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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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两条水渠。飞云河是凛霜第一大水系,也是土地贫瘠的凛霜郡最珍贵的自然财富,飞云河流经地段集中了凛霜郡70%的人口,以及90%的经济来源。而凛霜大都督上报朝廷要求整修长河关、杨柳关的关城,并在杨柳关外新增两座碉堡。这倒没什么,问题是两天后地官收到凛霜郡守邯郸琪的上书,其中遍数这一年凛霜遭遇的天灾人祸,然后说百姓疲惫、郡治无钱,拒绝去修长河关、杨柳关的关城,而那两座碉堡更被她称为“全无价值”。相反,邯郸琪请求皇帝下旨将拨给破寒军修关城的银两改作赈灾,以及“明年春耕所需”。
地官将这份上书转到冬官,冬官刚刚批准凛霜都督的请求,面对新问题自然头痛欲裂,下属们无力处理两位高官之间的纠纷,只能整理好文书放到卫简面前。卫简自然是大怒,而且把满肚子火气带回家一股脑发到妻子卫暗如身上,说他们天官任人不当,凛霜权责不明,拿着文书在大宰书桌上用力拍着道:“一个要银子,一个不许给银子。一个说不修关城北辰会长驱直入,一个说再不给钱赈灾明年老百姓就要揭竿而起。我是冬官,只管城防水渠的粗活,这种国计民生的精细事做不了!”言下之意就是“郡守和大都督闹到这么大的事都南辕北辙你们居然连知都不知道,还好意思丢到我案牍上,你们天官的人都吃的什么饭!”
中篇 第二十四章四海宦游人下
天、地、夏、冬四官官长都被凛霜文武对立局面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皇帝偌娜依然沉醉于轻歌曼舞、青青子衿之间。随着年龄增长,苏台偌娜对于自己职责的理解没有任何进步反而在直线下降中。刚刚继承皇位时那个尚未服礼的少女在兄长花子夜和母亲琴林皇太后辅佐下战战兢兢的登上凰座,那个时候她好像还能信仰自己在皇宫内书房以及太学院东阁收到的那些教育“皇族的使命感”。那个时候花子夜和琴林皇太后教导她“为君者当视天下百姓为子女”,太傅告诉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个时候她还年幼不足以亲政,却能每天乖乖的看完所有奏章并认真的和花子夜商议国事,她对花子夜说:“朕要做嘉绫圣皇帝和本朝端皇帝那样的天子,千秋百代被臣民敬仰,成为后代皇帝的典范。”
端皇帝也就是苏台王朝第五代天子苏台秋澄,在正亲王宁若和大宰流云错辅佐下将苏台王朝带入第一个全盛的伟大君王。圣皇帝嘉绫也就是清渺王朝第六代皇帝凤嘉绫,在她的统治下安靖国出现了前无古人至少到此时尚未有来者的盛世,在她的统治下安靖在所有国境线上获得胜利,使北方困扰安靖长达一百余年的瀚海族分崩离析,并最终消失在历史的卷轴之中,安靖北边关出现了五十年太平岁月,而安靖版图向北、向西拓展了五六百里。对于后代的君王,这两位君主各自代表一个王朝的巅峰,也成了子孙们想要学习却始终无法逾越的巅峰。这两位君王的继承人在面对自己母亲的丰功伟绩时都感到无力,于是他们用了最让人苦笑的方式来验证自己的能力——战争。对于清渺王朝,这一效仿将前六代君王励精图治下的国力消耗殆尽,若不是她的太子忍无可忍发动宫廷政变将战争狂一样的母亲软禁于皇陵取而代之,清渺的历史大概会在一百三十年的时候画上休止符。而苏台秋澄的继任者略微聪明一点,三次“扫荡北辰”失败后,吸收前朝教训停止用兵,然而苏台的国力也已经大受损伤。
