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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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在永州,只有十三岁,被母亲带着去见和亲王。和亲王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一遍遍的扫,打量的他心生畏惧,低着头红着脸,颤颤巍巍的缩在母亲身边。听说那一天之后没几日,和亲王传唤他母亲兰颂卿,对她说:“本王很喜欢卿的公子,本王看他容貌资质皆数上等,若是有人好好调教,将来必成大器。”又说:“卿可放心把这孩子送到本王身边?”
兰颂卿感恩戴德的答应了,当天晚上和他说。他听说要离开家怕的差点哭起来,连连摇头,双亲却一起骂他糊涂。他们说:“傻孩子,和亲王殿下一定是看上你了。殿下去年没了王妃一直没有续弦,说不定等你服礼后就来家中求亲呢,到那时你就是王妃了!”
他就是怀着这样的希望进入和亲王府的,苏台清扬果然不遗余力的培养他,聘请名师,一掷千金。到他服礼前,他学会了清扬希望他学习的每一样东西,更将一缕柔情牢牢拴在她身上。
服礼之前他一直在等待,清扬依然没有续弦,他们全家都认为王妃这个位置是为他保留的。然而直到他被母亲接到京城完成服礼大典,和亲王的使臣依然没有到过。那时他伤心极了,不知道自己什么做得不好让清扬不喜欢。他伤心,兰颂卿也惴惴不安,后面两年来提亲的有好些,一概被她拒绝了。然后便是清扬入京,而他上了选妃名册。
那是他二十多年来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偷偷的跑到和亲王府,跪在清扬面前哭着说:“殿下,隽不愿选妃,求殿下帮忙。”
那时清扬温柔的看着他,对他说:“侍奉皇帝是一个男子能得到的最大荣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为什么不愿意。”
他说:“隽想要留在殿下身边。”
清扬温柔的拉起他,抱住他,温柔的让他大哭,她轻轻吻着他,从颊到唇,却对他说:“本王要你进宫,要你成为皇后。”
那一天他知道了清扬的野心,那个人说:“你到皇帝身边去,听本王的话,助本王成就大业,你可愿意?”
他点了头,不是因为“待到本王成就大业,你就是皇后”的许诺,而是因为,那是她的心愿,而他愿为之赴汤蹈火。
阳光又一次洒在倚凤殿的茜纱上时,他对紫妍说:“本宫不打算神前验证,清者自清,圣上早晚会相信我的。”
下篇 第二十七章 传檄 上
皇后兰隽对典瑞紫妍说:“本宫不请求神前验证。”并非是他自知理亏,担心无法通过神明注目,而是因为清扬行前曾告诉他:“本王暂留内神官在宫中,另有重任,本王要通过此人揽取天下人心。”
兰隽并不明白千漓能够做什么去赢得天下人心,可他知道最好不要因为自己的失宠而将千漓牵扯进来,让她和自己一起成为这后宫美人嫉恨的目标,从而影响了清扬要通过千漓实现的大业。
而时间就这样静静流逝,很快就是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然后是京畿府考,杏花时节,祭祖大典京城继续着眼花缭乱的华丽生活,与此同时,苏台烽烟四起,天下动荡。前一年的十二月末,茨兰与西林州叛军结成联盟,而四面叛军纷纷投靠,众人在青州结盟,公推宋茨兰为盟主。宋茨兰以天授王大将军之名分授官吏,建立六官,封西林州叛军首领自称凤凰将军的两个人为左右领军都督兼拜侯爵,且四处寻访名人高士授以官职,并传檄天下。正月里,宋茨兰的檄文传到京城,其中列数偌娜亲征以来的总总罪状,称其“重用奸佞,草菅人命;穷奢极欲,好战喜功。”又说她:“作恶不发,有善不赏;令天下是非混淆黑白颠倒,百姓冤苦无诉处,律令虽在名存实亡。”更感慨:“纵青天白日不照安靖,冥冥昏沉尽笼苏台”,故而要天下相应起兵“拨云见日,重整乾坤”。
宋茨兰在檄文中说,自己并非有图谋凰座的野心,而是不忍心看到民不聊生的局面,不愿意看到苏台继续衰弱,故而兴义兵以安天下,另择明主,重整山河。至于这个“明主”,檄文中说“鸣凤安平王玉梦,敬皇帝长子,仁德茂亲”提出要奉安平王为帝,整顿苏台。
檄文一下,天下惊动。最让苏台朝廷震惊的并非数落皇帝的那些罪状,而是茨兰提出的奉立鸣凤安平王为帝一事。皇帝将檄文撕得粉碎狠狠丢在地上还踩了几脚,然后命传召大司马琴林叶芝,令她立刻派兵缉拿京畿斯制安平王世子秋嗣——倘有反抗,就地处决!
