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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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这后宫的水更浑上三分”。
皇帝偌娜少年登基,到了行过服礼才开始考虑填充后宫。直到皇帝有喜之前,选后纳妃还只是“计划”之中,女官们最主要的责任还是挑选乖巧俊秀的男子为天子暖席,选的都是身家清白但地位不高的青年,对这些人来说运气够好的话就是在册后之后成为御侍。然而,这一年的箫歌却是个例外,这个男子进宫的谁都知道他原本就是个家妓。偌娜某次到琴林家做客的时候看到翩翩起舞、一曲动人箫歌,顿时迷上了这容貌秀丽的青年当夜就带回皇宫。也不知箫歌有什么本事,在此之前偌娜对暖席人选是好奇多于动情,隔三岔五就要换一个,还有人私下里玩笑说“咱们得皇上也是风流性子。”可一遇到箫歌,一开始就连着召幸,还为他废了几次早朝,让皇太后震怒,拿了箫歌来说他以妖媚惑主,要拿毒酒赐死。结果皇帝一听说飞也似的跑来,与皇太后发生冲突,到了最后皇帝一拍案说:“这天下到底是朕的天下还是太后的天下!”皇太后气得脸色发白,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箫歌跟着偌娜扬长而去。
这件事后不到两个月就传出偌娜有喜的讯息,人人都说这个箫歌飞上枝头了,再怎么也能位列九宾之一。要知道女帝在位皇子的数量毕竟有限,少的两三人,最多的也不过十人,即便四妃也不见得有福分得到一女半男来养老。然而箫歌的表现却出人意外,皇帝有孕之前这个受宠的男子是又骄又傲,尤其是偌娜为了召见他方便给了他个春官六位司服后朝堂中拿气焰倒像是一位高官。可皇帝有喜之后他反而收敛起来,告了病很少上朝,见了人也比过去客气。
到了正亲王出征后的某一日后宫的人看到一席小轿从东边角门进来一直到兰院前停下,宫侍们扶出一个人快步走了进去,有眼尖的人认出说“那不是司服么,怎么搬了衣物住到兰院里去了?”
当夜传出话说偌娜这些日子害喜得厉害,要箫歌贴在身边伺候,故而暂时住到宫内。谁都知道这是借口,且这兰院一入,九宾之一的身分就算定了。消息传出震动的不止是后宫,连朝臣也大半侧目。选后大典之期渐近,公卿贵族中倒有一半有孩子在谱上,哪个愿意九宾以上的衔头叫人占走。然而又过几天传出信说这一次倒不是箫歌使什么妖媚法术,而是出于女官长秋水清的建议。
兰院中美貌青年懒洋洋倚靠在铺满垫子的宽大椅子里,手中把玩一柄翠绿如意,纤长手指在温润柄上轻轻摩挲。目光倒没投在如意上,而是散散的在房中飘动,时不时落到秋水清身上,略微停顿那么一下。
秋水清问了几句在宫里住的可习惯,又说因为皇后没选出来没办法先册封他,平日不能在宫中随意走动委屈他了。箫歌笑吟吟的一一应了,突然道:“我出自贫寒人家,自小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皇宫里的下位女官常常哀叹自己十一二岁就来伺候人,说同族姊妹一样年龄却在家里撒娇之类。可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能下地能叫爹娘就开始干活了,不小心摔坏一只碗作爹娘的可是会往死里打。到了七八岁突然那么一天娘说要带我进城,路上还买了一块糖饼就这么半块糖饼含着被送到了青楼。”
秋水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往事,箫歌的童年虽然不幸,可这种事天下也不只他一个人遇到过,她母亲的亲侍里也有出生风尘的,这些“悲惨故事”不知道听过多少个版本,故而也没什么感动或同情的感觉,只淡淡道:“司服今日总算是苦尽甘来。”