相比较这两个君王,苏台偌娜的雄心壮志其实在很不错的平台上展开,苏台王朝自端皇帝秋澄之后始终未出现过光芒耀目的君王,其中第七代、第十代皇帝虽有所成就却不足以称为稀世明君。在偌娜之前,其祖母敬皇帝和父亲爱纹镜雅皇帝在位期间都发生过宫廷政变,在对外战争中也没有惊动人心的重大胜利。可以说,偌娜只要尽心尽力,想要超过前两代君王在苏台历史上留下明君称号并不是很困难。然而,偌娜做为明君的志向从她亲政的那一天起仿佛就停止了。
很多年后秋水清这样评价偌娜的改变,她说:“皇帝的悲剧在于,皇太后将自己作为后宫妃子的无奈和不甘放到身为皇帝的女儿身上。”
作为后宫女官长,秋水清对于宫廷的了解远在其他人之上,她的评价也是公允的。前一代,苏台王朝迎来的是一个男帝,不管臣民们多么不愿意,皇帝必须有皇帝的礼仪,三宫六院七十二侧。为男帝点缀后宫的当然是名门贵族家的小姐们,而且还是家系显赫的那些,那样的人家,哪个女子不是壮志凌云、夫侧成群;却要在深深宫苑里和无数女子一起争夺一个男子的垂青,其中的寂寞、无奈和不甘远比女帝后宫中的妃侧更为强烈。皇太后琴林正是如此,或许是积累了太多不甘,当女儿登基后这位皇太后想要在女儿亲政之前享受一下指点江山的乐趣;她本以为性格温顺的花子夜会听话的将朝政交由她处置,然而花子夜却从一开始就坚决地要履行自己摄政王的权利。花子夜三年摄政和母亲琴林皇太后之间的关系日渐恶化,皇太后对儿子“不听话”的愤怒渐渐转变成强烈的怀疑和忧虑,随着偌娜长大成人,皇太后莫名其妙的担心起儿子是不是肯还政于皇帝,然后就转变为“儿子想要夺位”。这种转变进行的非常缓慢,以至于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识到,皇太后很快就把对儿子的忧虑转化为对女儿偌娜的无限纵容,不但不以母亲的权威教导皇帝勤政爱民,甚至和女儿联合起来阻止花子夜的正面努力。与此同时,和亲王苏台清扬回京的时间也选择得恰到好处。偌娜早已忘却清扬一度是她登基的最大阻碍,而清扬则扮演与花子夜截然相反的角色,她竭尽可能的赞美、颂扬年轻皇帝的每一个决定,并怂恿她及时享乐;而偌娜最信任的臣子,也就是外戚琴林家族,同样对皇帝无限纵容。
这种纵容让偌娜也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一个明君必不可少的条件——自我约束,以及对百姓的畏惧——也就是对失去权力的畏惧。
当大宰等官员历数凛霜文武不合带来的种种麻烦的时候,偌娜心不在焉的想着前一天清扬送进宫的一只异常漂亮的长尾鸟,据说是永州才有的品种,且训练得能绕着人翩翩飞舞,还能按照主人的手势叼取一些小玩意。她前一日和皇后逗鸟玩到三更才睡,如今心还在这个新鲜玩意上,什么文武不合根本不想听。听卫暗如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分析了好半天,一挥手:“既然文武不合,那就调走一个。那个什么邯郸琪——朕记得前两天沈留郡郡守告老还乡还没有人顶替,就调她为沈留郡守。至于凛霜——让拂霄暂代郡守之职,卿等速选可靠之人报与朕。便照此办理,朕累了,卿等下去吧——”不等卫暗如开口起身就往里面走。等那些被这道命令的荒唐程度吓坏了的大臣们回过神来,由大宰出面请求进宫面君的时候,宫内传出话来,说“皇帝身子不适,不见外臣,明日停朝一天。”
花子夜得知皇帝这惊人决定的时候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说:“圣上已经决定,卿等作臣子的遵命便是,找本王做什么?”说完了丢下来求援的大臣们也是一转身就往里面走,大宰和大司空两个只能对看着苦笑。花子夜回到内院,王妃带着三岁的孩子正在花园里玩,孩子见到父亲要扑过来,王妃见他脸色不善,一把抱住孩子低声道:“别吵你父王。”孩子不依不饶的扭动身子,娇滴滴叫着“父王”。花子夜被叫声惊动,忽然笑着走过来抱起孩子,蹭蹭他红扑扑的笑脸听他咯咯的笑声,父子俩玩了好半天他才把儿子交给旁边的宫女,脸色很快又沉下来,一个人朝花径深处走去。
