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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山河赋-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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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叛军阻塞,与北辰打交道又是艰苦卓绝,你为何要主动请命?照容笑笑说:“我年纪大了,又是旧臣,总要给年轻人留出位置。我总是赖在大宰的位置上不动,叫迦岚亲王如何安抚那些与她同生共死的新贵?”

    卫简也深深叹一口气说:“看来我也该请退了。”

    照容笑道:“不急不急,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一股脑都请退,否则旁人还以为我们是不愿意侍奉新君呢。”

    西城照容启程的前夕,静选成为那一群逼宫罪臣中第一个获得新君重用的人,皇帝授予她冬官司筑的职务,位在四阶,比她逼宫前还高了半阶。其实这也是皇帝用实际行动告诉天下人她对于“逼宫”这件事的真实态度。

    同时迦岚也盛赞那些直到最后一刻依然忠诚于偌娜且竭尽全力挽救社稷的人,例如秋水清。迦岚“授命摄政”当日,即下令释放逼宫后一直被软禁的秋水清等人,亲自安抚他们。按照惯例,一朝天子一朝女官,皇位易主,女官长也相应更换。秋水清按照传统向迦岚递交辞呈,旋即被授与同等位阶的外官职务——永晋郡郡守。秋水清在这一年的十月末,也就是正式任命后不到半个月,就带着夫婿一同上任。相应的,新任后宫女官长当然就是迦岚原本的司殿官黎安璇璐。

    苏台迦岚登基的当天还发生了两件事,都是悲剧,宫外的琴林拂霄和后宫的姚锦都在这一天选择了自尽。拂霄发现花子夜等人发动宫廷政变,而自己的母亲也参与在内,并且将她调开之后顿时狂怒。有人说拂霄那一天砸掉了自己房中所有砸得动的东西,迦岚进京的那一天别人到城门口迎接,拂霄却一身素衣在宫门口放声大哭。宫门侍卫将她扣押,迦岚亲自劝说,可拂霄在苏台迦岚面前破口大骂,但求速死。迦岚并没有为难她,然而原本就惴惴不安的琴林姐妹生怕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惹恼了新君,将她软禁在家中,便在迦岚登基当日,拂霄留下了痛骂花子夜、迦岚等人的遗书后投缳自尽。

    这是京城高级官员内对宫廷政变以及迦岚登基这两件事最惨烈的一次抵抗。

    至于姚锦,在宫廷政变发生前,皇帝已经决定册封他为皇后,诏书都已经拟定好了,只不过那段时间皇帝热衷于招魂,一时耽搁了下来。然而,后宫中人都已经知道,也已经将他当作准皇后来看待。所以,对于姚锦而言,君王遭难,他这个准皇后表达节烈的唯一方法也就是自杀。迦岚登基的那天晚上,姚锦吞金。

    迦岚对于这两个公然扫兴的人并没有恼怒,相反面对某些官员对琴林拂霄和姚锦行为的指责,以及要求惩办他们家人的提议,她平静的回答:“偌娜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可是她有一个了不起的臣子和一个真正的皇后。”

    这是盖棺定论的评价,拂霄和姚锦都获得了谥号以及符合身份的葬礼。姚锦被加受皇贵妃的封号,很多年后,他又被追封为节烈皇后。拂霄也获得相应的追封和表彰。

    到了十月末,新的官员任命也进行了大半,至少朝堂可以正常开始运作。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其中影响最大的毋庸置疑便是琴林家族,偌娜被废,他们再也不是皇家的外戚,多年来耀武扬威的资本瞬间消失,积累的敌意则排山倒海一样倾泻。半个月不到,天官衙门里弹劾琴林家族上上下下大小官员的折子堆了一大摞。所幸琴林叶芝在最后关头的“倒戈”为自己的家族赢得了缓冲余地,不过两姐妹安分守己的向朝廷提交了辞呈,迦岚并没有挽留,给与一些恩赐后让她们安享晚年。

