,骂道:

    “当然是挂黄龙旗,大清国复辟了!你还敢挂五色旗?”

    陈独秀怒目圆睁地盯着小龙旗,举起双手咆哮着:

    “混账!滚!”

    正在这时,跑得气喘吁吁的钱玄同闪进了门。他忙劝住陈独秀,向警察赔个不是。

    警察怏怏地点燃一支烟,瞥了陈独秀一眼。

    “幸好碰上老子,看你这模样就像革命党。要是让辫子兵撞上了,不砍脑袋有鬼呢!”

    陈独秀这才大梦初醒,三人惊慌失措地进了门。

    钱玄同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瘫倒在椅子上。

    “张勋真复辟了!听说昨晚他在江西会馆看完堂戏,就用电话召来了陆军总长王士珍;步兵统领江朝宗和警察总监吴炳湘。开门见山地说,‘兄弟这次来就是为了复辟,决定明天一早宣布,各位意见如何?’他见三人面有难色,就老脸一沉地威胁道,‘这件事我说到做到,各位赞成,请传令开城,让我的军队进来。否则,就请回去调动你们的军队,拼个你死我活!’王士珍和江朝宗见张勋发怒,辫子军又已齐集在西直门和永安门外高声吆喝,吓得连忙传令开了城门。与此同时,天还没亮,张勋就带着一群复辟分子进宫请溥仪复位,还颁布了‘登基诏’,恢复了大清国号和宣统年号。唉!中华民国算是完了!唉!真不知蔡先生和北大下一步如何听说他身体不适,随张相文去西山”

    陈独秀已恢复了镇静,这种场面他毕竟见识多他沉思着吸了口烟,缓缓地说:

    “看来我这《新青年》真是办对了!袁世凯刚走张勋又来了,这说明不剪除国人灵魂中的那根‘辫子’,复辟是随时都会发生的。但我又给张勋看过了,他注定是短命的。走!上北大去转转。”

    大街上,布满了辫子军。随处可见五色旗让马蹄和军靴任意践踏。各家店铺门前纷纷挂出了各式各样的龙旗。有长方形的,三角形的,大小不同,其状不一,多数是用黄纸画的,被风哗啦啦地一吹就破烂不堪

    陈独秀望着龙旗讥讽地问:“那画的龙像什么?”

    刘半农会意地笑了,说:“死鳗鱼!”

    钱玄同也恢复了灵气,调侃道:“那是给这批活僵尸祭灵的鬼旗!”

    只见前门外的生意也格外兴隆,成衣铺在赶制龙旗,估衣铺里的清朝袍褂,早被刚刚受封的遗老们抢购一空。连做戏装道具铺子里用马尾编的假发辫也成了畅销货。古老的北京城显得光怪陆离,阴森可怕,到处可见一些赶时髦穿着清朝服饰的人在街上晃来晃去,好像刚从棺材里溜出来的。老百姓正用一副惊慌疑惑的面孔,注视着这个鬼的世界。

    三个人刚到北大,就见门房老刘头正在应付辫子兵的纠缠。他们要校长出来,他说校长不在。他们要挂龙旗,他应着声回屋里拎出一件黄布寿衣,顺手用笔画了条歪歪扭扭的龙。正要往竹竿上挂,却被一个军官看穿赏了他几记耳光子,说是明天再来,不挂旗就挂你的脑瓜子。老刘头先是捂着老脸赔不是,待人一走远就朝地上吐唾沫:

    “呸!跟你爷爷玩。老子明天挂旗前先朝它撒泡尿,咒你们倒大霉!”

    补树书屋里,一派死寂。周作人在书案前凝然冷坐。周树人仍在抄写碑帖,只是脸上少了往日的悠闲,多了几分愠色。他终于心不在焉地又写错了字,烦恼地一摔笔,点燃了烟。宣纸上一片狼藉,耳边隐隐传来老长班教训儿子的声音:

    “逆子!叫你不要剪辫子,你偏要剪!真是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呢。这下完了!看你如何做人?”

    周树人感慨地吁了声长气,说:

    “这头发真是中国人的宝贝和冤家呀!古往今来,让多少人吃了毫无价值的苦哦!”

    周作人扶了扶眼镜回忆道:

    “记得祖母说过,长毛造反时,这头发真叫老百姓为难呢。全留着的官兵要杀,拖着辫子的又被长毛杀。”

    周树人站起身,踱到花格木窗前。透过槐树的浓荫,可见打扫庭院的老长班孱弱的身影。他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痛苦地闭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我原想抄抄古帖,打发余生罢了,因为最高的轻蔑就是无言。现在面对体质和精神都已僵化的国民,我倒真想站出来发点议论了!”

