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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山河赋-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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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她忍不住想这个青年是不是刚刚还在雨中放任车马弹琴饮酒。

    “卿在夏官任上如何?”

    青年望着她,一脸茫然。

    “夏官职务可还顺心顺手。”

    “蒙殿下不弃,也承蒙殿下教导,尚能胜任。”

    “本王记得卿曾在地方官上一年。”

    青年点点头,报出一个县的名字。

    “两者卿喜欢哪一种?”

    “”

    “卿喜欢任京官还是外放地方。”

    “外放。”

    苏台迦岚为这个直率的说法笑了起来:“为何?”

    “洗冤尽报、为民请命。属下喜欢这样的感觉,看着一年年春耕秋收,与当地父老同悲欢。”

    她大笑起来,看着他道:“确然如此,本王也喜欢在领地的时候。”

    玉台筑淡淡笑着,那个亲王忽然道:“可要本王放你?本王一句话,卿想到那个地方都可以。”

    “殿下说笑了。”

    “卿不是喜欢当地方官么?”

    “地方有趣,可京官也是不可少的。属下愿在殿下手下,京官也好,地方也好,都是为圣上尽力。”

    真是滴水不漏的回答,迦岚微笑着看他,生活在大司徒家中自然就会这样滴水不漏的回答吧,或许刚刚的直率也是偶然的失误。

    西城玉台筑在她面前是拘束的,她记得在其他一些场合中也见过这个青年,甚至在后宫,在他被皇后找来聊天的时候,这个青年好像也不是那么拘谨。只有在她的面前,生疏、克制、谨慎,让她忍不住想要再说一句:“你怕什么,本王真会吃了你不成?”终究还是忍下了,因为上一次出口就震惊于自己的轻薄,也从玉台筑一瞬间吃惊的表情中看出轻薄的严重程度。

    一静下来,马车中的气氛就有点压抑。西城玉台筑的双手端正的放在膝盖上,车轮辘辘之声混合着雨声,然后又多了街市特有的嘈杂,让车中的人知道已经远离潋滟池的杨柳长堤,靠近闹市,也一点点靠近凰歌巷的正亲王府。

    “西城”她忽然指指瑶琴:“为本王奏一曲。”

    “车摇晃,属下弹不好。”

    “无妨。”

    青年觉察出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情绪,又想到她在潋滟池边淋雨的场景,隐约意识到什么,抱起琴调一下弦演奏起来。他弹奏的是欢快的曲子,杨柳春风,杏花烟雨,小楼上美人眺望,画艇上琴瑟相应。

    一曲罢,青年转头望向她。

    “果然车中不适听琴,亵渎卿的技艺。对了,卿任知县的地方素为我安靖诗歌繁盛之所,即便乡野一唱,渔歌互答中也常有精妙篇章。卿可听到过什么好的曲子?”

    车外重新安静下来,应该已经到了皇族和贵族聚集的街区,凰歌巷大概就在一曲之间。

    玉台筑想了想低声道:“那边的民歌唱的都是情爱的曲子,不敢在殿下面前唱。”

    她大笑道:“无妨,本王在鹤舞听过得有趣的曲子还少么,让本王听听苏台的东面都怎么唱?”

    玉台筑低下头:“属下记得有这样一首曲子”

    “卿家何处住,我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

    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玉台筑的声音深沉优美,唱着楠江边横塘县的民歌。水清如碧的楠江上,行船的少年在两船交错的时候看到船中的女子,为那眉眼中的什么惊动了,用歌谣招呼对方。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玉台筑愿意相信后半阙是船上女子的回答,同饮一江水,同是一城人,他愿意相信在那两船暂停的瞬间,那个女子也在少年的眉目中找到三生石上誓约。

    青年小心的转过头,望着她低声道:“请殿下恕罪。”

    她笑了,想要说本王要你唱的有什么可恕罪的,却在这个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

    “车内是静选么?”