臣子们带来的圣旨惊动了他,他禁不住冷笑起来,暗道:“做得漂亮啊,我的圣上。一个转眼凛霜全部都成了琴林家的人——对,还有一个暂时什么人家都不属于的凛霜都督。不过,在琴林家包围下,要么顺从要么会象邯郸琪一样,快速的被赶出凛霜,然后再换上一个琴林的家的人当都督。这一次是谁呢?难道还是拂霄?也不是不可能,陛下能让一个五位官去当郡守代理,提拔成都督也不用太惊讶。”
“看来,在皇太后和皇帝的心目中只有娘家的人才是最可靠的比自己的儿子还可靠”被后一个念头刺了一下,他用力扯下手边一段枝条在手中揉成一团,又重重摔在地下。觉得还是不解气,又要去扯,手却被人拉住,听到王妃轻轻柔柔的声音:“王别糟蹋自己。”
花子夜对这句话感到奇怪,可一个瞬间他便感觉到手掌上传来的细微但密密麻麻的刺痛,转目望去这才发现自己拔下来在手里捏来捏去的居然是小蔷薇,幸好是一条嫩枝。王妃抓住他的手连声叫人拿细针过来,皱着眉道:“别动别动,刺都进去了。”
花子夜坐在后花园的花架下,他的妻子拿着绣花针细细的挑出刺入他肌肤的刺,她的手柔软而温暖,神情专注,动作轻柔小心。在这样的目光下,针尖带来的轻微刺痛很容易被忽略。他忽然有了一点点满足感,为了这个全心全意喜欢着他的女子。
“皇上把我为凛霜挑选的官员全部调走了,包括以往选定的那些。”
“邯郸琪?”
“不错。换上的都是你们家的人。”
正亲王妃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并没有开口,很快又专注到活计中。
“邯郸琪是个人才,为凛霜也费了不少心力,受了好几年委屈。沈留郡虽然是比凛霜好得多的地方,可是这样调走她,只怕她觉得不平。而破寒军唉,我便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就是不肯起用丹舒遥。”
“王别想那么多了,朝廷上的是到朝房里在想也来得及,好不容易在家里休息一天,殿下——”
“王妃说的是,”他微笑道:“本王只是想让王妃知道,本王的心情郁积并非因为这两日人人都在谈论的那个定亲。”
正亲王妃抬起头,脸上已经红成一片,望着花子夜的眼睛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子颤抖着,越来越厉害,直到宛如风中落叶。
花子夜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内心中说不出哀伤还是心痛,略微挣扎了一下伸出手将面前颤抖着的女子拥入怀中,轻轻在她背上抚摸着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何止是知道“那个定亲”,甚至那就是他的建议。
在皇太后上演那个“捉奸”闹剧后不久,他下了一张帖子将水影约到皎原,谨慎的借了紫千一处私人的宅子。两人不谈国事,风花雪月的过了两天,回京前的那一夜,月色明媚。水影叫人在窗下摆了瓜果和他对坐赏月,一开始只是谈论诗文,两人还作联句游戏,说说笑笑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说了什么话题,两人忽然都静了下来,而房中顿时弥漫着让人压抑的气息。
过了一会水影起身命下人收拾东西,自己径直往内室走,花子夜也跟了进去,见她坐在床边目光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站在门口看了很久,忽然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去低声道:“卿想过成亲么?”
“成亲?”她娇媚一笑:“殿下想迎娶我过门?”
他冷笑一声:“纳自己姊妹兄弟的王傅当侧妃?本王还不想背万世骂名!”
“那么,王想要水影和什么人成亲?”