    其实对于偌娜的处理迦岚早有计划,甚至这也是当初花子夜开城时谈判时的条件之一。花子夜直到最后一刻也不舍得彻底抛弃骨肉之情、兄妹之义,请求迦岚无论如何留偌娜一条性命,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至于自己,花子夜反而没有更多想法,甚至带有一点自暴自弃,倒是跟随他的那些人提了不少条件,要求迦岚对他礼遇,即便不能继续当正亲王,也保留王位。

    反而在这些事情之前,有一个人的处置让这位新君犹豫不决,那个人直到十月末,所有宫廷政变的主谋臣子们都被赦免并一一重用之后,此人还在秋官大牢里每天无聊的只能靠背诵诗文打发时间。为这个人求情的人委实不少,秋林叶声和新任秋官少司寇的白皖穷于应付,最后只能到皇帝那里去哭诉。皇帝笑笑,每次都问那个人有什么表现,可有哭屈叫冤,指天骂地?白皖摇摇头:“没有,下官巡查天牢的时候见到几次,精神尚好,只说无聊,问能不能带些书给她看。狱卒们不敢做主,她便每天背诵诗文古籍打发时间,一边背诵一边评论,闹得好些狱卒专门在她的号子旁晃悠,就当听希奇。”

    皇帝翻了个白眼,又问:“她可有提出求见朕?”白皖说也没有,如果提出了典狱官会马上报上来。皇帝冷笑两声说:“好,好,她过的逍遥自在,有着她去。她喜欢背诵诗文点评古籍,白皖,叫个懂文墨的狱卒记录下来,朝廷少王傅肯在天牢讲学,算是那些狱卒的福气。”

    白皖垂头丧气的离开,遇到昭彤影的时候抱怨,说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一样是逼宫,所有人都没事了,偏偏扣着一个不放,这实在说不过去,你说这到底什么道理?后者一笑:“什么道理?圣上使性子罢了。圣上和水影两个比耐性,看谁耗的时间长。”

    “耗什么?难道圣上一定要看到水影来求她?”

    昭彤影严肃的点点头:“或者说,圣上要水影自己来表明真实身份,请求宽恕。”

    “真实身份?”白皖皱了皱眉头,又追问。后者哈哈大笑:“不可说,不可说。”

    这个秘密到十一月初九这一天得到了解答,这一日一个青年来到皇宫外请求叩见皇帝。黄门官看他穿着朴素问他身份来历,青年说自己是长林班的舞伎,名叫织萝。黄门官当场就青了脸,后者不慌不忙,捧出一个封口的锦袋说:“请大人送到皇帝驾前,就说织萝是这样东西的主人,圣上一定会接见我。”又说事关重大,大人莫要耽搁,要是耽搁了只怕大人您也吃罪不起。

    那黄门官自然不会相信,可也被他这种口气吓着了,不相信这就是小小一个舞伎,反而怀疑是不是哪家的贵公子不懂事来恶作剧,便用王法吓唬他,命人往外赶。正纠缠的时候,也是织萝运气,正好新任的女官长璇璐出来,在轿子里听到争吵声询问原委。璇璐自然是认得织萝,又听他说的正经,反而不敢忽视,亲自拿了东西又折回去见皇帝。

    迦岚命人拆开,见里面就是一张素笺上面画了一样东西,她一看就一愣,旋即命召见。

    不一会儿织萝走入,在皇帝面前跪倒,声音清脆道:“罪民千月织萝叩见陛下——”

    皇帝接见织萝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除了璇璐之外,司徒秋林叶声、少司马昭彤影、少司寇白皖三个人都在,另外还有司空卫简。“千月织萝”这四个字出口,四个人都惊的御前失态。

    皇帝与织萝的对话进行的时间不算特别长,皇帝问他所来为何。后者回答说:“罪民来投案。虽说投案应该去衙门,可罪民觉得罪民犯的这个‘案’恐怕不便于在一般的官衙里说。”