    她下意识的拉开车帘,看到骑马靠近车子的水影,后者本来微笑着朝里面望,忽然脸上露出吃惊神色,而目光在向她身上扫一下后更是脸色都有些变了。

    苏台迦岚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男子的服装,又坐在有西城家家徽的马车中,怎么看都能供人浮想联翩。

    水影喊了一声“殿下”在马上行一个礼就策马退到一边停住,迦岚笑着点点头重新放下帘子,再看身边的玉台筑正扭头望向另一个地方,神色到算平静。

    车外,看着马车向迦岚正亲王府的方向驶去,水影非常难得的一脸苦笑。那辆车子本是西城静选常用的,她看到马车也是一时兴致,想到许久未和这位西城家的继承人见面才扬声叫住,却没料到看到那样的情景。

    她记得玉台筑上选妃册的时候不知怎的反而被这位正亲王看上过,还托璇璐探了下口风,却被西城照容回绝了,此后再没后续。玉台筑在夏官天天和这位正亲王碰面,也不曾听说有什么暧昧,可这样一个雨后初晴的时刻在西城家的马车中看到迦岚,还身着男子的服装

    她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往下想。

    黎安璇璐看到苏台迦岚的时候吃了一惊,用狐疑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她半干的头发以及不怎么合身的男装。迦岚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司殿,一脸自然:“本王在潋滟池边遇了雨。有热心人送本王回府。”

    “这热心人该是名门大家的子弟吧?”

    迦岚一面吩咐下人准备衣服伺候她更衣,一面道:“五大世家中人。其人如玉,君子端方。”

    璇璐想到什么时候从这主子口中听过同样的评价,愣了一下脱口道:“玉台筑?”

    迦岚哈哈大笑。

    看着迦岚的背影,黎安璇璐一时迷惑起来。一年多以前这主子提过对玉台筑有意的话,她委婉的告诉过主子玉台筑行全了暖席礼,后者叹一口气淡淡说“这样的人做嫔妾的确可惜”,也就不再提起。玉台筑任夏官的时候她的确担心过是不是其中有迦岚什么特别想法,几次观察下来并没有特别,不但没有特别,迦岚好像完全忘了和自己日日相见的人一度让她动心,直到那天她的一句玩笑。

    迦岚的王妃人选,璇璐也有一些想法,在她看来,最好还是从五大世家中出。历来王妃的母系都是皇子的重要依靠,现今花子夜有琴林家族;清扬的结发来自紫家,而且在续弦上听说也有意再选紫家的男人;只有迦岚,宫变后皇后的恒楚家族销声匿迹,她没有可以依靠的大系。可将几个世家点数一下,琴林、紫不用考虑,他们黎安家有资格当王妃的几门都缺少适龄的青年;西城、卫两家年纪、相貌合适的有,问题在于这两家直系好像都不想和皇家攀亲,均为儿子行了暖席礼。而这两家直系的儿子没有给人当偏房的道理,即便是嫁给亲王。璇璐看重的是前些天才请过庆生酒的卫家老四的次子,那少年刚满十八岁,眉清目秀、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没有行过暖席礼且性情恬淡没有在官场上和女子一争长短的念头。她和迦岚提过几次,正亲王总是不置可否的笑笑。

    苏台迦岚换过衣服、用过餐走出来看到璇璐在殿下庭院中站着,半仰头仿佛欣赏火红的凌霄花更多象是在发愣,忍不住笑了起来,叫道:“璇璐在本王寝宫前感悟什么?”

    黎安璇璐回身行礼抬手道:“这凌霄花开得正好。”

    “司殿喜欢凌霄花,好啊,让他们在司殿那里屋前屋后都种上。”

    “殿下说笑了。”此时已是掌灯时分,两人向花园走去,正亲王府花园的夏夜是最美丽的,玉簪花、夜来香开放在夜的庭院中,夜来香的浓郁气息飘荡于假山亭阁之间。

    “对了,卿这些日怎么不逼婚了?”