“承女官吉言。我还记得,在青楼那么八九年光阴,倒是不再忍饥挨饿,可日子也不见得就轻松到哪里去。师傅要教琴棋书画、词曲弹唱,稍微有那么一点错马上一顿打,至于不给饭吃、罚跪彻夜,那都是家常便饭。后来啊叫琴林家的大小姐买了回去,那时我只当从此就跟着这位主子了,哪想到人家买我回去不是暖席,而是留着献给更高贵的人。琴林家家伎不知道有多少,也不乏我这样买回来刻意找人调教的孩子,可只有我一个被送进了皇宫。”说到这里喝了口茶,又道:“我那些一起学艺的兄弟,被送出去的也不少,一个个的主子不是亲王也是封疆大吏,到了今天还活着的有几个。主子厌了或送或卖,辗转不知所踪那还是好的。最苦的是那些被琴林家要求做这做那的,顺了旧主子,被新主子查出来被活活打死的有;也有喜欢上了主子,不忍背叛,又被旧主子逼迫得厉害,最后三尺白绫一了百了。
“我从被人送到皇上面前的那天起就知道将来日子不会好过。要是顺了旧主子,难免要对不起皇上,到时候欺君可以杀、轻君可以杀、背叛更加要杀;倘若不顺从,皇帝的亲家是我这种人能得罪起的。”他笑了笑,斜眼望向秋水清,说女官你最清楚不过,在这宫里您女官长这种位阶的人存心要一个爱宠的命,皇上都保不住。
秋水清不止一次动过杀心,此时被人当面说破,面子上倒有点挂不住,只好讪讪一笑。
“我吃够了各种苦,也受够了寄人篱下、穷困潦倒的日子,箫歌没什么了不起的志向,只想从此往后衣食无忧,安危无虞。我知道皇上这次怀孕,不知道多少人恨透了箫歌,更不知道多少人想当场杀了我。可如今,虽然皇长子不会叫我‘父妃’,毕竟还是留着我的血,往后我就不用天天担心受怕,唯恐一个不小心脑袋就不在肩上了。至于以后”故意停了下,看看秋水清脸色,才妩媚一笑:“女官放心,我虽然低贱,倒也不至于蠢到以为自己能和名门贵族的男儿们争宠。箫歌也知道什么叫做红颜易老,今天我是漂亮,可总会有比我更漂亮的人出现在皇上面前。所以我有一个皇长子就足够了。而且,这兰院刚刚搬进来的时候是觉得房子旧了点,草木也残了点;可住久了倒觉得舒服得很,真要我换地方,我还留恋不舍了呢。”
上篇 第十六章 宫墙柳 中
秋水清哈哈一笑,说既然司服这么想,那再好也没有了。至于兰院,司服嫌房子旧了不要紧,我会安排整修;既然草木残了,明天就让人补种司服喜欢的;总之你缺少什么都告诉我,我总要保证司服您在这兰院住得舒舒服服合心合意。
箫歌当即起身一躬到地:“有女官这句话我这颗心从此放下。女官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请开口。萧歌的荣华富贵都系于皇帝陛下身上,对皇上也是贴心贴肺的关爱,和女官一样但叛天下太平、四海靖宁,皇上就能少操些心,大家跟着欢欢喜喜的过日子。”
秋水清点了点头柔声道:“所言既是。”
她自然知道箫歌这段话指得是什么。那日偌娜突然下定决心要御驾亲征,哪个劝都不听,她母亲大宰卫暗如入宫要她寻机会劝说皇帝。她寻思了半天连夜出宫到了这司服的府邸。
箫歌正在练琴,一边调弦一边道:“这些天皇上忧心军务我也跟着吃不知味、寝不安枕,自觉憔悴不堪,哪里还有脸去见陛下。”
秋水清笑了起来,趋前温言道:“我觉得司服一个人住外头皇上召见颇多不便。前些日子我看后宫南面那座‘兰院’腾了出来,那里也算清静,司服不如就住过去吧,也能随时随地伺候皇上。”
那人听了顿时喜上眉梢,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话说到这个地步再拒绝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即换衣服进宫。
果然,两天后偌娜下旨以花子夜代替出征。
七月半,也就是花子夜在白鹤关与辽朝元对峙,水影和洛西城飞马入明州的时候选后大典在苏台京城准时拉开帷幕。