    耳边又传来令他失望的声音:

    “阿爹,辫子买来可惜讨了半天价,还是要一块大洋。”

    老长班终于捧起那一束马尾巴,欢天喜地的笑

    蔡元培确实随张相文教授在西山休假,上午他们先到颐和园,坐藤轿赴静宜园,拜访了张公子张星(火良)夫妇。他们的寓所名见心斋,为清嘉庆朝所建,斋前引泉成池,游着数百尾金鱼,环境非常幽静。在这里吃了午饭,又趁兴去附近一所女校看望朋友,正在闲谈时,忽然接到妻弟黄干城电话,才知道张勋已经复辟。妻弟再三关照,千万不要回北大,城里正在搜捕革命党呢。政界要人纷纷往东交民巷躲,已为他在北京饭店订好房间

    待他们一行匆匆赶到北京饭店,天色已暗。李石曾已先他而到,正在客厅会客。见蔡先生安全抵达,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那位客人忽然起身向他打起招呼,一副踌躇满志的派头。他一见是康有为弟子徐勤,简直像吞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忙推托身体不适,躲进了房间。

    听说康有为是28日进京的,一路上扮成一个怪模怪样的老农,用大蒲扇遮着脸,挤在三等车厢里。一下火车,便雇了洋车,背着一袋亲自起草的复辟文稿,直奔南河沿张勋公馆去

    没多久,李石曾打发走了徐勤,推门而进。他冷笑一声说:

    “这徐勤也真瞎了眼,想为他的先生来游说我们?不过这地方确实不能久留,黎元洪也躲进日本使馆我已为您安排明晨坐火车去天津,嫂夫人和孩子也派人去接了,马上就到。”

    蔡元培满脸愁云密布,也没心思致谢,一个劲地打听复辟的真相。李石曾因刚会见了徐勤,知道不少内幕。

    “复辟是今天早上,但诏书是早就写好康有为就预先起草了十余份,他自以为得意,没想到刘廷琛等人看了却大为不满,说‘康某开口立宪,闭口共和,仍是革命党口吻耳,与咱并非一条心’。还有,他那套‘虚君共和制’的主张也令张勋不悦,说‘要咱去学英国的君主立宪内阁,一点不为大清和皇帝着想。’所以上午,张勋被封为内阁议政王大臣,而康有为只落得个弼德院副院长的虚职。他想一展平生抱负的雄心顿时灰飞烟灭,虽然又恼又怒,却又无可奈何。刚才徐勤来既是游说和试探,也是为老师叫苦和解释呢。”

    蔡元培毕竟是个政治家,又神色严峻地问:

    “各地和新闻界反响如何?我是不会允许共和制就此罢休的!”

    李石曾笑着说:“消息倒是不少,北京饭店已成了报馆记者的聚散之地。在上海,除张勋的《国是报》外,各报全部登载声讨通电,上海商界一齐悬挂国旗三日,以示拥护共和的决心。在广东,据说已自动发起国民哭灵大会。孙中山和章太炎,也于今天下午发表《讨逆宣言》。看来这出闹剧很快就会演不下去”

    蔡元培痛心疾首地低下头,喃喃地说:

    “唉!在中国办大学竟会有这样难?我真不想去天津,这北大好不容易刚有起色,又不知会被折腾成啥模样”

    他说到这里,眼眶里突然涌出了泪水。他微颤着一把拉住李石曾的手,说:

    “我不去了!身为大学校长,誓与大学同进退,共存亡!”

    李石曾被他的书生意气所感动,心头一热,也低下了头。但还是理智地劝慰道:

    “孑民兄,还是避一下为好。校长乃一校之魂,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北大就真的完一切要从长计议呀!”

    正在这时,夫人黄仲玉和孩子们到蔡元培也终于冷静下来。他感叹地说:

    “看来我引进仲甫和胡适之是对的。我走后,请你关照仲甫,要他火速电召胡适回国。还有,他向我举荐的刘半农,也问清楚了,是位激进的新派人物。叫他先进校任教,我一定聘他。我走后,华法教育会请你费心安排一下。前些日子,巴黎大学的职员曾向我推荐教师。我想过了,北大下一步要增设法国文学。哲学和美学新课。请你转告欧乐会长,请帮助留意数人。条件一是要新党,二是文学博士,三是性情温和,四是要热心教授中国人而不与守旧派接近者。”

    李石曾毕竟是位教育家,见他开口北大,闭口北大,在这危难时刻,还在全身心地为北大操劳,真是感叹万千呢。见时间已晚,明晨又要赶早车,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蔡元培欲语无言,好像还有许多事不放心,他也忍不住笑了:

    “你这北大之父呵!还有完没完”

    蔡元培终于窘迫地笑了,拉着他的手送了出来。

    “再说一句总可以吧?我走后请各科学长相帮照顾校务,叫仲甫要注意尊重夏元琛,还有温宗禹。下一步我想请他担任工科学长,还有沈尹默这人智谋多,也请他多照顾着点!”