    “主子既无心,属下也不敢多言。”

    “是么”迦岚看看她淡淡笑道:“本王看来,是前些日子来的人对多嘴了才是。”

    “情之所衷,幽远绵长。”璇璐微微一侧头:“臣感动的很。”

    “油腔滑调!”

    “不,臣下的确是感动得很,感动于殿下为苏台牺牲。”

    “这话怎么说?”

    “虽然殿下说的是不愿让四海八皇子王府深深的浪费才华,臣看来,这只是其一。至于其二八皇子愿为兄长登基而为人质,愿为四海摆脱南平而和亲苏台,臣下想八皇子当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若是八皇子在四海为亲王,即便是丢了性命也会维护与我国的盟约,殿下是这样想的,所以才让八皇子返回故国吧。”

    迦岚默然无语,过了很久低声道:“愿生生世世莫生帝王家。”又沉默了一会道:“卿可知这句话是何人说的?”

    “臣下不知,听说是清缈一个失势的皇子说的。”

    “非也,这是我朝宁若亲王所说。”

    璇璐叹了口气,心道“生在帝王家难免也要牺牲许多,宁若亲王为了与乌方的盟好牺牲了流云错,这还是表面,堂堂一个正亲王三十来岁就积劳成疾盛年而亡,其间的艰难与辛酸可想而之”。

    “王兄信上说四海皇帝病重,恐怕拖不过今年了。这位皇帝至今无子,若是驾崩了,下一任皇帝或许就是秦泽。四海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亲王了。那两兄弟一直感情深厚,现任皇帝应该会传位于秦泽,本王当年放他走终究是对的。”

    如果留在他身边,听到这样的消息那个人不知会是如何反应。九五至尊与深宅大院中相妻教子、教导诸侧的王妃,如果是她,必定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

    “他能登基,本王就再无忧虑——接下来便只有南平了。”她抬起头望着夏日璀璨星空,有一点淡淡笑容。

    “南平与我苏台交恶已久,殿下想如何着手?”

    “本王心中已有突破之人。”

    “属下愚钝。”

    她丢过一个责怪的眼神,随即微笑着念出一个名字:“宛明期!”

下篇 第六章 风雨满楼 上

    六月中旬,永宁城一年一度的花会即将开始。这是永宁城夏天最热闹的活动,也是苏台神师们的盛会。苏台年轻而又想出人头地的神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神庙来到京城,在花会上一展身手,更多乘着这样的时刻来拜会结交一些著名的神师,从而为自己谋求前程。花会的最后一幕就是神司预言,她将对安靖未来一年中的风雨、收成、安泰做出推算。

    昭彤影对这种仪式总是嗤之以鼻,尤其是担任朝官之后。在这样的场合下,就算是在伟大的神官又能说些什么,还不是不痛不痒的场面话。难道真敢说明年大旱,某地叛乱,或者告诉天子有人要篡权而且陛下您是失败方。这种仪式清渺的时候就开始进行,其间动荡、政变乃至亡国,又有几次是神官提前“预言”了的。清渺亡国前一年的花会上神官还在预言“明年四海将平,百姓归心,陛下文治武功”。清渺的时候到真有过一次,大神官或许是想要用预言劝谏君王,在花会上预言来年将天灾人祸、刀兵四起,且原因是君主失道。那个预言最后证明正确的很,可惜预言的人没机会看到,在“冒犯天颜”后第三天就被皇帝赐死,还连累了一个平时和她交好的亲王,罪名当然是“意图谋反”。

    在《清渺王朝史》以及野史中,清渺那些大神官们几乎有撒豆成兵、倒转风云的本事;昭彤影喜欢看这些书可对故事基本将信将疑。反正,她没有在苏台的神官中看到过能让她震惊且真实的本事。她的母亲少年时代游历各地且勤奋好学,对神巫之术也有所涉猎,在她小时候跟随行商各地看到某些“神迹”的时候,常常笑着告诉她那不过是一些圈套罢了。比如喷火,不过是口中含有油;再比如将手伸入滚烫的油锅,只要有所准备,任何人都能做到。