    皇帝点点头说你既然来投案,那么朕不问你逃离之罪,朕会派人送你回家。

    织萝叩拜谢恩,又说:“罪民听说陛下起兵的当天,鹤舞郡治明州下了一场冰雹,冰球有拳头大小,在正午时分忽然降落,死了很多人,压坏了许多庄稼。其后谣言四起,有说这是陛下触犯天威,招致天怒。也有说这是因为当天有人看到前内神官千漓起神坛做法,剑指鹤舞,故而才有此异常天象发生。陛下听说后命人起草了一篇文章传播天下,斥责巫蛊之说。陛下说,神术所官者日月星辰,能够解读春夏秋冬、阴晴寒暑,也能够从天象的变化里解读人主的行为是否顺应天道。但是,陛下不相信有改变天候的方法,更不能相信有千里之外操纵天下本事。陛下又说,如果真的有这种神威,此人就该如上天一般无所不能,也应该和上天一样有好生之德。如果是您做的不对,直接惩罚您就可以了,为什么要伤害那些百姓,毁掉庄稼呢?陛下还说如果真的有这样本事的巫蛊,就直接对陛下您动手,莫要伤害无辜。”

    迦岚微微一笑:“你这孩子记性倒是不错,大体如此。”

    织萝又一拜说这篇文章写的极好,一出来就天下传颂,城外锦绣书院的人都议论纷纷,争相欣赏,罪民便是从姐夫那里拿来的。

    皇帝哦了一声。织萝又道:“罪民的姐夫在锦绣书院做讲习,名字叫做日照!”

    这一日在殿内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受了点刺激,御书房的宫女都证实说“那几位大人离开的时候精神恍惚。”

    除了昭彤影之外的几个人受的刺激尤其严重,其中白皖和日照已经是换过生辰贴八拜之交的异性兄弟,忽然间嘀咕道:“这么说,织萝也算是姻亲?”

    别人倒也算了,昭彤影嘿嘿两声,脸色有点难看。秋林看了笑出声来,当时没有说什么,过了有些日子才在一次宴会上讲了个轶事。说是昭彤影进城后没两天,一日和秋林走在路上,忽然见到锦绣书院山长和一群学生。这两个人都是锦绣书院出身,见了山长当然过去打招呼。两相问好说了几句闲话,偏偏昭彤影多话,又去和学生们搭讪,山长一个个介绍,忽然转身招呼街边一个正在和人说话的男子过来,笑道:“来来,给你们介绍。这是书院新聘的讲习,名叫日照。”

    秋林素来宽和,礼贤下士,听到这句话,先行一个礼,口称先生,等对方回礼后又道:“先生年轻才高,殊为不易。”说完后忽然想起怎么没见到昭彤影来行礼,目光一转见那人缩在自己身后,直到和自己目光对上,才轻轻咳嗽一声转出来行了个礼,口称先生。

    事后秋林问她为何这样表情,那人沉着脸说:“你不知道他是谁么?他便是我那好友的夫婿,当年的宫侍。”秋林这才想起好像听过那么件事,随即看看昭彤影哈哈大笑,拍拍她正色道:“下次记得代我向师娘问好。”

    当日傍晚,白皖奉命亲自提水影前往栖凰殿。

    翌日早朝,皇帝下旨赦免水影反叛之罪。撤少王傅、晋王府司殿职务,改派苏郡司制兼司农卿,一月之后随军出发,先充长史,大军收复苏郡后,留郡中任职。

下篇 第四十章 山河(尾声)

    苏台迦岚与千月水影在苏台历两百三十一年十一月的这一次谈话,在场的高级官员只有白皖,他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即便是妻子玉藻前也没能从他口中听到除了“长林班的织萝是水影的亲弟弟”之外的任何消息。不过,君王行事,左史记言、右史记行,史官记录下苏台兴盛之主与日后一代名臣之间的对话,留存于史书。

    苏台迦岚询问水影的身世来历,后者跪伏于地,坦然承认但是并不请罪。皇帝故意问她隐瞒身份出仕朝廷乃是重罪,为何不请罪?后者淡然说陛下心里明白,臣在雅皇帝面前并无秘密,臣能出仕是雅皇帝在知道臣身份的情况下的特许。又说雅皇帝驾崩前除了将臣的身份告知后代可靠之人,必定留下了密旨,如果陛下不相信,请陛下公开我的身份,并要求有密旨的人拿出来,如果最终没有密旨,陛下就杀了我吧,我死无怨言。

    皇帝笑了笑,随即换了话题问她对先皇施政的看法,这一番问对回答的人谨慎小心,泛泛而谈。然后,皇帝又问雅皇帝的用人政策,水影想了想道:“先皇宽宏大量,能听人意见,且鼓励臣下畅所欲言。凡真心建议者,纵然不用其谋,也绝不因言语罪人。”

    皇帝笑道:“如此说来,先皇用人是极好,并无可厚非之处了?”