苏台秋嗣在十月里终于结束了长期赋闲,被任命为京畿郡司制,位在四阶正,官署在京畿三州中的惠州,同时兼任惠州知州。十一月她返回京城一次,参加紫千与内弟柳园咏恩的婚礼大典。原本紫千和咏恩都希望她能与他们夫妻一起度过新年,可临到成行前却被惠州的一些官司拖住了。苏台宫制,一般的女官成亲后都要离开后宫,但是后宫女官长、文书官例外,各王府的司殿、司礼、司仪也可以例外,但家眷不得入王府,除非有王的特许。
紫千成婚后受花子夜邀请,依然任王府司殿,不过夫婿咏恩在自家府中居住,侍奉起父,只能每次旬假见面,当然不当值得晚上紫千也会赶回家住一夜。紫千是在一天夜里收到“安平王与叛匪勾结”的密报的,这个消息几乎把紫千吓到晕倒,稍微镇静点后问“郡王可知道?”来人点头道:“小人就是郡王派来的,郡王说大人与其联姻,恐遭牵连,请大人早做准备。”紫千又问:“到底这个消息是不是属实?”来人连连摇头:“绝无此事,我家王爷忠心不二,这乃是小人故意诬陷我家王爷。”
紫千打发走来人,一夜未眠,第一个念头就是“跑”,旋即抛弃,心想这个消息最多一天后就会传到朝廷,她又不象秋嗣,一在外面,二来家里人口少。她有父亲在堂,又有新婚夫婿,更何况紫家上上下下千余口,她这个长房嫡子一跑,家族必受牵连,再说了,跑也跑不掉。
当天一大早,花子夜刚刚起身就有人报说司殿在外面跪着,而且跪了一个多时辰。花子夜急忙将她叫进来,按照她的要求屏退众人。紫千往地上一跪,大哭道:“求殿下救我!”
花子夜大惊失色的问原因,待到紫千将事情原委一说,这位正亲王也吓得不轻,喃喃道:“王叔王叔居然要反叛朝廷?”
紫千连连摇头说殿下想想,安平王乃是男子之身,若非皇家正统中没有公主,男子不可为帝。而今除了圣上,还有正、和两位亲王都是女子,和亲王又有了公主,怎么轮都轮不到安平王身上。他年轻的时候尚且不贪恋王位,怎么会在快要六十岁的时候忽然反叛,甚至不提前召回自己唯一的女儿。
花子夜沉思一会后点点头,接受了紫千的说法,然而对于怎么“救”紫千也是一筹莫展。过了很久才皱着眉头道:“如今只有一个法子,我带卿进宫去见太皇太后,端看太皇太后是不是承认卿才是紫家的继承人。若是太皇太后肯承认卿才有资格继承紫家,她一定会救你。”
朝廷开始搜捕预先得到消息带着夫婿逃跑的秋嗣的同时果然也下令拘捕紫千,五城兵马司的人先将紫千的府邸团团围住,全家老小尽皆赶在院子里,官兵四下包围。然后秋官中负责抓人的来到正亲王府呈上公文,过了一会儿花子夜亲自出来对着那人道:“司殿现今在慈心宫中。”
这一下抓人的傻眼了,回去禀告涟明苏因为涉案被停职后出任司寇的兰颂卿,司寇手一摊:“本官也无可奈何,请求进宫吧。”
没想到太皇太后真的会保护司殿,而且还对圣上说千是紫家的继承人。可叹大司礼为她这一系苦心筹划了多年,太皇太后一句话就彻底毁了。”
“紫千是紫家嫡系的女儿,且生父高贵端庄,守节至今,太皇太后一向为本家有这样一个节夫骄傲。太皇太后是最讲究正统的人——正统的家族,正统的继承人,正统的规矩。家族必须由嫡子继承,主父一定要是身份相当清白无瑕的人,男子丧妻就该终身守节目不斜视所以当年众多皇子中太皇太后独疼爱太子迦岚,而宫变后太皇太后最责怪的是皇帝,责怪他冷落发妻、冷淡太子,导致后宫中长幼不分、贵贱无序。
“殿下且想想太皇太后嫁给敬皇帝之后的举止言行,那真是天下男儿的表率,到如今还被白发宫人念叨,为宗室赞美。”
花子夜叹了口气:“本王真没想那么多?”