    夜色中,望着蔡元培目光中那种焦虑不安的神情,李石曾的眼眶终于湿润起来。这位以铁石心肠著称的人,第一次被一种精神感动的流出了泪水。

    15

    与北京的气氛相反,天津段公馆内,却热闹非凡,一派喧哗。

    各省的督军们在这里进进出出,带走了一道道密令。这天,段祺瑞一处理完军务,便约徐树铮进了密室。侍卫忙摆开棋盘,退避而去。

    两人想想一个共同策划的阴谋竟这么快地成了事实,忍不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会心地放怀大笑起来。

    徐树铮不愧为“小诸葛”,又为主子算计起来。见他屈指一算,恭维道:

    “总理这步棋实在太妙了,真是一举三得先借这位辫帅之手逼黎下台,又解散了令人头痛的国会,还将这位复辟狂送上了断头台。不!一举四得,太妙了!总理一号召出兵声讨,不又成了再造共和的英雄”

    段祺瑞这些日子实在太高兴了,想想来天津还不到十天,局势全变过来真亏得徐树铮呢!他感激地望着这位铁杆心腹,动情地说:

    “又铮呀!这次论功劳你最大,要没你在徐州会议上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张勋这小子能这么乖地钻进圈套来你真是我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呵!”

    徐树铮见段祺瑞如此客气,忙起身致谢:

    “总理言重了,又铮受之有愧!”

    在民国的大小军阀里,像他俩那种至死不变的情谊也算少见段祺瑞始终将徐树铮奉为上宾,礼遇相待,不管老袁还是黎元洪反对,他都敢死顶硬保。徐树铮也视他为明主和恩公,死心塌地地为他保驾,决无二心。段祺瑞来天津后,整天念经吃素,人也变得慈眉善目起来。他又来了情绪,打趣地说:

    “又铮呀!再给我说说你在徐州唱的那折段子,我是百听不厌,还老嫌听不够呢!哈哈哈!”

    这可是徐树铮的得意之笔,他当时远离天津,又值段祺瑞下野,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呢。

    就在第四次徐州会议上,张勋收到北京黎元洪免去段祺瑞的来电后就当场公布,犹如火上烧油,督军们一个个气得暴跳如雷,呜呀呀地怪叫。一致公推张勋出来推倒黎元洪,让冯国璋当总统,段祺瑞重任国务总理。张勋可精着呢,滴溜溜地转着小眼珠,提出了一个条件——保宣统皇帝复位才干!真是一个南辕,一个北辙,协议自然达不成

    在这关键时刻,徐树铮不愧诡计多端,马上提出一个以退为进的计谋。私下召集督军们商议道:

    “张勋是个复辟脑袋,咱们先赞成他干。也就是先借他之手驱黎,再以拥护共和的旗号打倒他,这样不就恢复段合肥的政权”

    于是,众督军便按照这位导演的设计假戏真做在会上,又是倪嗣冲、张怀芝发言最为激烈,纷纷表示愿意追随绍公复辟。还有一位福建督军李厚基,表演得更活灵活现。涕泪交加地说,这次赞同复辟是奉母命而行的,离开福建时老母一再关照道:

    “你还记得父亲是为国阵亡的你这次去,只要遇到关系皇上的事,就应当尽力报效才不负恩泽呀!”

    当时张勋听了还很感动呢,就放开胆子乖乖钻进了圈套。不过这小子也挺鬼,见众督军信誓旦旦似乎也就多了个心眼。让卫兵去二太太邵夫人那里找来一块预备给少爷压邪用的黄绫子,先自己拿笔签了名说:

    “很好!不过这件事不能空口说白话,说定了就要干到底。谁出尔反尔,我就公布于众!”

    于是,各省督军和代表只得在黄绫子上签了名。

    段祺瑞又是一阵大笑,他美滋滋地吸了一口雪茄,突然想起了什么,关照道:

    “哎!咱们正式动手前,那块黄布头可不能留在外边呀!”

    徐树铮又得意地笑了:

    “这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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