选后大典分成两个部分,一是选美,所有上了选妃图册的人在女官和春官面前作一系列身高、体态、容貌的筛选。接着就是面圣,通过第一轮的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出现在紫鸾殿前向皇帝、太后等行礼。皇帝会称此机会好好观察此人容貌风姿,如果看上了,就赐一面玉牌,一边的宫人当然会马上记下名字,这人至少也是宾的身份了。否则就什么都不给,那就算落选,也不是马上就能发回图册另外择配,因为在选后或选妃半个月后会颁布御侍人选。过了这一轮,还落选的会送往各王府接受王妃或侧王妃的挑选。要到一两年后没有安排也没有落选通知,才能奏请春官拿回图册,这才可以另行择配。
这一日入了选妃图册的子弟都起了个大早,将自己装扮得风流倜傥、俊秀动人,还没到正点,选美场子外已经候满了人。一群美貌男子聚在一起,或低眉顺眼作端庄高雅,或与人谈天说地显博学多才。言语之间千方百计表现自己是何等淑贤,言谈必及《男德》《男则》不是“男人理当全心全意侍奉妻子”就是“男人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顺便鄙视一下那些行暖席礼或者在婚前和女人有过风月的男子。
西城家公子西城玉台筑夹在这群人中间只觉得怎么都不自在,他是从小和姊妹一同教养的,自来最喜欢读的不是“卿知我有妻,赠我双明珠”也不是“我心古井水,波澜誓不起”;而是“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是“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这会儿听着听着哭笑不得,都有冲动想拽着他们摇摇说:“你们给我争气点好不好,女人是娶夫,又不是买条狗,不见得喜欢你们这种德行。”
玉台筑打心底里不想凑这份热闹,选上了又怎么样,就算贵为皇后还不是三千男子的候着一个女人,寂寞深宫用不了两年他就变成对月叹息,对花落泪的娇公子。
虽然千万个不愿意,玉台筑还是个知道轻重深浅的人,上了朝廷选妃图册如果不去就是抗旨;去了若是故意打扮得古里古怪或者弄出什么花样,就是对朝廷不敬,那是抄家灭门的罪名。故而今日他也细心打扮了一番,倒也是翩翩公子。他排在较后面的号码,等得无聊,又和那些“淑贤”男子说不到一处,就退在边上左顾右盼。目光在场上转了一圈被一个人吸引住。
那也是前来选后的男子,年纪不到二十容姿俊秀,且身材修长,体形不是他身边那些贵族公子长年居在深宅大院弱不经风的消瘦,而是在翩翩中透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此人也站在边上低眉顺目,偶然抬一下眼,立得端端正正。这里多的是名门大族的公子,人越多深分贵贱越是显示得出来。比如玉台筑,虽然没兴趣和那些人多说话,可顶着西城照容的名号时不时就有人凑过来讨好卖乖。而那个人在那里站了许久几乎没人搭理,可见不是名门子弟。正想着那少年抬了下眼正好和他目光相接,少年浅浅笑了朝他点了下头。玉台筑起了好奇心向旁边两个卖乖的青年点点头告一声“失陪”,朝那少年走了过去,到近前自报姓名家世又问他尊姓大名。
青年微笑行礼道:“小弟家名兰,本名一个隽字。祖籍鹤舞郡治明州,家母在朝为秋官三位司救,名字叫卿颂。”
玉台筑“哦”了一声,说原来是兰司救的公子,令堂也有好几次到寒舍来,倒是没见到兄弟你。
兰隽低声道:“小弟好静,又素来怕见大场面,闲暇只喜欢躲在房中看看书,或者侍弄花草,极少应酬。”
玉台筑听他说话见他举止都透着一股沉静优雅,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宁静端庄,和那些一口一个《男德》的卖弄截然不同。他心道今天这群人中也只有这个兰隽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卓然,是真正有资格成为后妃的人。正想着袖子被人拉住往旁边一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跟着走出两三步才发现拉他的是兰隽。正要问原委,一侧目却见刚刚站的地方边两个人正在说话,说着说着目光就往他这边瞟,眉梢都微微上扬,唇角带着一丝冷笑。他一看就知道原委,这几个人一个是卫家大系公子,另一个来自紫家,都是选后中的热门,早就热衷于拿他行过暖席礼来说事,一脸“不干不净的男人也来和我们争”。显然刚才这几个人又在说不中听的话,兰隽怕他听了生气才刻意将他拉开。想到这里朝他微微一笑。