水影丢了一个白眼过去:“殿下枉为人子!”略一顿似笑非笑道:“所以,殿下该知道为何太皇太后不疼爱现在的您了么。”
花子夜冷哼了一声,嘀咕道:“是啊,正统的规矩夫无二妇,心无二主。难怪太皇太后经常念叨蕴初,我们这几个成年王子,也只有蕴初不但守着王妃绝无二念,连暖席礼都不曾行过。”
水影笑了起来,她知道花子夜对太皇太后的喜好颇有微词,也讨厌去向这个祖父请安。可不管怎么说,紫千和她的父亲以及新婚的夫婿的性命至少暂时被保住了。太皇太后拒绝任何差官闯入他的慈心宫,而当皇帝亲自来解释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孙女说:“千是我们紫家的当家,作为名门当家,可以被赐死,但不可被关押在污秽的牢狱中,遭那些身份低微的官吏折磨。”他又问皇帝,陛下说安平王叛乱,可有真凭实据?皇帝说有叛军首领宋茨兰的檄文为证。紫千帆挑一下眉说是那个茨兰的檄文,还是玉梦皇儿的檄文?偌娜挣扎半天不请不愿的回答:“确实不是安平王亲自发出的。”紫千帆缓缓说既然不是玉梦的檄文,陛下怎么能说证据确凿呢,就因为一个叛匪的胡言乱语,陛下便要杀我们苏台皇家的血脉,且让京城名门的家主遭到侮辱么?
偌娜说不出话来,一边的皇太后心疼女儿,插话说:“太皇太后,紫千她还不是紫家的家主。”
太皇太后故意作出大吃一惊的样子,说千早已成年,为什么还没有继任家主。旁人回答说春官尚未批准,紫千帆望定偌娜,淡淡道:“本宫不是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而是以紫家儿子的身份问陛下一句,如果连千这样的身份出生都不配继承紫家,陛下的大司礼想要让什么样的人来统领紫家呢?即便不说千自己出类拔萃,便是她爹爹是受旌表的节夫,紫家当家非她莫属。”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告诉太皇太后,紫家的当家夫婿并没有获得旌表。太皇太后说在陛下拿到确凿证据之前,千还有本宫的侄姑爷,千的夫婿都住到慈心宫来吧,于是紫千的性命暂时被保住了。
水影明白看出花子夜的不悦,笑吟吟道:“殿下生这种莫名的气做什么,好歹紫千暂时没事了。”
“你说——安平王叔到底有没有反?”
“十之八九是没有的。就是太皇太后说的,安平王真要反,也该先让自己的世子回去。安平王这样的年龄,抢夺天下也不会是为了自己,而是让后代称王为帝。安平殿下就秋嗣一个女儿,她出了事,安平王要天下何用?茨兰想要推举安平王大概是真的,可臣不相信当年的玉梦皇子会贪恋凰座而投靠叛匪,背弃朝廷。”
“圣上已经下令缉捕秋嗣,并令凛霜破寒军镇压安平王叛乱,本王担心”
“殿下无需过虑,破寒军进不了鸣凤的。茨兰的军队切断了鸣凤出入的要道,破寒军要平定‘鸣凤’,首先要战胜茨兰的叛军。茨兰要是那么容易打,也就没有这传檄天下的事了。”
“接下来呢?”