“本王听说听说当年昭彤影定亲后又退婚,是因为洛西城看上了卿。”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与我无干。”
花子夜神色微变,想到听说的,洛西城为了她不惜放弃和昭彤影的大好婚姻,甚至河洛远闹翻无奈远走扶风边关的种种经历,再听这么一句话,忍不住暗道:“好无情的一个人!”原想讽刺两句,可又想真的开了口,那个人十之八九一声冷笑说:“我就是这样无情的人,殿下才知道么?有情有意的人能从宫女挣扎到女官长?”接着媚眼如丝的忘定他加一句:“殿下看不惯,犯不着留我这种无情无义的在身边。”这样的遭遇也不是没发生过,他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过了一会又道:“洛西城身家清白,容貌俊美、性格温雅,既然对卿一往情深,卿便没半点动心?”
水影忽然坐正身子,脸色端正,紧紧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殿下今日所说可是出于真心?”
花子夜苦笑起来:“本王岂会拿这种事和卿玩笑?”
“这么说,殿下为我看中的就是洛西城?”
“卿”他叹了口气:“卿不喜欢,选别的人也可以,本王不在乎。”
她静静的看着他,又看了很长时间忽然一笑,起身盈盈拜倒,口中道:“水影谢正亲王殿下大恩。殿下既然这么说了,臣领命。”
那一刻他有一种一个巴掌甩上去的冲动,想要抓着她的衣领摇晃,问她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就算是装也好,就不能至少拒绝那么一下让他略微好过一些么。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转身向外,重重摔上房门,当夜留宿在客房中,他知道,在那个人的心中,恐怕真的是认为不值得为了他的“好过”而委屈自己演戏。
而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求证这个答案。
中篇 第二十五章患难与共上
苏台历两百二十六年十月之后仿佛又安静了下来,京城贵族间的话题从玉藻前的浪子收心,转到水影“规模盛大”的定亲,一直到“西城照容连小妾的侄子都能培养成材”。十月洛西城按时前往沈留郡赴任,在此之前,水影接连完成了六礼中“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四礼,只剩下最后的请期和亲迎,等洛西城方便的时候完成。虽然还没正式拜堂,但六礼完成了四礼,洛西城在礼法上和人们心目中都算是水影的人了。他前往任地之前,连西城照容都严肃地告诫他要端庄守礼,不要给自己未来的妻子丢脸,更不要做出有违礼法不贞节之事云云。洛西城哭笑不得的听训,连连点头称是。
从九月开始,人事变动忽然频繁起来,尤其是四位以上京官和地方官的变动,到了十一月,这个变动风潮终于影响到了昭彤影——她被任命为天官巡查使,巡查永州、丹霞一直到京城的数郡。接到这个任命的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抱着头惨叫“啊啊啊啊,我不能在京城过年了——我在皇宫吃年夜饭,我要看京城的花灯,我不要在不知道什么穷乡僻壤只有几条破板凳的驿站里吃白菜土豆,天一黑就上床的度过新年夜!”如此这般叫苦了一阵,趴到书桌上去排行程表,一个时辰后心情顿时变好,管家不明白这是什么毛病,开口问了一句,当主子的笑眯眯道:“只要没什么奇怪的事来牵扯,新年正好到丹州。”
“啊——西城卫大人的地方。”
“是啊,而且还有大美人。”
管家费了点时间才想起这个大美人的名字,脸色顿时变了,低声道:“主子,那美人是和亲王的。”
“胡说!什么叫做和亲王的,和亲王迎娶他了还是下聘了?我说你想想,真要是和亲王心疼的人还会往丹霞一丢一年半载不过问?照我看”她脸色一沉,冷笑道:“如果你家主子我肯开口要人,你信不信和亲王殿下会把人打包好了扎上彩带塞进轿子抬到我面前?”管家翻了个白眼,确信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连听都是作孽,找了个借口就往外逃。昭彤影又冷笑两声,喃喃道:“看来还是不相信。”
十一月以后,人事变动也停息下来,在一片祥和中,苏台王朝进入了