兰隽也跟着笑了,低声道:“那些人的话别放在心上。”
玉台筑点点头心道爱说什么说什么,又不是我哭着闹着要上选妃图册的。可对这兰隽的心意颇为感动,此时听到礼官又叫了一轮号,少年啊了一声:“轮到我了——”
他微微欠身:“望你雀屏中选。”
少年愣了一下,顿时眼中都有些泪花,快速说了句:“承哥哥吉言。”说罢快步离去,玉台筑看着他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这么个干净纯洁的孩子,真入了宫,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后宫争斗中生存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也被叫到号,他满心盼望第一关就落选,能回去吃出门前洛远许诺他的亲手做的精美餐点;偏偏顺利通过,于是不得不继续等待面圣。一直熬到天色快晚,才轮到他最后一批进入,照例要展现一下才艺,弹琴、画画、写字等等。一群人又折腾了半天,最后排好队一个个到皇帝面前行礼,那就是判生死的时候了。
玉台筑这天一身浅天蓝绸衫,冠缀明珠,带系玉佩,端的清雅端庄,可是和周围那些面如冠玉、目似郎星的青年比起来,就逊色许多。在当中里走上前,端正行礼,自报家名本名,然后低眉顺目等着皇帝欣赏,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司礼喊“下一位——”
于是,玉台筑就知道自己已经落选了。
上篇 第十六章 宫墙柳 下
按照惯例入选众人最后的地位落定在十天之后,然而不过三四天有门道的就能将人选打听得八九不离十。第五天起司救兰颂卿的府邸突然热闹起来,而且还都热闹在晚上,每天都有好几拨人上门,带着礼物满脸堆笑,见到卿颂点头哈腰连声说恭喜。
第一日卿颂还疑惑得问喜从何来,第一个来道喜的是紫家的人,凑近耳边道:“司救大人,您要当国亲了。”卿颂大吃一惊往后退了两步道:“大人莫开这样的玩笑。”
“兰大人,这玩笑我怎么敢开。皇上看中了你家公子,兰少爷要成我们苏台的皇后了。”
“这——朝廷的诏书还没下来,您怎么”
那人哈哈一笑更加神秘兮兮:“我们当家大姐是主持选后的大司礼”
那个时候卿颂还是半信半疑,谢了对方,免不了听一通对兰隽的赞美加上“将来要承仰大人”等等。往后几天来道喜的人越来越多,卿颂也就知道这事情八九不离十,抱着儿子又笑又哭。她还有两个女儿都跑来向弟弟祝贺,丈夫和侧室跟着高兴,尤其几个侧室不但连连恭喜兰隽,更将正夫一起捧上了天。卿颂一面迎接宾客等待消息,一面说要不家里好好庆祝一下,兰隽却说暂时别这么做,毕竟朝廷还没下诏书太张扬了不好,二来万一这消息不准,到时候还不会太丢人。卿颂听了越发觉得这儿子聪明懂事,暗道若非和亲王提点做梦都想不到孩子会有成为皇后的这一天,倒无端埋没了这孩子。又想到底是和亲王慧眼识人,几天相处就看出这孩子是未好好雕琢的美玉
又过几日后宫的女官们见到大司礼、大司徒、端孝亲王、宋王、正和两位亲王都进了宫,当夜女官长秋水清在御书房留了整整一个晚上就知道宣布后妃人选的大日子到了。果然第二日皇宫正门迎凤楼楼上女官长用凤凰盏放下后妃名册,雀屏中选那一个果然是兰隽。
这一下兰家顿时成了宝贝,公卿王侯,乃至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