    水影微微摇头:“不敢这样说。先皇是爱才如命且能识人才的人,但凡发现人才,不管天涯海角都要召到身边,委以重任。当年昭彤影平民女子,又年少,一道万言书详述见习进阶过多对朝政产生的负面影响,请求朝廷加以节制。陛下不用其言,但是感慨她的敏锐多才且胆略出色,当即从地方调到朝廷,给与高官。那时为此受了朝臣多少非议,引来多少猜测,陛下都不以为意。这是先皇的好处,可也恰恰是弱点。”

    “先皇每见人才必招揽至今,这便是重中央而轻地方。然而,中央政令再好,地方不执行,或执行不力,再好的政令也是白费。安靖幅员辽阔,纵然皇帝有心‘小大之狱,纵不能察,必以情’又能查出多少,能泽被几人?中央也是一样,朝廷六官能力再强,无力管天下大小事务。而这些琐碎事务是由地方官去管的,地方官贤明,纵使昏庸天子,这一方百姓一样感谢朝廷。反之亦然。臣以为,纵不至说地方官吏重要胜过中央,也当平等视之,不可偏重。”

    迦岚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才道:“朕素来不喜欢你。或许没有原因,然而这种不喜欢朕一时也改不了。”

    她拜倒:“臣万死。”

    “然而,朕再不喜欢你,也不能杀你,甚至不能贬黜你。卿是我迦岚天下的功臣,又是王兄的功臣,朕必须给卿相应的回报,否则天下人都会耻笑朕,更会让王兄不安,让朝臣不安。”

    水影再拜:“让陛下烦恼,臣万死。”

    “朕会给你适合卿身份才干的职务,但是朕暂时不想看到你。你离开京城,到地方上去吧。”

    “臣领旨。”

    皇帝拍拍手内侍领出织萝,少年低头跪倒向皇帝行礼。水影看他一眼,低声叫了句“弟弟”。皇帝看了两人一眼,缓缓道:“织萝今日来找朕,他”忽然一顿,微微一笑:“朕常听人说当年的女官长水影千灵百巧,最擅长读懂人心。那么,卿可知织萝求见朕为得何事?”

    水影又看一眼织萝,略一沉吟道:“舍弟是为沉日谷那些或许尚且存有一息的族人来求陛下开恩的吧?”

    “不错。”

    “臣早知舍弟出来时带走了家族世代相传信物,当年高祖皇帝发配家族于凛霜苦寒之地,却下令家名不断,代代相续,族内事务官府不可过问,但奉水月印信,不奉圣旨。想来舍弟将印信交给陛下,但求从此天下再无千月。”

    “果然千灵百巧。朕听说历代千月家主皆为入宫之人,宫外的,即便有印信也只是代理。卿对织萝所求有作何想?”

    “请陛下允许沉日谷中人离开山谷,从此做个平常人,不求富贵,能够几亩薄田即可。”

    皇帝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目光上上下下扫了几遍,忽然下令宣召女官长璇璐。待璇璐来到令她拟定诏书,宣旨说皇帝登基天下大赦,皇帝决定赦免沉日谷内当前所有流放者,允许他们返回原籍,如果流放时间过长,已经没有可以投奔的地方,则由凛霜郡守府给与公文,任他们选择合适的地方安居,当地官府看到公文,为他们安排必要的房舍和田地。

    水影和织萝都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处理得如此容易,伏地谢恩。皇帝又道:“你家水月印信既然献给了朕,就留在宫内吧。从此天下再无千月,卿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水影微微一抬头,又拜倒:“臣明白。”

    “先皇对你恩宠有加,朕希望你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如果你能够证明自己不负先皇宠爱——朕让你离开京城,十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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