“接下来?”
花子夜喝了一口茶,低声道:“前两天是洛西城的忌日”
“嗯,我和西城家的人一起去祭奠过了,可惜洛远还没回来。”
“卿为洛西城守节一年,仁至义尽。往后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要不要本王再替你选一个好亲事。”
她笑了起来:“臣在等今年府考放榜。”
花子夜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又道:“天下之事呢?”
“天下之事要问殿下啊。”
“本王本王作得了主,岂能让天下到如此地步?现今六官官长除了天官、冬官,皆是小人,只会奉迎陛下,茨兰作乱到众军束手,她们还对陛下说不过是流民盗匪不足为患!”
“臣问的是,殿下想要在这片纷乱中如何选择?殿下怎么选,臣就怎么做。”
“哦”
“殿下要一争天下夺取凰座,臣就为您出谋划策、聚集力量;殿下要守住苏台基业,臣就助殿下安身立命,协助殿下在乱世中尽力保护苏台江山,以待明主。殿下若是要为陛下死节,臣也当竭尽所能,倘若京城最终沦落,臣陪殿下一起殉主!”
一月下旬,凛霜奉命“平叛”的军队在鸣凤边境与茨兰的叛军进行了一场战斗,结果平分秋色。军队的指挥官便是琴林家备受期望的琴林拂霄,在两次攻城不克后旋即退兵,然后上书说凛霜军首要还是该防备北辰,不该和叛军殊死搏斗,万一北辰乘虚而入那就危险了。就在凛霜大都督困惑于是否上书向朝廷坦诚无力两边迎战的时候,安平王苏台玉梦的使臣突破叛军控制的地区,并且向朝廷以加急密件发出安平王亲笔奏章。奏章中,苏台玉梦向自己的侄女表达了对皇室的忠诚不渝。
偌娜收到安平王的表达忠诚的书信后稍微有一点笑容,对司徒琴林映雪道:“大宰所言非虚,王叔对朕还是忠心的。卿去通知秋官,不要再追捕秋嗣了。”
映雪却摇摇头说:“臣以为不妥,这位安平王世子还是抓回来的好。”
“司徒此言何意?”
“臣以为这安平王到底有没有异心还很难说。陛下且想,若是这安平王一门都忠心耿耿,世子何须逃匿?世子就该束手就擒,等殿下查明真相自然会放了她,这才叫忠臣的举动。可秋郡王不但逃匿,还密报了她的亲家紫司殿,臣总觉得其中还有花样。臣以为还是该把秋郡王带回京城以为人质,等到查清了安平王殿下确实不曾有半点异心,陛下赏赐她一笔再放不迟。”
偌娜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点点头:“好,此言甚好,便由司徒操办。”
不过对这位秋郡王的追捕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秋嗣躲过了官府的追捕,也躲过叛军层层封锁,最终回到了故乡长州。消息传到京城,偌娜接受了夏官琴林叶芝的建议,派出使臣“安抚”安平王,并令秋嗣再度进京。然而,这一次安平王没有接受诏命,他对好不容易到达长州的使臣说:“本王并没有反心,但是朝廷中有太多居心叵测的人,总是在陛下面前搬动是非,破坏我们皇族中人的信任。这一次恕本王不能从命了,等到陛下清除奸臣,重整朝纲后本王亲自到京城去,向陛下负荆请罪。”
面对手握鸣凤重兵的安平王玉梦,使臣聪明的没有实施皇帝所谓的“若不奉诏,就把那对父女绑到京城来”的命令。使臣惶恐不安的回到京城,勃然大怒的皇帝连下几道诏书,撤去玉梦鸣凤郡守职务,取消安平王封号,令鸣凤大都督立刻将其缉拿送京等等。然而,这一次连送诏书的钦差都没能顺利抵达长州,因为此时的苏台已经是烽火连天,盗匪四起的末世景象。当然,这是五个月后,也就是苏台历两百三十年七月的事。
苏台历史两百三十年的春天,朝廷走在薄冰之上,在那薄薄的透明的冰层下,汹涌激流已清晰可见。不过,有一些事情不会因为朝廷风雨而随意变化,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