    虽然没什么敬意,每年的花会还是充满期待,只要人在永宁城,最后这一幕更是必看无疑。天也从人愿,昭彤影也就是在花会前四天回到了阔别半年的永宁城。

    永宁城上起皇族下到百姓都开始为即将到来的花会盛典准备的时候沈留郡郓州的青年知州陷入了更大的迷惑。

    自从在长林墓下的江中捞起那具带着千月家徽模样的佩饰的尸体之后,郓州下属又发生过两次凶案,一个是城外某村的富户,另一个就是普通的农民,两人都没什么仇人,检点周边也看不出有什么人能从他们的死亡中获利。特别是那农民,父母双亡、家无长物,既没有定亲也没有相好的,为人老实巴交,是邻里人人称道的。

    郓州本来是民风淳朴的小城,下属几个县平日连抢劫偷窃都不多见,连着出命案弄得人心惶惶。县内查来查去没有眉目,顿时谣言四起,没多久就从县内传到了州府洛西城耳中。洛西城带了州府的衙役、捕快亲自到两个县走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可郓州府那位找出水月佩的经验丰富的秋官却觉得这几桩人命是连在一起的。洛西城问她原因,这位四十多岁数代秋官的妇人笑着说:“要说理由属下也说不明白,可就是这么觉得。大人别笑话,我们地方上做秋官的一辈子和狱案打交道,时间长了对这些案子就有些直觉,走在街上哪个想偷钱,哪个要不轨,一眼就能看出,这次也是这样,就觉着有关。”洛西城笑着说既然觉得有关,朝这条线上查查也好。

    到了六月,大概只有这位州府秋官还坚信能查明所有案件,而且坚持从江上无名尸体着手。这些天这位秋官稍微空下来就到郓州各县的村庄里转,且专转渔民家,洛西城问她这样做的原委她也只是笑笑并不说明。到了6月中旬,郓州秋官忽然飞奔着跑进州府衙门,一进门就大声叫道:“大人,大人快看看属下找到什么!”

    洛西城一直尊敬这位经验丰富的秋官,在她面前从不摆架子,听到叫声站起身正要出门那人已经跑了进来。一直进了书房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放肆,讪讪笑了下,洛西城不等她道歉挥挥手道:“找到什么?”

    “大人您看——”

    放在桌上的是一块腰牌,铜质描金,上面有“鹤舞。秋”三个字。

    “卿从何处得来?”

    “属下一直在想江上那尸体发现时的情景,大人您说过从当时的情形看,那人应该是在对江中箭后夺船而逃,逃到江中或者靠近岸边的时候流血过多而死。那么此人应该是在江心丢掉所有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属下想那官凭路引,薄薄一张纸浸了水自然是没有用了,可那人穿着是官府中人或者名门大家的家仆,身上应该有腰牌之类的东西,那些要么是木头,要么是铜铁做的,不怕水。而且船上没有包裹之类赶路人应该有的东西,所以想是不是整个一起丢进水里,或许拿了石头之类重的东西塞进去让包裹沉底。如果这样的话,这两条江的水都不深,很可能被渔民捞上来。”说到这里此人笑了起来喃喃道:“其实属下也知道希望不大,不过死马当活马医”

    洛西城表扬她几句,拿起腰牌正反翻了几下。“鹤舞。秋”三个字表明此人所属乃是鹤舞正亲王麾下秋官署的差人;背面有白鹤飞翔的图案,正是“鹤舞”这个郡的名称由来。他记得即便是鹤舞秋官有资格使用这种腰牌的也只有司寇直属的海捕。

    原本想说会不会是以前掉落河中的,和那无名尸体无关,又一想,这种腰牌是何等重要的东西,倘是不小心掉的千方百计都要找回来,至少也要通知当地官府,免得恶人拿了去招摇撞骗。

    “鹤舞司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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